“什么？你說小澤逃獄了？”索元顯然不愿相信兒子居然做出這種事：“可是展兄弟，他絕不在鏢局里，我這里這么多鏢師護(hù)院盯著，不可能看漏的。今晚就沒進(jìn)來過任何人?！?/p>

展昭四下看看：“另三位副總鏢頭現(xiàn)在何處？難道他們都不住在鏢局的嗎？”

“他們各自都有住處的，離鏢局也不遠(yuǎn)，有事也能及時照應(yīng)。當(dāng)然鏢局里也有他們的房間，只是今夜恰好都沒在這里留宿罷了。兄弟們的私生活，索某無意干涉，沒道理非要強(qiáng)留他們住在鏢局?！?/p>

“好吧，稍后我們也會加以詢證的?！闭拐殉髟槐骸捌澥麦w大，非是展某不信任索兄，但為保險起見，還是要率人在揚(yáng)威鏢局仔細(xì)搜查，請索總鏢頭多加擔(dān)待?！闭f著，右臂一揮，就要讓差役們四散搜索。

“等等！”索元當(dāng)即喝止了展昭：“展兄弟，我們揚(yáng)威鏢局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我敢用人格擔(dān)保他們不在此處，還不夠嗎？如今開封府大張旗鼓的搜捕，好像拿這里當(dāng)個賊窩一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索兄，有句話雖不中聽，但兄弟不得不講。展某雖信任索兄人品，但怎能保證鏢局中其他弟兄如何行事？窩藏逃犯可是重罪，倘鏢局中人犯下此事，索兄作為總鏢頭自然難脫干系。一旦傳揚(yáng)出去，貴鏢局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窩藏逃犯？”索元眉毛一立：“展兄弟，索某一向不屑官場中人，但敬重你俠名遠(yuǎn)播，從來都是對你客客氣氣的。但你剛剛所言實在太不把揚(yáng)威鏢局放在眼里！我小兒被殺，大兒被誣陷入獄，你們開封府不去抓真兇，反而盯著小澤不放，如今還要往我揚(yáng)威鏢局的招牌上潑臟水？就算我答應(yīng)，你也得問問我手下這百十個兄弟答不答應(yīng)！”

展昭趕忙解釋：“索兄，你不要誤會。舍弟與令郎一同失蹤，我現(xiàn)在的心情與你一般無二。但凡事總有個真相，若索澤并非殺人兇手，包大人絕不會冤枉他；倘他真的犯了錯，那也該一肩承擔(dān)下來，贖了罪再做新人。如果真是舍弟策應(yīng)他脫逃，展某定然不會護(hù)短，縱使萬般不忍，也必叫他為自己的過錯負(fù)起責(zé)任。索總鏢頭一生坦蕩磊落，總不愿意看著令郎今后如螻蟻一般躲躲藏藏，只能過見不到陽光的日子吧？”

“展昭你住口！”索元揚(yáng)手舉起棍，怒氣沖沖的指向展昭：“我絕不相信小澤是殺人兇手！但我跟你說實話，他要真是已經(jīng)逃出開封，我更希望他能四海逍遙，一輩子也不要回來，反正他本來也并不想呆在鏢局的！我這十幾年從來沒給過他自由，他的痛、他的苦，我當(dāng)?shù)暮螄L不懂？我只是想要他順利接下家業(yè)，卻從未想過竟害他至此，如今帶他回來，不過是給要害他的人再創(chuàng)造機(jī)會而已！再者說，揚(yáng)威鏢局絕非窩藏逃犯的所在，既然現(xiàn)今我仍在總鏢頭之位，便絕不容許衙門的人侮辱這塊招牌，今天除非你贏過我手里這條棍，否則不可能任你們隨意搜查的！”

眼看索元橫棍就要動手，雙方氣氛劍拔弩張，忽然門前張龍來報，說已到施、平、唐三位副總鏢頭的住處查訪過，昕兒跟索澤應(yīng)該不在他們那里。但平海跟唐守還好，施傲夜里被吵醒后一直罵罵咧咧的不肯配合，甚至動手傷了府里兩名差役，現(xiàn)在雙方正僵持著，張龍趙虎怕動起武來不是他的對手，因此想請展大人過去幫忙。

展昭剛轉(zhuǎn)向大人請求指示，卻聽內(nèi)宅方向鄭氏走了出來，她想是聽到了方才的對話，看看開封府一行人，湊到索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索元猶豫了一下，把棍一戳，朝包拯說到：“此事不勞展大人出馬，我鏢局的兄弟闖禍，自當(dāng)由我來處理?！闭f罷，他喚管家齊治過來，讓齊治跟著張龍前去施傲那里，張龍起先還不敢答應(yīng)，但看包大人也點頭默許了，才與齊管家一起出了鏢局的門。

“展兄弟，怎么樣？”索總鏢頭看看展昭：“凡是能協(xié)助的，我索某人一定鼎力協(xié)助。你何不就賣我個面子，咱們各退一步，我派鏢師趟子手們分散到各處自查，幾位大人就在這里稍等回復(fù)，如何？”

“當(dāng)然可以。但須每隊有兩名開封府中衙役隨行?！卑笕似届o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豈有此理！”索元剛剛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拱上來：“要兩名衙役押著我鏢局中兄弟，監(jiān)視著他們巡查？這成何體統(tǒng)?！?/p>

展昭當(dāng)然知道索元不會答應(yīng)：“所以不如還是讓府中的衙役捕快動手，他們都經(jīng)驗豐富，行動很快，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p>

“也罷！”索總鏢頭長嘆了一口氣，忽然拉起架勢單手將棍一背：“我看出來了，今天不把我這里翻個底朝天開封府是不會甘休的。但揚(yáng)威鏢局不是任人來去自如的地方，既然執(zhí)意要辱我門楣，那就只好由索某先在展兄弟劍下討教一二！”

“你怎么跟那小廢物一樣嘰嘰歪歪的？”半夢半醒之間，索澤被昕兒越來越失控的呻吟聲吵到不耐煩，皺皺眉起身走到展昕蜷縮著的角落推推他：“至于么，哼了快半宿，一道小口子而已?！?/p>

昕兒松開緊抱著左臂的右手，試著撐了好幾下才終于坐起來，他抬頭看著索澤，聲音聽起來十分痛苦：“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可我實在忍不住……很奇怪……這傷口疼的像有把刀在里面不停剜……”

索澤這才看到展昕滿頭是汗，嘴唇不停的抖著，下唇已經(jīng)咬出血來?！皠倓倹]什么問題的啊！”索澤也覺得這樣實在是奇怪，見展昕已經(jīng)很難行動，他趕忙引了支火把過來，仔細(xì)查看昕兒之前被自己包扎好的傷口。果然，一大片黑紅色的血已經(jīng)滲出來完全浸透了布條，甚至連地上都有，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你忍一下，我把它解開?！闭龟窟@時候已經(jīng)連害怕都顧不上，緊咬著牙關(guān)點點頭，扭過臉閉上眼把手臂伸過去。索澤抬手去解布條，他的手碰到傷口的時候，甚至聽得到展昕的牙齒咬的咯咯直響，索澤心疼的看了一眼朋友，加快速度把整條布都拽了下來。昕兒也勉強(qiáng)扭過臉看看自己的胳膊，直到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原本只有一道很窄的傷口，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潰爛成了手掌大血肉模糊的一片，中心爛的甚至露出骨頭來，骨頭上面還有些黑紅的斑點。“怎……怎么回事？！”兩個少年都大驚失色。索澤左想右想，忽然一拍大腿，摸出自己的藥盒，打開嗅了嗅，又捏出一點在指尖仔細(xì)的捻。果然，原本是黑色膏狀的金瘡藥里，有些極細(xì)的灰白色粉末，在暗淡的光線里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

“天殺的！怕是腐骨散！”索澤又氣又惱，想必是要害他的人已經(jīng)用了很多種方式下手，包括給他常備的藥中投毒，沒想到卻因此害了昕兒。展昕不敢觸碰傷口，又難以忍受這蝕骨錐心的痛，他縮回那處角落里，用頭使勁的頂著山壁，繼續(xù)低低的嗚咽呻吟著。由于血流不止，他感到越來越疲憊，不要說動武，甚至連坐起來都覺得艱難。

“大人，沒有。”林捕頭帶著最后一隊衙役從鏢局內(nèi)宅出來，向包大人一施禮，整隊站到一側(cè)。展昭看看大人，點點頭，把巨闕從索元頸旁半寸移開，收劍入鞘，很抱歉的深鞠一躬：“索總鏢頭，得罪了?！?/p>

不出預(yù)料，索元的臉色難看的幾乎無法形容，但他畢竟還有理智，尚不想率鏢局眾人與開封府一行刀兵相見，直接把這份四門共舉的家業(yè)砸在自己手里，還是忍了又忍方才說到：“看也看了，查也查了，你們在我這里折騰了大半夜，如今總算可以證明揚(yáng)威鏢局的清白了吧！兄弟們也還要休息，沒什么事的話，索某恕不遠(yuǎn)送了！”

齊治這時也同張龍趙虎一起回了鏢局，張趙二人向大人低聲回稟，想是已經(jīng)平復(fù)了施傲那里的事情。包大人上前幾步朝索元略一抱拳：“不多叨擾了?！闭f罷率一干人等撤離了揚(yáng)威鏢局。

“展大人，那齊管家的武功真是深藏不露！施傲居然不是他的對手！”張龍快人快語，見了武林高手，便想和展昭念叨念叨。展昭點點頭：“確實，我觀他那舉手投足的氣場，只怕功夫可與索總鏢頭一較高下，甚至比索元還要強(qiáng)，是個狠角色?！?/p>

公孫先生聽到他們對話，也思忖到：“他武藝如此高強(qiáng)，在鏢局之中居然不做鏢師而是管家，這其中定有隱情。幸虧暫時看來他并不是我們這次要對付的人，否則事情就更麻煩了?！?/p>

“此事就先放放。目前還是須以找到那兩個孩子為要！”包大人一聲吩咐，大家立即點頭答應(yīng)，展昭帶張龍趙虎去與王朝馬漢匯合，重新分配了隊伍，把搜尋范圍從城里擴(kuò)大到四郊。?

得馬上趕回城去才行，索澤明白，如果沒有解藥展昕恐怕?lián)尾涣颂茫s快走過去扶著朋友起來：“你中了腐骨散，血止不住的，再拖下去全身的骨頭都會慢慢爛掉！走，我們趕緊走，回城去！不然你這條胳膊就廢了，說不定命也保不住！”

展昕借著索澤的力，勉強(qiáng)踉蹌著腳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卻拒絕了朋友的建議：“回城……有危險……你四叔可能還在……”昕兒痛的全身都顫著：“拿我的劍……砍了……這條胳膊……”

“不可能！練這身功夫多不容易？！”索澤不假思索的吼了一聲：“吃那么多苦你都忘了？變成個廢人那還不如死！”

昕兒虛弱的搖著頭：“可是……府衙在抓你……”

“抓便抓了，我沒殺人，逃獄總不至于是死罪。就算有個萬一，包大人錯判了我是兇手，也不過痛快鍘一刀而已，總好過看你在這里活活疼死！”索澤一咬牙把昕兒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咱們快走，遇到唐守大不了再打一架！”

昕兒抖著嘴唇，單膝跪到了地上：“我這個樣子……走路都難……動起手來就是累贅……你一個人……還有機(jī)會……”

索澤再次扶起展昕：“我一個人回去干什么？我本來就再也不想回鏢局了！自己的話我便要浪跡天涯，回城就是為了救你！”

“你總不能……一輩子……被通緝……”昕兒轉(zhuǎn)頭看看索澤：“活著……不管在哪……要堂堂正正……你走吧……喊我哥……來救我……”

“你一個人在這，我怎么放心得下？萬一唐守尋到這，毀掉洞口進(jìn)來你不就被甕中捉鱉了？他會大力金剛指的！破壞這些山石不成問題！”索澤哪肯自己走，焦急的四下望著，忽然看向小溪的下游，想起了什么似的往那邊一指：“我都忘了！上次和你說過，這邊也可以出去的，我走過一次，可以繞到城南，就能躲開唐守了！里面只是黑，也許還有蝙蝠，但我們有火把，沒問題的。慢點走，其實也不是很遠(yuǎn)的路，你實在受不了就告訴我，我們多歇幾次?！?/p>

“那你把火……舉得遠(yuǎn)些……”展昕分明感到自己越來越無力，也很怕難以繼續(xù)獨自支撐，只得點點頭答應(yīng)了這個計劃。深邃的洞中潮濕陰冷，展昕因此痛的更加厲害，索澤見狀脫下那身月白的長衫，輕輕裹住朋友的傷臂，讓他盡量好受些。展昕走不到一刻來鐘就得靠著山壁歇息一會，索澤用身體擋在朋友前面給他保持溫度，始終默默的照顧著他。并不太遠(yuǎn)的路，兩個少年竟就這么扶持著走了許久，到他們終于看得見那結(jié)滿了蛛網(wǎng)的洞口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索澤這才松下一口氣，把提了一路的心穩(wěn)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