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爺(閔玧其)第一章

? ? ? ?? 我家二爺是個紈绔,整個杭州城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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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家開著全國最大的絲綢鋪子,富甲一方,府里有兩個公子爺。大爺閔一方,大伙一提起來全豎大拇哥。那是杭州城里一頂一的神童,書讀得好,考中了進士,加之閔一方長相清秀,眉目俊朗,所以老爺出門走個應酬什么的都喜歡帶著他。?
沒事小畫一作,小詩一念,在滿是銅臭味道的商圈里簡直就是陽春白雪一枝梅,高貴得不得了。?
而二爺閔玧其,說來也是個人物——畢竟讓人聽完名字就開始皺眉頭的人也不多。
二爺比大爺小了一歲,但心智人品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都說三歲看到老,二爺三歲的時候,閔府年關擺宴,流水席嘩啦啦擺了一長街,請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來府里唱戲。當時戲子在臺上唱到一半就啊地大叫了一聲,眾人看過去,發(fā)現(xiàn)從她裙子底下鉆出來一個人——沒錯,就是我們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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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天,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閔家二公子在三歲的年紀就知道爬進戲子的裙子里摸大腿。
老爺和夫人老臉丟盡,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過去了。?
后來,老爺先后請來四五個教書先生,老的少的,嚴苛的慈愛的,全都不好使,二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們?nèi)細馀芰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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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大爺很爭氣,老爺和夫人慢慢的也就不再管二爺了,每月發(fā)點錢,打發(fā)他愛做什么做點什么,他們則是全身心地教導大爺。?
哦對了,還沒有說我是何人。?
既然稱呼閔玧其為“我們二爺”,那我自然就是閔府的人。?
沒錯,我是二爺?shù)难诀?,八歲的時候被賣到閔府,開始是在廚房打雜,后來被調(diào)到二爺?shù)脑鹤永飵兔Α?
我是被夫人親自調(diào)過去的——如果你是認為我是因為花容月貌而被調(diào)過去當通房丫鬟,那就大錯特錯了。?
正好相反,我被調(diào)過去正是因為容貌丑陋。??
其實,我個人認為自己長得不算太丑,不就是個子矮點,臉圓點,眼睛小點,胳膊粗點,除此之外,我還是一個挺不錯的姑娘。?
但一進到二爺院子,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這個長相在二爺院子根本稱不上是人,猴子還差不多——還是山里不常打理的野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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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有人跟我說,之所以給我調(diào)過去,是因為二爺把他整個院子里的女人都睡了一遍。丫鬟們都勾心斗角,沒人好好干活。?
我去的第一天,給二爺請安,二爺正在喝茶,看見我后那表情要多猙獰有多猙獰,揮揮手讓我自己干活去了。?
我心說,至于么。?
不過,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二爺。?
我想,也不怪那些小丫鬟都上趕著去找二爺,二爺長得確實耐看,我之前是見過大爺?shù)?,大爺雖然也不錯,但是比起二爺總少了點意思。?
大爺雖然書讀得多,又招人喜歡,但是給我感覺總是有點木。二爺就不同了,整個杭州城里,誰都知道閔二爺是最會玩的,一雙眼睛成天到晚亮晶晶,平時穿著寬松的衣裳,衣懷一敞,扇著扇子從西湖邊上一溜達,整條街的姑娘都會看過來。?
閔府很大,大爺?shù)脑鹤雍投數(shù)脑鹤痈舻美线h,但是府里人都知道,這兩個院子的人互相看不順眼。二爺?shù)南氯讼哟鬆數(shù)南氯碎L得難看,大爺?shù)南氯讼佣數(shù)南氯藳]教養(yǎng)。?
而我作為拉低二爺院子整體水平的人,在院子里的生活不是很舒暢。?
臟活累活基本都是我來干,這倒也還好,問題是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也是我來擔。?
比如說,二爺最近收的丫鬟春雪,在花園里看花的時候不小心把之前受寵的綠柳腳給踩了。就這么點事,兩個姑娘硬是在花園里廝打了起來,那個時候我在一旁正掃地,閑來無事,就想瞧個熱鬧。
后來二爺來了,兩個打斗起來猛如虎的姑娘馬上溫順如羊,左一個右一個貼在二爺身邊,你一句我一句地哭訴。?
二爺兩邊都抱著,哄哄這個,又哄哄那個。?
姑娘們一定要分個高下,都說自己多挨了一下,要二爺做主。二爺哪個都不舍得打,左右看了一圈,正好瞄到了我。?
那一雙秋水眼看到我的時候,我心里咯噔一下,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結果預感成真,二爺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扇了我一巴掌。?
那巴掌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真要形容起來,可能是閔二爺愿意在我這個猴子丫鬟身上下的最大力氣了。?
我是只識時務的猴子,在被扇完的一瞬間,我馬上跪了下去認錯。?
然后閔二爺用他特有的懶洋洋的聲音對那兩個姑娘說:“差不多行了啊?!?
此事就此完結。?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二爺?shù)降诪槭裁匆任乙话驼啤?
可能是威懾,可能是安撫,也有可能是二爺看我不順眼,非要來那么一下。?
不過,那是二爺?shù)谝淮闻龅轿摇?
我經(jīng)常聽見通房丫鬟們嚼舌根,說二爺多么多么厲害,尤其是那一下的時候,簡直爽上天。我被扇之后的那一晚,不無意外地在想,這一下確實爽上天。??
后來有一天,夫人大駕光臨,將二爺叫出去長談了一晚。?
丫鬟們都聚在一起悲春傷秋。我好奇啊,就過去問了問。平日里她們是不會跟我多說話的,這回看來是真的傷心了,連鄙視都懶得給我,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一聽就懂了。?
原來夫人要給二爺找媳婦了。?
那時大爺已經(jīng)成親三年多了,兒子都有了一個,二爺因為一直玩,所以都沒有好好打理自己的事情。老爺這幾年也把家里的生意慢慢交給大爺做,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就想起二爺?shù)挠H事來。?
二爺雖然是個紈绔子弟,貪玩又好色,名聲臭得很。但奈何閔府勢力大,銀子花不完,所以上門求親的人家還是不少的。?
夫人問二爺?shù)囊庖?,二爺也沒多說什么,只告訴夫人只管挑漂亮的來。?
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嘆氣著離開。?
后來,老爺和夫人為二爺選了一戶茶商家的女兒。?
這戶茶商也了不得,在杭州城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他們的小女兒今年剛剛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兩家安排了一次見面,那天二爺還起晚了,也沒怎么收拾,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去了。
結果那小姑娘一下子就給二爺這種倜儻的氣質吸引了,對方父母還有些遲疑,但一想閔家家大業(yè)大,也不在乎養(yǎng)個二世祖,也就應承下來了。?
于是夫人開始清二爺院子里的小丫鬟們。?
那半個月院子里成天到晚鬼哭狼嚎,我一連好幾天睡不著覺,臉瘦得更像猴子了。
不過,也多虧了我的猴子臉,夫人在清掃內(nèi)院的時候壓根就沒往我這瞅,我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二爺?shù)脑鹤永锪粝铝恕?
除了我之外,二爺院里還有個五十多歲的老仆,除我倆之外,院子里連個母耗子都沒有了。小廝,護院,管家,清一色的全是男人。?
二爺對此十分不滿。?
要知道,我們二爺脾氣是很大的,有女人哄著的時候還好,沒女人的時候那簡直就是一只脫了韁的野狗——不,我是說野馬。?
五十多的老仆馮婆耳朵背,于是就剩下我被二爺成天折磨。?
我在二爺院子待了兩年多了,還不如那兩個月同二爺接觸的多。就算他在院子里逗鳥玩,玩煩了也會踹我兩下。?
我敢反抗么,當然不敢。?
于是我一天到晚給二爺出氣,心里算著趕快過年。?
為啥盼過年呢,因為二爺?shù)幕槠诰驮谀觋P的時候。過了年,這院子來了女主人,二爺也就沒工夫踹我了。?
就在我數(shù)著天數(shù)過日子的當口,二爺出事了。?
嚴格來說,不是二爺出事,而是閔家出事了。?
那次老爺為了生意上的事要跑江蘇一趟,正巧二爺在家憋不住了,要去逛窯子被抓回來了,老爺一怒之下拉著二爺一起走。?
就是這么一去,便出了事。?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這個小丫鬟是不可能全知道的,那天我正在洗衣裳,就聽外院里嘩啦嘩啦地叫嚷聲。我正奇怪著,就見一群官兵沖了進來,在屋子里翻來翻去,他們行動粗魯,好多二爺?shù)膶氊惗急辉宜榱恕?
那天晚上,官兵走后,我聽見府中內(nèi)眷們抱在一起哭。?
那哭聲凄慘無比,持續(xù)了一夜。?
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從那天起,閔府就沒了。?
那大宅子被封了起來,我們一堆人都去了老爺之前在城郊置辦的一個小院子里。夫人召集家仆,每人分了點錢,要我們都走。?
我第一次看見夫人穿我們這種貧民穿的衣裳,不過夫人就是夫人,穿什么都很漂亮。?
在接錢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夫人,我們二爺呢?”?
夫人一聽我的話,兩眼一紅,捂著嘴就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