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不太適應小孩子這種親昵，坐那消化了半天。又拎過王胖子的手腕，給他號了一下脈：“眼睛要到醫(yī)院看?！?/p>

　　王胖子點點頭：“我尋思等吳邪醒了，直接回北京，掛個同仁專家號?！?/p>

　　張起靈：“盡快去，別耽誤。他會醒的?！?/p>

　　王胖子嘆了口氣：“成，那我先去林芝的市醫(yī)院看看，差不多一天能回。沒大毛病就先不回北京。麻煩黑爺，開車送哥們一趟？”

　　“行啊，走吧！”說著，黑瞎子掏出把車鑰匙，攙著王胖子出去了。

　　張起靈起床，穿上黑瞎子給他準備的衣服，出去打水洗了把臉，然后端了水盆回來給吳邪擦臉，按摩四肢。一套操作下來，手竟然有些發(fā)抖，這才想起自己從歸墟出來后一直沒有吃東西。

　　到廚房覓食，見鍋里悶著一大鍋牛肉粥。張起靈也不敢多吃，小口喝了半碗，又給吳邪喂了小半碗。好在吳邪吞咽反射是正常的，暫時不用擔心他這么睡會不會把自己餓死。

　　解決完五臟廟的問題，張起靈捧著碗坐在床邊看著吳邪發(fā)呆，時不時給他喂幾勺水。可看著看著就發(fā)現(xiàn)，吳邪那些白發(fā)堆起來的體積，似乎比在雪山上剛看到時小了不少。難道是摸黑趕路的過程中不小心刮斷了？

　　正納悶，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張起靈走到窗邊，順著二樓的窗戶往下看。見院子里站著一群身穿紅色僧袍的老喇嘛，想了一下，便穿鞋出去開門。

　　喇嘛們見張起靈出來，二話沒說，先獻上一條五彩哈達，然后直接在門外跪下行了個大禮。張起靈沒有躲開，平靜地接受他們的跪拜，用藏語說道：“起來，進?！?/p>

　　喇嘛們恭敬地彎腰進入客廳內(nèi)，圍坐在長茶幾周圍。張起靈不知道黑瞎子把茶葉放在哪兒，便給他們倒了點熱水。

　　為首的老喇嘛看著至少有九十歲了，臉上滿是老年斑，看上去像某種植物修成的精怪。他恭敬地雙手端起杯子，喝下一口張起靈給他倒的水，開門見山道：“土司，您這次會在墨脫停留多久？”

　　張起靈搖了搖頭：“以后不要叫我土司。吳邪已經(jīng)消滅惡魔，接下來的幾千年，這里不會再有危險，你們不再需要我。這個時代也不該出現(xiàn)奴隸主一樣的官職。至于我們的去留，要看吳邪的意見。”

　　老喇嘛雙手合十朝張起靈拜了一下：“聽梵悠官閣說，吳邪施主還沒有醒。今天隨我來的阿旺上師精通醫(yī)術(shù)，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阿旺喇嘛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戴著一副快有瓶底厚的老花鏡，沒說話，只朝張起靈行了一個佛禮。張起靈點點頭，起身引阿旺上二樓，其他人就留在客廳靜候。

　　阿旺跟著張起靈走到臥室門口，還沒進去，就朝室內(nèi)行了一個磕長頭的大禮。張起靈沒有制止，只是打開門，等他行完禮。

　　阿旺躬著身子進入臥室，看到全身雪白的吳邪后，撲通一聲又跪下了，而后膝行到床邊，從隨身的褡褳里拿出幾樣醫(yī)用工具和兩樣法器，畢恭畢敬地開始給吳邪檢查。

　　張起靈看著阿旺檢查完，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很棘手嗎？”

　　阿旺搖搖頭。

　　張起靈似乎早就知道他看不出什么來，情緒非常平靜：“這些白發(fā)是什么？它比最開始短了一些?！?/p>

　　“能否仔細一觀？”見張起靈點頭，阿旺拿著放大鏡，挑起一縷，湊近看了一會兒，而后拿起轉(zhuǎn)經(jīng)筒，閉眼默誦一段經(jīng)文，睜眼后對張起靈說：“吳邪施主舍身成就大愛時，已是佛身。本該跳出輪回前往極樂世界，這些煩惱絲應當是他脫胎時抽離掉的情欲牽掛。但他心系小愛，強行斬斷成佛之路，這些思緒無法散去，又無法立刻進入佛身，只能以這種形態(tài)跟隨他。大概要等全部吸收回這具軀殼之內(nèi)，佛身重歸凡胎，便能醒來?！?/p>

　　聽完阿旺的“診斷”，張起靈松了口氣。不管是真忽悠還是假安慰，總歸是個好消息。

　　向阿旺請教了一些護理病人的注意事項后，張起靈將阿旺送下樓。

　　德仁老喇嘛示意坐在他身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喇嘛說正事。那中年喇嘛從褡褳里拿出一些證件交給張起靈：“我叫次仁平措，是孔雀寺這一代尼拉喇嘛。白瑪圣妃和上一代土司留給您的珠寶、草場、地產(chǎn)，以及寺廟的權(quán)證都在這里?？兹覆康娜丝?、牲畜經(jīng)過這些年的經(jīng)營也有了一些發(fā)展，這里都有詳細的登記，您收好。”

　　張起靈沒有想到，解放這么多年，孔雀部竟然還偷偷用政教合一的農(nóng)奴制管理孔雀部，一時有些反感：“草場和牲畜按每家的人口數(shù)，平均分給族里的牧民。剩下的東西，等吳梵悠放學回來，你們交接給他。”

　　德仁老喇嘛沒有異議，便帶著眾人跪到佛龕前，給樓上的吳邪誦經(jīng)祈福，順便等吳梵悠放學。

　　張起靈陪著他們念了一會兒經(jīng)，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便起身去開門。遠遠看到呦呦騎著一匹黑色藏馬，嗒嗒嗒地跑到家門口，后面還跟著一頭戴紅色項圈的大棕熊。

　　呦呦熟練地勒馬，心心熟練地往地上一趴，然后就看呦呦踩著熊背跳下馬，一頭扎進張起靈懷里：“爹爹我放學啦！”

　　張起靈抱起呦呦進屋，喇嘛們紛紛起身向呦呦行禮。

　　呦呦似乎對這種禮遇非常習慣，并沒有覺得這一屋子老人對他這么個小娃子行禮有什么不對，虛虛一抬手：“免禮。”

　　尼拉喇嘛將除了草場之外的權(quán)證，以及庫房鑰匙整理好，在眾喇嘛的見證下交給呦呦，然后約定好周六去核查財庫。

　　呦呦草草看完賬本，覺得問題不大，便接收了這些東西，用藏語對眾人說：“通知各家戶主，周六下午2點拿著戶口本到殿前廣場集合。上午看完財庫，尼拉喇嘛就跟我去分草場，這幾天你把地塊劃好，合同做好。我這沒別的事啦，你們要留下來吃晚飯嗎？”

　　喇嘛們自然不好意思蹭飯，推說每日只吃中午一餐，便識趣地離開了。

　　跟張起靈一起送走喇嘛們后，呦呦脫掉外袍，抱著權(quán)證噔噔噔跑上二樓，隨手往柜子里一塞，就爬到床上。抱著吳邪的胳膊膩歪了一會兒：“爸爸，你要快點醒來哦！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厲害，我和齊叔叔剛來的時候，那些喇嘛好兇的，現(xiàn)在都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哈哈哈哈哈！”

　　呦呦自娛自樂跟他爸吹了會兒牛，又噔噔噔跑下樓，一擼袖子：“爹爹我給你做飯！我做飯可好吃啦！”

　　張起靈嗯了一聲，默默跟著孩子進廚房，幫他開火洗菜打下手。看著這個沒比灶臺高多少的孩子，手法熟練地往鍋里扔各種作料，張起靈覺得割裂感非常強。仿佛剛才那個滿身封建余孽氣息的家伙，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孝順可愛的小大人。

　　等呦呦站在小板凳上做好飯菜，張起靈暗暗松口氣。

　　呦呦又讓他幫忙從吊柜里找出一個榨汁機，把新做的菜放進去一些，打成泥放在一邊先保溫著。

　　吃著兒子親手做的飯，看著他滿含期待的眼睛，張起靈發(fā)自內(nèi)心地夸獎道：“好吃?！?/p>

　　呦呦高興極了，抱起碗筷大口吃起來。這爺倆不約而同地吃得非?？?，吃完就端著碗和勺子到樓上去喂吳邪了。

　　沒想到一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張起靈把餐盤交給呦呦：“放回鍋里溫著。”

　　呦呦也聞出他爸大概不是拉了就是尿了，飛快跑下樓，又抱著干凈衣服跑上來。

　　張起靈將吳邪弄臟的衣褲剝下來，把人往衛(wèi)生間里抱。呦呦很有眼力見地打開窗戶，幫忙抱著頭發(fā)，沒讓它們沾到穢物。

　　父子倆給吳邪洗完澡，換上干凈睡衣，再把飯給喂了。呦呦趁這工夫，從兜里掏出個小手機給黑瞎子打電話：“齊叔叔，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這手機漏音很嚴重，就聽黑瞎子在那邊大聲說：“快了快了，給你胖伯伯拿藥呢，一會兒就返程?！?/p>

　　“那你回來的時候給我爸爸買點尿片哈！”呦呦說得太順溜了，以至于張起靈都沒來得及尷尬。

　　黑瞎子就更不嫌尬了，痛快答應：“得嘞，正好我在藥房這呢，旁邊就是醫(yī)用超市。把手機給你啞巴爹?！?/p>

　　呦呦將手機塞到張起靈耳邊，就聽黑瞎子在那邊說：“還用不用給吳邪買點別的什么藥？醫(yī)療啊、復健器械啥的。”

　　張起靈深吸了一口氣，把下午阿旺給他說的幾樣藥物和器材報給黑瞎子，末了還讓加了一把輪椅，準備明天推吳邪出去曬曬。

　　夜路不敢開太快，黑瞎子他倆下半夜才到家。以為人都睡下了，躡手躡腳開門進屋，沒想到張起靈在沙發(fā)上坐著等他們呢。

　　把王胖子先安置在一樓客房睡下，黑瞎子帶著張起靈將車里的東西搬進屋。通過小聲交談，得知吳邪今天吃了東西，還是自主排便，黑瞎子一樂：“好事兒啊。你沒機會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兒子，可以伺候渾家找找感覺，為以后二胎做準備，挺好的，哈哈哈！”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黑瞎子就把嘴閉上了，因為感到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