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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復(fù)旦)

2022-01-03 16:21 作者:倆外漢人  | 我要投稿

這個是按照原版PPT整理的筆記!這門課理解不容易,重點全在細節(jié),大家一起加油!



第一講??禮樂文化與中國文學觀念的產(chǎn)生

一、?禮樂文化的形成

禮樂文化的形成歷史淵源久遠,及周公“制禮作樂”,將此前流傳的禮樂進行大規(guī)模的整理與改造,由此建立系統(tǒng)化的社會典章制度和倫理規(guī)范??鬃铀把龅摹坝粲艉跷脑铡钡奈髦芏Y樂文化,開始遍及當時的政治、宗教、教育以及學術(shù)等各個領(lǐng)域。

西周政治體制有三個方面:宗法制、封建制和禮樂制。其中是宗法制是基礎(chǔ),封建制的推行要根據(jù)宗法制,而禮樂制則不僅具體地貫徹宗法制的基本精神,也發(fā)揮著維系宗法制的作用。

《禮記·喪服小記》:“親親,尊尊,長長,男女之有別,人道之大者也。”此服喪之禮所當遵循的大原則,亦即宗法制度的基本精神?!稑酚洝罚骸岸Y別異,樂合同?!倍Y樂相輔相成,才能貫徹親親尊尊之道。這是禮樂制維系宗法制的基本功能。

其次,根據(jù)宗法制,一切禮和樂都是有等級的。貴族的身份與禮樂的規(guī)格要一致。禮是社會等級的具體化,樂的等級化實質(zhì)上就是樂的“禮化”。在禮樂制中,樂也是禮的一部分。

再次,貴族必須具備相當?shù)亩Y樂素養(yǎng)。這是從政的基本條件,也是身份的體現(xiàn)。禮樂制所建立的一整套禮儀規(guī)范是為貴族而設(shè)。在此意義上說,西周禮樂文化是一種貴族文化。以禮樂為教,成為培養(yǎng)貴族子弟的主要方式。

【禮樂合一思想】

禮樂制度規(guī)定了禮與樂的基本關(guān)系,在文藝與禮教之間建立了一個不可分離的聯(lián)系,二者相輔相成,但是文藝又是禮教的一個部分,它服務(wù)和制約于禮教?!对姶笮颉氛f“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就是儒家根據(jù)這種禮樂關(guān)系而確立起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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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雅樂與新聲

雅樂是與禮制相結(jié)合的音樂,用于祭祀、朝會、燕饗等場合。與“古樂”對立的是“新聲”

“禮崩樂壞”——雅樂體系的瓦解:其一受到了“新聲”的直接破壞;其二是樂官的流失。

【雅俗觀念】

中國文論中的雅俗之辨,起源于雅樂與新聲的對立。雅俗對立的觀念深刻地融入到風格論、文體論、歷史論等領(lǐng)域中,尤其對后來的戲曲小說批評有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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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詩教”

禮樂制的建立,需要相應(yīng)的專業(yè)人材,以及具有相應(yīng)素養(yǎng)的從政者。春秋之世盛行“賦詩言志”之風,而戰(zhàn)國諸子亦往往引《詩》以證其說,都是“詩教”的成果。

周公制禮作樂,建立禮樂制度的同時,也確立了以“德”為本的治國思想。制度彰顯道德,而道德規(guī)范制度,這正是西周禮樂制意識形態(tài)的基本精神。學制意義上的“詩教”,也必然體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特征,道德人格的培養(yǎng),逐漸成為其最基本的目的。經(jīng)過二三百年的時間,“詩教”的功能,乃從禮樂人材的培養(yǎng),轉(zhuǎn)而為宣揚美德、指引志向。

春秋時代,“詩教”制隨之衰落。?孔子效仿古制,以私學的方式延續(xù)著業(yè)已解體的作為官學的“詩教”

【“詩教”的中和原則】

孔子明確了“詩教”的中和原則。*《論語·為政》:“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薄栋速罚骸啊蛾P(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薄对姟匪w現(xiàn)出來的這種中和的特征,正可以成為培養(yǎng)“文質(zhì)彬彬”的君子人格的基礎(chǔ)。

*《禮記·經(jīng)解》載孔子語:“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這是對“詩教”精神的經(jīng)典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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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詩言志”

朱自清稱“詩言志”為中國詩學“開山的綱領(lǐng)”。其說初見于*《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渡袝返奈淖?,雖經(jīng)后人增飾,但其中“詩言志”一說,當屬遠古留下的觀念,并作為成語而被先秦諸子所引述。這段話可視為“詩言志”說的淵源。

聞一多《歌與詩》提出“記憶、記錄、懷抱”三義說。雖然《詩經(jīng)》中有《生民》、《公劉》、《文王》等具有敘事性的作品,但離開禮樂文化的語境而訓(xùn)“志”為“記”,則不確當。

另有一說強調(diào)“志”是飽含了情感的,是情感與志向的統(tǒng)一。毫無疑問,先秦時人們對詩的情感性特征已有所認識。但是這種認識并不一定為“言志”之說所包容。

在禮樂文化中,詩作為樂的一部分而對應(yīng)于禮。因此先秦詩學是樂論的一個部分。同時,詩也有其獨立性,比如在“四教”中,“詩”并列于“樂”。所謂“詩言志”,正是在這樣的一種關(guān)系中提出來的。《孔子論詩》:“孔子曰:詩亡離志,樂亡離情?!笨芍爸尽迸c“情”是相對待而提出來的一對概念。

首先,禮樂之“樂”包括詩、樂、舞三部分。樂主“情”,即《樂記》所說的“情動于中而形于聲”。舞主“容”,即《樂記》所說的“舞動其容”。詩主“志”,用來表達志向。三者統(tǒng)一完成“樂”在禮樂制中的功能。樂主情,詩主志,舞主容,這是先秦時代的基本文藝觀念。

其次,“四教”的制定以《詩》《書》《禮》《樂》的功能區(qū)分?為基礎(chǔ)。?《國語·楚語上》記載申叔時說“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詩》,而為之導(dǎo)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zhèn)其浮”等等?!霸娧灾尽北硎隽恕对姟吩凇八慕獭敝械莫毺氐墓δ?。

再次,?《左傳》、《國語》中記載了大量“賦詩言志”的事例,反映了禮樂制度中詩在聘問禮儀中的重要作用。這是詩獨立地運用于禮,這也是建立在“言志”觀念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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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講??儒家的文學思想

一、?儒家與禮樂文化的關(guān)系

禮樂制解體之后,歷史進入了“諸子”時代。他們面對動蕩的社會,對西周的政治文化制度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墨家主張“節(jié)用”,認為禮樂制度是對社會人力和財力的浪費,所以對西周禮樂文化持否定的態(tài)度。道家主張“自然”,反對禮樂文化對人性的束縛,但其思想又與禮樂文化有著內(nèi)在的淵源關(guān)系。諸子中儒家是禮樂文化的繼承者。從孔子到荀子,都以振興禮樂文化、恢復(fù)宗法秩序為己任。諸子對禮樂文化的不同態(tài)度,直接影響了他們的文藝思想。

儒家對禮樂文化的繼承主要表現(xiàn)為:

首先,“正名”,“正雅樂”?!罢笔蔷投Y而言,“正雅樂”是就樂而言。

其次,整理經(jīng)典,立為“六藝”之教。以西周禮樂教本為基礎(chǔ),孔子著手于儒家經(jīng)典的建構(gòu)。至荀子乃提出宗經(jīng)主義的學術(shù)觀念。

再次,孔子繼承“詩教”精神,系統(tǒng)闡發(fā)《詩》的教化功能,即所謂“興觀群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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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孔子的“興觀群怨”說

“詩教”以培養(yǎng)君子人格為目標,但是目標的實現(xiàn)必有待于功能的發(fā)揮。通過對傳統(tǒng)“詩教”實踐的總結(jié),孔子提出了“興觀群怨”之說,使“詩教”理論有了比較系統(tǒng)的功能論基礎(chǔ)。他在《陽貨》篇中指出: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孔子施教必以《詩》為先,主要的原因是“詩教”有一個基本的啟蒙功能,就是這里說的“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至于“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屬于宗法禮制之德??鬃拥恼卫硐胧且亟ㄗ诜ㄉ鐣刃?,所以強化與此相應(yīng)的倫理意識,理所當然地成了“詩教”所擔當?shù)墓δ?。然而,在春秋時代,這樣的政治理想既已不能實現(xiàn),孔子的“詩教”,也就不能不立足于對個人內(nèi)在道德意識的提升。總起來說,孔子的“詩教”所要培養(yǎng)的道德,是外在性的宗法倫理規(guī)范與內(nèi)在性的個體道德意識的統(tǒng)一。

“可以興”,孔安國的解釋是“引譬連類”,即從作品的形象比喻中聯(lián)想出相類的道德意義。子貢的“告諸往而知來者”與子夏的“起”,就是《詩》之“可以興”的表現(xiàn)。簡言之,“興”就是通過《詩》的啟發(fā)誘導(dǎo)使人產(chǎn)生一種道德意識。這是《詩》的最基本功能,能夠“興”才“始可與言《詩》”。

“可以觀”,指《詩》具有認識的作用。鄭玄解釋為“觀風俗之盛衰”,與朱熹說的“考見得失”,意思相近,都認為“觀”就是對社會的政治道德狀況以及民風習俗等方面的考察認識。

“可以群”,是一種社會功能。孔安國注為“群居相切磋”,“切磋”指相互勉勵而增進道德?!对姟芳瓤梢浴芭d”和“觀”,那么人們可藉以交流思想感情,終而和諧相處。

“可以怨”,孔安國解釋為“刺上政也”,是著眼于《詩》的政治功能。君上有違于仁道,則可以自下而上予以批評。然而“怨”應(yīng)該合乎中和之道??鬃由尤姹呛钪霸埂?,正所謂“怨而不怒”。漢儒的“美刺”說繼承了“詩可以怨”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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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孟子的“知人論世”與“以意逆志”

在言意關(guān)系的問題上,儒道兩家的思想是相反的。儒家主張“正名”,以經(jīng)典為基礎(chǔ),因此它認為“名”可以指“實”,語言表述的對象是可知的。

《孟子·萬章上》: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

“逆”為得到,推求。“意”為讀者自己的心意,以己度人。孟子認為理解詩不能拘泥于個別的具體文字,而要去探求深層的含義。這是基本正確的解釋學思想。

孟子提出這樣的思想,是基于春秋之后人們對《詩》的理解分歧很大的背景。這是危險的情況,因為如果大家各執(zhí)一詞,就會去懷疑經(jīng)典本身的正當性。

但“以意逆志”無法完全解決經(jīng)典解釋的問題,不能確保解釋的唯一性。因為“意”若指讀者的心理,雖然孟子希望追求客觀性,但卻實質(zhì)上強化了主觀性。

清代吳淇提出“以古人之意求古人之志”,難度更大,“古人之意”如何知曉,這與求“古人之志”是一個問題。

王國維說,“由其世以知其人,由其人以逆其志,則古詩雖有不能解者寡矣”。把孟子的“知人論世”和“以意逆志”結(jié)合到了一起,避免了解讀主觀化的問題。把人放到特定的背景(世)下去理解,這也是我們現(xiàn)在解讀文學作品的途徑。

《孟子·萬章下》: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

孟子此說,主張在時代背景中來了解作者,結(jié)合作者的生平來詮釋文本。這對正確地理解作品的內(nèi)容,有著積極的作用。同時,自?孟子首唱其說,《毛詩序》繼其緒業(yè),鄭玄踵事增華,必曰某某所作,必曰所美刺者某某,將一部《詩》詮釋為王道盛衰之史。對《詩》的歷史化詮釋,成為古代詩經(jīng)學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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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意逆志” “知人論世”涉及接受美學的問題。西方接受美學給予個人主觀解讀以正當性,追求解讀的唯一性是沒有意義的。但不能完全用西方接受美學來指導(dǎo)我們對經(jīng)典的研究,因為研究本身便喪失了意義。我們要探求的就是唯一性的東西,盡管讀者各有理解,但唯一性仍舊存在,要不斷接近,這樣歷史敘述才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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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講??道家的文學思想

道家認為是西周統(tǒng)治意識形態(tài)與禮樂制度對自然樸素的人性與社會的破壞,才導(dǎo)致了社會的大動蕩。因此,它建構(gòu)了一個以體認自然之道為核心、以人性與社會的返樸歸真為指向的思想體系。禮樂制度下發(fā)展起來并為之服務(wù)的文學藝術(shù),必然被逐出它的思想領(lǐng)地。但是道家的哲學精神卻往往有契合于文心者,所以在文學創(chuàng)作與理論的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

?一、道法自然

道家認為,天地運行、萬物化生是一個純?nèi)巫匀坏倪^程,這就是“道法自然”的基本內(nèi)涵?!暗馈币浴白匀弧睘榉▌t,所謂“自然”,從“道”的方面說,是不干預(yù)、無目的,如此去成就萬物的本性;從萬物的方面說,是不由外在意志的制約而順應(yīng)著自己的本性去發(fā)展。“自然”作為道家思想的核心范疇,具體又包括了三個方面的內(nèi)涵,并相應(yīng)地衍生出重要的文學觀點。

(一)“自然”即“無為”

天施地化,莫非自然,所以“道常無為”。老子認為統(tǒng)治者的妄自作為導(dǎo)致了百姓的困苦和社會的動亂,所以極力倡導(dǎo)一種“我無為而民自化”的政治。莊子在天人關(guān)系的層面深化“無為”的哲學內(nèi)涵。他把天人關(guān)系分為兩種:

一是“以人滅天”(《莊子·秋水》)。所謂“人”,是指人的主體性而言,即基于自身的立場與需求而在行為上表現(xiàn)出一定的能動性和目的性。“天”是指人與萬物的“自然”狀態(tài)。人的主體性行為正是對這種狀態(tài)的破壞,而要保持人與萬物與生俱有的“自然”本性,就必須消除人的主體性行為。這就是“無為”?!盁o為為之之謂天”(《天地》),當人處于“無為”的狀態(tài),他就回到了“天”,人與對象世界的關(guān)系也就成了“以天合天”(《達生》),即用人的“自然”與那對象的“自然”相契合。不過,“無為”并非是對主體性的絕對消解,而是破除違背自然本性的一切主觀作為。

*陸游《文章》: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豈復(fù)須人為。

純?nèi)巫匀凰浴疤斐伞?,無為而為即是“偶得”,完美的作品乃得于“天”而非得于“人”。這種“無為”論的文學觀,主張創(chuàng)作意念的自然觸發(fā)與一氣呵成,反對刻意的技法安排與詞藻雕琢。

?蘇軾《文說》: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行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

無意于文,所以“初無定質(zhì)”,這是“無為”;行止自如,如同萬斛泉源的“隨物賦行”,這是“以天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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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自然”即“真”

《莊子·漁父》篇: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

儒家也崇尚人性的真實,但它認為真實的人性是統(tǒng)一于禮的,而道家卻強調(diào)“真”與禮的對立。

“貴真”說思想醞釀了文學家追求真性情的理念。它以抒發(fā)真情實感為作品的價值取向,以突破現(xiàn)實束縛為主體的個性追求。不事權(quán)貴、“氣高天下”的李白(蘇軾《李太白碑陰記》),“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蘇軾(黃庭堅《東坡先生真贊》),他們的人格與文章,無不鮮明地體現(xiàn)了“貴真”的主體精神。

道家的“貴真”思想直接影響了明清時代的“性靈”說。袁宏道?“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詩學主張,源于道家“法天貴真,不拘于俗”的精神。在《諸大家時文序》一文中,他以“貴真”的立場,批判擬古之作的假與正統(tǒng)道學的偽,正如道家批評儒家“不知貴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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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自然”即“樸素”

老子說:“敦兮其若樸?!庇终f:“見素抱樸。”道家所說的“樸素”,在物是指未加文飾,保存其天然之貌;在人是指本性敦厚純質(zhì),沒有智巧仁義之心。

“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p>

“言”是指聲教法令。以“言”為貴,所以“希言”,“圣人”并不輕于發(fā)號施令;“希言”所以“自然”。道家以“貴言”“希言”來對抗現(xiàn)實社會繁多的教令和繁縟的禮文,由此而推及對文辭修飾之美的否定。

老子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备拭乐远嗌刑擄棧瑖^嘵之辯必歸浮夸,這種“美”不真實,而真實的言辭則樸質(zhì)無華,所以看上去“不美”。世人追逐文飾之美,而極盡雕琢之巧,卻不知“人多伎巧”而產(chǎn)生詐偽,如果“毀絕鉤繩而棄規(guī)矩”,則人人愚拙而保持本真,此所謂“大巧若拙”(《莊子·胠篋》)。?在道家的“樸素”哲學里,蘊含著一種辯證的美學:最高的美是質(zhì)樸無華,最大的技巧是不求精巧。

?《莊子·天道》:“樸素而天下莫與之爭美?!?/p>

?六朝聲律之說以四聲八病為宗旨,駢儷之學又以麗藻繁典為時尚。鐘嶸《詩品序》乃標舉“自然英旨”和“真美”,繼承了道家反文飾的思想。

?*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蘇軾:

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評韓柳詩》)

發(fā)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書黃子思詩集后》)

質(zhì)而實綺,癯而實腴。(蘇轍《子瞻和陶淵明詩集引》引)。

大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保ā吨衿略娫挕芬?/p>

蘇軾洞知“樸素”之下所蘊藏的叢錯彩繡和深渺意趣,而且領(lǐng)悟到了絢爛之極乃歸平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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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齋與虛靜

老子說“致虛極,守靜篤”,希望人人都能返回并持守心境的虛明與寧靜。老子接著又說:“歸根曰靜?!薄暗馈斌w至虛至靜,萬物以其為根本,所以回到“虛靜”,不僅是回到人的本初自然狀態(tài),同時又是與“道”合一。自從有了禮樂制度和仁義觀念,人就成了“有為”的主體。人生的方向,就是回到“無為”,回到“虛靜”,就像社會要回到質(zhì)樸醇厚的太初之世一樣。

“虛靜”的多種意義:

《達生》:痀僂承蜩,“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即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刻意》:“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的“養(yǎng)神之道”。

《天道》:“萬物無足以鐃心”?而超越名利、淡定從容的境界。

《應(yīng)帝王》:“虛以待物”的觀察世界的方法,“若鏡不將不迎,應(yīng)而不藏”。

《樂記》:“情動于中故形于聲?!笔菍⑿膽B(tài)之“動”看成創(chuàng)作的基礎(chǔ)。韓愈甚至認為,只有像張旭那樣“情炎于中,利欲斗進”,才有可喜可愕之作,而佛家“一死生,解外膠”,則必不能有高明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送高閑上人序》)。蘇軾《送參寥師》反駁了韓愈的觀點:“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逼湫那屐o,可以透過紛紜變幻的表象,洞察萬物妙理;其胸空明,可以包納恢廓寬廣的世界,領(lǐng)略氣象萬千。所以蘇軾認為“詩法不相妨”。

主“動”與主“靜”,這兩種對立的傳統(tǒng)觀念,在實際的創(chuàng)作與審美活動中其實并不矛盾。創(chuàng)作構(gòu)思先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然后才有活躍的想像,這是從“靜”到“動”。文學家既要投身現(xiàn)實體驗人生之“動”,又要通過“靜”來超越功利,這是由“動”而“靜”??犊ぐ?、豪猛任氣之作,出于強烈的情感沖動;清遠蘊藉、沖和澹泊之境,宜于空明虛靜的心靈;作品風格也是因為有“動”有“靜”而變得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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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得意忘言

西周禮樂制以《詩》《書》《禮》《樂》四經(jīng)為培養(yǎng)國子的教本,確立人在社會與宗族中的名份,這些都離不開語言?!兑讉鳌は缔o上》引孔子“言不盡意”之語,說明儒家認識到語言與意義之間存在著距離,但是這個問題是可以在方法上給予解決的。儒家崇尚經(jīng)典,主張“正名”,所以它在根本上是信任語言的表達能力的。

道家卻從天道的角度證明語言與意義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的矛盾,認為最根本的道理(也就是“道”)是超越語言的,不能通過語言來表達和領(lǐng)會。從這個觀點出發(fā),道家提出了關(guān)于意義領(lǐng)會的獨特見解,同時也通過否定語言表達能力對禮樂文化進行了批判。

《天道》篇: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

所謂“意之所隨者”,就是存于輪扁斫輪之時應(yīng)于其心的“數(shù)”,存于庖丁恢恢乎游刃之際“進乎技”的“道”(《莊子·養(yǎng)生主》)。輪扁的“數(shù)”,就是庖丁的“道”,是在自由無礙的體驗中與“道”同一,所以都無法言說。

莊子認為語言和意義之間有著的根本性矛盾,所以儒家所崇奉的六經(jīng)不過是“先王之陳跡”(《天運》)、“古人之糟粕”(《天道》。莊子反宗經(jīng)主義。

《外物》: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也;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言意矛盾必然要求言者和聽者都不能限制于語言。如果說語言如同捕魚的筌、抓兔的蹄,那么“忘言”就好像是登岸舍筏。然而莊子說的“忘言之人”,不只是聽者,而且是體“道”者?!暗馈斌w不可言說,故體“道”者“忘言”?!巴浴蹦耸求w“道”之際的默然,這是莊子反復(fù)申說的一個觀點。體“道”之言不落言筌,所以說“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寓言》)。言者“無言”,聽者“忘言”,二者之間的意義傳受遠遠超過了語言本身所直接表達的內(nèi)容。

?“無言”者以有限的文字去蘊蓄無窮的“意”,“忘言”者則在言跡之外去領(lǐng)會幽深的“意”。莊子的“得意忘言”之說,成為古代詩學韻味論的思想基礎(chǔ)。

道家的言意之辨經(jīng)由魏晉玄學進入文論。

陸機《文賦》序:“恒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蓋非知之難,能之難也?!睂τ谧骷襾碚f,“不盡意”是屬于“能”而非“知”的問題,只要總結(jié)規(guī)律,提高能力,就能“曲盡其妙”,達于“盡意”。

劉勰認為“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文心雕龍·神思》)是創(chuàng)作中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密則無際”便是“盡意”,“疏則千里”便是“不盡意”。要解決“不盡意”的問題,作家可以通過提高自身的修養(yǎng)、掌握作文的法則,使言意相契。

南朝文論開始出現(xiàn)重“意”的傾向。

劉勰《文心雕龍·隱秀》:“隱以復(fù)意為工?!薄半[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p>

鐘嶸《詩品序》指出“興”就是“文已盡而意有余”,在漢儒訓(xùn)詁的基礎(chǔ)上融入了玄學家“得意忘言”的思想,反映了一種輕“言”重“意”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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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講??經(jīng)典建構(gòu)與宗經(jīng)觀念的產(chǎn)生

*宗經(jīng)主義文學觀的形成)

一、經(jīng)典的建構(gòu)

儒家所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通過經(jīng)典的建構(gòu)并在經(jīng)典的指引之下展開其歷史的進程。在此意義上說,中國文化是以儒家為主體的經(jīng)典文化。經(jīng)典所代表的是意識形態(tài),古代文論與意識形態(tài)的關(guān)系,圍繞著經(jīng)典而展開。

????孔子立“六藝”之教,完成了六經(jīng)的建構(gòu)。

?????“四教”之立,以區(qū)分四經(jīng)的性質(zhì)與功能為基礎(chǔ)。至少在春秋時期,人們對四經(jīng)功能的認識就已經(jīng)比較明確。通過通過這種功能區(qū)分,經(jīng)典意識逐漸形成。在孔子立“六藝”之教后,系統(tǒng)的經(jīng)典意識也逐漸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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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荀子的宗經(jīng)主義儒學

????在荀子之前,儒家對于六經(jīng)的意義的認識是以區(qū)分六經(jīng)的不同意義為內(nèi)容的,問題

是,它們是否存在一個一以貫之的中心?荀子在《儒效》篇中指出:六經(jīng)的意義統(tǒng)一于“圣人之道”。其所謂“道”,“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儒效》),也就是作為人之“道”的禮義。?荀子將經(jīng)典看成是一個完整的知識體系,更看作是“道”的完備體現(xiàn)。五經(jīng)各行其職,而“天下之道畢是矣”。經(jīng)典與“道”的關(guān)系由此明確,大抵以“道”為五

????經(jīng)之所歸,而五經(jīng)則為“道”之所分。

????荀子把“道”“圣”“經(jīng)”三者統(tǒng)一了起來。?“圣人”是彰顯“道”的主體,經(jīng)典則是“道”

的載體,那么“道”、“圣”、“經(jīng)”就是三而一的關(guān)系。在這樣的關(guān)系中,儒家經(jīng)典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權(quán)威性,而一種具有權(quán)威主義特征的價值判斷標準也就隨之建立起來。后來劉勰把這種標準概括為“原道”、“征圣”、“宗經(jīng)”。

????荀子要求為學修身以“經(jīng)”為蹊徑,言說辯論以“圣”為準繩??傊徽撌橇⑸硖幨?,

還是著書立說,都要統(tǒng)一于“宗經(jīng)原道”的準則。這是荀子在學派紛爭時代所構(gòu)思的意識形態(tài)一元化的學術(shù)景觀。

????最初“經(jīng)”原本只是一個通名,含有推重之意,所以諸子文章也有稱作“經(jīng)”的。到了

荀子,“經(jīng)”開始成為一個新的概念。他其實把“經(jīng)”看作是五經(jīng)的專名,而且賦予了意識形態(tài)的權(quán)威性,這個概念與漢代的已經(jīng)非常接近了。荀子提出的這個經(jīng)典概念及其所包含的“宗經(jīng)原道”思想,也是漢代經(jīng)學觀念和文學觀念的直接來源。

????但是在私學的背景下,荀子還只能在學術(shù)觀念的層面完成對六經(jīng)的經(jīng)典化。真正實

現(xiàn)六經(jīng)的經(jīng)典化還需要一個條件,即儒學從諸子學成為經(jīng)學,或者說,從私學成為官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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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揚雄的宗經(jīng)主義思想

【背景】荀子確立儒家經(jīng)典的權(quán)威性,而董仲舒要把這種權(quán)威性進一步引向強制性,通過建立以儒學為主導(dǎo)意識形態(tài)的“大一統(tǒng)”的思想格局,來加強政治上的集權(quán)專制。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的主張,于是罷黜五經(jīng)之外的太常博士,排斥百家之言于官學之外。這是六經(jīng)在體制上完成經(jīng)典化的標志,而歷史也開始從諸子時代進入一個意識形態(tài)意義上的“經(jīng)學時代”。

????“罷黜百家”之后,最明確地表達出宗經(jīng)主義意識形態(tài)觀念的是揚雄。他“竊自比

于孟子”(《法言·吾子》),以發(fā)揚先秦儒家之道為己任。

*《法言·問神》:?書不經(jīng),非書也;言不經(jīng),非言也。言、書不經(jīng),多多贅矣。

??《法言·寡見》: 惟五經(jīng)為辯:說天者莫辯乎《易》,說事(政事)者莫辯乎《書》,說體(體統(tǒng),指禮)者莫辯乎《禮》,說志者莫辯乎《詩》,說理(義)者莫辯乎《春秋》。舍斯,辯亦小矣。

????揚雄主要從三個方面來論述 其宗經(jīng)思想,并以此作為學術(shù)和文學的批判標準:

????首先,《法言·五百》:“圣人以人占天?!彼苷妹饔钪娴恼胬砑础暗馈保拾l(fā)而為言,可為“群心之用”?!段嶙印罚骸吧嵛褰?jīng)而濟乎道者,末矣?!薄拔笫ザ煤踔T子者,惡睹其識道也?”

????其次,《寡見》:“惟五經(jīng)為辯。”只有五經(jīng)能表達與辨析純粹的真理。 圣人之文,無不可驗證于事實,并且“得言之解(按:解,關(guān)節(jié)或骨骼相接處,這里指言說的要旨 ),得書之體”,真正地將“言”與“心”統(tǒng)一起來。

其三,《吾子》:“事辭稱則經(jīng)?!笔ト酥氖恰拔摹迸c“質(zhì)”的完美統(tǒng)一?!豆岩姟罚骸把圆晃?,典謨不作經(jīng)?!苯?jīng)典是有“文”的。但是過度的文飾就違背了“經(jīng)”的性質(zhì)。 《吾子》:“辭勝事則賦?!薄稗o人之賦麗以淫。”所以壯夫不為,孔門不用。

【文必艱深】

揚雄認為圣人之思玄遠深奧,故其辭“勢不得已”而為艱深(《解嘲》),這也是經(jīng)典“事辭稱”的體現(xiàn)。擬古的文學觀念亦因此開始在揚雄的“宗經(jīng)”思想中形成。

真正在文學上系統(tǒng)闡發(fā)“原道”“征圣”“宗經(jīng)”原則的是劉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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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宗經(jīng)主義文學觀確立了儒家思想在文學創(chuàng)作和理論上的權(quán)威性地位,為古代文論提供了一個統(tǒng)一的思想基礎(chǔ)。經(jīng)過劉勰等文論家的深入闡述,形成了一個以儒家經(jīng)典為中心的文學理論框架:思想內(nèi)容以經(jīng)典為依據(jù),文體發(fā)展以經(jīng)典為源頭,風格特征以經(jīng)典為正宗,創(chuàng)作義法以經(jīng)典為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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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講??經(jīng)學語境中的屈賦批評

*漢代屈賦批評演變)

引言:屈賦及其影響下所產(chǎn)生的楚辭,是《詩三百》之后最重要的文學作品,而且也是漢大賦的直接源頭。漢儒對屈賦的批評,一方面是關(guān)系到漢代文學創(chuàng)作如何發(fā)展的問題,另一方面,如何在經(jīng)學語境下評價《詩經(jīng)》之后的文學,也成為漢代屈賦批評的一個重要主題。

一、?劉安、司馬遷評屈原

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孜勰嘀?,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司馬遷在為屈原作傳時,采納了劉安《離騷傳》的見解。所以這段話既代表了劉安

的觀點,也表達了司馬遷的立場。

????劉安第一次把《詩》與《離騷》聯(lián)系起來,參照《詩》的中和特征來揭示《離騷》

的藝術(shù)性。這多少帶著些“宗經(jīng)”的眼光,實際上是開了后來以“宗經(jīng)”觀念評論屈原和《離騷》的先路。然而“騷兼風雅”之說,認為《離騷》在藝術(shù)成就上對《詩》是有所超越的,這就脫離了“宗經(jīng)”的標準。此外,劉安對屈原的特立獨行的人格,給予高度贊賞,其中甚至帶有道家的立場,而不是明確的儒家標準。

????司馬遷經(jīng)歷了漢武朝從提倡黃老刑名百家之學到獨尊儒術(shù)的思想政策的整個折變

過程,而劉安的觀點所表現(xiàn)出來的雙重特征,契合了這個時期思想變化的趨勢,所以司馬遷接受了劉安的觀點。實際上,“原道宗經(jīng)”并沒有成為司馬遷的學術(shù)和文學思想的基本準則,也難怪班固批評他“是非頗謬于圣人”(《漢書·司馬遷傳贊》)。

????劉安、司馬遷對屈原其人以及《離騷》的評價,反映了儒學主導(dǎo)地位確立前夕的文

學觀念的一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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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揚雄、班固評屈原

1.楊雄

????揚雄對屈原的人格總體上持肯定的態(tài)度。

《法言·吾子》:或問:“屈原智乎?”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其智!”

(“如玉如瑩”二句謂:屈原以忠信之質(zhì),蔚為文章,猶玉以皎潔之色,化為華采?!叭缙渲恰倍?,語仿《論語·憲問》:“如其仁!如其仁!”揚雄重言“如其智”,當是深許之意。)

????不過,揚雄也批評屈原之辭“過以浮”(《文選·謝靈運傳論》李善注引《法言》),

認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所以屈原的自沉是不能明哲保身(《漢書·揚雄傳》)。揚雄對屈原的批評,表現(xiàn)了其儒家本位主義的立場,同時也反映了他在現(xiàn)實中的人生處境。

2.班固

????班固《離騷序》:今若屈原,露才揚己,競于危國群小之間,以離讒賊。然責數(shù)懷王,怨惡椒蘭,愁神苦思,強非其人,忿懟不容,沈江而死,亦貶絜狂狷景行之士。

?(椒蘭,王逸注以為指楚大夫子椒和楚懷王少弟司馬子蘭。貶絜,謂貶損自身的高潔。不合中行之道,謂之狂狷。德行清高而不與世同流,謂之景行。)

?????班固認為“君子道窮,命矣”,應(yīng)該明哲保身。所以他批評屈原“露才揚己”,“責數(shù)懷王”,已非明哲,亦有違于儒家溫柔敦厚之旨。

????班固《離騷序》又說:多稱昆侖冥婚宓妃,虛無之語,皆非法度之政,經(jīng)義所載。謂之兼風雅而與日月爭光,過矣。

班固承認屈原作品“弘博麗雅”,“為辭賦宗”,但是他又批判《離騷》內(nèi)容虛誕,與經(jīng)書不合,所以不同意劉安的觀點。

3.總結(jié)

在揚雄尤其是班固的評論中,《離騷》和其他所有的辭賦都被納入到儒家經(jīng)典的系統(tǒng)中加以審查,也就是劉勰所說的“辨”。此階段的特點是,在總體上肯定了屈原的道德才華及其作品的藝術(shù)價值,同時對屈原的人格、作品的內(nèi)容與儒家規(guī)范之間所表現(xiàn)出的差異性提出了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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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逸對班固的反批評及其“依經(jīng)立義”之說

????班固認為屈原“露才揚己”、“責數(shù)懷王”,因而不合儒家溫柔敦厚之教。

王逸《楚辭章句序》:人臣之義,以忠正為高,以伏節(jié)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

王逸以為儒家的精神應(yīng)當是“以忠正為高”,而班固所說的明哲保身,不過是“婉娩以順上,逡巡以避患”的茍合取容的行徑。在王逸看來,屈原不僅在人格上合乎儒家氣節(jié),其直諫精神也完全合乎詩教之旨。以《詩·抑》為例,他認為孔子并不排斥比較直接而激烈的“怨主刺上”的作品。

????*王逸《楚辭章句序》又說:夫《離騷》之文,依托五經(jīng)以立義焉。?

在王逸看來,屈原不僅在內(nèi)容上往往有取義于經(jīng)典者,其“引類譬喻”的手法也是學習《詩經(jīng)》的。

????相同:班固與王逸的的宗經(jīng)觀念是一致的。經(jīng)學意識形態(tài)是他們解讀屈原作品的共

同語境。班固在《藝文志·詩賦略論》中提出了詩賦同源觀念,王逸說《離騷》詩句以五經(jīng)文字為根底,其興象也以《詩經(jīng)》為依據(jù),這實際上也還是詩賦同源觀念。

????不同:班固認為屈原的人格與作品內(nèi)容風格都表現(xiàn)出某些不合經(jīng)義的異質(zhì)性,而王逸極力消除這種異質(zh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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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漢代的屈賦批評展現(xiàn)了儒家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quán)由形成到強大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原道宗經(jīng)”觀完成了第一次對文學批評的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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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講?“發(fā)憤著書說的歷史演變

*“發(fā)憤”說的歷史演變)

????詩經(jīng)中的怨刺:

漢儒以“美刺”說解讀《毛詩序》,《風》《雅》中的“刺”詩有一百二十九首,要比只有二十八首的“美”詩多得多,而且還沒包括“閔”“傷”“戒”這些具有“刺”的意義的作品。因此,《詩經(jīng)》的內(nèi)容,實際上更側(cè)重于“刺”的一面??鬃诱f《詩》“可以怨”,也是抓住了《詩》的這個特征。何休說:“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保ā洞呵锕騻鳌ば迥辍そ庠b》)種種的不幸都可以成為“刺”。從小民到大夫,每個人都可以將其內(nèi)心的痛苦、怨憤用詩歌表達出來?!对娙佟返脑勾淘臼秦S富而生動的,未必如漢儒所說的只是專指上政。歷代有無數(shù)的文學家親身驗證了這個道理,所以怨刺的精神源遠流長。在《詩三百》之后,屈原和司馬遷都是這種怨刺精神的偉大繼承者。

一、?屈原的“發(fā)憤抒情”說

*屈原《九章·惜誦》: 惜誦以致愍兮,發(fā)憤以杼情。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蒼天以為正。

(惜,痛惜。誦,進諫。愍,悲憂。發(fā)憤,發(fā)泄憤懣。杼,同“抒”。所,朱熹注:“‘所’者,誓詞?!敝遥祆渥ⅲ骸俺鲇谥行??!闭?,評其是非。)

由“竭忠誠以事君”的主觀意志與“反離群而贅肬”的現(xiàn)實境遇產(chǎn)生強烈的沖突,于是詩人不得已而通過詩篇傾訴其內(nèi)心的憤懣。詩人又在《悲回風》中寫到:“介眇志之所惑兮,竊賦詩之所明。”自己的耿介之志,不合俗流,不行于世,所以要賦詩以自明。這就是屈原的“發(fā)憤以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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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司馬遷的“發(fā)憤著述”說

?《史記·太史公自序》: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

司馬遷的“發(fā)憤”之說,是他從“李陵之禍”所創(chuàng)下的肉體深痛與精神恥辱中醞釀出來的人生觀。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說自己與其“鄙陋沒世”,不如“隱忍茍活”,以免“文采不表于后世”;又說不會“名摩滅”的,只有那些“發(fā)憤著書”的圣賢。我們能體會到他著書以求不朽的心態(tài),更能體會到他在“發(fā)憤”二字中注入的生存勇氣。后來劉勰曾運用“蚌病成珠”的巧妙的比喻(《文心雕龍?才略》),但是語調(diào)很平淡,遠不比司馬遷說得那么強烈真切。因為劉勰談的是別人,而司馬遷則是在證明自己的生命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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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鐘嶸尚悲音

鐘嶸《詩品序》在談到陳詩展義、長歌騁情時,舉了不少諸如“楚臣去境,漢妾辭宮”的例子,大多數(shù)都是“怨”的,并由此得出結(jié)論說:“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于詩矣。故詞人作者,罔不愛好。”詩歌的怨刺,可以排遣與慰藉人生的不幸,這是從審美心理的功能方面來解釋孔子說的“詩可以怨”。詩人好“怨”,而鐘嶸自己對于“怨”更有一種趣味上的偏好和獨特的感受。清代學者盧文弢曾說:“魏晉以前,皆尚悲音。蓋絲聲本哀也?!保ā洱埑窃洝肪矶╃妿V則將這“尚悲音”的審美心態(tài),轉(zhuǎn)到詩的批評上來。

?鐘嶸評李陵詩:其源出于《楚辭》。文多凄愴,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諧,聲頹身喪。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詩品上》)

“凄愴”之語,見于《九辨》。所謂“怨者之流”,除開《詩三百》,則當以屈原為其始,而李陵承流,“文多凄愴”;其后王粲“發(fā)愀愴之詞”,源出李陵(《詩品上》);再后劉琨、盧諶“善為凄戾之詞”,則又源出王粲(《詩品中》)。鐘嶸其實勾勒出了一個源于《楚辭》的怨刺詩史。

??鐘嶸說,李陵如果未遭不幸,“其文亦何能至此”;劉琨則因為“罹厄運”,所以“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詞”(《詩品中》)。司馬遷驗證了人生的不幸可以激發(fā)創(chuàng)造力,而鐘嶸意識到,不幸的人生會產(chǎn)生一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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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韓愈的“窮苦之言易好”與歐陽修的“窮者而后工”等說

1、韓愈

????韓愈《荊潭唱和詩序》提出“怨”勝于“樂”:

*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聲要眇,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發(fā)于羈旅草野。

???這篇序是寫給兩位王公貴人的,表面上是稱贊他們的“歡愉之辭”竟然可以同“憔悴之士較其毫厘分寸”,實際上是推崇了“憔悴之士”的“窮苦之言”?!案F苦之言易好”,是因為“不平”而后“善鳴”(《送孟東野序》)。

????【不平則鳴】

*韓愈《送孟東野序》:?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于言也亦然。

?所謂“不平則鳴”,本來是指人心感于物而生情,不專指“愁思”“窮苦”而言。但是這些話是說給一生多舛的孟郊聽的,其時孟郊又以垂老之身,遠赴江南任一縣尉,差不多也是一個身處“羈旅草野”中的人了。

2.歐陽修

??歐陽修《梅圣俞詩集序》: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

????宋朝慶歷黨爭,梅堯臣既為舊黨所斥,又不為新黨所用,所以歐陽修這樣安慰他。

其實,無數(shù)詩人的共同命運,在這里借了梅堯臣的身,又借了歐陽修的口,給道破了。

????從杜甫的“文章憎命達”(《天末懷李白》),到白居易的“詩人尤命薄”(《序洛詩

序》),再到蘇軾的“身窮詩乃亨”(《次韻仲殊雪中游西湖》),他們的結(jié)論,其實就是他們親眼目睹或者親身經(jīng)歷的事實本身。

????周必大曾以終身榮路的宋祁為例,來說明“殆未可以窮論也”(《跋宋景文公墨跡》);

袁枚也曾以為“顯者”也可以成為“詩之至工者”(《高文良公〈味和堂詩〉序》)。

然而,源遠流長的“發(fā)憤”之說,傳承的不是不幸的命運,而是升華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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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清時期的發(fā)憤之說

????明清時代,“發(fā)憤”之說進入小說批評。李贄《忠義水滸傳序》開篇就引述了司馬

遷的“發(fā)憤”之說,以為一部《水滸》乃“發(fā)憤之所作也”。金圣嘆以為《水滸傳》的作者是因為“天下無道”、“亂自上作”而“發(fā)憤作書”(《水滸傳》第六回批)、“怨毒著書”(第十八回回首總評)。其后,陳忱稱《水滸》是“憤書”,而其《水滸后傳》則是“泄憤之書”(《水滸后傳論略》);張竹坡認為《金瓶梅》是作者“悲憤鳴唈,而作穢言以泄其憤也”(《竹坡閑話》);蒲松齡也把《聊齋》看作是自己的“孤憤之書”(《聊齋自志》)。

????小說批評中的“發(fā)憤”說把傳統(tǒng)文人意識注入到市民文學中,逐漸將小說創(chuàng)作引向

社會批判的道路,為打破雅俗之界發(fā)揮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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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

????儒家要求“怨刺”遵守“溫柔敦厚”的中和原則,遵守“止乎禮義”的約束??墒枪糯勾逃^念從屈原的“發(fā)憤以抒情”開始,就常常與“詩教”觀念發(fā)生矛盾。班固批評他“責數(shù)懷王,怨惡椒蘭”,有違于溫柔敦厚之教(《離騷序》),然而屈原的“發(fā)憤”原本就不屬于“詩教”論的范疇。司馬遷把《詩》看作是“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沒帶上“止乎禮義”的原則,其實已偏離了“詩教”的觀念。

?? “發(fā)憤”本質(zhì)上并不是一個表達立場的理論主張,而是現(xiàn)實人生直接賦予文學家的一種創(chuàng)作精神。他們的情感源于自我與現(xiàn)實的沖突,激憤之極,就會無法抑制地宣泄出來。在所有的情感表現(xiàn)中,“發(fā)憤以抒情”最不顧忌中和原則,所以漢儒才要特別地為“刺怨相尋”的“變風”制定一個“止乎禮義”的規(guī)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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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講??魏晉南北朝文論的興起

一、魏晉清談與文論

???人物品藻的演變——從清議到清談

????察舉制與清議

???察舉制始于漢武帝時,是一種區(qū)別于世襲制和科舉制的官吏選拔制度。主要由地方長官在轄區(qū)內(nèi)隨時考察、選取人才并推薦給上級或中央,經(jīng)過試用考核再任命官職。所有科目均以“德行”為先,學問以儒學為主。東漢后期,地方世族把持鄉(xiāng)閭評議,從而控制選舉過程。魏文帝曹丕改行“九品中正制”,綜合德才定出“品”和“狀”。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這種清談本從漢之清議而來,由議論政事,而一變?yōu)閷U勑恚遄h而不談?wù)?,這就成了所謂清談了。

??漢代清議是道德品鑒,隨著漢末儒家意識形態(tài)的衰微,魏晉人物品鑒成為一種注重人物的姿容神情、風度氣質(zhì)的審美品鑒,已經(jīng)不具有征辟察舉的功能。魏晉人物品藻超越了漢代清議所具有的道德內(nèi)容和現(xiàn)實功能,注重由內(nèi)而外的整體氣質(zhì),注重言行的獨特個性(個性主義),注重性情的真實性(自然主義),實際上是一種以人物為對象的審美評價,是“人的美學”。當評價的對象轉(zhuǎn)向文藝,就產(chǎn)生了文藝評論(鐘嶸《詩品》、庾肩吾《書品》和謝赫《古畫品錄》)。

·“魏晉風度”的人格特征:自然主義和個性主義

個性主義

??《世說新語·品藻》:?桓公少與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币蠛婆c桓溫的這個對話體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自我意識和對個體人格的追求。這在當時是相當普遍的現(xiàn)象。個性主義還表現(xiàn)為注重人與人的差異特征,而不是群體類同規(guī)范。

自然主義:

??以阮籍、嵇康為首的“竹林七賢”,他們蔑棄禮法,率性任情,通侻曠達,“越名教而任自然”(嵇康《釋私論》)。追求真實的性情,是魏晉士人的普遍的人性取向。

??魏晉南北朝的風格論,既是文學創(chuàng)作日趨繁榮的反映,也是魏晉時代個性主義觀念在文學思想上的體現(xiàn)。自然主義觀念則深刻地影響了文論家對文學抒情性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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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抒情性特征的認知

1.詩歌抒情性的提出(《樂記》與《詩大序》的比較)

??①詩主志,歌主聲,舞主容???樂主情。《孔子論詩》:“孔子曰:詩亡離志,樂亡離情?!薄稑酚洝罚骸霸娧云渲疽?,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

??②抒情性與教化性的關(guān)系:《樂記》: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詩大序》:風以動之,教以化之。?變風發(fā)乎情,止乎禮義。

??《詩大序》對詩的抒情性的認知,有三個基本特征:

1吸收了先秦儒家樂論的思想

2以詩樂分離為背景。以“情”歸“志”。

3為教化論為理論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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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以來文學抒情論與教化論相距甚遠原因:

①???·*曹丕《典論·論文》:“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薄胞悺笔切问教卣?。此文體形式之比較,較為直觀,屬淺層次,亦易于脫離教化論。這是魏晉文論展開之起點。

·*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綺靡”與曹丕說的“麗”大抵相近。但由于陸機把詩與賦進一步加以比較,而發(fā)現(xiàn)“緣情”與“體物”的文體差異,乃上承《詩大序》的詩歌抒情論。陸機“緣情”說乃由文體比較而得出,與教化論關(guān)系較為疏遠。

越名教而任自然”之思潮的興起,魏晉以來的抒情論深受自然主義思潮之影響。

?·齊梁時期裴子野《雕蟲論》

????大明(宋孝武帝年號)之代,實好斯文。高才逸韻,頗謝前哲;波流同尚,滋有篤焉。自是閭閻少年,貴游總角,罔不擯落六藝,吟詠情性。

???“吟詠情性”出于《詩大序》,但二者性質(zhì)卻相反,其關(guān)鍵在于此抒情性與教化性之關(guān)系是否統(tǒng)一?!皵P落六藝”之抒情性乃對立于教化性,故為裴子野所斥。由此論述亦可見魏晉以來的抒情論深受自然主義思潮之影響。

·*梁蕭綱《誡當陽公大心書》: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

“放蕩”說以情禮關(guān)系立論,與“緣情”說不同。傳統(tǒng)情禮關(guān)系是在禮樂合一的思想中建立起來的,最終形成《詩大序》所說的“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觀點。蕭綱的觀點顯然是對這種情禮關(guān)系的解脫,為“宮體”詩的寫作張目。對這種觀念的反撥,導(dǎo)致這樣的結(jié)果:抒情論又被重新與教化論關(guān)聯(lián)起來。

2、感物論:抒情性特征的另一種確認

??先秦儒家心性論與感物論之關(guān)系:感物論的提出,用以解決“惡”的產(chǎn)生的問題。“性自命出”的心性論屬于“性可以為善可以為惡”一派。善惡之分,在于“物取”之際。
·?性善論與感物論

? ??王充《論衡·本性》指出其主張:人生于天地,皆稟善性,長大與物交接者,放縱悖亂,不善日以生矣。性惡論者不言感物,此為荀子《樂論》(荀子)之異于《樂記》(最早的一部既有比較完整體系的音樂理論著作,總結(jié)了先秦時期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肯定音樂是表達情感的藝術(shù),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者。

????《樂記》的感物論是與音樂抒情論直接相關(guān)的,是確認文藝抒情性的理論依據(jù)。由感物而生成的情感,在《樂記》看來是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的,本身并不是一種道德情感。

?? ?《大序》沒有吸收《樂記》的感物論。之所以沒有吸收感物論,主要的原因可能有兩點,一是在理論上還沒有意識到感物論對確認詩歌抒情性的重要性,二是它論述的對象只是《詩經(jīng)》,《詩經(jīng)》所表現(xiàn)的情志是經(jīng)過孔子“過濾”了的,是具有道德政教特征的,感物論變得不重要了。

?? ?《漢書·藝文志(詩賦略論)》開始將感物論運用到詩論中。它說“感物造耑”,主要還是就《詩》而言。又說“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主要是論樂府歌謠。這對于魏晉審美感物論的產(chǎn)生具有積極的意義。但是《藝文志》對感物論的論述過于簡單,而且它的著眼點還是在“風諭之義”上,即強調(diào)作品的教化功能和政治認知功能,這就大大限制了感物論的美學內(nèi)涵的發(fā)揮。

·對于感物論各家言辭:

①陸機《文賦》開篇云:佇中區(qū)以玄覽,頤情志于典墳。遵四時而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心懔懔(敬畏嚴肅貌)以懷霜,志眇眇(高遠貌)而臨云。?此段指出作者因景物變遷而興感,明確了感物對創(chuàng)作的直接作用。

??陸機的感物論還有兩個重要內(nèi)容,一是沒有與道德教化聯(lián)系起來,對感物現(xiàn)象作了獨立的美學描述;二是突出了自然景觀對文學情感的感發(fā)作用,這是魏晉文學發(fā)展的反映。這也是魏晉審美感物論的重要特點。

②鐘嶸《詩品序》開篇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

??鐘嶸認為人事方面的內(nèi)容才是最主要的。要表現(xiàn)出一種以悲怨為美的審美傾向。

③劉勰《文心雕龍》多處論述了感物論:

?《明詩》云:?人稟七情,應(yīng)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感物吟志”是感物論與“言志”說的結(jié)合。此“志”是從“七情”中產(chǎn)生出來的,因此詩歌所表現(xiàn)的是情感性的內(nèi)容。所謂“自然”,是指感物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必然性。

?《物色》云: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

???這里仍然強調(diào)了自然景觀與文學創(chuàng)作之關(guān)系。“情以物遷”的“物”,主要是指自然景觀,與漢魏以來“窺情風景之上,鉆貌草木之中”的文學創(chuàng)作走向有直接關(guān)系。劉勰還進一步揭示了感物中“情往似贈”的一面,強調(diào)情景交融的特征。這是感物論的一個重要發(fā)展。

④蕭繹《金樓子·立言篇》:

???搗衣清而徹,有悲人哉。此是秋士悲于心,搗衣感于外。內(nèi)外相感,愁情結(jié)悲,然后哀怨生焉。茍無感,何嗟何怨也。

??這段話有三個內(nèi)容值得注意。一是“內(nèi)外相感”之說,是對物我關(guān)系的補充?!稑酚洝犯形镎撝饕沂玖恕拔锸怪钡囊幻妫楦械陌l(fā)生是被動的。二是表現(xiàn)出了以悲為美的審美傾向,三是所說的感心之物與人事相關(guān)。后兩點都與鐘嶸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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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審美感物論的特征:

1.屬于情感發(fā)生論范疇,揭示創(chuàng)作情感產(chǎn)生的本源。這是以對文學抒情本質(zhì)的認知為前提的。

2.脫離了與道德教化的關(guān)系,重點揭示創(chuàng)作主體與創(chuàng)作客體之關(guān)系。經(jīng)過感物的過程,創(chuàng)作客體感發(fā)主體情感,并與主體情感相融合而成為作品的內(nèi)容。

3.感物的過程與取材的過程相統(tǒng)一。魏晉以來文論家對“物”的理解,通常是結(jié)合文學作品的題材取向的,反映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趨勢?!稑酚洝分小拔铩钡膬?nèi)涵是比較模糊的,因為《樂記》對感物和題材的論述是分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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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論中的“氣”論

1.孟子的“養(yǎng)氣”說

??《孟子·公孫丑上》:“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

? ??餒,饑乏無力,這里指缺少道德勇氣。所謂“浩然之氣”?,是道德完滿感而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心態(tài)。這種“氣”不是與生俱來的,乃由內(nèi)在德性之擴充所產(chǎn)生,并非有一種外在的道德力量強加于己。(朱熹注)

2.*曹丕的“文以氣為主”說

*?《典論·論文》: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jié)奏同檢(法度),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曹丕的“氣”主要是指天生的氣質(zhì)稟賦,它在作品中體現(xiàn)為相應(yīng)的風格特征?。他認為文章的總體風貌、成就高下都由作者所稟受的氣所決定,所以說“文以氣為主”?!皻庵鍧嵊畜w”,是說作者稟氣有清濁,故而才性有昏明,所作文章也就有高下。此說開啟了中國文學批評史上源遠流長的文氣說。

? ??東漢以來,人物品鑒之風盛行。曹丕的“文氣”說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提出來的。漢魏以來,學者論氣質(zhì)才性,每以清者為美,濁者為下。曹丕言氣之清濁,含有才氣高下之意。一說清濁意近于剛?cè)?,剛近于清,柔近于濁?/p>

3.劉勰的“養(yǎng)氣”說

? ??《文心雕龍·體性》篇說:“才有庸雋,氣有剛?cè)?,學有深淺,習有雅鄭,……故辭理庸雋,莫能翻其才;風趣剛?cè)?,寧或改其氣;事義深淺,未聞乘其學;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各師成心其異如面。”

? ??這里部分地接受了“氣之清濁有體”的觀點,但強調(diào)了后天習性對寫作的影響。劉勰從“才”、“氣”、“學”、“習”四個方面比較全面地論述影響創(chuàng)作風格的主體因素。劉勰較多地著眼于道教養(yǎng)生學(方術(shù),中醫(yī)學)的角度來論述作家的“養(yǎng)氣”問題。在《養(yǎng)氣》篇中較多借用了養(yǎng)生學的概念,如“吐納”原指吐納導(dǎo)引之術(shù)等等。

4.*韓愈的“氣盛言宜”說

*?《答李翊書》: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

????韓愈所謂“氣”,指作者的精神狀態(tài)。作家臨文之際充沛旺盛的精神狀態(tài),便是“氣盛”。要做到“氣盛”,“不可以不養(yǎng)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靶兄跞柿x之途”即明道積義,以儒家仁義之德為根本。可知韓愈的“氣盛”說是繼承了孟子的“養(yǎng)氣”說。????????????????????????

?? ?但韓愈的“養(yǎng)氣”還有另外的內(nèi)容,即“游之乎詩書之源”,“詩書之源”,指“三代兩漢之書”。韓愈認為魏晉以后儒道不傳,而駢偶之風日熾,去古愈遠,所以在學寫“古文”的初始階段務(wù)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這是強調(diào)入門須正的意思。六朝學者多言氣,均不涉及道德修養(yǎng)。韓愈主張寫“古文”,是為了復(fù)興儒學,所以必然會把“古文”創(chuàng)作與道德修養(yǎng)結(jié)合起來。

? ??道德修養(yǎng)是第一性的,當這種修養(yǎng)達到一定的程度,下筆時聲調(diào)之抑揚、句式之長短便能自然合宜。駢文也是很注意聲調(diào)高下、句式長短的,但那有較固定的格式,而且不以道德修養(yǎng)相關(guān)。韓愈則主張那種由內(nèi)在的“氣”來決定的句式和聲調(diào),即一種與內(nèi)容和作者情感相適應(yīng)的自然變化的聲音節(jié)奏,來取代駢文那種較刻板單調(diào)的格式。

??清代桐城派因聲求氣,由音節(jié)字句體會文章神氣,受到了韓愈“氣盛言宜”說的影響。

5.蘇轍的養(yǎng)氣說

?????孟子的“養(yǎng)氣”說是蘇轍“氣”論的直接依據(jù),但是孟子所說的“養(yǎng)氣”是內(nèi)省式的,蘇轍則認為“養(yǎng)而致”可以有內(nèi)外兩種方式,分別以孟子與司馬遷為例。

? ??孟子(內(nèi))善養(yǎng)“浩然之氣”,遂具有寬大的胸襟氣量而其文閎中肆外。這就是一種內(nèi)在的主體修養(yǎng)。

? ??司馬遷(外)“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其文章因之充滿“奇氣”。這種開拓生活視野和豐富涉世經(jīng)驗的養(yǎng)氣方式,便是外在的工夫。

?? ?相對而言,在內(nèi)外之間,蘇轍更側(cè)重于外。僅僅求諸內(nèi),比如閉門體道或讀書,也許并無害于道德的修養(yǎng)或知識的擴充,但對于寫作來說,有時反而是一種缺陷。蘇轍反思了自己以往的教訓(xùn),說:“百氏之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跡,不足以激發(fā)其志氣?!彼运抛龀隽恕皼Q然舍去”“百氏之書”的選擇。經(jīng)過這一轉(zhuǎn)向,他所詮釋的“氣”就具有了更明顯的經(jīng)驗論內(nèi)涵,把“養(yǎng)氣”說置放于人生的經(jīng)歷之中來詮釋,淡化了孟子的道德論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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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自孟子首倡“養(yǎng)氣”之說,“氣”逐漸成為古代文論中一個十分重要的主體論范疇。文論家對“氣”的詮釋大抵有三種詮釋角度。

其一,從獲得的方式上去理解。曹丕傾向于將“氣”看作是某種先驗的主體秉賦,劉勰則主張經(jīng)驗性的特征。

其二,從人格內(nèi)容上去理解。孟子的“浩然之氣”是由道德人格的充實和提升而獲得。韓愈說“氣盛言宜”,包含了孟子的思想。但蘇軾以“士以氣為主”稱贊李白(《李太白碑陰記》),強調(diào)一種具有個性主義色彩的人格,并不以道德人格為中心。

其三,從作品的審美特征去理解。“氣”就是指內(nèi)容和形式整體呈現(xiàn)出來的風格,或者是指一種文辭聲調(diào)的組織所產(chǎn)生的形式效果。劉勰說“任氣”、“氣爽”和“氣揚”等,即指情感表現(xiàn)的明朗、暢達或者勁健。清代的桐城派則特別注重“因聲求氣”(張裕釗《與吳摯甫書》),而提倡所謂“急讀”或者“緩讀”(姚鼐《與陳碩士書》)。但無論是風格還是形式效果,都是主體之“氣”的外化。

?以上三種對于“氣”的詮釋角度,反映了“氣”在不同創(chuàng)作階段的作用,因而相互之間具有縱向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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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文”與“筆”

魏晉以來,文體依有無韻來分類,已形成一種普遍習慣。曹丕《典論·論文》列論八種文體,似非隨意。如以奏議書論為一類,銘誄詩賦為一類,則前四者均無韻,后四者均有韻;陸機《文賦》列論十種文體,詩賦碑誄銘箴頌均有韻,論奏說三者無韻。著述體例上,也出現(xiàn)同樣的現(xiàn)象。魏明帝景初中下詔編錄曹植文章,曰:撰錄植前后所著賦頌詩銘雜論凡百余篇。賦頌詩銘有韻,雜論無韻。

南朝文筆之分,同魏晉詩賦至連珠為有韻文,教記至議為無韻。如沈約《宋書自序》:(沈亮)所著詩、賦、頌、贊、三言、誄、哀辭、祭告請雨文、樂府、挽歌、連珠、教記、白事、牋、表、籤、議一百八十九首?!段男牡颀垺飞掀罢撐臄⒐P”,文:自《明詩》至《諧讔》,十篇。筆:自《史傳》至《書記》,十篇。

據(jù)現(xiàn)有文獻,明確提出文筆之分的是在劉宋初年。《宋書·顏延之傳》載元嘉三十年,劉駿討伐劉劭,顏竣為劉駿作檄文。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所造?”延之曰:“竣之筆也?!庇謫枺骸昂我灾??”延之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strong>從劉劭與顏延之對話中可以確定,文筆之分在劉宋之時即已非常明確,故見用于日常言語。

①劉勰《文心雕龍·總術(shù)》: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詩書,別目兩名,自近代耳。

所謂“常言”,可由劉顏對話證實。又謂文筆之分始于“近代”,雖不必特指劉宋,但在南朝之初,以有韻無韻界分文體,已為通說,則確定無疑?!段男牡颀垺た傂g(shù)》對顏延年的文筆說做了論述,顏延之說不詳,他將“筆”與“言”分開,以有文采為“筆”,無文采為“言”。劉勰反駁此說,但并未否定原來的文筆之說?!翱蓮娍扇酢保钦f文采可多可少,不以此定高下。

?? ?《文鏡秘府論·西卷·文筆十病得失》引《文筆式》云:制作之道,唯筆與文。文者,詩、賦、銘、頌、箴、贊、吊、誄是也。筆者,詔、策、移、檄、章、奏、書、啟等也。即而言之,韻者為文,非韻者為筆。與劉勰所說完全一樣。也有稱“筆”為“文”的,如范曄說“筆”“文不拘韻”,劉勰《文心·章表》稱晉代章表“并陳事之美文”,此“文”皆泛指,可涵“文”“筆”。《文心·頌贊》曰“相如屬筆”,此“屬筆”指作賦贊荊軻,所制屬于有韻之“文”,然非以“筆”稱“文”。有時“文筆”連用,乃泛指文章。諸如此類,皆不可拘泥“文”“筆”之分。

②???蕭繹《金樓子·立言》:至如不便為詩如閻纂,善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謂之筆。吟詠風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

按:“不便為詩”與“善為章奏”互文,“不便為詩,善為章奏”指無韻之筆,“吟詠風謠,流連哀思”指有韻之文。蕭繹實依舊說,特在“文”之一端,偏重講究聲色之抒情文體(詩)。

從“文/筆”衍生出“詩/筆”,并非觀念有所變化,只是外延有所偏指。

??鐘嶸《詩品中》:“彥升(任昉)少年為詩不工,故世稱‘沈詩任筆’。”蕭綱《與湘東王書》:“至如近世謝朓、沈約之詩,任昉、陸倕之筆,斯實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唐代以詩為盛,故“詩/筆”一語尤為流行。

??(此處提出黃侃、逯欽立兩家之說,但最終因均不成立所以不做重點,自己參照PPT了解)

? ??唐代沿用文筆之分,或用詩筆之分,但隨著古文運動之興起,唐宋古文家稱先秦散體文為“古文”,又因與駢文對抗,論文章亦不重有韻無韻之分,故文體之分發(fā)生較大變化。“文/筆”或“詩/筆”漸為“詩/文”所取代。南朝以來不但詩賦講究聲律,即章表之類不押韻者也講究聲律對偶,但時人并未稱之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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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講??永明聲律說

一、語言聲韻之美的發(fā)現(xiàn)

??有詩必有韻,則詩人之于聲韻之美,必有自覺之要求,而后有所作。但先秦詩歌聲韻的運用,是為了配合音樂,所以當時詩歌聲韻運用的特征,必由詩樂合一之關(guān)系來說明。此與后世詩歌聲韻之運用,著眼于文辭本身,截然不同。

1.詩句長短,取決于音樂節(jié)奏變化。音樂節(jié)奏之變化,又取決于禮儀。

??早期音樂以打擊樂器為主,音樂配禮儀,所以節(jié)奏比較穩(wěn)定,也比較緩慢。故與之相配之詩,多以二節(jié)拍的四言為主。其中以頌體最為明顯。

2.聲調(diào)高低變化,取決于五聲。

??《樂記》:“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槀木,倨中矩,句中鉤,累累乎端如貫珠?!痹姌穼ξ淖值穆曊{(diào)沒有要求。

3.詩歌用韻,與唱和形式及音樂旋律相配。

??陳第《毛詩古音考》:“毛詩之韻,動于天機,不費雕琢,難與后世同日而論矣?!逼鋵?,《詩》的聲韻不完全是“動于天機”的,而之所以“不費雕琢”,是因為其聲韻是在音樂形態(tài)下完成的,并不取決于文辭本身。歌詞押韻,是增強音樂和諧感的重要形式。尤其在禮儀中,“一唱三嘆”的詩唱形式,和韻是形成唱和關(guān)系的體現(xiàn),因此對和韻更有要求。因此,用韻是音樂對詩的內(nèi)在要求,同時這種要求也決定了詩樂合一形態(tài)下用韻的特點。

??《詩》有一韻到底的,有換韻的,這些是與樂調(diào)的變化有關(guān)系的。因為音調(diào)的高低不是由歌詞來產(chǎn)生的,所以對歌詞韻腳本身的高低并不作嚴格要求。

??·審美的對象,從音樂的聲律之美,轉(zhuǎn)為語言的聲律之美,至少需要兩個條件。一對語音的重視,一是對文字特性的認知。

??①對語音的重視:

????注意語音的節(jié)奏與抑揚,是傳統(tǒng)誦讀的特點。

??詩除了“歌永言”,還可以“不歌而誦謂之賦”。?賦體的寫作和誦讀,對聲律之美都是有所要求的。但是無論是古詩還是賦體,它們對于語音的運用,并不嚴格。那么在古詩或者賦駢中都不能直接總結(jié)出聲律運用的規(guī)則。聲律說的提出是外在于創(chuàng)作的,但詩賦創(chuàng)作和誦讀對于聲律的要求,卻為此提供了內(nèi)在的合理性。

????魏晉的誦讀風氣之興盛,與人物品藻風氣直接相關(guān)。

??《世說》劉孝標注引《續(xù)晉陽秋》載謝尚秋月泛舟江中:會虎(袁宏小字)在運租船中諷詠,聲既清會,辭又藻拔,非尚所曾聞,遂往聽之。此處袁宏的諷詠,自與先秦之誦讀不同,而是魏晉士人展現(xiàn)其個性氣質(zhì)的一種行為藝術(shù)。語音作為儀容的一個部分,在人物品藻中極受關(guān)注。

? ?晉代陸機《文賦》:“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這是首次在理論上提出對詩賦的聲律要求。他關(guān)注的主要還是音調(diào)之高低變化,是當時重視音儀的風氣在理論上的反映。永明末,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皆湊竟陵王西邸。張周劉等當都曾“湊竟陵王西邸”,而永明詩人王融、沈約、謝朓等皆為竟陵王蕭子良的西邸學士。此皆可證人物品藻中注重音儀風氣與聲律說興起之關(guān)系。

③???語言聲韻之美的發(fā)現(xiàn),還與文字特性認知的變化有關(guān),聲律說是音韻學發(fā)展延及詩文領(lǐng)域的自然結(jié)果。

《藝文志》所載“小學”均為字書,序曰: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yǎng)

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zhuǎn)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漢興,蕭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绷w者,古文、奇字、篆字、隸書、繆篆、蟲書,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書幡信也。

可知班固之前,人們對于文字的認知,主要著眼于形(造字法或字體),即所謂“六書”“六體”。

·音韻學:(漢末以降,音韻學取得兩個方面的重要進展。

??一是聲韻母的發(fā)現(xiàn)。“反語”即反切法,孫炎(字叔然)創(chuàng)《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至于魏世,此事大行。

??二是四聲的發(fā)現(xiàn)。周颙《四聲切韻》開始提出四聲說,沈約等人用之于文。但對于聲調(diào)的關(guān)注,并非始于周颙。雖然當時并未有音韻之學的出現(xiàn),但平上去入的四聲分別,當屬于中古音系統(tǒng),而不會產(chǎn)生于上古音系統(tǒng)。

·佛學與音韻學之關(guān)系

?????根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記載,梵文的輸入是音韻學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

? ??對于沈約四聲說,陳寅恪《四聲三問》據(jù)天竺圍陀之聲明論,其所謂聲(Svara)者,適與中國四聲之所謂聲者相類似。饒宗頤認為《圍陀書》屬于外道,不可能被用來佛經(jīng)轉(zhuǎn)讀,而且《圍陀》之誦法,如上舉分抑陽混合三聲,早已失傳,何以六朝時中國僧徒能轉(zhuǎn)讀之?所以陳說觀點不確。據(jù)饒氏之說,沈約四聲說的知識均來自印度悉曇之學,較早地將悉曇學傳入中國的正是鳩摩羅什的《通韻》

? ??佛學與聲韻學之關(guān)系,可以進一步探討。但佛學必對音韻學之發(fā)展起了積極的作用。此亦饒氏所強調(diào)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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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鏡密府論》所載“八病”說解讀

??按沈約《答甄公論》:“作五言詩者,善用四聲,則諷詠而流靡;能達八體,則陸離而華潔?!鄙蚣s將四聲分為“浮聲”“切響”兩大類。與后世所謂平、仄有所不同。詹鍈《四聲五音及其在漢魏六朝文學中之應(yīng)用》參據(jù)顧炎武、段玉裁等的意見,以為“浮聲”(“飛”)指平上,“切響”(“沉”)指去入?!鞍梭w”即“八病”。

八?。ㄖ涣谐龊诵母拍?,具體例子詳見PPT):

第一,平頭

??平頭詩者,五言詩第一字不得與第六字同聲,第二字不得與第七字同聲。同聲者,不得同平上去入四聲,犯者名為犯平頭。釋曰:上句第一、二字是平聲,則下句第六、七兩字不得復(fù)用平聲,為用同二句之首,即犯為病。余三聲皆爾,不可不避。三聲者,謂上去入也。關(guān)于“平頭”的內(nèi)涵,一個重要的分歧在于句首二字是分別要求不同聲,還是看作一組要求不同聲。“釋曰”對平頭的解釋,是看作一組的,即要求二字同時為同聲,所以籠統(tǒng)地說“同二句之首”,此“首”包括二字。(詩例可證)“蜂腰”條劉善經(jīng)曰“沈氏云五言之中分為兩句上二下三”云云。故“釋曰”合沈意。

第二,上尾?;蛎帘啦?/strong>

??上尾詩者,五言詩中,第五字不得與第十字同聲,名為上尾。?釋曰:此即犯上尾病,上句第五字是平聲,則下句第十字不得復(fù)用平聲,如此病,比來無有免者。此是詩之疣,急避。此病是第五字與第十字若不押韻而同聲。若押韻,則不為病。故以“家”代“樓”則無妨?!扒嗲嗪优喜荩d綿思遠道”不為病,但“青青河畔草(上),郁郁園中柳(上)”則為病。

第三,蜂腰

??蜂腰詩者,五言詩一句之中,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言兩頭粗,中央細,似蜂腰也。釋曰:凡一句五言之中而論蜂腰,則初腰(初句)事須急避之。復(fù)是劇病。若安(平)聲體,尋常詩句中,無有免者。第二字與第五字同聲,同聲則音響效果增強,僅次于同韻,相比而言夾于第二、五字之間的第三、四字音響變?nèi)?,故謂之“蜂腰”。據(jù)“釋曰”,蜂腰病只是針對上句而言。

第四,鶴膝

??鶴膝詩者,五言詩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同聲。言兩頭細,中央粗,似鶴膝也,以其詩中央有病。釋曰:取其兩字間似鶴膝,若上句第五“渚”字是上聲,則第三句末“影”字不得復(fù)用上聲,此即犯鶴膝。故沈東陽著辭曰:“若得其會者,則唇吻流易,失其要旨,則喉舌蹇難。事同暗撫失調(diào)之琴,夜行坎壈之地。”蜂腰、鶴膝,體有兩宗,各立不同。王斌五字制鶴膝,十五字制蜂腰,并隨執(zhí)用。(指王斌《五格四聲論》)?!绑w有兩宗”,說明王斌與沈約兩說對立。又,本條下文劉善經(jīng)引沈約說:“人或謂鶴膝為蜂腰,蜂腰為鶴膝,疑未辨?!比粍t“八病”之說雖唱于沈氏,當時容有異同。

第五,大韻?或名觸絕病

?大韻詩者,五言詩若以“新”為韻,上九字中,更不得安“人”、“津”、“鄰”、“身”、“陳”等字,既同其類,名犯大韻。

第六,小韻?或名傷音病

??小韻詩,除韻以外,而有迭指疊韻相犯者,名為犯小韻病也。

第七,傍紐?亦名大紐,或名爽切病

??傍紐詩者,五言詩一句之中有“月”字,更不得安“魚”“元”“阮”“愿”等之字,此即雙聲,雙聲即犯傍紐。亦曰,五字中犯最急,十字中犯稍寬。如此之類,是其病。

??《文筆眼心抄》:“謂從平至入,同氣轉(zhuǎn)聲為一紐。”按:紐即聲母。又,聲母和韻母同樣平上去入順序連接四字一組為一紐。如“元”“阮”“愿”“月”一組為正紐,而“魚”“語”“御”等則為傍紐。疑母?!按蠹~”、“小紐”,十字中論小紐,五字中論大紐。五字為急,故曰大。十字為輕,故曰小。此蓋沈約說?!罢~”“傍紐”,聲韻相同四聲一組為正紐,不共一紐則為傍紐。

第八,正紐。亦名小紐,或亦名爽切病

??正紐者,五言詩“壬”“衽”“任”“入”,四字為一紐。一句之中,已有“壬”字,更不得安“衽”“任”“入”等字。如此之類,名為犯正紐之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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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劉勰、鐘嶸等對“聲律”說的評論

1.劉勰

???劉勰完全贊同聲律說。他在《文心·聲律》篇中先后以操琴和佩玉做比喻。先曰:“今操琴不調(diào),必知改張,摛文乖張,而不識所調(diào);響在彼弦,乃得克諧,聲萌我心,更失和律。其故何哉?良由內(nèi)聽難為聰也?!贝苏撀暵芍匾?,且難于音樂。后曰:“古之佩玉,左宮右徵,以節(jié)其步,聲不失序。音以律文,其可忽哉!”此論講求聲律的重要性。文中還說:? *吐納律呂,唇吻而已。

范文瀾注:“律呂之吐納,須驗之唇吻,以求諧適?!?strong>可以從兩個層面來理解。一是指文辭讀起來要聲音流暢,所以要注重聲律;二是文章聲律之美終在聲音自然諧和,聲律以自然為貴。后一層意思,尤當注意。《聲律》說中?“聲有飛沉”指聲調(diào)而言,即沈約說的“浮聲”與“切響”,?“響有雙疊”,指雙聲疊韻,“異音相從謂之和”,是對聲律說基本精神的概括,即要求在聲、韻、調(diào)的運用上要避免單調(diào)重復(fù)。至于“同聲相應(yīng)謂之韻”,是指押韻而言。聲律之和諧要難于押韻。

2.鐘嶸

?? ?鐘嶸對聲律說的態(tài)度,與劉勰不同。他基本上否定了聲律說,理由有三:一是詩樂相分之后,就沒必要講求聲律;二是聲律說導(dǎo)致“文多拘忌,傷其真美”;三是詩作“清濁通流,口吻調(diào)利”就可以了。

? ??鐘嶸對聲律說的批評,其實是他批判齊梁詩風的一個部分。其中包含了一個重要的美學思想,即“自然英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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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講??唐宋儒學復(fù)興與文論

一、唐代“古文運動”

1、早期的古文倡導(dǎo)者。

駢儷之風一直行于初盛唐。開始反對駢文、主張古文的有蕭穎士、李華、賈至、獨孤及、柳冕等。獨孤及《禮部員外郎趙郡李公中集序》:“天寶中,公(李華)與蘭陵蕭茂挺、長樂賈幼幾,勃焉復(fù)起,振中古之風,以宏文德?!笔挿f士、李華、賈至,同為開元二十三進士及第,都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

????蕭穎士(717-760),字茂挺。因得罪李林甫,沉淪下僚。天寶中曾聚徒講學,時稱“蕭夫子”?!督袣w舟序》:

文也者,非云尚形似,牽比類,以局夫儷偶,放于奇靡。其于言也,必淺而乖矣。所務(wù)乎激揚雅訓(xùn),彰宣事實而已。

蕭穎士從強調(diào)教化的角度出發(fā),批評駢文,而倡導(dǎo)一種“激揚雅訓(xùn),彰宣事實”的文章。

????李華(約715-774),字遐叔,開元二十三年進士及第。他將開元天寶間的敗壞

風氣歸因于士人的“體道者寡”(《楊騎曹集序》)。與蕭穎士過往甚密,學術(shù)思想上桴鼓相應(yīng)。其文辭較之蕭穎士更少駢儷成分?!顿浂Y部尚書清河孝公崔沔集序》:

宣于志曰言,飾而成之曰文?!姽恼拢惺?,則人倫之敘、治亂之源備矣,豈唯化物諧聲為文章而已乎?

屈平宋玉哀而傷,靡而不返,《六經(jīng)》之道遁矣。論及后世,力足者不能知之,知之者力或不足,則文義寖以微矣。

他強調(diào)文章的政教作用和作者德行,而且將屈宋以后的文學發(fā)展差不多都給否定了。

????賈至(718-772),字幼幾?!豆げ渴汤衫罟颉罚?/p>

洎騷人怨靡,揚馬詭麗,班張崔蔡曹王潘陸揚波扇飆,大變風雅;宋齊梁隋,蕩而不返。昔延陵聽樂,知諸侯之興亡。覽數(shù)代述作,固足驗夫理亂之源也。

獨孤及(725-777),字至之。天寶中,與李華、賈至游,尊事二人為兄,思想傾向亦頗為一致。多散行之體,駢儷之作甚少。其門人梁肅《常州刺史獨孤及集后序》引其說:

荀孟樸而少文,屈宋華而無根。有以取正,其賈生、史遷、班孟堅云爾。

????獨孤及強烈反對駢偶聲律,《趙郡李公中集子序》:

自典謨?nèi)?,雅頌寖,世道陵夷,文亦下衰,故作者往往先文字后比興。其風流蕩而不返,乃至有飾其詞而遺其意者,則潤色愈工,其實愈喪。及其大壞,儷偶章句,使枝對葉比,以八病四聲為梏拲,拳拳守之,如奉法令。……天下雷同,風驅(qū)云趨,文不足言,言不足志,亦猶木蘭為舟,翠羽為楫,玩之于陸而無涉川之用。痛乎流俗之惑人也舊矣。

貞元、元和間則以柳冕為代表。柳冕(生卒不詳),字敬叔。其基本主張是強調(diào)教化和復(fù)古。他反復(fù)強調(diào)文與道的統(tǒng)一

夫君子學文,所以行道。(《答楊中丞論文書》)

君子之文,必有其道。道有深淺,故文有崇替。(《答衢州鄭使君論文書》)

夫君子之儒,必有其道,有其道,必有其文。道不及文則德勝,文不知道則氣衰,文多道寡,斯為藝矣。(《答荊南裴尚書論文書》)

他認為三代之文與教化合而不分,戰(zhàn)國之后文與教分而為二。對屈宋以迄齊梁的辭賦詩歌,他也是全盤否定?!杜c徐給事論文書》:

屈宋以降,則感哀樂而亡雅正;魏晉以降,則感聲色而亡風教;宋齊以下,則感物色而亡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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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韓愈的古文理論

韓愈(768-824)少時曾受知于蕭穎士之子蕭存,又為梁肅(獨孤及門人)所賞薦。所以他的文論直接受到了早期古文倡導(dǎo)者的影響。韓愈是唐代儒家的代表人物。馮友蘭《中國哲學史》:“真可為宋明道學家先驅(qū)之人,當推韓愈?!?/p>

(1)“道統(tǒng)”與文學

魏晉以來,佛家有所謂“判教”,由于諸家所見各異,遂生宗派之別。各派又形成各自的法脈,以確認傳承的正統(tǒng)性。如南禪六祖(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南宋道教有所謂“南宗五祖”之說,亦受此影響。)佛學的譜系化,反映了其內(nèi)部的宗派之爭,亦有益于一派之傳播。韓愈建構(gòu)“道統(tǒng)”,是以譜系抗衡譜系。

《原道》:

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

這個“道”,是先王之教。“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道之文則為《詩》《書》之經(jīng)道之法則為禮樂刑政。

韓愈倡言儒道,欲以統(tǒng)一思想,主要針對藩鎮(zhèn)和佛學。其時藩鎮(zhèn)割據(jù),節(jié)度使父子相承,形成小封建之局面。韓愈著眼于意識形態(tài),欲以復(fù)興儒學,厘定君臣之道,消除藩鎮(zhèn)勢力。

同時,唐以來三教并存,而佛學尤盛,先后有天臺、慈恩、華嚴、禪宗等。太宗、武后、玄宗等皆信佛,曾六次迎奉佛骨。元和十四年法門寺開塔,憲宗準備迎佛骨入宮內(nèi)供養(yǎng)三日。韓愈上《諫迎佛骨》表示反對,為此被貶為潮州刺史?!暗澜y(tǒng)”的提出?,與他排佛有直接關(guān)系。(但韓愈與多位僧人相往來,以詩文相贈,其中最著者為潮州僧人大顛。周敦頤作詩刺之,曰:“退之自謂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不識大顛何似者,數(shù)書珍重更留衣?!敝祆湟苍f:“退之雖辟佛,也多要接引僧徒?!保?/p>

韓愈的儒學在三個方面有功于宋代理學:一,提出“道統(tǒng)”論,其濫觴于孟子,昌明于韓愈,宋人皆持之,而所謂“道學”,實由此而生。二,以孟子為正宗,而貶黜荀子。漢代時雖有揚雄推崇孟子,而此后無有力之后繼,直至韓愈一倡,此說大行。孟子心性之學,如性善說,養(yǎng)心寡欲之修養(yǎng)論,可作為佛學相關(guān)問題之回應(yīng)。韓愈對于佛學,亦有相當知識,推重孟子,是要在儒學中尋求當時所感興趣之問題,實有功于儒學的內(nèi)轉(zhuǎn),而開宋代理學之先路。三,《原道》篇中特引《大學》文字。據(jù)說為曾參所作。曾參之學傳子思(著《中庸》),子思之學經(jīng)其門人傳孟子,《大學》、《中庸》、《孟子》為宋代理學所根據(jù)之重要經(jīng)典。然《大學》等書,韓愈之前,無特別稱道之者。此亦韓愈有功于理學者。

韓愈有“五原”,即《原道》、《原性》、《原毀》、《原人》、《原鬼》等。《原性》篇提出“性三品”說,以為人性有上中下三品,其上者善,其中者可導(dǎo)而上下,其下者惡。此與理學大不同者,亦稱為理學家不承認韓愈為“道統(tǒng)”中人的一個理由??肌对馈芬晃淖饔谠桶四曛螅对浴穭t作于八年之前,即在建立道統(tǒng)的思想階段之前?。因此《原性》的思想與其他四“原”有矛盾。但朱熹《昌黎先生集考異》以為“此五原篇目既同,當是一時之作”(考為永貞元年作),是以《原性》之“性三品”說為韓愈人性論之內(nèi)容。但其晚年所作《原人》,提出天人一體同仁、人性普遍平等的思想,實前承孟子,后開理學。

韓愈與理學家的最大不同,更在于他對文學的態(tài)度。程頤說:“學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卻倒學了?!保ā抖陶Z錄》卷十一)朱熹《朱子語類》說:“(韓愈)第一義是去學文字,第二義方去窮究道理。”“喚做要說道理,又一向主于文詞?!蓖跏厝省秱髁曚洝罚骸巴酥娜酥鄱??!?/p>

韓愈因致力于恢復(fù)儒道而倡導(dǎo)古文:

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答陳生書》)

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答李秀才書》)

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于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而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題歐陽生哀辭后》)

“道”與“文”是統(tǒng)一的,所以一方面要“修其辭以明其道”(《爭臣論》),也就是說文章寫作要以明道傳道為目的,為繼承與發(fā)揚“道統(tǒng)”服務(wù),另一方面,有志于古道者必當兼通其辭。韓愈認為,古文與駢文的不同,不止是“句讀不類”而已,更重要的是奇句散行的“古文”與“古道”是相兼容的,它不像駢文那樣束縛于聲律對偶,而長于說理敘事,能更自由充分地表達內(nèi)容。(有兩個歷史現(xiàn)象:一,儒家經(jīng)典、諸子文章都是散行體;二,駢文盛行之時,亦是儒學衰微之時。)

文道統(tǒng)一,是古文倡導(dǎo)者的基本理念。但韓愈把“古道”與“言辭”看作是并列的關(guān)系,所以其所確定的兩者的距離,既不太遠,也不太近。太遠則文勝,太近則道勝。

韓愈《進學解》說:

沈浸濃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

此所述取法對象,先秦在儒家經(jīng)典之外,還有《莊》《騷》。漢代司馬遷,并為古文家所推重。此外還有揚雄、司馬相如的賦。相比此前倡導(dǎo)古文的儒者,往往貶低屈騷辭賦,所重西漢文章,也多是政論之文和史家之文。此正見韓愈與蕭穎士等人之不同。韓愈自列于“道統(tǒng)”,排斥釋道,以老莊為異端之學,然而又極推尊《莊子》之文,以為莊周為善鳴者(《送孟東野序》),尤見其“主于文詞”之傾向。《莊》《騷》并舉,亦為獨特,故陸游說:“韓文公以《騷》配《莊》,古人論文所未及也?!保ā队牿弊餮┎怀纱箫L散云月色皎然》自注)

由此可知,韓愈與宋代的柳開等不一樣,尚無意于從“道統(tǒng)”中推衍出一個與之相契的“文統(tǒng)”來。也就是說,韓愈的“道”與“文”并不絕然統(tǒng)一。這與他對兩者距離的確認有直接關(guān)系。

《答劉正夫書》:

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遠。若皆與世沉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后世之傳也。

在此韓愈流露出以文章名世與傳世的心態(tài)。他倡古文、反駢文,未嘗不是一種以文章自樹立的意識的體現(xiàn)。文章接著說:

后進之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則已,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

這里更強調(diào)弘揚古道有賴于能為文者。章太炎曾說,韓柳不為駢文而作古文,“自知雖規(guī)陸機,摹傅亮,終已不能得其什一,故便旋以趨彼耳”(《與人論文書》)。雖言之偏頗,卻也能道出韓愈“自樹立”的精神。這個動機,前之蕭李、后之程朱都沒有。所以理學家只承認韓愈是一個“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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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惟陳言之務(wù)去”。

*《答李翊書》:當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陳言之務(wù)去,戛戛乎其難哉!

韓愈要求寫作者具有“自樹立,不因循”的精神,“務(wù)去陳言”,自鑄偉辭,首先體現(xiàn)的就是這個精神。其次,駢文行用既久,形成了許多陳熟的語匯和表達定式?!拔╆愌灾畡?wù)去”,就包含了打破駢文寫作思維定式的要求。當然,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再次,其所當去除者,不僅是“陳言”,也包括思想觀點、內(nèi)容和構(gòu)思諸方面,總之,一切平庸的東西,都在破除之例。這實際上體現(xiàn)了韓愈積極追求新變的文學觀念。

與此同時,韓愈的避熟求新,也表現(xiàn)為一種以奇險為美的傾向。這在詩文創(chuàng)作與評論中都有所體現(xiàn)。

韓愈對樊紹述(字宗師)的文章給予很高的評價,認為是“不顧世俗輕重”(《與袁相公書》)。《南陽樊紹述墓志銘》:

樊紹述既卒,且葬,愈將銘之,從其家求書?!唬憾嘁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于己,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必出入仁義,其富若生蓄萬物,必具海含地負,放恣橫從,無所統(tǒng)紀,然而不煩于繩削而自合也。嗚呼!紹述于斯術(shù)其可畏至于斯極者矣!

樊宗師文章,當時即以晦澀著稱。其用字造句,有時幾乎難以句讀。李肇《國史補》用“苦辟”評其文章。實際上,天寶以來許多寫古文的人,如魏顥、元結(jié)、杜甫以及韓愈同時的李觀、皇甫湜、歐陽詹等,所作文章,時有字句滯澀難讀的特點。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古文”的寫作還不夠成熟,但樊宗師則是故意地標新立異,以僻澀為新奇?!肮盼摹弊鳛橐环N新文體,在擺脫駢文的成長過程當中,不能不經(jīng)過一個以僻澀為主的階段。這是韓愈所能體會到的,所以才說“戛戛乎其難哉”。而對于樊宗師的審美取向,韓愈主要著眼于其“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的“自樹立”精神。

韓愈嘗自稱為文“不專一能,怪怪奇奇”(《送窮文》)。自樹立,避平庸,甚至趨于奇譎險怪亦在所不惜。他十分贊賞孟郊的詩,稱其“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薦士》),具有奇險強硬的風格。孟郊詩遣詞造句力求新異,不肯落于俗套,正符合韓愈“務(wù)去陳言”的主張。而韓愈自己的詩也有這種風格。歐陽修說他“得韻窄,則不復(fù)傍出,而因難見巧,愈險愈奇”,梅堯臣以為這是韓愈的“拗強”處(《詩話》)。又如《陸渾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韻》,寫地上走獸:“虎熊麋豬逮猴猿?!睂懰恤~怪:“水龍鼉龜魚與黿。”寫空中飛禽:“鴉鴟雕鷹雉鵠鹍?!彼未鷱埥湓u曰:“乍出乍入,姿態(tài)橫生,變怪百出,可喜可愕,可畏可服也。”(《歲寒堂詩話》)但其實韓愈的詩也有非常平易的一面。在古文上也如此。他也稱贊樊紹述文章“不煩于繩削而自合”、“文從字順”(《墓志銘》),這不排除他確實有這種風格的文章,但更重要的是表現(xiàn)出韓愈對于從事古文寫作的人,更多地期待以“文從字順”的一面。

時有名陳商者,李賀嘗稱其古文“學為堯舜文”(《贈陳商》)。商致書韓愈,愈答曰:“語高而旨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增愧赧?!?/p>

(3)*“氣盛言宜”。

文以“明道”,古文寫作自然要以“文”“道”統(tǒng)一為原則,這就需要“慎其實”。文章寫作從根本做起,有實于內(nèi),則發(fā)言作文既美且盛。主張文道統(tǒng)一的儒者,通常認為是“有德者必有言”,但韓愈顯然并不認為文以“明道”只是把“道”說明白即可,而是要把“道”說得聲色兼?zhèn)洹?/p>

內(nèi)心充實,而后“氣盛”,而后“言宜”?!皻馐⒀砸恕笔琼n愈汲取孟子的“養(yǎng)氣”說而總結(jié)出的古文寫作原則。《答李翊書》云:“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蓖ㄟ^道德與學識的修養(yǎng),創(chuàng)作主體可獲得一種飽滿而充沛的情感精神狀態(tài)(“氣盛”),由此形成文章的聲氣節(jié)奏。駢文的四六結(jié)構(gòu)是相對固定的,沈約等人將聲律也是文字本身的聲、調(diào)、韻的配合,而韓愈要求這些形式因素都必須適應(yīng)于主體的精神,并由這種精神所制約。這事實上對古文寫作提出了內(nèi)決定外的原則,也就是主體決定形式。南朝文章的駢儷化與永明聲律說的提出,走的都是文學格律化的路子,韓愈的“氣盛言宜”正是要打破這種格律化趨勢。

另一方,“氣盛言宜”也是對古文寫作提出了藝術(shù)上的要求。也就是說,古文寫作也要講究聲音節(jié)奏,而不止是散行而已。韓愈與此前古文倡導(dǎo)者的“古文”概念是不同。韓愈古文理論的深刻之處就在于,它超越了古文與駢文的簡單對立?!把砸恕辈恢故蔷蜕Ⅲw而言,它并不否定駢文的句式。也就是說,在“氣盛”的前提下,駢文的因素也可以被吸收到古文中。此前的古文家在古文寫作中仍保留駢文的特征,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能力從駢文中擺脫出來,而韓愈則在更高的層面上繼承駢文的藝術(shù)之美。

韓愈(包括柳宗元)在積極地創(chuàng)造古文自身的形式之美。他們的文章,駢散兼行,運駢入散,整飭中富于變化,又無不與主體之情相適。

韓柳所取得的古文成就印證了其古文理論的深度。?首先,他們所創(chuàng)作的“古文”,實際上是一種新的文體,而不是對前駢文時代散體文章的簡單模仿。其所倡導(dǎo)的“古文運動”,是以“復(fù)古”相號召,但其“復(fù)古”的本質(zhì),卻是文體的“解放”,與前驅(qū)者們的“復(fù)古”,實有很大的不同。其次,韓愈雖然強調(diào)“文”以“明道”為目的,是為儒學復(fù)興服務(wù)的,但他對于“文”的藝術(shù)獨立性的追求,遠遠超出其前驅(qū)者。這使他的文學成就,甚至要超出其儒學的成就。再次,前驅(qū)者們把“古文”與“駢文”簡單地對立起來,乃至否定屈騷的地位,而把文道的距離拉得太近,所以他們留給“古文”的空間其實很狹窄。而韓愈的“古文”,是汲取了文學史上一切優(yōu)秀的養(yǎng)分的,包容了駢文的藝術(shù)因素,其創(chuàng)作的空間就要大得多。這是其古文創(chuàng)作取得偉大成就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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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居易的諷喻詩理論。

中唐儒學復(fù)興,文的方面,體現(xiàn)于韓愈的“古文”創(chuàng)作與理論;詩的方面,體現(xiàn)于白居易的“新樂府”創(chuàng)作與理論。白居易(772-864)的“新樂府”理論,基本的內(nèi)容是恢復(fù)儒家詩教精神,重建儒家詩教制度。

?采詩制度自春秋以后就已經(jīng)不再實行。時隔一千五百年之后,白居易提出要恢復(fù)采詩制,目的是要發(fā)揚唐代君王重視納諫的精神,是唐代諫議政治的一種反映。此外,《新樂府》五十首,首篇《七德舞》乃歌頌太宗功德;《道州民》一篇則贊美道州刺史陽城敢于直諫、撫恤百姓之德。

元和五年,元稹因得罪權(quán)貴,宦官被貶。白居易也不再任諫官,十年更因言事貶江州司馬。乃作《與元九書》,系統(tǒng)總結(jié)了自己創(chuàng)作諷喻詩的歷程及其思想。其云:

*自登朝來,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人言,多詢時務(wù),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

所謂“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強調(diào)詩歌的政治功能,與其主張恢復(fù)采詩制目的相同,都是為了重振朝綱服務(wù)的。元和四年,李紳作《新題樂府》二十首,元稹和之,后白居易創(chuàng)作了《新樂府》五十首,以及《秦中吟》十首。

《新樂府序》敘其寫作的目的:

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

古人以君臣民事物涵蓋天下一切人事。這其實是白居易自述其諷喻詩的基本精神。又,《秦中吟》,元和五年左右作于長安,序曰:“貞元元和之際,予在長安,聞見之間,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為《秦中吟》。”可知,這些“新樂府”作品都是在“合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的觀念的指導(dǎo)下展開的。

“新樂府”的創(chuàng)作與白居易擔任左拾遺密切相關(guān),也就是說,作為左拾遺的白居易以積極諫諍為己任,而作為詩人的白居易則以繼承和發(fā)揚儒家詩教精神為己任,這兩者是統(tǒng)一的。不再擔任言官之后,其“新樂府”的創(chuàng)作也逐漸終結(jié)。

《寄唐生》: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

也就是說,諷喻詩是諷諫的特殊形式,是政治的輔助工具,這決定了它的政治功能。他主張恢復(fù)采詩制,其實就是要把諷喻詩的創(chuàng)作制度化。在他看來,采詩制的廢除,導(dǎo)致了詩的政治功能的喪失。

采詩制廢除后的詩歌史,在白居易看來就是詩歌不斷喪失其政治功能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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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宋代的古文理論。

1、背景:“西昆體”與“太學體”。

????西昆體

宋真宗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秋,楊億與劉筠、錢惟演等奉召編纂《冊府元龜》(初名《歷代君臣事跡》),集于皇家秘閣,歷時三載。工作之余,彼此以詩唱和,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秋由楊億編輯成集,名曰《西昆酬唱集》。

錢鐘書《宋詩選注》說這些?“西昆”詩人寫些華麗的事物和綺麗的情景,以博雅的典故和華贍的辭藻“制造些氣氛,牽引些情調(diào),仿佛餐廳里吃飯時的音樂”。楊劉風采,聳動天下,獨領(lǐng)風騷數(shù)十年。

楊億(公元974-1020年),字大年。其詩文華靡雕斫,承五代余習,于時享有盛名。

????太學體

石介(公元1005-1045年),字守道,一字公操,仁宗天圣八年舉進士。文章古拙,詩風奇奧,因其主盟上庠,而影響太學諸生文風,遂形成以艱澀怪僻為尚的“太學體”。

石介以維護儒家道統(tǒng)、昌明古文自任,對“西昆體”展開激烈的攻擊。

《怪說中》云:今天下有楊億之道四十年矣。……俟楊億道滅,乃發(fā)其盲,開其聾,使目惟見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耳惟聞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

?????這是從“道統(tǒng)”的角度批判西昆派。石介認為“文”必須服從于“道統(tǒng)”的繼承?:“斯文喪,則堯舜禹湯周公孔子之道不可見矣?!保ā渡蠌埍繒罚┐怂^“文”喪而“道”必喪,并非強調(diào)“文”在“明道”上的價值,而不過是以“文”為“道”之載體而已。“今楊億窮妍極態(tài),綴風月,弄花草,淫巧侈麗,浮華纂組 綴風月,吟風弄月”(《怪說中》),這種“文”是不能成為“道”的載體的,所以它破壞“道統(tǒng)”。

2、*歐陽修的“道勝文至”說。

北宋詩文革新是對“西昆體”和“太學體”的超越。

????歐陽修對西昆體的態(tài)度,與石介等人不同。

錢惟演也是這一年任西京留守的。他對歐陽修有知遇之恩。歐陽修倡導(dǎo)詩文革新的

起點是在洛陽,應(yīng)該聯(lián)系他的這段經(jīng)歷。

晚年著《歸田錄》,對錢氏固多溢美之辭,又稱楊億“真一代之文豪也”。其《詩話》還說:“先生老輩謂其(指西昆詩)多用故事,語僻難曉,殊不知自是學者之弊?!鄙w楊劉之作,無論用典與否均有“佳句”,“蓋其雄文博學,學力有余,故無施而不可,非如前世號詩人者區(qū)區(qū)于風云草木之類”。這其實是不同意石介對“西昆”的批評。歐陽修在《與石推官第一書》中說:“近于京師頻得足下所為文,讀之甚善。其好古閔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修之贊也。然有自許太高、詆時太過,其論若未深究其源者。”此所謂“詆時太過”,即包含了石氏對“西昆體”的全盤否定。

????在主張“文以明道”方面,歐陽修與石介固然是相接近的,在繼承韓愈、反對“西昆”

文風這點上,他們也基本上是站在一個立場上的。

但歐陽修顯得通達許多,并不絕然排斥“西昆”與駢文,(他自己就是個駢文高手,)這使他所倡導(dǎo)的詩文革新,有了一條可以兼容并包的寬廣道路。對于“太學體”,歐陽修、蘇軾等都有所批評。他們主張一種自然流暢的“古文”,繼承韓愈古文文從字順的一面。

歐陽修《絳守居園記》評樊宗師文曰:“異哉樊子怪可吁,心欲獨出無古初。窮荒搜幽入有無,一語詰曲百盤紆。孰云己出不剽襲,句斷欲學盤庚書?!毙薹错n愈之說而發(fā)此議論,實包含了對當時“太學”奇險之風的批評。蘇軾《答謝民師書》:“楊雄好為艱深之辭,以文淺易之說,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類也。”他們是通過對揚雄的批評,還反對“太學體”的。

【“道勝文至”說】

《答吳充秀才書》:

夫?qū)W者,未始不為道,而至者鮮焉。非道之于人遠也,學者有所溺焉爾。蓋文之為言,難工而可喜,易悅而自足。世之學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則曰,吾學足矣。甚者至棄百事不關(guān)于心,曰:吾文士也,職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者鮮也。

為學為文,以“道”為目的,表達了文道統(tǒng)一的基本古文理念。歐陽修反對“職于文”即為文而文的寫作態(tài)度。又說:

*圣人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書(按:孟子周游列國,退而著書,時年已七十余),荀卿蓋亦晚而有作(據(jù)推算,荀子著書之年,當在八十左右)。若子云、仲淹(王通字,死后門人私謚文中子。通仿《春秋》作《元經(jīng)》(已佚),仿《論語》作《中說》)方勉焉以模言語,此道未足而強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見前世之文傳,以為學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

首先,所謂“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是以“道勝”為條件,以“文至”為目標?!洞饏浅湫悴艜酚懻摰氖侨绾螢椤拔摹钡膯栴},所以落腳點是在“文至”上?!暗绖傥闹痢辈皇菑娬{(diào)以“文”為“明道”的載體而取消了“文”的獨立性。

????其次,“工”與“至”不同?!肮ぁ笔侵痪汀拔摹倍缘?,是文辭之工?!叭舻乐溲?,雖行乎天地,入于淵泉,無不之也”,這是?“至”,即文道統(tǒng)一的境界。

再次,歐陽修所說的“道”,主要的還是指儒道,但說的很寬泛,既不同于理學家說的形而上之“道”,也不同于石介所說的抽象的“三才、九疇、五常之道”(《怪說中》)。寬泛所以可以兼容各種內(nèi)容,而且“道勝”包含了對作者的生活閱歷的要求,這一點尤其可以與文學性相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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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蘇軾的自然主義思想。

????《文說》: 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行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

按蘇洵《仲兄字文甫說》:“今夫玉非不溫然美矣,而不得以為文;刻鏤組繡,非

不文矣,而不可與論乎自然;故夫天下之無營而文生之者,唯水與風而已?!碧K軾繼承了蘇洵的思想。他更強調(diào)文思的自律性,不主張文意的預(yù)設(shè)與可以的構(gòu)思。這種自然主義創(chuàng)作觀夸大了靈感的作用,具有天才論傾向,其實它只有在很高的藝術(shù)水平上才有可能實現(xiàn)。他既體現(xiàn)了蘇軾本人的才情個性之特征,同時也是對那種力為瓌奇險怪的文風的批評。

????《答謝民師書》:??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左傳·襄公二十五年》

引孔子語)又曰:“辭達而已矣。”(語見《論語·衛(wèi)靈公》)夫言止于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于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

寫作行止自然,同時以“辭達”為止境。蘇軾以“辭達”論寫作,可謂陳義極高,

是審美經(jīng)驗與審美表達的完美統(tǒng)一,其意義實更多地淵源于莊子的“道進乎技”的思想。

【辭達論】

???首先,“辭達”要“達”于所表現(xiàn)的對象。所謂“使是物了然于心”,也就是《書吳道子畫后》贊嘆吳道子的畫像時所說的“得自然之數(shù),不差毫末”,即符合客觀對象的本質(zhì)特征。蘇軾描述文與可的繪畫創(chuàng)作時說:“故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執(zhí)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保ā段呐c可畫篔筜谷偃竹記》)所謂成竹在胸,就是對象以其完整生動的自然形態(tài)了然呈現(xiàn)并融化于心中,這就是梓慶削木的“以天合天”的境界。

???其次,“辭達”要“達”于“辭”,即“了然于口與手”。對象已經(jīng)了然呈現(xiàn),但并不等于能夠被了然表現(xiàn),兩者之間常常難以協(xié)調(diào),這就是蘇軾常說的“物雖形于心,不形于手”(《書李伯時山莊圖后》)、“內(nèi)外不一,心手不應(yīng)”(《文與可畫篔筜谷偃竹記》)。就文學本身來說,這是“言”“意”矛盾的體現(xiàn)??朔咧芏橛谛兄棺匀?,就是言與意的最高程度的統(tǒng)一,實際上就對莊子的“指與物化”、“道進乎技”之哲學的心領(lǐng)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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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理學家的文論思想。

1、*周敦頤的“文以載道”說。

?《通書·文辭》:

?? *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文辭,藝也;道德,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比徊毁t者,雖父兄臨之,師保(師,太師;保,太保,古時任輔弼帝王和教導(dǎo)王室子弟的官)勉之,不學也;強之,不從也。不知務(wù)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噫!弊也久矣。

“文以載道”不止是強調(diào)文道的統(tǒng)一,更強調(diào)以“文”為“道”之載體。文飾的作用只是有助于傳道,所以“美則愛,愛則傳”。這是典型的文學工具論。

?2、*程頤“作文害道”說。

????《二程遺書·伊川先生語》:

????問:“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為文,不專意則不工,若專意則志局于此,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也?《書》云:‘玩物喪志?!癁槲囊嗤嫖镆?。……古之學者,唯務(wù)養(yǎng)情性,其他則不學。今為文者,專務(wù)章句,悅?cè)硕浚患葎?wù)悅?cè)?,非俳?yōu)而何?”曰:“古者學為文否?”曰:“人見六經(jīng),便以為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抒發(fā)胸中所蘊,自成文耳,所謂‘有德者必有言’也?!?/p>

又說:某素不作詩,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為此閑言語。且如今言能詩無如杜甫,如云:“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保ǘ鸥Α肚住分┤绱碎e言語道出做甚。某所以不嘗作詩。

【作文害道說】

程頤的“作文害道”說,是將“文”與“道”的關(guān)系對立起來。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詞章之學與義理之學各有分限,所以杜甫的詩被認為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閑言語”。

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學“文”妨礙了學“道”。

三,汲汲乎求文辭之工,無非是為了“悅?cè)硕俊保@正是沉溺于“欲”的表現(xiàn)。這是“作文害道”說的最里層的涵義。所以程頤將“有高才,能文章”與“年少登高科”、“席父兄之勢為美官”并列為人生的“三不幸”(《二程外書》卷一二《傳聞雜記》)。

不過,程頤反對的其實不是“文”本身,而是“作文”的態(tài)度。 圣人未嘗無“文”,但那是“攄發(fā)胸中所蘊自成文耳”?!白猿伞钡膶懽?,不是“作”,而只是一個純乎自然的無作為的過程,因此它并不妨礙用功于德行。

3.?朱熹的文道觀。

??《朱子語類·論文》:

???才卿(陳文蔚字,朱熹門人)問:韓文李漢序頭一句甚好。(按:李漢《昌黎先生集序》其首句:“文者,貫道之器也?!?)曰:公道好,某看來自是有病。陳曰:“文者,貫道之器?!鼻胰纭读?jīng)》是文,其中所道皆是這道理,如何有病?曰:不然。這文皆是從道中流出,豈有文反能貫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吃飯時下飯耳。若以文貫道,卻是把本為末,以末為本,可乎?其后作文者皆是如此。

又說:

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fā)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今東坡之言曰:“吾所謂文,必與道俱?!保ㄌK軾《祭歐陽文忠公夫人文》引歐陽修語)則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時,旋去討個道來入放里面,此是它大病處。只是它每常文字華妙,包籠將去,到此不覺漏逗。

????朱熹所理解的文道關(guān)系具有兩層意義,一是“體/用”,二是“本/末”。

????一,本末論意義上的文道關(guān)系,強調(diào)二者的輕重區(qū)別。“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薄安乓魑恼拢闶侵θ~?!边@是講輕重。朱熹以此批評古文家“汲汲乎徒以文章為事業(yè)”(《讀唐志》),便是不明“本”“末”,是“背本趨末”。也正是在此意義上,朱熹說學詩文“已落第二義”。

?????二,體用論意義上的文道關(guān)系,強調(diào)“文”不獨立于“道”,二者不分離。古文家說“文者貫道之器”、“文必與道俱”,等于說先有“文”在,“旋去討個道來入放里面”,這便是在“道”之外別立一“文”,將二者打成兩片,所以古文家專在文上用力。江西派“專于節(jié)字”,“恁地著力”去做詩,也是同樣的弊端。“文”是“從道中流出”的,所謂“流出”,說的其實是一種體用關(guān)系,而不是派生關(guān)系。即“體”即“用”,在此意義上說,“文便道也”,非在“道”之外別有一“文”。朱熹的體用論完成了理學對文學的包容,同時也批評了古文家的文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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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古文家與理學家文道關(guān)系的比較

古文家和理學家都主張文道統(tǒng)一,即強調(diào)文章要有充實的思想內(nèi)容(“道”)。所以都反對駢文和過于追求文飾的風氣。

但古文家對于“道”的理解,一般來說比較寬泛,有時并不囿于儒家之道,(比如歐陽修的“道勝”包含了人生的豐富閱歷,蘇軾的思想更是兼采釋道二家。)所以他們的作品內(nèi)容豐富。對于“文”,古文家往往有獨立的趣味和藝術(shù)上的追求,反對駢文卻不排斥駢文的藝術(shù)因素,所以在創(chuàng)作上能取得重大的創(chuàng)新。

理學家所說的“道”,是專指儒家之道,(具有形而上意義,比古文家的“道”更抽象。)具有派他性。他們對“文”一般沒有獨立的興趣,“文”被認為只是載體,不具有獨立性,專于文飾是有害于“道”的。

????要之,古文家眼中有“文”,理學家眼中有“道”,所以都講文道統(tǒng)一,但對于文學的態(tài)度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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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筆記: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復(fù)旦)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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