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完結(jié)】你是我眼中驚鴻
秋風(fēng)肅殺,黃褐色的枯枝敗葉,席卷而起,飄零滿地。 瓦菲置身于落葉之中,滿面愁容。小姐命她黃昏前清理完這些枯葉,可任憑她如何努力,一陣秋風(fēng)便可毀掉有。
“秋葉并非污穢之物,為何定要將其清掃?”
清冷溫潤的聲音響起,瓦菲詫異地抬起頭,只見一陌生女子融于秋風(fēng)之中,驚為天人。
一頭秀發(fā)輕挽銀玉紫月簪,恍若傾城,似是飄然如仙。
未等她回過神,那女子已隱入漫天秋意之中。
1.
“溫先生,你家在哪兒???感覺你不像京城人誒?!?/p>
粉衣少女微微歪頭,明眸透瓊瑤,滿臉天真態(tài)。
泛黃的《孫子兵法》輕輕砸在女孩臉上,蘇祝玥閉上眼,夸張地捂住頭連連痛叫。
“蘇小姐,練字要專心?!毙忝赖亩鹈嘉Ⅴ?,一雙鳳眼淡淡掃視過來,卻仿佛淬了冰,嚇的蘇祝玥立刻埋頭。???
然而不過半刻鐘,好奇的眸子又亮了起來:
“溫先生……你一個女子,看《孫子兵法》有用嗎?難不成你還想上戰(zhàn)場殺敵!”
捧著《孫子兵法》的手默默收緊,卻又在回神后松開,只留下了淺淺紅痕。
“蘇小姐,女子為何不能讀《孫子兵法》?”
“我不是說不能讀啊……只是你瞧,這書的名字就叫什么什么兵法,那肯定和打仗有關(guān)嘛……溫先生你是個女子,又不能去當(dāng)將軍……”
許是察覺到對方的眼神不善,蘇祝玥的聲音愈來愈小,到最后幾近呢喃。
良久,蘇祝玥才聽見了一聲嘆息——沉重的,仿佛裹了濃霧,愁的化不開。
《孫子兵法》被輕輕放在桌上,溫仄月彎下腰,保持與蘇祝玥平視的姿態(tài)。
女孩的身體僵住了,連大氣也不敢喘。
蘇祝玥不得不承認(rèn),溫先生的確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子。不僅僅是眉眼,就連鼻尖的一顆小痣,都那么脫俗,那么清冷。
此刻那張驚為天人的臉完整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風(fēng)似乎也停了。
“蘇小姐,《孫子兵法》并非只能在刀劍廝殺的戰(zhàn)場展現(xiàn)它的價值?!?/p>
溫仄月取下青絲間的發(fā)簪,投向窗外——秋葉間的黑色鴉雀驚叫,最終墜落在地。 銀玉簪子深深刺入黑色羽毛間,點點血跡使其更多了份詭譎。
“簪子并非只能靜靜待在女人的發(fā)絲間,也沒必要永遠(yuǎn)去做供人觀賞的飾品?!睖厝岬臄⑹鐾鹑粲鹈?,撩撥了蘇祝玥的心。
她似乎明白了父親的用意,也似乎知曉了為何京城第一女先生是溫仄月。這京城第一,當(dāng)之無愧。
2.
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fēng)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
少女粉色裙邊在風(fēng)中滑掀起波浪,蘇祝玥帶著滿腔歡愉在連廊上奔跑,任憑瓦菲怎么追也追不上。
“溫先生!溫先生!”
溫仄月詫異地回過頭,看著風(fēng)塵仆仆的女孩,只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對方額頭:“蘇小姐,不可疾行?!?/p>
“哎呀對不起啦溫先生,我太開心所以忘了嘛!”女孩笑靨如花,尖尖的虎牙俏皮可愛,“溫先生,父親同意我這次跟著你一起出門啦!”
“嗯?!鼻謇涞呐暃]有一絲波瀾。
“你怎么這么冷淡啊,你難道不好奇我是怎么說服父親的嗎?這可費(fèi)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走吧,時候不早了。”蘇祝玥還欲再說些什么,看著溫仄月寡淡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兩人乘同一輛馬車,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
馬車尤其的寬敞,兩條長椅鋪著柔軟毛毯,中央的茶桌甚至還準(zhǔn)備了吃食。
主位上的青衣女子靜靜捧著一卷《道德經(jīng)》,冷淡的眸子低著,神情專注卻似乎并未將思緒投入書卷之中。
馬車內(nèi)探出一撮黑發(fā),蘇祝玥興奮地望著道路兩旁的小攤,白皙的面龐也染上了紅。
“溫先生!你看那白煙,像仙境一樣!”
“溫先生溫先生,油紙傘好漂亮啊!”
“溫先生!我想吃糖葫蘆!”
“溫先生——”
“勞煩你停下馬車?!睖刎圃路畔聲恚鋈怀雎暤?。
馬車及時地停在了路旁。
青色帷幔被玉手撩起,溫仄月緩緩走下了馬車,蘇祝玥連忙探過頭去,只見青衣立于人流之中,恰如江邊竹。
“來?!睕]等蘇祝玥回過神,溫仄月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向她攤開了掌心。
“謝……謝謝先生……”少女的手落在那人掌心,卻條件反射般顫抖了一下。
蘇祝玥沒有料到溫仄月的手會那么冰,簡直冬日雪一般!玉手美則美矣,但若終日將冷玉放在掌心把玩,未免還是有些傷身。
一青一粉在鋪子前立定,更何況身后還是豪華的馬車,幾乎是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吃糖葫蘆?桂花糕不要嗎?”
“嗯……還是要一點桂花糕吧……”蘇祝玥初次見到如此多的人,眼睛不由得向四周打量著。
溫仄月挑選著甜品,視線短短停留在身旁的少女身上,神情冰冷,嘴角卻滑過一絲笑。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江水,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黑衣小仆匆匆經(jīng)過,黃毛小兒笑著追逐……
蘇祝玥驚喜地看著這一切,剎那間,瞳孔猛然放大,視線死死盯在一路人身上。
那人只著深藍(lán)色粗布衫,凌亂的頭發(fā)昭示著他的匆忙,但那張臉卻與當(dāng)今蘇相——蘇祝玥的父親有九分相似。
“父親……”
“蘇小姐,想吃杏仁餅嗎?”清冷的聲音驟然拔高,蘇祝玥終于回過了神。
粉衣少女昂起頭,微蹙的眉飽含委屈,眼眶通紅,似乎下一秒淚珠便會砸到地面。
“怎么了?”溫仄月微微彎腰,輕輕用手帕擦掉她溢出的淚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酥餅甜膩的氣息令人陶醉,但蘇祝玥卻愣住了,她被冷香迷了眼,被眼前人亂了心。
心弦撥動,萬蝶振翅。
來不及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攬緊了溫仄月,“先生……我想回府……”
溫仄月罕見地沒有推開眼前人,而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沉默中給予了無盡安慰。
上街不過一個時辰,兩人便又回到了蘇府,只帶了些許桂花糕。
蘇祝玥自打此處出府后便終日悶悶不樂,言辭舉措之間也拘謹(jǐn)了許多,就連遠(yuǎn)在朝堂的蘇相也了解了此事。
濕潤氣息裹挾著每一個人的思緒,風(fēng)雨欲來。
3.
三日后,蘇相回府見了溫仄月。
七日后,溫仄月前來向蘇祝玥告別。
“蘇小姐,此次前來與你道別?!睖刎圃抡Z氣仍舊淡淡的,宛若清水,“溫某不才,已無法教授蘇小姐,山高路遠(yuǎn),有緣再會。”
木色房門靜靜佇立,卻將他們隔開了浮云萬里。
溫仄月斂下眼底百感,轉(zhuǎn)身欲離開。
忽的,房內(nèi)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唰”的一聲,房門大開。
蘇祝玥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似的,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雙手微微顫抖,手心直冒冷汗。
“蘇小姐,地面涼,請先穿上鞋?!?/p>
“誰要趕你走?是我父親嗎!”幾日不見,蘇祝玥稚氣盡褪,眉眼間都夾雜著苦澀。
零亂的發(fā)絲隨風(fēng)飛舞,她只著里衣,但今日微寒。
溫仄月徐徐上前,將蘇祝玥推入房內(nèi),掩上了房門。
蘇祝玥站在原地,凝視著她,眼神不加一絲遮掩。
天青色長裙倚在門上,那人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可無盡愁緒卻在房內(nèi)彌漫,要將兩人吞噬。
“蘇小姐……近來還好嗎?溫某自那日歸來,一直沒有機(jī)會問問你,到底怎么了?”
這是蘇祝玥第一次明顯地感覺到溫仄月的情緒,是焦躁不安,是關(guān)心則亂。眼前這位仙人,為她的憂傷下了凡。
“你為什么要走?”
“蘇小姐已經(jīng)及笄,如今再讀這些文章,沒有太大用處了……”溫仄月別過頭,不愿直面少女坦誠而熾熱的眼神。
“是我父親說的對吧……”
“蘇小姐,保重?!睖刎圃罗D(zhuǎn)過身,手已撫上了門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離開了?!?/p>
房門開啟,再合攏。
蘇祝玥赤腳站在原地,久久地沉默,寒氣在她的體內(nèi)叫囂,惡劣地將她撞倒。
溫仄月離開的第二天,蘇祝玥病了,高燒不退。
3.
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連日的春雨一陣一陣下個沒完,整個都城籠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點初初冒頭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艱難。
“要說那日,蘇夫人剛剛帶著病重的蘇小姐邁出大門,數(shù)十輛馬車便浩浩蕩蕩停下,橫跨了京城兩條街!”
臺上的說書人眉飛色舞,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茶樓角落,一白衣女子緩緩起身,停在了男人面前。
“敢問先生,這位說書者所講述的故事……可屬實?”清冷的嗓音宛若汩汩清泉,飄渺而悠揚(yáng)。
“你不是京城人嗎?這件事你都不知道!”壯漢狠狠拍了下桌子,面色因激動而變得通紅。
“鄙人已離開故鄉(xiāng)數(shù)年,近日才回,勞煩先生告知我這事情緣由,多謝。”
“這事已經(jīng)熱鬧了好幾年!那蘇家小姐前幾年不知為什么害了場大病,怎么也好不了,奄奄一息!”
白衣女子靜靜聽著,眼中卻染了抹凄涼。
“那蘇相在外生了個兒子,年紀(jì)比蘇小姐還大!蘇夫人名門世家受不得這委屈,立馬就跟那蘇相和離了!”
“多謝……”
女子輕聲道謝,默默離開了茶樓。待壯漢回過神,哪還有什么白衣女子,恰似一縷青煙已散了。
4.
蘇祝玥常常會想,倘若那日自己并未跟隨溫先生上街,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一切:
父親的偽裝不會被撕開,蘇府還能像以前一樣和睦。
但她不愿,她向來不愿自欺欺人。
因此她也無法欺騙自己溫仄月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意,她清清楚楚,那位溫先生——是早有預(yù)謀。
溫先生待在蘇府的日子,不僅引導(dǎo)她與母親看穿了父親的真面目,同時也暗中收集了蘇相的罪證。
自那日她離開后,蘇府便成了廢墟。
“小姐,夜深了,回房休息吧?!蓖叻婆踔?,關(guān)切說道。
夜色深沉,月上柳梢。幽靜的一泓池水,倒映出一輪皎潔的明月,水面平整如鏡,波光粼粼。水岸樹木林立,參差的枝葉隨風(fēng)而動,婆娑起舞。
蘇祝玥在瓦菲的攙扶下緩緩走著。
驀的,她望向了圍墻,眼神深邃,仿佛要透過那厚重看清些什么。
但最終她還是離開了,如同圍墻外久佇卻最終離開的溫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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