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種混蛋

伴著夜色，兩人回到了破敗的柴屋，帶緊了房門，摸出燈盞，點上了一支矮矮的油燈，又拾掇了拾掇，把易燃的柴火收拾好，兩人又拿出了一些吃食和雜物，安頓好了，又聊了起來。幾根柵欄外，蒼白的月光照耀山野，偶有山風吹得勁松的枝干噼啪作響——再不見喧鬧的人聲，亦或是喧囂吵鬧的戰(zhàn)斗。

“你還沒告訴我呢，為什么要救那些人？”一個帶著深藍頭巾，留著胡茬的男人問道，說著又掏出了一根卷煙，叼在口中卻不點上，“明明只是四個不同的混蛋而已?！?/p>

另一邊的人，有著一副慈眉善目，眼神中卻又有一種更加驚異的光芒，與其說是僧人，倒不如說是某種不知名神明的狂熱信徒。如果把寺院中的僧侶比做是水，那么眼前的這一位，必然是火。這僧侶留著極其干練的短發(fā)，深藍的方布帽緊緊貼著他的頭型，顯得有些夸張可笑。他依然慈眉善目地笑著，那雙眼睛毫無疑問一直吸引著留胡子的男人。

把胡子修得干干凈凈的僧侶答道：“他們是我重要的種子。沒有他們，我們所期望的未來便不會到來?！?/p>

叼著卷煙的男人擺了擺頭，聳了聳肩，疑惑得問：“就這樣？以你今天犯的事來看，恐怕你是沒機會見到那一天了。一個是自以為是的混蛋，點了州牧大人的屋子；一個是缺根筋的白癡，一個人就想和地方豪強對著干，打不過也不跑，摁上；還有一個，是個感時傷懷的瘋子，懷念那幾朝前的破事，管不住自己的嘴，連腦袋都不想要了；還有一個劣跡斑斑的小偷，自詡義賊，把東南西北都偷遍了，得罪人也得罪全了。這下可好，這一群混世魔王都比不上你了，你是他們的大救星了，功蓋他們四個，過上十天，你的名號估計整個天下都曉得了?！焙幽腥藙恿藙幼欤Я艘煹?，下巴上的胡子也跟著抖了抖。

僧侶依然笑著，仿佛沉浸在某種喜悅當中。這一點讓胡子男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很奇怪。僧侶卻不急不緩地說道：“強子火燒州府，是因為他相信如此便能反抗強權，獲得解脫，生活也會變好，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期望行動罷了；張光掖這個人，頑抗豪強，因為在他的家鄉(xiāng)，豪強所行不義，應當被制止和反對，所以即使只有他一人，他也迎難而上，因為他是在為了他所認同的理念而奮斗；武助六緬懷前朝，因為那時尚且不及禮崩樂壞，天下人的生活都有規(guī)范，齊整而秩序井然——他只是討厭人們喋喋不休地爭吵，并且為了各自的欲望而爭斗罷了，他的行動出于自身強烈的情感；至于拔拓，他天生如此，經年累月如此地生活，造就了他的秉性，只是他的習慣而已。他們都有各自的毛病，但是他們的毛病也可以是他們的優(yōu)點。如果我們因為世人的不完美而拋棄虐待世人，那么世人也會同樣拋棄我們，文明終將走向終結。但是，如果一切都反過來呢？讓每個人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點，人人豈不都可是可造之材？當人們團結起來的時候，力量才是最大的。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可造之材，他們行動的模式各不相同，但是，卻都是可造之材，只要才能運用合適，他們就能造就未來的盛世······”

僧侶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他笑著看向胡子男人，男人的臉則僵在了那里，仿佛還在讀取僧侶話中的含義。他看僧侶直勾勾地看他，便尷尬地嚼了嚼煙，撇開了視線。很明顯，他還沒能完全跟上僧侶的話。

僧侶幽幽地開口：“他們都是蘊含希望的土壤，而種子已經種下······即使是你，也是一樣······”胡子聞言，便轉過臉來，只是那一剎，油燈卻已經枯盡，男人似乎在那一瞬看見了什么寒光閃爍的東西，讓人心悸，但那速度太快卻又不及反應······

但下一刻，他又反應過來——他這支煙還沒點呢！“等等！”他在黑暗中一把，將煙遞上前去，碰上那還剩星點的火星——屏住呼吸了幾刻，終于，財神爺保佑，這根神仙煙是沒跑了。

胡子男人已經習慣了黑暗，月光透過墻壁的縫隙，溜了進來，他叼起煙吸了一口，看著僧侶黑暗中，端正如洪鐘般的身姿，又參悟起了剛剛的話。

火光纏繞在卷煙上，閃動的微弱火光，閃閃跳動著，隨著男人一點一點的呼吸，逐漸化作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