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書上 Part 26 【HCY水仙文 颯炸】

35.?
頭蓋骨,孤獨的星,憂傷的星,明亮的星,
我的心,坐在頭顱上大叫大嚷
入夜,同一家地下酒吧。
門外的舞廳一如既往的觥籌交錯、燈紅酒綠。偏偏此時此刻的清吧內,少了來自原來的駐唱少年輕緩的琴聲和小調子。木舞臺上的樂隊在聚光燈下奏樂,電吉他開足了音量,架子鼓打得咚咚喈喈作響,長發(fā)的搖滾主唱甩著腦袋唱著屬實不那么溫柔的音樂。
和上次一樣火急火燎趕往赴約的殼覺著腦殼疼。即被拐走的金牌駐唱以后經(jīng)理請來了這組搖滾樂隊撐場子,清吧就著實不再那么清靜了。殼承受著背后舞池中的重金屬節(jié)奏踏進來時,帶著一身汗和慌忙,不料又撞上這搖滾樂,簡直快發(fā)瘋。他壓根沒注意臺上的人,徑直走向了同樣的卡座里同樣的男人。
這一次的立風看上去顯然是喝多了。眼底的一片死寂比烏墨要黑。
長期不經(jīng)修剪得卷毛十分遮眼,殼努力而克制地看向他的眼睛,卻從他憔悴的眼尾讀懂了團團黑墨里的一絲血紅色。
立風整個人的狀態(tài)不大好,他知道,知道自己沒什么資格評論,也知道自己本該識相點的與立風保持距離,偏生在消息框彈出來的第一瞬間他還是失了控一般,抓起大衣和鑰匙就逃跑似的下了樓,然后的然后,再被舞池里躁動的音樂喚醒了神智。
“來了?”
男人抬眼看他,聲線低啞,眼神里到語氣里都透著冷血。
太遲了。
殼望著立風的眼睛想到。
在這場不屬于自己的故事里他早就沒給自己留有多少后步。立風近在眼前,卻好像從來都站在離他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但為什么要是他呢。
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盯著立風半響,他又低下頭去不敢再看?!班拧!?/p>
今晚他明白,甚至清楚,不像上次帶著不明不白的情緒被對方約見到這里,他清楚地知曉立風大晚上約他出來是什么目的。
還能是為了什么。立風身邊多的是工作伙伴,自大學認識那時起朋友就沒幾個,近來身邊多了一只讓他掛心又掛念的小貓,這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為了小貓的事隨時都可能發(fā)起瘋來。貓的事情困擾著他們兩個,立風像失去神智一樣,他也連帶被折磨的透徹。殼不能不擔心立風,就算是只站在朋友的角度,但除了擔心他又能怎么辦。
他們的故事老早就走到頭了。
-
電子門鈴聲響起來的瞬間,把正在家中彈鋼琴的炸炸嚇得半死。
琴聲戛然而止,對于門鈴的條件反射迫使他徑自躲到琴凳下方,顧不上被磕疼了的腦殼,抱著瘦小的身板子做了老半天的心理建設才勉強鼓起一丁點勇氣,躡手躡腳地湊到門邊去看監(jiān)控攝像頭。小孩這才看見不受自己待見的短發(fā)男人頂著一言難盡的表情,攙扶著東倒西歪的立風站在門外。
立風這一看就是又醉倒了的模樣。
炸炸連呼吸都止住了。雙手按在門板上緊貼著身體,隔著一層布料都能感受到自己心臟撲通撲通地飛速跳躍。
看見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穩(wěn)的立風半倚半靠在蛋殼頭身上的場面,他打從心底的感到不適,而這種不適感再次讓他無所適從。
立風的脆弱時常在他面前一覽無遺,而他從來不曾希望這脆弱會被展露在其他人面前。這和占有欲無關,炸炸心想,他只是比別人都更迫切的需要知道,這樣脆弱難堪的立風的出現(xiàn)只限于自己面前。這也許只是自己額能單純地想到的一個,得以繼續(xù)呆在立風這里的理由。
如果立風無需這樣的他,如果立風終將向光走去,如果將有這么一天,那么他應該在這一天的到來以前離開。離開秋天,離開故事,離開主人公,走得遠遠的,不再相見。
炸炸終于還是開了門,冷著臉色側過身子讓扶著立風的殼進了家門。
他們都沒有說話,在這點上保持默契,互相打量著。沒曾想立風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憑直覺往炸炸身上撲,完全沒心理準備的小孩壓根承受不住全全往自己身上傾倒的重量,殼來不及伸手去拽,就看見交疊的身影雙雙倒下。醉得不輕的立風還是在某些點上保持理智,第一時間用手護住了小孩的腦勺,觸地的瞬間即時滾向一旁怕壓疼了小孩,然后累得繼續(xù)癱在地上。
“呼……嘔、”
“……”
炸炸的表情越來越冷,卻始終不發(fā)一語,從地上爬起來,在殼的協(xié)助下將不省人事的男人拽到沙發(fā)上躺著。抬頭剛和殼四目相對,就聽見對方說:“車子,我替他開回來了?!?/p>
炸炸攥緊了拳,望著殼將車鑰匙掏出來倒扣在桌面上,他忘了有打車這么一回事,心想著這男人打算徒步回家心里不知怎么的樂了一下,又聽見對方道:“…給立風弄點鹽水還是水果吧,醒醒酒。”
小孩一聽,表情更冷,給他一個用不著你管的眼神,愣瞪著殼似乎等著他自己離開。殼識趣的摸摸鼻子,轉身就要走,卻還饒有擔心地一步三回頭。
“那個,我先走,”
“嗯”
“……照顧好他,…麻煩你了?!?/p>
殼用不著張望都能想象到那時候炸炸的臉色有多不好看,灰溜溜地掩上門,終于頭也不回的逃離了那地。
-
時間回到一小時前,地下酒吧里。
已經(jīng)聽立風絮叨了一小時無關緊要的話題的殼不安分地搓揉著揣在袖子里的雙手。立風雖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半醉,講的卻都是胡話,前言不對后語,從炸炸,扯到大學時期的畢業(yè)晚宴,再扯到設計圖,再扯到昨日客戶的婚禮,又扯回炸炸身上,再到貓、電影、火鍋、酒吧、吉他、鋼琴、貓、貓、貓……
殼表示心也累耳朵也累,但立風似乎還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已經(jīng)抱著酒杯醉成一灘泥還不忘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時而有一段很長的停頓。殼看著他不說話的樣子,知道他應該又是想到小貓了。
“……我,不知道,我害怕,他跑了,……有天他跑了,和小須一樣,我會發(fā)瘋?!?/p>
殼抿了一口氧化得七七八八了的果汁,嘗試梳理紛亂的神經(jīng),把記憶倒帶回到立風搞丟了上個小孩的時候,忽然想起,“你好像沒告訴過我,須須是怎么弄丟的。”
立風的半邊臉龐沒在黑暗中,另一半邊蒙上了閃爍的霓虹燈光,殼頓然就覺著眼前這個華立風鮮明了那么一兩秒鐘,隨后又回到了冷冰冰的模樣。
“…小須 是自己跑掉的?!?/p>
跑掉的?
對,是不辭而別。
立風討厭不辭而別,更痛恨告別。
或許就是歸功于這些相繼上演的不辭而別的戲碼,讓他在這不長不短的一生中錯失了許多和重要的人事物告別的機會。而這一別,或是是永不再相見,又或許是再相見時,已然滿是風塵。
立風習慣了孤獨,不愛也不懂得珍惜任何擦肩與相見、花開與花落。上一個小孩是個例外,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不該出現(xiàn)的bug一樣的例外,被很迅速很專業(yè)地處理掉了;炸炸本該也是,但他卻不再希望炸炸只是個例外了。炸炸是應該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的,是應該改變他一生的生命軌跡的。
如此重要的少年,不能是不辭而別,更不能是告別。
-
“炸炸”
“炸炸,炸炸,炸炸……”
客廳中原來僅有鋼琴上方的一盞吊燈昏黃地亮著,炸炸看立風向來嫌刺眼于是把燈也關了。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不習慣過于陰暗的環(huán)境,起身打算去開燈,卻被男人的呼喚聲吸引過去。
他走到沙發(fā)邊蹲下來,攥住了幾分鐘前為立風披上的毯子一角,欲湊上前去聽男人在喃喃些什么醉話,動作小心翼翼的。
立風累得睜不開眼睛,垂在沙發(fā)邊上的一只手胡亂摸索著,總算抓住了炸炸的一只手。
炸炸心下一緊,聽見他道:
“小炸,小炸,小炸”
驀然萌生的鈍痛感迫使他蜷縮起來,一只手還被男人捏在手中,另一只手疼痛難忍地捂著胸口。他想起昨天夜里男人說的夢話,在夢里也一樣對他小炸小炸地喊。他感到害怕,卻無處可逃。
他有時候后悔自己沒能離開,卻也想自私地留下來。
沉默的空氣在二人之間發(fā)酵著,在濃郁的酒氣中炸炸敏銳的感知到不尋常的動向,卻沒能預料到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情。
沒聽見回應的立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拽倒進沙發(fā)里,動靜很大,舉動間都多出了往常沒有的侵略性。栽進沙發(fā)里的炸炸被嚇得出不了聲,隨即被男人翻身按住,低頭開始了毫無章法的親吻。從頭頂、前額、到眉宇、眼角、鼻梁、下頷、耳垂、脖頸……每一下都精確地避開了他的唇瓣。
炸炸還是發(fā)不了聲。
被親了有半分鐘多,才哆嗦著嘗試反抗。立風桎梏住他撲騰的雙手,以絕對的力道壓制著他使得他完全沒法脫身。絕望感油然而生,發(fā)亂的喘息間他甚至想到立風接下來有可能做出什么,但使出的力氣都無濟于事,少年逐漸脫力,發(fā)紅的眼角泛起淚光,掙扎的動作卻都慢慢平息下來。
“…立、立風…立風哥哥”
親吻止住了?;貞氖墙棺频暮粑?,他聽得見立風靠得很近,鼻息全打在自己臉上,雙手撐在他的頭兩側,目光中盡是掩藏不住的情意。顫抖的少年閉上雙眼不去看男人熾熱的目光,下一秒被親吻在了發(fā)燙的耳邊,更不可自控地發(fā)顫著身子,卻又沒力再做掙扎。
男人的身軀緊貼了上來,手指拂過他的發(fā)梢,指尖的溫度與少年冰涼的體溫相比,滾燙不少。少年不知什么時候又睜開了眼,眸色發(fā)亮,泛著水霧。
“噓,炸炸,聽我、聽我說,……求求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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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
話題三番五次地繞回到炸炸身上卻始終沒碰著重點,殼實在忍無可忍,舉起玻璃杯一飲而下,然后狠狠地敲在了桌上。在繁鬧的空間里并沒成功發(fā)出多大的聲響,倒也成功讓立風停下了無謂的話題。
立風的雙眸如夜色一般黑,沾染上酒氣以后更蒙上一層渙散的迷離感,二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時,眼底并沒有掀起多少波瀾。
殼緊張地看著他,這份緊張感在分秒間逐漸轉化成焦躁和不安。他皺著眉,干咽了下喉嚨,然后小心翼翼地發(fā)聲:
“立風,你得想清楚,……你是不是喜歡炸炸”
他是明知故問,可立風的眼底還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起了漣漪。被酒精麻痹的腦袋很疼,思緒混亂,殼說出來的那句話卻精準地打在了他心上。眼看立風垂著腦袋沉默了很久很久,殼心里有些慌,等待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只得與他一同沉默。
沉默的空氣讓人感到窒息,可外頭的搖滾樂依然持續(xù)地奏響著,待立風重新抬起頭時,殼看見他在昏光下的表情顯得苦不堪言。
一個男人在冗長慘白的漫長時光里,藏在面具下的盡數(shù)寂寞,悲觀、孤單、遺憾、不堪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對他、不只是喜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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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炸、炸炸”
“我????愛你…”
“我愛你”
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蘊含而無法掩埋的情感沉痛而復雜,在那人眼底堆積。少年的錯愕只在幾秒之間,聽聞那一句句的告白,炸炸的眸光暗了暗,表情略微哀戚,在寂靜的黑色空間里抽出一絲絲的悲愴,卻不顯得有多么震驚或不可思議。
男人絕望的呼吸聲在靜謐的黑夜里格外響亮,像一個即將溺斃的落水者無聲的呼求。懷里的少年無動于衷,他一直深陷海底,對于溺水者的呼求聲可當充耳不聞。但只當感知身上的人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自己臉龐上,炸炸顫抖著,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呼吸心跳。
他沉默良久,在一片無盡蔓延的夜色之中,感到心口間說不清的疼痛,垂下眼眸,輕聲細語:
……
“…我知道?!?/p>
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
但,為什么要愛我啊。
能不能,請你,別愛我。
by//世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