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前言：本篇原名《Than?Curse The Darkness》，收錄于拉姆齊·坎貝爾編輯，阿卡姆之屋出版于1980年的《克蘇魯神話的新故事》（New Tales of the Cthulhu Mythos），是奈亞拉托提普化身阿圖（Ahtu）的出處，本書同時收錄了跑團六版怪物之錘中另兩奈亞化身漂浮恐怖（Floating Horror）和宿主（HOST）的出處（七版中這兩個化身被刪去）作《星池》（The Star Pools）。

? ? ? 本篇的背景設(shè)定在殖民君主利奧波德二世拖欠比利時government一筆貸款后，比利時government接管了非洲剛果殖民地的時間段，如果有所了解可能對本篇中某些內(nèi)容理解的更透徹。

譯者：南·政

——2022.4.16

未經(jīng)譯者允許，禁止無端轉(zhuǎn)載

前言（By.大衛(wèi)·德拉克）：

? ? ?我是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一個粉絲，我的職業(yè)生涯始于為阿卡姆之屋寫作，這家出版社成立的目的是將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以書冊的形式保存下來，但《與其詛咒黑暗》是我唯一的克蘇魯神話故事。拉姆齊·坎貝爾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我撰寫的第一篇要出版的小說，他委托我把這篇小說編撰成一本選集，當時他正在為阿卡姆之屋編輯《克蘇魯神話的新故事》(New Tales of the Cthulhu Mythos)。

? ? ?神話中一直讓我困惑的是為什么舊日支配者們會有人類的奴仆，因為傳說中明確說過，如果舊日支配者們回到地球，祂們會把現(xiàn)在所有的生命都炸飛。為什么人類要為在人類看來絕對邪惡的東西服務(wù)呢？

? ? ?寫一篇故事是合乎邏輯地解決一個問題的好辦法。我在人類歷史上找到了一個令我滿意的答案。我把我的故事設(shè)定在剛果自由州，當時它還是利奧波德二世的私人領(lǐng)地，但我可以選擇任何時間或地點。(歷史知識并不是一項令人愉快的成就。)在利奧波德拖欠了一筆貸款，比利時政府接管了這塊殖民地之后，剛果的情況略有好轉(zhuǎn)，但也只是稍微好了一點。?

? ? ?就在這個故事設(shè)定的時間，我的朋友曼利·韋德·韋爾曼(Manly Wade Wellman)出生在剛果以南的葡屬西非(現(xiàn)安哥拉)。(他的父母是醫(yī)學(xué)傳教士。)曼利一生都對非洲保持著濃厚的興趣，他的圖書館里有許多關(guān)于非洲大陸的書籍。

? ? ?回顧一個時期的歷史可以解釋在一段時間和地點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當代作品做了更有價值的事情(至少對一個小說作家來說)：它們解釋了當時人們認為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作為故事的背景，我使用了曼利圖書室的書籍，如《真實的非洲-即將到來的大陸》（Actual Africa—The Coming Continent），以及傳教士抗議比利時暴行的作品，還有對剛果盆地“發(fā)展”的現(xiàn)代概述。

? ? ?對于一個奇幻故事來說，這聽上去是不是需要大量的研究？或許吧，但這是我職業(yè)生涯中一直保持的習(xí)慣，我覺得這對我有好處。

? ? ?我在寫這個故事時遇到的一個困難是決定視角角色。我文章寫了大半，然后又停了下來，把一切全都拋掉，重新開始，讓一個女學(xué)者而不是一個男性冒險家作為我的主角，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 ? ?順帶一提，這本書的標題出自宗教團體“克里斯托弗會”(The Christophers)的格言：“與其詛咒黑暗，不如燃起蠟燭。”

注：克里斯托弗會由詹姆斯·凱勒神父于1945年創(chuàng)建，通過廣播節(jié)目（1945年起）及ABC電視臺“你能改變世界”節(jié)目（1952年起）進行思想宣傳，凱勒神父不僅試圖接納那些信奉猶太教和基督教的人，而且尤其要接納那些他稱之為“億”（hundred million）的人;那些與任何有組織的信仰沒有任何聯(lián)系或個人信念因痛苦的經(jīng)歷而變質(zhì)的人。而“與其詛咒黑暗，不如燃起蠟燭?！边@句名言出自美國進步女作家與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1885-1970）。

?

? ? ?研究、重寫，再加上當時我干著教堂山鎮(zhèn)助理檢察官的全職工作，《與其詛咒黑暗》花了我五個月的時間才完成，這有一個意想不到但非常有益的附帶作用。

? ? ?一天晚上，就在我把這篇故事寄給拉姆齊后不久，電話響了。我說的“晚上”是指我和我妻子都睡著了。打電話的人介紹自己是羅杰·埃爾伍德(Roger Elwood)(據(jù)我所知，他是一位不知疲倦的科幻/奇幻/恐怖作家，但從未見過或接觸過他)。他告訴我，他現(xiàn)在正在編輯一系列小說，而且準備添上我的名字。我想寫小說嗎？

? ? ?我完全驚呆了。當時，我只賣出了十篇左右的小說，而且并非所有的小說都出版了。我脫口而出，感謝他的來電，但我不可能寫小說：我剛剛花了五個月的時間寫了一部中篇小說。埃爾伍德說，他對此感到遺憾，因為他已經(jīng)準備好在電話上給我提供兩本書的合同了，前提是我能在六個月內(nèi)完成第一本。我再次拒絕，他就去另尋別處了。

? ? ?這就是我如何避免“激光圖書”(Laser Books)風(fēng)波的原因。許多接受類似工作機會的人的職業(yè)生涯都因此受到了打擊(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被毀了)。

? ? ?我想不論如何我都會拒絕這份工作，但我最近在《與其詛咒黑暗》中努力想要做好，這讓我對“輕松賺錢”的想法產(chǎn)生了恐懼。如果你在乎結(jié)果，寫作并不容易。激光書教會了很多人不要在乎他們的工作，如果在你職業(yè)生涯的早期還有什么更糟糕的教訓(xùn)，我不知道是什么。

? ? ?我不得不再等幾年才能賣出一本小說，但我從不后悔耽擱了那次。

“未知的非洲如何？”——H.P.洛夫克拉夫特

? ? ?巨大的黑色雨林木低垂在村莊上方，使村莊和村莊中心的人群都相形見絀。那個被綁在鞭刑犯人柱上的人，皮膚灰白，饑腸轆轆，掙扎著喘著粗氣，但比不上那對押著他的魁梧森林衛(wèi)士。另有10名守衛(wèi)，來自遙遠西部靠近剛果河口的班加食人族，手持長矛或阿爾比尼步槍站在一旁。他們開玩笑、閑聊，看著棚屋，希望村民們能沖出來解救他們的同伴。那么就可以開始屠殺了……

? ? ?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有能夠工作的健康者都在森林里，尋找更多樹木來砍伐，學(xué)著收集橡膠。法律規(guī)定，每名成年男子每周要帶四公斤乳膠給利奧波德國王的代理人；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代理人要教當?shù)厝巳绾卧诓粴⑺罉淠镜那闆r下汲取樹汁。當樹木枯死時，村民們就會失去他們的配額，自己也會因此而死，因為這也是法律——盡管這是一個不成文的法律。

? ? ? 河的上游還有許多未被影響到的村莊。

? ? ? “如果你不能學(xué)會在森林里工作，”一名班加人說，“我們可以讓你學(xué)會幾個星期都不要躺下。”班加人用力把受害者綁在柱子上，結(jié)果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肉。

? ? ? 森林衛(wèi)士們不穿制服，但在剛果盆地，他們的健康和傲氣比衣服更能體現(xiàn)他們的特點。綁住受害者的那兩個人向后退了幾步，向他們的同伴點頭示意。那個人咧嘴一笑，扭動著木柄，扯開了十英尺長的方切河馬皮鞭子。他已經(jīng)量過了距離。

? ? ? 一個光著身子的七歲小孩從最近的小屋溜了出來。土著兵們轉(zhuǎn)過身去捕捉受難者第一次被奇庫塔啃噬時臉上的表情，所以他們沒有看到男孩。他的父親在鞭刑柱前猛地站了起來，尖叫道：“桑巴！”鞭子在他肩胛骨下開了一個八英寸長的口子。

? ? ? 桑巴也尖叫起來。就算是在森林里長大的孩子，他也很矮小，細長的身子，長著一張猴臉。他也像猴子一樣快，在衛(wèi)兵們轉(zhuǎn)身的時候飛快地竄過。沒等別人抓住他，他已經(jīng)把那個拿鞭子的人的腰纏住了。

注：Chicotte，殖民者用太陽下晾干的生河馬皮裁剪出的邊緣鋒利的硬皮，做成的形狀如螺旋拔塞器的鞭子。Chicotte一般用來抽打“犯人”裸露的臀部。這種鞭子抽下去，會留下永久性傷疤。抽25下就會讓人失去知覺，100下或100下以上——這種懲罰并不罕見——往往會置人于死地。

? ? ? “哇嗚！”衛(wèi)兵驚叫一聲，隨即用柚木鞭子柄劈砍著，這個角度很尷尬。他的一個同伴幫他用阿爾比尼步槍開了一槍。只聽鋼制子彈砰的一聲，就像釘在帳篷樁子上的木槌，把男孩的左耳扯了下來，整個頭骨都變形了。但它并沒有把他從他抓著的人手里拽下來。兩名森林衛(wèi)士側(cè)身靠近，把長矛高舉到腦袋邊，以免刺的時候傷到對方。

? ? ? 那個被鞭打的人哼了一聲。一個吃吃笑著的步槍手及時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他從柱子上跑開了。粗繩在斷裂前割破了他的手腕。他走了兩步，鮮血四濺，雙手猛擊著揮鞭子者的脖子。

? ? ? 步槍手朝他的身體開了一槍。

? ? ? 阿爾比尼步槍的子彈很大，速度很慢，有一顆實心球的穿透力。父親向后一轉(zhuǎn)，把一個班加人也帶倒在地。盡管受了傷，他還是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桑巴走去。一圈粉紅色的腸子在他身后的彈孔里搖擺。剩下的兩支步槍都開火了。這一次，當槍聲結(jié)束時，五個長矛兵跑到尸體前，開始刺他。

? ? ? 拿著鞭子的班加人站了起來，桑巴倒在了地上。男孩的眼睛圓睜著，卻空洞無神。特盧維爾中尉跨過他，沖著怒吼的一群長矛兵喊道：“住手，你們這些白癡！”他們馬上分開。特盧維爾留著上過蠟的小胡子，穿著一件白色的亞麻布西裝，除了腋下的汗?jié)n外，看上去很清爽，但他腰帶上的左輪手槍不是用來炫耀的。有一次，他開槍打死了一名衛(wèi)兵，這名衛(wèi)兵因傲慢和棕櫚酒而喝醉，開始焚燒一個仍在生產(chǎn)橡膠的村莊。

? ? ? 現(xiàn)在這個苗條的比利時人盯著尸體，做了個鬼臉。“白癡，”他對羞愧的班加人重復(fù)道。“根本不需要開槍，卻浪費了三顆子彈。難道軍需官不僅要我們用子彈，還要我們用矛刺嗎？”

? ? ? 土著兵們盯地面，假裝只關(guān)心安靜的小屋或抓撓叮咬他們的小昆蟲。拿著奇庫塔鞭的人把鞭子盤起來，跪在地上，用匕首割下死者的右耳。他脖子上的一條細繩上已經(jīng)掛著十幾只棕色褶皺的耳朵了。它們將被交給博馬，以證明彈藥的消耗是合理的。

? ? ? “把孩子的也拿走?！碧乇R維爾厲聲說?！爱吘故撬乳_始的，我們還差一個。”

? ? ? 巡邏隊在中尉的憤怒面前屈服了，繼續(xù)前進。特盧維爾喃喃自語道：“像孩子一樣，完全沒有意義。他們走后，一個女人偷偷地從最近的棚屋里出來，抱著她的兒子，輕輕地呻吟著?！?/p>

? ? ? 時間流逝。森林里響起了鼓聲。

? ? ? 在倫敦，愛麗絲·克里亞爵士(Dame Alice Kilrea)伏在圖書館的書桌上，打開了一位信使剛從維也納給她帶來的書。她的頭發(fā)盤成一個灰褐色的髻，人至中年的她頭發(fā)只剩下一點紅褐色。她心不在焉地拽著一綹漏出來的書，一邊翻著書，一邊瞇著眼睛往下看她那突出的鼻子。

? ? ? 這本書讀到一半，她停了下來。德語的標題給出了指示，說所給的公式是一種將死亡與生命的假象分開的方法。這一頁的其余部分和其后的三頁是用一種很少有學(xué)者認識的語言音譯而成的。愛麗絲夫人沒有說這些話。當她默不作聲地讀著這一頁的時候，一種對巨樹（great trees）和比樹更大的事物陰影的不詳預(yù)感籠罩著她的意識。

? ? ? 過了十八年，她才大聲說出這公式的任何一部分。

? ? ? 奧斯特曼中士像往常一樣在猴面包樹的樹蔭下喝著棕櫚酒，而巴羅科則負責給村里的橡膠稱重。這一次，班加人命令酋長穆'菲尼（M'fini），等待所有其他的雄性先被抓走。當這個瘦削的老人走向巴洛科坐的桌子時，村民中出現(xiàn)了一種不祥的沉默。巴洛科的兩側(cè)是他的森林守衛(wèi)同伴。

? ? ? “喂，我的菲尼，”巴洛科愉快地說，“你給我們帶來了什么？”

? ? ? 酋長一句話也沒說，把他灰白色的乳膠遞給了他。它們被鋪上芭蕉葉。巴洛科把橡膠放在秤上的一個平底鍋上，看著它輕松地在另一個平底鍋里超過4公斤的重量。巴洛科沒有把橡膠放在其他村民收集的橡膠堆上，用銅絲付給穆'菲尼錢，而是笑了。“你還記得嗎，穆'菲尼，”班加人問，“上周你說你的第三任妻子提'斯妮（T'sini）在你活著的時候不會和別的男人上床時，我告訴過你什么？”

? ? ? 酋長在發(fā)抖。巴洛科站了起來，用食指把穆'菲尼的乳膠從稱量盤里彈到地上。“壞橡膠，”他說，咧嘴一笑?！袄锩娌亓耸^和垃圾，給它帶來了重量。像你這樣的老人，穆'菲尼，你應(yīng)該為國王尋找橡膠，而不是花太多時間去滿足你的妻子們?！?/p>

? ? ? “我發(fā)誓，我以死神伊娃之名發(fā)誓，”穆'菲尼跪在地上，抓著那一大塊橡膠，就像抓著自己的長子一樣，“這是很好的橡膠，光滑干凈得像牛奶！”

? ? ? 兩個土著兵抓住穆'菲尼的胳膊肘，把他拉了起來。巴洛科繞著稱重臺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抽出鐵刀。“我會幫助你的，穆'菲尼，這樣你就有更多的時間為利奧波德國王找到好的橡膠?！?/p>

? ? ? 奧斯特曼中士沒有理會最初的一聲尖叫，但當他們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他把最后一口酒喝了下去，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那群圍著天平的人身邊。

? ? ? 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額頭上有在阿爾及利亞跟隨法國軍隊服役時圖阿雷格人的長矛留下的疤痕。

? ? ? 巴洛科笑著指著穆'菲尼，提前回答了這個問題。酋長在地上扭來扭去，雙眼緊閉，雙手捂著自己的腹部。血從他的手指間涌出，在翻騰的塵土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跡?！八莻€笨手笨腳的家伙，帶不了什么好橡膠，”巴洛科說。奧斯特曼對班圖語知之甚少，所以他和守衛(wèi)之間的交流一般都是用洋涇浜語。“我讓他帶來了大量橡膠，把他變成了廢人。”

? ? ? 這個魁梧的弗蘭芒人笑了。巴洛科靠近他，用肘捅了捅他的肋骨?！八钠拮犹?#39;斯妮，他不再需要了，”班加人說?！澳悖?，所有的衛(wèi)兵——我們會讓提'斯妮成為一個幸福的妻子，不是嗎？”

? ? ? 奧斯特曼掃視著周圍的村民，他們因為好奇而不得不看著，現(xiàn)在又害怕得不敢散去。在隊伍中，一個女孩搖搖晃晃地走著，她的鄰居們迅速地向后退，好像她的觸碰可能會致命似的。她的頭發(fā)用銅絲高高地盤繞著，活像個貴婦人，身體像柳芽一樣苗條。即使在炎熱的赤道，12歲的孩子看起來也像女孩而不是女人。

? ? ? 奧斯特曼仍然吃吃地笑著，向提'斯妮走去，巴羅科在他身邊。

? ? ? 時間流逝。森林深處傳來既非人類也非地球生命的隆隆聲。

? ? ? 在倫敦的一間書房里，凸窗的窗簾被拉上，以抵御霜凍和街道上飄動的灰色泥漿。煤火發(fā)出嘶嘶聲，愛麗絲·克里亞女爵士伸出手指，向她的男抄寫員口述著。她的衣服是用上等的亞麻布做的，但口袋上的兩個鈕扣不見了，也沒人注意到，而且花邊的前襟上沾染了在圖書室用午餐的痕跡?！岸遥嗵澚四愕母深A(yù)，特別閱覽室的館長允許我親自處理阿爾哈茲萊德的事，而不是按我的要求讓一個管理員翻閱。我隨意翻了這本書幾次，讀著食指落在上面的那一段。

? ? ? ‘從前，我很擔憂；而現(xiàn)在，我確信無疑而恐懼著。所有的命運都是一致的，就信使的面貌們而言?！?”她低頭看了看她的抄寫員說：“約翰，‘信使’要大寫?！彼c了點頭。

? ? ? “你的支持幫了大忙；現(xiàn)在我更迫切需要它了。在那片黑暗大陸的叢林中，匍匐的混沌正在壯大。我用斯皮德爾死前在克洛斯特-紐堡圖書館發(fā)現(xiàn)的公式來對抗它；但這對我們沒有什么好處，除非它們能及時發(fā)揮效用。你我都知道，只有地位最尊貴者才會在關(guān)鍵時刻讓我進入這混亂區(qū)域。這一時刻可能還需要幾年的時間，但這些時間對人類極為重要。因此，我請求你的慷慨支持，不是以我的名義，也不是以我們親屬的名義，而是以生命本身的名義?！?/p>

? ? ? “分段，約翰。至于其他，我準備像其他人過去所做的那樣。私人冒險曾是換取真理知識的貨幣?！?/p>

? ? ? 抄寫員筆觸飛快。他既生自己的氣，也生愛麗絲爵士的氣。她的信已經(jīng)把他對那天晚上在凱特納斯他打算勾引的那個男孩的思念驅(qū)除了。他早就知道他得另找工作了。問題不在于愛麗絲爵士瘋了。畢竟，所有的女人都瘋了。但她的瘋狂有那么一絲陰暗而似是而非的可能性，他自己也開始相信了。

? ? ? 想必她現(xiàn)在的寫信人就是這么做的。而給他的信將會是寫給“他的殿下……”

? ? ? 在大多數(shù)地方，樹木在水邊生長，因為能夠從側(cè)面和上方吸收陽光，所以更加茂密。每一場雨后，湖的淺水區(qū)邊緣就會擴展開來，形成厚厚的一層植被，就像周圍居民的皮膚一樣黑。在干旱的時候，這里有綠洲和便于與林中住民進行貿(mào)易的廣闊地帶。

? ? ? 戈麥斯的獨木舟已經(jīng)陷進了泥沼里，在沙地上留下了一條筆直的溝，中間是一些模糊的光腳印。幾十個當?shù)厝巳跃奂诳魉够嗨频氖止に嚻分車?，撫摸著他那一塊塊圖案鮮艷的布，或者和他的槳手聊天。然后汽船繞過樹木繁茂的海岬出現(xiàn)了。

? ? ? 樹木就像發(fā)動機的完美消聲器。林中住民們慌慌張張地躲了起來。黝黑的葡萄牙人下了一個憤怒的命令，他的船員們就把船槳搬上了船。貨物被清空后，獨木舟只汲了幾英寸的水，如果得到充分警告，它就會滑到樹根中間去，那是兩層甲板的汽船不可能跟著的地方。

? ? ? 當它的速度降低到一定程度時，只有尾部偶爾發(fā)出“啪啪”聲，政府船只（government craft）慢慢地向戈麥斯靠近。在開賽河上游，它是一艘戰(zhàn)艦，盡管它那24米寬的船身在世界上任何一個文明之地都不會引起太大注意。遮陽篷庇護著幾百名壓在欄桿上的土著兵。上尉是歐洲人，一頭金發(fā)，長相溫和，身穿比利時軍裝。唯一看得見的另一個白人是船頭安裝了旋轉(zhuǎn)裝置的霍奇基斯機關(guān)槍后的士兵。

? ? ? “也許是戈麥斯先生和卡明斯基先生吧？”當汽船在離獨木舟十幾碼遠的地方轉(zhuǎn)向時，軍官喊道。他微笑著，把體重通過指尖壓在右舷的橋欄桿上。

? ? ? “你知道我們是誰，德·弗里尼（de Vriny）——去你的。”戈麥斯回擊道?！拔覀冇形覀兊慕灰讓＠覀儠⒃摻o的那部分付給你們的國際興業(yè)銀行（Societe Cosmpolite）?，F(xiàn)在離我們遠點！”

? ? ? “付你們的那部分，是的，”德·弗里尼咕嚕著說?！敖鸱酆徒饓K。你們從哪兒弄到這些金子的，我的好雜種朋友們？”

? ? ? “卡洛斯，沒事的，”卡明斯基站在他擱淺的獨木舟上喊道?！安灰鷼狻@位先生是在履行他保護貿(mào)易的職責，僅此而已?！痹谒诿绹髂喜繉W(xué)會戴的墨西哥寬邊帽下，汗水從卡明斯基身上滾落。他知道他朋友的暴脾氣，也知道那個刺激他們的金發(fā)男人的名聲。不是現(xiàn)在！別在一旦成功就能讓他們步入世界上任何一個上層社會的成功邊緣！

? ? ? “貿(mào)易？”戈麥斯大喊大叫?！八麄儗Q(mào)易了解多少？”他向德·弗里尼揮揮拳頭，緊張地搖晃著獨木舟，十幾年前與他結(jié)婚的胖乎乎的安哥拉女人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讓他平靜下來?！澳阌貌綐岉斨粋€窮黑人的頭，你在巴黎賣一先令四便士的橡膠，只付給他一個半便士。貿(mào)易？如果部落不相信我們，不給他們帶來的塵土一個公平的價格，森林里就不會有金子出來了！”

? ? ? “好吧，我們得好好研究一下?！北壤麜r人笑著說?！澳憧?，你的交易專利發(fā)錯了——好像是給一個叫戈麥茲（Gomez）的人發(fā)的，他把自己的名字拼成了‘z’——我接到命令，要護送你們倆回博馬，直到事情解決?！?/p>

? ? ? 戈麥斯的寬臉漲成了橘紅色。他一下就蔫兒了，就像烈日下的雪人?！八麄冸y道能因為自己的職員犯了一個拼寫錯誤就取消我們的專利嗎？”他抱怨道，但他的話與其說是一個真正的問題，不如說是厭倦的頓呼。

? ? ? 比利時人還是接了話茬。“你不這樣認為嗎？難道你不知道剛果這個自由國度的法官是誰任命的嗎？我向你保證，不是猶太人，也不是黑鬼婆娘葡萄牙人?！?/p>

? ? ? 戈麥斯很可能正用他那下垂的身軀抵著坐板，不過他確實有可能伸手去拿橫躺在他面前的那只毛瑟槍。這大概就是班加人在他開第一槍并將戈麥斯炸入水中時的想法。

? ? ? 每一個森林守衛(wèi)都拿著來福槍，發(fā)出刺耳的齊射聲，把獨木舟變成了一堆在裝飾性噴泉上起舞的木片。木頭、水和血噴涌而上。

? ? ? “天哪，你們這些蠢貨！”德·弗里尼叫道。然后，“好吧，把其余的人也干掉！”

? ? ? 卡明斯基尖叫著，試圖跟著他的槳手跑向林線，但他是個肥胖的男人，他的靴子扎進了柔軟的沙地，沒到腳踝。當?shù)厝艘矝]有機會?；羝婊箼C關(guān)槍突突射擊，當槍手試射射程時就擊倒了兩個人。接著，機槍向其他奔跑的人掃射，彈射出的空彈殼發(fā)出嘶嘶聲?？魉够朕D(zhuǎn)過身來，他面前的那個黑人向前一撲，口鼻涌血。正是被眼前的死亡所吸引，這才讓這位商人躲過了這一厄運：子彈原本會從他的前額射出，但卻擊穿了他的兩根上頜骨?？魉够难劬Φ傻阶畲?，就像盛在美食家銀勺里的牡蠣一樣。他面部朝下哐地倒下，使身下的沙子四濺。

? ? ? 射擊停止了。戈麥斯破爛不堪的獨木舟翻倒下沉，漂過船首?！敖o我把他們的行李撈起來?！钡隆じダ锬崦畹馈！凹词鼓悴坏貌徽鞚撍畬ふ宜鼈?。岸上的背包也是如此——然后燒掉獨木舟。”

? ? ? “那尸體呢，主人？”他的班加首領(lǐng)問。

? ? ? “呸，”比利時人啐了一口?！吧系郯痒{魚放到河里是做什么的？”

? ? ? 他們沒有取走卡明斯基的耳朵，因為它是白色的，這會引起議論。即使是在博馬也一樣。

? ? ? 時間流逝。在森林深處，地面像被步槍子彈擊中的葡萄柚一樣向上凸起。一個比樹干還粗的東西上涌，撲向附近的一個人，把這個人拋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樹冠上，無法分辨他的性別和種族。這時地面塌陷了，但有些地方的表面還在冒泡，仿佛是由加熱了的焦油構(gòu)成的。

? ? ? 在五千英里之外，愛麗絲·克里亞爵士擬定了她的遺囑，輕快地走出了她的律師的辦公室，命令她的司機開往北德意志-勞埃德碼頭。她帶著一個手提箱上了馬車，里面裝著一本古書和一束金箔絲帶飾蠟封文件——那些裝飾品和下面的皇室簽名。她對面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美國傭人，這是她一個星期前剛雇來的，當時她關(guān)閉了倫敦的宅邸，遣散了剩下的人。傭人斯派洛是個機敏的人，皮膚曬得黝黑，眼神像在過熱模子里鑄的鉛一樣冰冷。他很少說話，只是不時地環(huán)顧四周。他的手指扭來扭去，仿佛有了單獨的生命。

? ? ? 槌子和斧子在森林中劈開木材的節(jié)奏有時會融合在一起。然后，“砰——砰——砰”的聲音就會像一頭野獸從黑暗中逼近。會拋蕩在周邊，讓軍官們暫停腳步。班加人們聽到這個笑話會咯咯地笑，然后讓砰砰聲慢慢消失。漸漸地，它又出現(xiàn)在每一群林中住民身上，最后再次重復(fù)它的高潮。

? ? ? “就像孩子一樣。”特盧維爾上校對愛麗絲爵士說。工程師和兩名中士還在‘阿基杜徹斯·斯蒂芬妮號’(Archiduchesse Stephanie)上，和其他白人一起吃飯。膚色并不是衡量階級的唯一標準，即使在剛果盆地也是如此?！八麄儠贿吙撤ヒ贿吅人麄兊鸟R拉富（malafou），那是一種糟糕的東西，把它叫做棕櫚酒是對‘酒’這個詞的侮辱?！麄儠恢备傻教炝?。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習(xí)慣的。真的，沒有什么辦法，因為船上只裝夠一天用的燃料。雖然他們每晚都能找到并砍下足夠的干柴，當一個人與他們的原生‘頭腦’打交道時……”

? ? ? 德·弗里尼和奧斯特曼也跟著他們的上校嘲笑他們。愛麗絲爵士勉強露出一個心不在焉的微笑。白天，她從赤柱潭(Stanley Pool)逆流而上，凝視著她即將加入戰(zhàn)斗的地形：茂密的森林，這里曾是水道邊緣的狹長地帶，但后來變成了一片廣闊的、幾乎無法望透的廣闊森林。樹木爬到水邊，像蘑菇一樣長過河岸。愛麗絲爵士可以想象，如果這條河比剛果河現(xiàn)在的寬度還小，那么它的支流就會在上面匯合，形成黑色的條紋。

? ? ? 現(xiàn)在入夜了，黑暗完全籠罩了河的下游。這使她心寒。赤道上的日落并非一層越發(fā)變厚的薄紗，而是一把將兩個半球隔開的刀刃。這邊是死亡，無論是班加土著兵的笑聲，還是在特盧維爾的營火旁喝著葡萄牙葡萄酒，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 ? ? 德·弗里尼上尉大口地喝了一口，眼睛盯著周圍的人。他是一個中等偏圓身材的人，活像一頭熊，表面上的溫柔掩蓋了他內(nèi)心的殘酷。在他對面，史派羅正抽著卷煙，把他的臉映成了橘紅色。上尉笑了笑，只是因為他的那位小姐，那個瘋狂的女爵士的要求，斯派洛才和軍官們坐在一起。他穿著一件廉價的藍棉布襯衫，袖口緊扣，背帶吊著牛仔褲。他的身材矮小，胸部狹窄，即使沒有腰帶和掛在腰帶上的一對巨大的雙動左輪手槍，也會顯得很傻。

? ? ? 相比之下，愛麗絲爵士手無寸鐵。她像男人一樣穿褲子，她的褲腿塞在低跟靴子里。德·弗里尼望著她，把他那嘲弄的微笑裝成一副友好而感興趣的表情，說道：“愛麗絲爵士，我很驚訝，一個出身名門，而且我相信，像你這樣清雅柔弱的女士，居然愿意陪著一支遠征隊去面對世界上最惡毒的低劣人種?！?/p>

? ? ? 愛麗絲爵士抬起她那微微隆起的鼻尖，說道：“這不是想要什么，上尉?！彼詭拹旱赝隆じダ锬帷！拔也履闶遣粫栽竵淼摹悄阋驗闆]有更好的消遣而想開槍射殺黑人們。一個人做不愉快的事是因為必須要有人這么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p>

? ? ? “上尉的意思是，”特盧維爾插了一句，“這片叢林中沒有固定的戰(zhàn)線。一個長矛兵可能會從下棵樹的樹旁走出，輕輕一刺，就終結(jié)了你們的全部計劃——雖然我們確信它們一定是從哪學(xué)來的?！?/p>

? ? ? “沒錯，”愛麗絲爵士表示同意，“所以我把斯派洛帶到這兒來了——”她向她的仆人點點頭，“而不是碰運氣。”

? ? ? 大家的頭又轉(zhuǎn)向那個小美國人。

? ? ? 盡管德·弗里尼之前關(guān)于斯派洛的談話都是用英語進行的，但他用法語說：“我希望他永遠不要落水。他帶的那堆鋼鐵玩意兒，會讓他沉到海底二十米深的淤泥里，誰也不會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

? ? ? 比利時人又笑了。以一種單調(diào)而低沉的聲音。斯派洛說：“上尉，我很想看看你那把漂亮的手槍?！?/p>

? ? ? 德·弗里尼眨了眨眼睛，不確定這個問題是偶然的，還是這個美國人已經(jīng)明白了他被當成笑柄的那個笑話。比利時人不慌不忙地打開他的漆皮手槍皮套，把勃朗寧手槍遞給了他。它精致而修長，藍色的漆面在火光的映襯下閃爍著光澤，就像濕漉漉的海豹皮。

? ? ? 斯派洛旋轉(zhuǎn)了一下武器，對它的外部進行了簡短的檢查。他用拇指撥弄著槍柄的插銷，把彈夾取了出來，將它舉起，讓光線照在小空彈盒的頂端。

? ? ? “那么，你對自動手槍很熟悉？”特盧維爾問，他因這個美國人對一種在他的祖國大陸上少見武器的快速理解感到有些驚訝。

? ? ? “不，”斯派洛說，把彈夾滑回原位。他的手指像鋼琴家彈奏琴鍵一樣靈動?！安贿^，這是一把槍。我一般都能搞清楚槍是怎么用的?！?/p>

? ? ? “你也該買一把這樣的?！钡隆じダ锬嵛⑿χ鴱乃古陕迨种薪舆^武器。“你會發(fā)現(xiàn)它攜帶起來要比你的那些舒服得多。”

? ? ? “拿一把這樣的玩具？”槍手問道。他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絲驚愕?！安皇俏艺f，上尉。當我對一個人開槍時，我只會希望他死。如果我想做好我的工作的話，我想要一把槍，而這把.45手槍就夠了，每次我用，嗯，的時候?！彼古陕宓谝淮涡α恕５隆じダ锬嵊X得自己試圖重新裝上勃朗寧手槍的手變得慌亂起來。突然，他明白了為什么土著兵們對斯派洛敬而遠之。

? ? ? 愛麗絲爵士咳嗽了一聲。聲音震碎了一直覆在人們身上的森冷感。斯派洛未挪動一步又融于背景，變回了那個肩膀狹窄，手槍對他的體格來說太重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人。

? ? ? “告訴我關(guān)于叛亂你知道些什么?！边@個愛爾蘭女人用悅耳迷人的聲音平靜地問。她的容貌讓人覺得宛若在耳邊竊嘶?；鸲涯沁厒鱽砹藠W斯特曼的鼾聲，他確實具有中尉的禮節(jié)，但在其他方面稱不上是個軍官。他對當?shù)厝俗约旱鸟R拉福酒視而不見。第三個酒葫蘆從他麻木的手指上滑了下來，只在地上灑了一點污漬，這個蓄胡的弗蘭芒人懶洋洋地靠在他的野營椅上。

? ? ? 特盧維爾和德·弗里尼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聳了聳肩說：“當?shù)厝说呐褋y有什么好知道的呢？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向我們的汽船開槍，也許會砍倒一兩個來收橡膠和象牙的特許經(jīng)營者，然后我們就會接到報告?！鄙闲Ｓ檬謩莪h(huán)抱著看不見的阿基杜徹斯·斯蒂芬妮號和它身邊的十二艘班加獨木舟。“我們包圍村子，射殺我們抓到的黑鬼，燒掉棚屋。終結(jié)了叛亂。”

? ? ? “那他們的神呢？”愛麗絲爵士窮追不舍，像一只長脖子的潛水鳥一樣上下擺動著她的頭。

? ? ? 上尉笑了。德·弗里尼拍了拍他的槍套，說：“在馬蘭加租地（Maranga Concession），我們就是神?！?/p>

? ? ? 他們又笑了起來，愛麗絲爵士打了個寒顫。奧斯特曼哼了一聲醒了過來，用制服的藍袖子使勁擤著鼻子?！皡擦掷镉殖霈F(xiàn)了一個新的神，是的，”弗蘭芒人喃喃地說。

? ? ? 其他人都盯著他看，好像他是一只誦出莎士比亞作品的青蛙。“你怎么知道？”德·弗里尼惱怒地問?！澳阒赖陌鄨D語只有‘酒’和‘女人’?！?/p>

? ? ? “我可以跟巴洛科說話，不是嗎？”中尉反駁道，他的聲音雖然含混不清，但還是覺得受到了冒犯?！八芎茫覀兇蚪坏篮芫?，很久了。比那些我能叫出來的白人混蛋還好?！?/p>

? ? ? 愛麗絲爵士身體前傾，眼睛里燃起了火光?！敖o我講講所謂的新神?！彼蟮馈！案嬖V我它的名字。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