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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ヨルシカ】關于等待的故事/短篇小說

2022-08-25 00:11 作者:紅茶野馬  | 我要投稿

寫在前面:

延用了《盜作》的設定,稍有改動,為了方便給小偷和妻子加上了名字寫第三人稱,時間線也在盜作小說之后。存一下第一次練筆,包括名字在內(nèi)借鑒了許多自己喜歡的小說,按照拿不拿的說法,這也是半個盜作,看個樂呵就好。

全部只是為了噓月的“我并沒有真的在等你”包的餃子。


冬末

????????六號線電車的車廂內(nèi),銀平一直注視著對面的空座位。冬末時節(jié)的光線不佳,車廂內(nèi)早早亮起了燈,窗外是暖暖的濃霧,雜木林不斷后退,云靄之上透下的微光照射在不銹鋼座椅上,反射出更加虛弱的蒼白的光,銀平內(nèi)心頓時生出一陣寂寞之感。目送窗外不知名的灰色河流遠去,昂首與冬日的薄陽相對。

?????? 銀平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提醒自己不要表現(xiàn)得太奇怪而引人注目。畢竟自己在不久前還是過街老鼠。

?????? 銀平是個著名的作曲家,至少曾經(jīng)是。在前陣子的國際盛會上,他在受邀創(chuàng)作的開幕曲中坦言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靠盜取名家的曲子再稍加修飾而成功。場館內(nèi)還沒放完他在音樂中的自白就強行切斷了。說來也奇怪,銀平這樣地位和聲望的作曲家,事后也沒經(jīng)歷任何求證的過程,很快相關的協(xié)會和銀平所在的公司就發(fā)出通告,解雇了他。

?????? 就這樣,銀平很簡單地結束了自己長久建立起來的一切。事件的反響很大,銀平好幾個月都出不去門,工作室門口甚至還被人貼上“小偷”字樣的海報。家里沒了收入來源,妻子音子最近在一些音樂會場彈琴打零工,減輕一些家里的壓力。只是那段最辛苦的時期,妻子是如何過來的,銀平卻沒什么印象了。

?????? 按理說,即使過了幾個月,銀平也還是閉門不出的好。但因今早發(fā)生的怪事,銀平準備去醫(yī)院,中途他私心想去離家比較近的會場看看妻子?;蛟S是前段時間給家里帶來多余的麻煩吧,顧好自己已經(jīng)是銀平的全力了,對妻子竟產(chǎn)生了一種好久不見的感慨。

?????? 今早銀平也是像往常一樣接近十點才起床。家里只有時鐘滴答的聲音,想必妻子早就出門了。銀平費勁地將自己從床上撐起來,頭痛欲裂??蛷d桌上散亂的啤酒罐說明了原由。不過愛干凈的妻子出門前能忍住沒整理也很奇怪。不僅如此,銀平看著窗邊的梳妝臺,上面除開妻子的,還有幾瓶沒印象的舊化妝水,最邊上的是銀平小學時送給音子的木制筆盒,但實際上就是已經(jīng)很破舊的長方體。銀平拖著疲憊的身體檢查了一圈,發(fā)現(xiàn)并沒有丟東西。只是像是陽臺外待放的薰衣草,洗漱臺上多余的杯子,都和妻子的習慣不符,以及門前的一盆桔?;ǎ~子枯黃,看來是久疏照料。但這一切都說不通,銀平不由得懷疑自己喝壞了腦子,于是坐上了去往醫(yī)院的電車。

?????? 銀平很快就到了鎮(zhèn)上大街。鎮(zhèn)子環(huán)山,靄氣更濃,下午的天空也是讓人感到閉塞的死灰色。但這也不妨礙街上臨近除夕的歡快氣氛。一家商店放著的《吉諾佩蒂第一號》吸引了銀平的注意力。這首柔和的曲子實際帶有的卻是痛苦的負面情緒。街道在銀平的眼中迅速放大,路人也變成虛影散去。年末確實代表迎新,但同時也給人以廣闊的寂寥。銀平下意識地想拿出錄音筆。

?????? 銀平是情不自禁會受到聲音誘惑的人,這也是他能成為音樂小偷的憑依。銀平出生后不久父母便離了婚,斷奶后便被丟給了父親。父親的為人糟糕透頂,作為評論家而膨脹的自尊心和他隨之滋生的傲慢,再加上無止境地酗酒,銀平的父親沒少和房東吵架,從小銀平就被迫輾轉各處,他自己也沒體會到作為兒子應得的一點關心。但這樣的父親也有唯一的優(yōu)點——古典樂。銀平放學回到家一定會聽見家里的古典樂,他本身對古典樂并不感興趣,但這般耳濡目染下,使得銀平成年后像個不滿足的怪獸,不斷地竊取。銀平如此渴望地追求美的音樂,想必是幼時的古典樂成為了他心中唯一純潔的明月了吧。但如今也不需要再創(chuàng)作了,自然也不用再記錄樂曲。

?????? 在銀平陷入音樂的同時,腳似乎已經(jīng)很熟練地走到了那個音樂會場。

?????? 這是個小型會場,進深不到二十米,前面是幾乎沒有高度差的舞臺。銀平抬起頭,竟從穹頂撒下了月亮的清輝,直射舞臺上黑色的立式鋼琴,椅子上坐著的卻是一位少女。彈奏的手熟練而優(yōu)美地舞動,琴聲悠揚而輕柔。銀平很少聽到這樣輕聲淺唱般的《月光奏鳴曲》。整個會場仿佛身處海底,清輝透過水面而來,分成細束,淺映在少女的藍色連衣裙上,落成投影。少女輕彈,垂發(fā)漂浮,烏黑的齊肩發(fā)映出幽藍色,仿佛隱沒在銀白的月光下,罩上了一層面紗。微光就這樣從少女的臉上閃過,但并沒有把她的臉照亮,模模糊糊照亮了她的周圍,似乎在少女的周圍繚繞上靄氣,臉上也涂上些許陰影。銀平定睛細看,少女竟轉過頭來,眼睛和銀平對上的當兒,一束穹頂?shù)暮馔秮恚蜕倥难劬χ丿B。那種無法形容的美,讓銀平的心為之一顫。少女也停下了彈奏,等到流轉的光暈散去。那竟是妻子十幾歲的姿影。

?????? 銀平驚愕不已,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一塊小石子從他的腳尖飛了出去,就在這一瞬間,石頭飛入了青白的月色里,在空中流瀉出一道熒光。冬日晝短,天空也開始降下了黃昏的陰靄,投射進會場的本該是更加微弱的陽光,石子也不會閃爍出熒光,之所以會看到月亮的清輝和青白色的熒光,或許只是銀平內(nèi)心的感覺吧。

?????? 石頭劃出流光,正好撞上少女的連衣裙,卻從中穿過,落在舞臺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音樂停止了。少女就這樣在銀平手觸碰不到的地方消失了。

?????? 銀平仿佛身處朦朧淺夢,回過神來感覺剛才所見的都不真切,有些恍惚。低著頭的銀平發(fā)現(xiàn)自己腳邊散堆著大小不一的碎礫,環(huán)顧四周,椅子斜著倒在地上,崩出棉花的不在少數(shù)。頂上也只是透出勉強能看清周圍的光線,舞臺上空空如也,讓人心生凄涼,漂浮的灰塵和霉味下達了最終判決——這個會場已經(jīng)廢棄很久了。

?????? 銀平難以保持冷靜,呼吸都變得急促,他希望音子立馬出現(xiàn),然后告訴自己只是有些神經(jīng)過敏,記錯了地方。

?????? 妻子愛的薰衣草,自己送給她的化妝水,悼念的白桔?!械囊苫笠还赡X兒地沖擊著銀平,帶來了那個宛如炸彈的結論,思緒終止了。回憶本身沒有抵抗,只是銀平在拒絕回憶說出答案。在短暫失憶的過程中,銀平偏偏來到這個他與妻子相遇的地方。環(huán)視這破敗的會場,在他發(fā)覺自己忘掉妻子去世的當下,他的悲傷達到極致了吧。銀平忽覺無所憑依,無力地癱坐在地,失聲痛哭。說到底想念是沉重的東西,對雙方都是。

?????? 在銀平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妻子占據(jù)了大半部分。小學時代的銀平與妻子相遇,后來音子初中升學后便斷了聯(lián)系。在二十歲的某一天晚上,還在當小偷的銀平剛踩完點,被附近的鋼琴聲所吸引,迎著月光走進了這個小會場,奇跡般地和妻子重逢了。在那之后音子在月光中彈琴的姿影便成了神圣的畫面,深深地烙在銀平腦海中。這幅畫面在銀平心中化成一面湖,妻子去世的三年多里,他小心翼翼地維護湖邊的柵欄,惶恐一粒石子投入其中,激起浪花,這幅神圣的畫面會就此消散似的。

?????? 對于銀平來說,忘掉妻子是一種恐懼,但或許同時也是恩賜呢?如果銀平?jīng)]有陰差陽錯地來到這里,在醫(yī)院得到讓自己多休息的診斷結果,是否就能一個人好好活下去了呢?人如果無法忘記任何事,是很難活下去的吧。

?????? 即便是親近如夫妻,銀平對音子了解多少呢?或者說至今還記得多少呢?現(xiàn)實中在世的音子的習慣有多少和銀平的記憶不符了呢?可以說,銀平只是憑借想念自己意象中的音子聊以慰藉。再聯(lián)想到音子彈奏《月光》的畫面,在無法訴說的情況下,銀平一直思念著音子,這其中也有《月光》不曾湮滅的原因吧?;蛟S只要《月光》存在于世,銀平就會一直等待著妻子的道別。

?????? 就在這時,入口的門被吱呀一聲緩緩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中年男人。

?????? “這位先生,這個會場是即將拆遷的,也不允許進入,麻煩離開吧?!笨吹贸鲋心昴凶訉τ谡泻糍Q(mào)然進來的人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

?????? “知道了,我這就…”銀平邊說邊起身,盡力掩蓋住自己發(fā)紅的眼眶。

?????? “哎!你就是電視里那個什么音樂小偷吧,前陣子可有名了!”男子顯然興奮了許多。

?????? “……“

?????? “不是咱說,這年頭都不容易,為什么要自己說出來呢?不過這下可是全完咯。”

?????? “我只是想這么做而已。”

?????? “唉,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聽電視上說你用的都是過去的有名的曲子。你看,你也在做一樣的事??!就像這間舊會場,過去的東西始終留不下來吧?”

?

?????? 銀平走出會場時,暮色已經(jīng)迫近了,綿綿細雨像是白色羽絮一樣漫天飛舞,除夕街頭的行人紛紛跑向回家的方向,更加喧鬧了,喚起了銀平心中的孤獨感。他想起音子也是活潑的性格,從胸腔中生出刺骨的悲戚。街上吹過的寒風在銀平的臉和耳朵上留下通紅的印記,口中呼出的白氣很快翻飛到身后,消散不見了。冬天臨近歲末的這個時節(jié),想必會給人一種無常之感吧。

?????? 不必再去醫(yī)院的銀平自然坐上了回家的電車。窗外開始刮風,配合淅淅瀝瀝的細雨,回去的路上會有更多的煙靄。銀平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些瑣事,無神地望著遠方的花兒在雨中徜徉,誤以為是春日降臨了。



早春

????????入春以來,這還是銀平第一次來工作室。門上貼的印有小偷字樣的海報也脫落了一半,剩下殘缺的部分抓著門不肯放手。銀平隨手將其撕下,扔在一旁。

?????? 銀平心血來潮地想彈鋼琴。自冬天以來,他沒再出現(xiàn)過失憶的狀況,或許是打算借此機會做出一些改變吧。在他擦去立式鋼琴堆積的灰塵,打開板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琴弦斷了幾根。

?????? 畢竟也有段時間沒來工作室了,琴弦斷了也不算奇怪,稀松平常的事讓卻銀平泄了氣。反正也不用再工作,鋼琴也用不著,銀平想。只是不知道負責跟自己對接的阿川近況如何。阿川是銀平的前同事,也是不錯的朋友,年齡比銀平小,也不懂得編曲的知識,還一個勁兒地要來音樂公司?,F(xiàn)在想來或許正是他能作為純粹的聽眾,每次都非常期待銀平的曲子,這才漸漸和銀平音子熟絡起來吧。銀平也有段時間沒和阿川聯(lián)系了,也無從得知自己是否連累了他。

?????? 銀平前陣子住過院,阿川還來探望過幾回。銀平自己不保持正常的飲食和作息搞壞了身體。但說到底是年輕的肉體,身體比心先恢復了健康,但內(nèi)心的傷痛難以痊愈。銀平像個哭不出聲的小孩一樣無力地躺著,但醫(yī)院包括心理醫(yī)生并不打算給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過多的憐憫,將他丟出去繼續(xù)生活。如此,作為一個成年人的銀平看起來這般不知所措,失神無主。時刻目露愁色的銀平,人們將他的悲傷當成生存的狼狽,因此,他才這般迅速地被認定為音樂小偷吧。即便如此,銀平?jīng)]想過自殺,但也沒有強烈的活下去的欲望。他躺在病床上時只感到異樣,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存在于另一幅身體中——不與音子相伴的身體。透過醫(yī)院的鐵柵欄,望著分崩離析的天空,像是把它們化成黑白鍵似的,銀平養(yǎng)成了叩打桌面的習慣。

?????? 銀平現(xiàn)在也還如此,看著斷了弦的鋼琴,他開玩笑地想,鋼琴也不想再彈過去的曲子了嗎?雖然在這種孤寂又凄涼的時刻根本笑不出來,但這對銀平來說,偶爾將自己從想念妻子的漩渦中抽身出來,自己跟自己開玩笑,是很重要的,會切實有放松的感覺。

?????? 就在銀平自娛自樂的當兒,門鈴突兀地破壞了這份沉寂,將他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

?????? 好巧不巧,來訪的正是阿川。突如其來的訪客讓銀平愣住了。出院后的銀平有段時間仍然不管不顧任何事,全靠這位疏于聯(lián)系的朋友才保住了工作,雖然銀平最終還是自己丟掉了工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順勢就和阿川少了聯(lián)系,或許他正期盼著孑然一身的狀態(tài)??粗驹谶@里的阿川,銀平心里涌上遲來的愧疚,但同時也感到疑惑和嫌惡。沒什么事纏身的銀平生出的卻是被打擾的感受——為什么這時候來?停職處分早就通知過了吧?

?????? “最近在干嘛,銀平哥?”短暫的相視沉默后是阿川先開了口。

?????? “你明知道還要問。不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會來工作室?”銀平更不耐煩了。

????????“我有心靈感應啊?!?/p>

????????這是阿川的口頭禪。乍一聽只是玩笑話,但在銀平夫妻和阿川相處的時間里,在許多時候精確地碰上巧合。再加上阿川一幅煞有介事的表情,銀平還真懷疑過他有什么超能力。

????????銀平把阿川請進屋,工作室本沒有接客的打算,只能簡單地泡了些茶,坐在靠近窗邊的小桌子旁。

????????“最近在干嘛呢?”

????????“你明知道還問?!便y平對阿川的挖苦有些惱火。自己的狀況想必誰都清楚,不如說在現(xiàn)代想不了解銀平這樣的新聞人物反而是件難事。

????????“那我換個說法,最近怎樣?”

????????“還過得去吧,蠻好的?!?/p>

????????“還在想音子姐的事情嗎?”

????????“……”

????????“啊,對不起?!卑⒋樽约簺]控制住的直白而感到歉意,端起茶杯過渡掉尷尬的氣氛。

????????“還有在彈鋼琴嗎?”阿川注意到鋼琴被擦得很干凈。

????????“沒在彈了,今天過來才發(fā)現(xiàn)弦斷了。”

????????“那作曲呢?有靈感嗎?”

????????“無所謂吧,反正也不用再工作了,沒有?!?/p>

????????“那去大街上走走吧?去找找靈感什么的……”

????????阿川一直如此,對于銀平來說,阿川的直言不諱是一種溫柔。他十分感激阿川會毫不避諱地指出他是音樂小偷這一點,這就能時刻提醒銀平自己的卑劣。銀平一直等待著有人能說出來,破壞他的一切,填滿他內(nèi)心創(chuàng)作的空洞。但阿川沒有。銀平也因此非常討厭他——即便知道是虛假的美麗,盜取的東西,阿川仍然每次萬分期待地對銀平說等待著你的新曲。

????????可銀平現(xiàn)在也沒有空洞被填滿的滿足感。只是內(nèi)心裝有妻子的部分始終作痛又不曾停止。銀平對音樂小偷的執(zhí)念,讓他心里復現(xiàn)了久違的罪惡感。仔細一想,盜取音樂為生的銀平與熱愛音樂的音子結合,不是一種諷刺嗎?銀平害怕音子得知真相后的反應,保守著秘密,直到音子去世,也沒找到好的機會說出口。但同時,對銀平來說,指出他是音樂小偷的最佳人選非音子莫屬,這將是甜蜜的死亡。但如今,銀平連這番危險的想象力也不剩下了,只有期瞞和悔恨帶來的罪惡感袒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

?

????????“真是寂寞的房間啊,”阿川說道,“銀平哥不這么認為嗎?”

????????“什么意思?”

????????“難道不是嗎?明明是春天,但這間房間里似乎不是的。如果銀平哥不再作曲,卻還是來到工作室,那么這不是一架可憐的鋼琴嗎?而實際上銀平哥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嗎?”

????????“你突然說什么萬物有靈嗎,居然可憐起鋼琴來,我不明白……”

????????“銀平哥,你還在懷念音子姐,可你沒辦法告訴她,她也永遠不會知道你在思念她。你無論付出什么,都像是石子投入大海一樣失去回應,傳達不到這一點太讓人難過了?!卑⒋ǖ恼Z氣很真切,雖然是教導的口吻,但也是他吐露心意的表現(xiàn)。他是真心希望銀平能夠向前邁出一步。

????????“如果去等你永遠等不到的音子姐的告別,就和等待過去沒什么兩樣。時光和水流一樣不會倒流,不是嗎?像這樣能等來什么呢?”

????????“我沒在等任何人?!便y平答道。

????????“那你只是在回憶?只是忘不掉?一直如此?”

????????“不,不是的?!?/p>

????????“那是怎樣的?”阿川有些激動地半起身。

????????“……”

????????阿川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但同時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過去了三四年的時間,至少已經(jīng)能和銀平面對面地聊起音子的話題了。這本身也是一種好的信號吧。就在阿川思考著循序漸進時,銀平開口了:

????????“其實,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出了些狀況。有一天醒來后我完全忘記了音子去世的事情……”

????????“去醫(yī)院檢查過了嗎?”

????????“也只出現(xiàn)過一次,或許是神經(jīng)過敏之類的?!?/p>

????????“那……不妨借此機會,給音子姐寫首歌吧?!?/p>

????????“給她寫歌?”

????????“是啊,指不定以后會……記不起其他事呢?”

????????提到為音子寫歌,銀平出了神。自己的音樂小偷的身份永遠無法和音子和解了。也就是說,銀平在面對音子時,內(nèi)心中總有一部分是極惡的罪人。以這樣的姿態(tài)為妻子作曲,難道不是對妻子對音樂的愛,以及他們之間的戀情的侮辱嗎?于是,作曲這個念頭就像流星一樣迅速在銀平的腦海里黯淡下去了。

????????阿川看著陷入沉思的銀平,感覺自己的目的應該是達成了,不禁松了口氣。

????????“那今天就先這樣吧,最近有時間我還會再來看你的,銀平哥,我還等著你的新曲?!?/p>

?

????????不知不覺間,從窗口斜射的陽光摻雜了橙紅色,光線也變得濃稠恍惚起來。夕陽照亮了一半對面的椅子,桌上的空茶杯反射出耀眼的光,不禁產(chǎn)生一股寂寥感。銀平起身望向窗外,已經(jīng)是黃昏的天空,落日將染成桃紅色的大片的云吸引過去,仿佛一起沉落西山,形成漫天的晚霞。晚上想必是干凈的夜空,值得獨自欣賞這良宵朗月,銀平想著。

????????朋友的來訪讓銀平再次思考,自己心甘情愿地墮落下去,能等到什么呢?任誰都明白等不到離世的人這種道理。音子的面容,彈琴的手指,輕聲淺唱,都是回不來東西。不如說這些是銀平終究會永遠失去,再也記不起的東西。如果終點是無謂的話,銀平這番等待,不是矛盾嗎?他只是拖著自己疲憊的身子伏地而坐,像孩子把玩玩具一樣,看著面前散落的生活碎片,不知命運地等待每天的日暮降臨。

????????那剛才銀平脫口回答的沒在等音子,是在說謊嗎?只能確定的是,能夠回憶起妻子對銀平來說是一種哀傷的幸福。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比起品嘗苦澀的回憶,銀平應該更不愿意面對內(nèi)心中妻子所在的地方變成空洞所帶來的茫然與空虛吧。

????????“試試吧!創(chuàng)作是治愈的秘方,要向前邁出一步的話就得考慮新的創(chuàng)作!”阿川剛剛一臉神氣地說這番話的情景浮現(xiàn)在銀平腦海中。

????????“他是從哪里學來的……”銀平對著空椅子笑罵道。

????????銀平覺得還是要為音子寫歌。但自己已經(jīng)沒有素材了,該參考什么呢?寫悼亡曲嗎?拉威爾還是肖邦?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就在銀平搜尋目標時,內(nèi)心逐漸焦躁起來,仿佛燃起了一團火在叫囂著不滿足。銀平并非會質疑名曲的優(yōu)美,但它們始終化不成自己的,不是嗎?時至今日,銀平也開始反思自己盜曲的意義。他仿佛聽到不知從哪里傳來的聲音:

????????“連給音子寫的曲子都要靠盜取來嗎?”



夏末初秋的天空

????????“啊,阿銀,阿銀。”音子在廚房呼喊銀平。

????????“怎么了?”

????????“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喝咖啡?!?/p>

????????“好?!?/p>

????????音子小心地提起水壺往滴漏咖啡粉中一圈一圈地注水,深褐色的咖啡粉冒出熱氣,隨之變得潮濕,不堪重負,咖啡液緩緩滴落到下方的容器里。在等待的時候,音子悄悄邁著無聲的步子走進臥室。

????????銀平正端坐著面對鋼琴,拿著琴譜有些苦惱。一旁白色的窗簾被風輕輕托起一點弧度。音子踮著腳走到銀平身邊,靠著他的腦袋,一同看著手中的譜。銀平注意力再集中,從耳邊靠近的妻子還是嚇了他一跳。

????????“啊,你干嘛呢?!?/p>

????????“我拿杯子啊。”音子自然地拿走了鋼琴上放著的銀平的空杯子。

????????“你明明是故意……”

????????“誒,別亂說啊。”音子一臉得逞地離開臥室,在廚房倒上泡好的咖啡。

????????銀平不喜歡加牛奶,但不加牛奶也太苦了,音子覺得。銀平說這樣的苦味會激發(fā)自己的靈感什么的,想到剛剛銀平略顯苦惱的樣子,音子就將這杯咖啡端到房間里。

????????“辛苦了?!币糇訉⒖Х冗f給銀平,示意他休息一下。

????????“謝謝?!便y平也放下手中的琴譜,接過咖啡喝上一口。

????????“看樣子不是很順利呀?!币糇涌粗瞻渍紦?jù)了大部分的譜紙。

????????“嗯?!?/p>

????????銀平確實正在遭遇困難。哪怕是模仿現(xiàn)有的曲子,從中找出動聽的和弦,再變幻出自己的創(chuàng)作,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自己依靠盜曲才產(chǎn)生的些許創(chuàng)造力是否也早就枯竭了呢?

????????剛才音子端著杯子背對著銀平,銀平望著妻子不會回頭的背影,心中又一次涌上無法消解的罪惡感。自己正為盜取的音樂苦惱不已,但教會自己彈鋼琴,支持自己去作曲的都是音子??梢哉f,把銀平一步步推到現(xiàn)在這個處境的,除了銀平自己,就是音子了。音樂中有太多音子的痕跡,只要彈奏鋼琴,銀平的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音子彈奏《月光》的場景。若是放棄彈琴,或許會讓音子感到失望吧;但繼續(xù)彈下去,在音子的支持下繼續(xù)盜取,這份無法言說的孤獨與掙扎也快讓銀平發(fā)瘋。

????????對著妻子的背影,銀平的內(nèi)心大聲地呼喊出這番話,正是因為他知道妻子絕不會回頭。面對面時銀平在腦中推敲詞句,反而在面對背影時,更多的真心話涌上心頭?;蛟S人人都是在面對自己心愛的人的背影時,才能說出真心話吧?

????????“作曲家的退休年齡是多少呢?”銀平隨口一問。

????????“直到死為止吧?!?/p>

????????“什么?”銀平擔憂,莫如說是害怕聽到的回答從音子口中說出。這是否驗證了銀平自己想放棄音樂就會讓音子失望的想法呢?

????????“啊……開玩笑的,”音子笑著說,“我的意思是你還能寫很久很久。只要不是英年早逝,你看巴赫活得長久,也寫到生命的末尾不是嗎?”

????????“說什么呢,還拿名人來規(guī)勸小孩。巴赫……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的創(chuàng)作的意義,或者說我有自己的音樂嗎?”

????????“阿銀,對自己有些信心。意義之類的東西不是被人賦予的,而是要自己去尋找的。就像太陽一圈一圈地升起落下,照耀這個小鎮(zhèn),或者是夏天一年年地到來一樣。你不斷地寫下去,在終點一定有相應的答案等著你吧?你只需要傾注自己認可的價值在音樂里就好了。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等著你的歌?!?/p>

????????可是關鍵是這些歌里,我哪里都不在啊。銀平的內(nèi)心只能悄悄嘶吼。

????????音子所說的價值是什么意思呢?銀平想不明白,只在她這番話里感到一種不安。音子是知道銀平在盜取音樂而故意沒有說明,還是說她認可銀平的觀點,基本人人都在重復過去的旋律,所以不加以指責呢?

????????銀平對此十分害怕,盜曲這種行為就像是污點一樣灑在他與妻子的純潔之戀上。他們因音樂重逢,又互為師生,這無疑是對妻子最大的侮辱。銀平深知這一點。在銀平的視角中,音子十有八九是清楚的,但沒有說出來這一點確實是音子的作風,也同時是她的溫柔吧。銀平在求婚前向音子坦白了自己過去偷盜錢財?shù)氖拢瑢嶋H上他提起過幾次,但銀平自己并沒有勇氣說得很明白,音子也沒有逼迫他,就拖到了求婚前。

????????“我并不會因此而看輕你??煞赶碌淖锸遣粫У?,也無法期盼你的罪惡感分成細小的碎屑自己消失,所有的一切你都只能背負著活下去?!币糇訛闊o地自容,備受煎熬的罪人留下了空間。實際上,音子只是這樣閉口不言,銀平在枕邊聽到的她的呼吸聲和隱約飄出的氣味,就是對銀平的赦免。

????????如果說音子知曉這一切,仍然對銀平說等待著你的曲子,這樣的純潔的心意打動了銀平,或者說因此束縛了銀平。在這般境地下也愿意給銀平時間,支撐著他——導致他陷入無望的等待的,就是他們之間無垢的愛吧?

????????距離那次坦白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年頭,眼前仍一臉堅定地注視著銀平的音子,十分動人。音子背后的窗外,楓葉翠綠,還沒有染上色彩。茂密疊層的楓葉的投影,打在白色的窗簾上,零落了些許在音子頭發(fā)上,形成了白色的紫陽花。這是夏天。

????????銀平驀地想起了許多年前,還是小學生的他和音子一同去鄰鎮(zhèn)看煙花的事。

????????“要一起去鄰鎮(zhèn)看煙花嗎?”銀平鼓足勇氣給音子發(fā)出短信。

????????“好啊好啊?!币糇涌磥砗芨吲d地赴了約。一襲白色的連衣裙上點綴著天藍色,下方露出白皙的腳踝踩著涼鞋,而音子頭戴著白色遮陽帽,只能看見少女略微染上紅潮的臉頰。

????????“啊,怎么來這么早,我……對不起,等很久了吧?!便y平沉浸于少女的姿影里,有些心猿意馬。

????????“不會啊,我也剛剛到,天還很早,要不我們走過去吧?”音子興致很高地向銀平提議,也讓銀平自己放松不少。“我跟著你?!便y平回答。

????????鄰鎮(zhèn)每年夏末都會放煙花,過去的話需要翻過一座山。當時只有傍晚時分會有的唯一一趟火車,而現(xiàn)在銀平他們想去就方便得多了。煙花要等到晚上才會開始,時間很充裕,銀平跟著音子繞遠路,來到山路途中的草原。

????????映滿眼簾的便是夏草的翠綠。山上種有許多小松,就是沒這么多小松,夏日的原野也是一片蔥茂,綠意盎然。銀平和音子略微避開太陽,在一片云下躺在草地上。綠原隨風起漣漪,雛燕乘著夏草的波浪飛入長空,天空十分高遠。順著望下去能看到一條云帶,那是綿長的夏靄,一路延伸,同時在四周暈染開來,最終溶于天際。而銀平和音子就這樣望著天空,心情很暢快,是一種繾綣的幸福和閑暇。耳邊響起了音子的輕聲淺唱。

????????盛開的白色花朵混跡在夏草中,在銀平和音子討論這是否是一輪草時,一陣強烈的薰風吹來,卷起了坐起身子的音子的遮陽帽。

????????“啊。”音子朝天上伸出手,但沒能夠著。帽子隨風飛遠了,像是一朵蒲公英。

????????“算啦?!边@番情景反而逗笑了兩人。等待天邊遍染上紅霞,蟬的鳴叫聲也從背景中凸顯出來,銀平和音子才慌忙起身,趕去鎮(zhèn)上。

????????加快腳步趕到時,得到的消息卻是煙花取消了。似乎是運送的貨車出了事故,煙花全都掉進了河里,沒法再用了。

?????? “好可惜啊。”音子抱著頭抱怨著走在前面,她正和銀平走向火車站。

?????? “但你的口氣聽起來也不是很可惜嘛?!?/p>

?????? “誒嘿?!币糇愚D過頭對銀平微笑著,這番面容映在天邊透亮的夕陽中,像是夜光中的螢火蟲,妖冶而美麗。

?????? 兩人抬頭,看見的是晚霞遍染的天色,分外澄澈,在海天相接處,煙霞散彩,恍如一派春色。而后方,是被夕陽染紅的山,翠綠的小松和楓葉也變幻成紅色,呈現(xiàn)出一幅織錦般的日落時分的景致。

?????? 返程的火車上空位很多,銀平和音子分別站在車門的兩側,能很好地看到外面的景色。車廂內(nèi)沉默得恰到好處,銀平和音子也不想破壞它。斜陽穿過門上的玻璃,照到一點音子的頭發(fā),那是銀平摘的一朵白色的紫陽花,悄悄插在音子頭上,搖曳著散發(fā)出光亮,美極了。音子隨著火車晃動時,銀平總害怕花會掉下來。

?????? 手機的振動聲把銀平從這份寧靜中拽出來,他不太情愿地打開翻蓋機。

?????? “沒看成煙花好可惜,但今天也好開心?!鄙厦媸且糇影l(fā)來的短信。銀平疑惑地看著銀子,對方則是歪著頭笑了笑。

?????? “嗯,很開心?!便y平也會心一笑,敲下短信,按下發(fā)送鍵。

?

?????? “發(fā)什么呆呢?!?/p>

?????? 音子起身走到窗戶對面的沙發(fā)上,光暈不舍地直直落在地上,音子頭上的紫陽花消失了。

?????? “啊……突然想起那次去鄰鎮(zhèn)看煙花的事情?!?/p>

?????? “噢我還記得,都好多年前了呢?!?/p>

?????? “要不要一起去看煙花呢?”銀平說出了和當年一樣的話。

?????? “哦對,我可以在曲子寫煙花的場景?!便y平一拍手,想到了個點子。

?????? 音子看起來也很欣慰。

?????? “夏天的場景只靠想象也沒問題吧?煙花就下次再去看吧,都快秋天了?!?/p>

?????? “你不想去嗎?之前不是挺可惜的……”

?????? “不,不是的,那之后我一個人也沒去過煙火大會?!?/p>

?????? “那……我不是在不在都一樣嘛。”銀平?jīng)]有問出為什么。

?????? “不是的阿銀,只是明年的時間會更好而已。況且,對于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吧?我在與不在都如此。”音子也不敢肯定,“但我希望是?!?/p>

?????? “嗯……”銀平爭不過她,嘆了口氣。

?

?????? 銀平輕輕彈琴,微風吹過的夏末午后,音子倚著沙發(fā)淺淺睡著??粗拮拥乃?,銀平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他起身給音子蓋上薄毯,再坐回到鋼琴前。他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自己的幸福說到底就像如此,在午后,在淺睡的妻子旁彈彈鋼琴這樣簡單。但再稀松平常的日常也會消失無處尋,在這之前,無論是過去那個夏日遺憾,還是眼下在內(nèi)心狂吼的罪惡感,以及不知命運的前路,就任由它們攪和吧。此刻,銀平的左腳輕輕踩下鋼琴最左邊的踏板,只希望琴聲更輕一些,更輕一些就好了。

?????? 只是銀平的腦海中,一直重復著音子剛才隨口的一問:

?????? “你也會為我寫歌嗎?在某個平靜無風的午后,在你懷念某個回不去的夏天的時候?”

?

?????? 銀平低頭看著散落在窗臺邊上的彩色玻璃的碎片。那是之前一個孩子做的手工,是一架彩色的玻璃鋼琴。不知是被大風從床邊吹下,還是怎樣的,最終擺在銀平面前的就是這副摸樣。

?????? 銀平前陣子在不遠的玻璃作坊遇到一個偷東西的小孩,他偷自己媽媽的工藝作品來砸碎的理念倒是和銀平不謀而合。銀平照顧過他一段時間,也教會他彈一點鋼琴。銀平愿意陪他玩這種親子游戲,或許也有小孩的淡茶色瞳孔很像音子的原因。相處了一段時間后,小孩跟著媽媽搬走了,臨走時送給了銀平這個彩色鋼琴,說還會再來玩。銀平也將鋼琴收在工作室,并沒有特別在意,實際上內(nèi)心也還是等著小孩再來吧。

?????? 只是最終小孩也沒再來。想想也自然,誰家的媽媽會讓孩子和這種人往來呢?

?????? 破碎的彩色玻璃被陽光照耀著,閃爍著絢麗的光。銀平覺得在晨光下?lián)焓安Aг蓱z了,但也不能扔在這里。撿起幾塊大碎片的同時,注意到破碎的玻璃制品就像這臺充滿回憶的斷了弦的鋼琴,無用但是美不勝收。銀平驀地想到了自己和妻子,不是從內(nèi)部的弦斷了,而是被外界無法抵抗的力量擊碎了。

?????? 銀平和音子的舊愛之間如湖面泛起漣漪,銀平覺得自己的罪業(yè)之火繚繞在湖面上不會熄滅,而湖面中心映出一輪皎潔的月。在銀平的視角中,自己悄悄地在這輪月上烙下不潔的污點,并且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向妻子坦白,聽到她的原諒和告別了。說到底,妻子已經(jīng)是彼岸的人了。但實際上,不會熄滅的罪火只是銀平自己的感受吧?象征著他們的愛的月亮始終碧潔如洗,是音子在沒有說出來的情況下伸手撫去了丈夫內(nèi)心的傷疤和污點吧?或者說這輪幻月,本就不會被謊言或是期滿之類的東西所影響。

?????? 只是,時光在流逝?;蛘哒f,只有銀平的時光在流逝。是否可以認為去世的音子永遠停留在那一瞬間呢?那樣的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也不會怪罪,不會失望。但終究音子的時間是停止了,銀平再怎么說自己不會忘記音子,他接下來的時間的流逝還是同兩人在一起時改變了,這是無法避免的。

?????? 在這個想起夏日往事的午后,銀平望著虛空喃喃道:

?????? “我不想通過痛苦來寫你啊……”

?????? 銀平沉默不語。窗外聽不到一點風聲。



暮春

????????公園中,銀平的視野里有個矮小的人影動了動,將他從幻想中驚醒。只見拽著小人影的中年婦女說了句“快走”,拉著孩子往背對著銀平的方向快步離開。銀平才反應過來,自己喜歡盯著人出神的壞毛病又犯了。過去的銀平常注視著音子,特別是在家彈鋼琴時。

????????“你也一起呀,光看著?!币糇颖欢⒅行┎缓靡馑?。

????????“等會兒吧,我想看你彈?!?/p>

????????“啊,我又盯著你看了吧?”

????????“嗯……倒也沒關系?!?/p>

????????音子的聲音漸弱,非常柔媚。

????????“對不起,我這壞習慣?!?/p>

????????“啊……都說沒什么的,你看吧?!?/p>

????????音子端起不知何時銀平端來的咖啡,白皙的脖頸染上些許紅暈。

????????銀平的習慣想必是在與音子相處的過程中變得更深刻了。然而如今,銀平的眼中再也映不出妻子的面容,在他失神凝視的虛空中,是怎樣的風景呢?會有妻子的幻影嗎?

????????已經(jīng)是暮春時節(jié),賞櫻客寥寥無幾,畢竟已經(jīng)錯過櫻花開得最好的時間。銀平來到以前常和妻子來賞櫻的公園,為了寫給妻子的歌找一些靈感。他找了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坐在了樹蔭下的長椅上。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天空中布滿層層疊疊的沙粒般的云,而天幕則像是從中滲出的海水。陽光從繁茂的花葉縫隙中投射下來,形成斑點,落在銀平和一旁妻子的筆盒上。銀平靜靜地等著薰風吹過。借此次為妻子寫歌的契機,銀平開始用這個舊的木制筆盒,看著它,抱怨著自己當時做得再細致些就好了。除了自己送筆盒時的拘謹?shù)哪?,首先想起了小時候和音子來公園的情景。

????????銀平相對約好的時間提前一些到達公園時,發(fā)現(xiàn)音子已經(jīng)坐在長椅上了。音子的白色裙子上透著樹蔭的淡綠色,她將自己齊肩的頭發(fā)扎起干凈利落的單馬尾,陽光穿過間隙,仿佛在她頭發(fā)上罩著一層光暈。音子靜靜地等了他多久呢?銀平不得而知,只是看著姑娘的側臉,有些出了神。

????????直到音子對著自己揮揮手,銀平才走到她跟前。

????????“對不起,等很久了嗎?”

????????“沒有哦?!?/p>

????????“為什么提前這么多來等著呢,有什么急事嗎?”

????????“沒有急事,就不能等你嗎?”

????????約好了時間卻提前來等著自己,銀平認為音子著實奇怪。但是說出這番話的音子又十分可愛。音子特地換了發(fā)型,坐在這里,是在享受等待銀平這個過程本身吧。本就靦腆的銀平,更加緊張了。

????????暖陽灑在公園草坪上,銀平跟著音子一前一后走在一旁,兩人都沒有找話題的意思。銀平和大自己幾歲的音子十分聊得來,只是不知何時起,銀平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音子時緊張起來。他推敲著自己將出口的話,努力不讓自己犯錯,絕不將自己的狼狽顯露在音子面前,索性閉口不談,只回應音子提出的話,這是銀平想出的辦法。

????????音子在前面停住步子,轉過身來問:

????????“遇到什么事了嗎?感覺你最近都悶悶不樂的,有些浪費這樣的好天氣哦。”

????????“沒有,沒什么事。”

????????“那還是說你不喜歡公園嗎?”

????????“啊?嗯?!便y平大腦一片空白,脫口而出的卻是違心的話。

????????“這樣啊,對不起,我光顧著自己的喜好,那下次我們?nèi)e的地方吧?!?/p>

????????“嗯……好?!?/p>

????????銀平對當時語塞的自己感到很厭惡,后來的結果是場面不太愉快。銀平也在努力,只是自己僵硬的表情始終害怕做出變化,沒能回應音子淺淺的微笑。銀平也不想惹得音子不高興,讓兩人不歡而散。實際上銀平挺喜歡公園的春景,但緊張得說不出話,也不想犯錯,才這樣言不由衷吧。

????????后來銀平和音子結婚后也常來公園散步賞櫻?;蛟S音子早就不記得這種小事了,只是對銀平來說是不堪的,畢竟兩人在這里快樂的回憶要多得多,但銀平首先想起的確實這件事,想必也有些悔恨吧。還是說,那樣笨拙的銀平在如今現(xiàn)在看來也變成了可愛的手足無措的少年,那樣不太完美的時光也無二地值得懷念呢?

????????只有這束穿過花葉間隙的暖陽,仿佛穿越時空,同時照亮了此時的銀平和當時梳著馬尾的音子。一陣清風吹過,不知什么東西落在了臉頰上,銀平抬頭看,原來是頭頂盛放飄散的櫻花。紛紛揚揚的花瓣盈滿眼簾,這風仿佛是春色的小偷,想帶走暮春最后的余韻。隔著一條河的對岸,最近的櫻樹上便只剩下了三朵殘花。目光順著眼前的花瓣下落,在筆盒旁,銀平又一次看見了妻子的幻影。

????????但銀平這次沒有驚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蛟S音子的嘴巴動了,仿佛傳來了遠方的回響,悲戚又模糊地編織成難以成聲的聲音,銀平聽不真切,這是自然的。

????????銀平已經(jīng)不再嘗試追逐妻子的幻影了。

????????音子抬手指著河對岸的方向,銀平順著看過去。滿目的粉櫻色,剛才凄涼的小櫻樹竟幻化成參天盛放的櫻樹,除此之外,只有漫天的繁花似雪,將春色灑落。一瞬間,銀平似乎置身于銀河,夜空中只剩下這顆櫻樹,呈現(xiàn)出的正是萬花爛漫之景。

????????這幅場景美得感傷?!叭巳绻诎耸畾q死去,就只能再目睹五十多次春天的景色了。”這是音子曾對銀平說的話。只是恐怕這次銀平無法為音子的計數(shù)增加一次吧。漫天的花瓣如白雪飄落在銀平的心田上,沒有發(fā)出聲響。這句話,也沒有在銀平的腦海中發(fā)出聲調,便緩緩消失。

????????銀平猛地慌亂起來,努力回想這句話的聲音,像是在沒有月光的大道上四處張望,試圖追趕什么,或是尋找什么。只是,眼前的櫻樹開始凋零。

????????僅剩兩朵花。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吧,銀平在內(nèi)心乞求。

????????只是聲音是追不上也抓不住的東西啊。

????????僅剩一朵花。

????????銀平回到了現(xiàn)實,對面的櫻樹僅剩下綠葉留在枝椏上,一旁的音子也早已沒了蹤影。

????????這是音子對自己的告別嗎?銀平想,只是自己竟開始記不起音子的聲音了……

????????在銀平思索之間,暮春將盡。

?

????????工作室窗外落下的細雨,打落了殘存的花。聽著雨聲,銀平想起了妻子薄紅的臉頰。手中拿著半完成的譜紙,名字是《噓月》,放在一旁的還有《蠶食清風》,《春泥棒》。

????????自那次公園賞櫻以來,銀平深覺時間不等人,想抓緊將妻子描繪下來,想為愛歌詠,可又覺辭藻匱乏,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了些半成品。銀平腦海中的音子已經(jīng)漸漸失去聲音,隨著時間流逝,若是沒有照片,她的眉眼,鼻梁,臉頰也會如墨水暈染開來一樣模糊吧??梢灶A見的是,這些年包括以后的歲月,銀平依靠回憶修補出的終究是日漸模糊的音子的姿影。

????????如果等不來,又不想忘記,那就寫成歌,憑此活下去,否則銀平就只剩一具空殼了吧?

????????寫下《噓月》的銀平?jīng)]有說謊,如他所言,并沒有真的在等音子,或者說不會再等著音子了。銀平想起音子時,總會想到音子彈奏的《月光》,仿佛是月亮反過來跟著音子的影子不肯離開似的;并且銀平曾這般執(zhí)著于音子的道別,如今也不再等了。銀平想她應該會笑罵自己是個薄情的騙子,所以取名為噓月。“我并沒有真的在等你”被寫進了噓月,傳達不到的告別被寫進歌里,就成了永存的思念。也就是說,思念著音子的銀平總有一天也會消失,但這份愛和等候會永存于這首不會消逝的歌里——這樣的安慰存在于銀平創(chuàng)作噓月的悲戚里。

????????妻子去世后,銀平一直過著孤獨又渾噩不清的日子,對優(yōu)美的旋律也鈍感起來。銀平再回望自己這段時間以及和音子相關的記憶:激起草原漣漪的清風,偷走櫻花的春風,沒能等到妻子的自己,僅僅是描繪事實,不依靠名曲的旋律,銀平也作出了這樣的歌。不如說,這才是他的創(chuàng)作。

????????如今,這份孤獨也變成了詩。

????????銀平拿著譜紙,有些發(fā)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通了電話。

????????“阿川嗎?有空的話來一趟工作室吧,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關于新曲的事。”

????????“銀平哥?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又是心靈感應?”

????????“嘿嘿,只是想喊你一起吃飯來著……”

????????銀平的余光看到躺在角落的鋼琴。

????????“哦對,來的時候帶兩根鋼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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