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曾是一個夏日的下午，我面對著一架老舊的立式鋼琴坐下來。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面對它，它背面的墻壁因為潮濕微微鼓起來，泛出稀疏的黑色斑點。鋼琴的菠蘿格木紋琴鍵蓋如意料之中地可以被翻開，那個鑰匙孔如意料之中地可以被忽略。但在打開它之前你會有些許湊過去用唯一一只睜開、并微微有些瞇著的眼睛去窺探的欲望浮動著，而你終究不會這么去做，這就像一個已經(jīng)猜過的謎語、走完的迷宮。讓手指沿著它光滑的平面上那幾毫米的凸起叩開那道門，露出如同現(xiàn)時我牙齒一般泛黃的一排琴鍵。如果你保持這個姿勢，它們就會呈現(xiàn)出與你捉迷藏的狀態(tài)，你也可以稍稍打開一點、合上一點點來和它們開個玩笑，但最終游戲會結(jié)束的，你會無情地打開那道門，它們便愕然無辜地裸露在那里，排在稍上面那些黑鍵相較之下黯然失色，仍然留有著木頭的氣質(zhì)，干澀而骨感，挺拔著合適的棱角。你如果留心，會看見所有白鍵和黑鍵的交接之處都留有一道刀刻似的痕跡，有如一位固執(zhí)的藝術(shù)家一定不愿抹去的那條錯誤的線條，某個高傲的工匠一定要在作品上留下他草稿的痕跡——想來我有一把古舊的吉他，我曾向那具有女性氣質(zhì)的音孔湊過去，用唯一一只睜開、并微微有些瞇著的眼睛去窺探里面，找著那隱匿的工匠所留下那奇怪的“3 4”字樣之筆跡——這所有的象牙色琴鍵也均一地在那同一距離留下了那么一條刻痕，無一幸免，延綿下去貫穿鍵盤，形成序列，生活如是，時間如斯。你若是用想象延展那條刻痕，它會用隱形的線條穿過南面四米開外的木質(zhì)窗戶，穿透玻璃和蝕爛的百葉窗格，一直到外面的花園，外面也許正巧會有個阿姨在感嘆：“哦～～～又來拜了?！庇浀肧chlippenbach也曾在這同一排琴鍵上拷問出不少不那么和諧的和弦……而彼時，我踩下踏板、試著隨性地按下十指去，并敲出幾個音響來填滿這個空間，并等待它們的消失……猶如墨跡在水中散開去，直到無以再辨認水和墨的分別，然后再來一次，重復(fù)，就這樣直到我滿足。

這架鋼琴的頂部有一個平整的矩形面，我探究過它和它的合頁及里面那座黯黮宮殿的秘密，雖沒有Cowell仙人的指引。彼時我已不會再去打開它了。而在這座迷宮式的宮殿之上，在琴蓋的上方以中心對稱的方式排列著同一款式的三個小型鏡框，它們有著回旋的旋紋理，像是三個無盡的進行時，隔著稀薄的亞克力,里面是我供養(yǎng)的娑婆三圣像。我想我要合上面前這琴鍵蓋了，并永遠不再去打開它，也不再去窺探。

再一次提起這一架鋼琴是很多年后的事兒了，也就是一兩個月前，那一天我們在談?wù)摗爸噶顨v”的時候，駿圓說他打算在一次表演中運用他的這架鋼琴，以我們理解為幾乎是最后一次的方式，或者說破壞了它再次作為鋼琴存在的功能的方式來運用它、用水泥來澆筑它。

回想那間我從朋友那里臨時借用的屋子和這架鋼琴、彼時我每日的念誦和供養(yǎng)成為了一種涉及我日常、切實而不可動搖的慣例，我每日面對這鋼琴卻不彈奏，即便有彈奏的意愿和條件但似乎沒有再發(fā)生過，而琴與我、與供養(yǎng)行為的關(guān)系卻始終存在著，形成一種形象的節(jié)奏。生活在表象上成為一種量化的連續(xù)體，被分割、計量，而卻通向了一種無法量化的體驗，正如音樂的實質(zhì)。

某一天，我走出那屋子，穿過那花園，彎過鐵門后的右手邊便是一排泥灰色的圍墻。你如果沿著這圍墻行走，或許會經(jīng)歷幾個窗戶，而抬抬頭，在這圍墻和天際之間是一排隨意無規(guī)則建立的玻璃碎片，它們安扎在水泥里伏于墻頂，用半透明的褐色、綠色、五色前后交疊并以各自最尖的部位挺立著對準天空，使人敬畏，無端生出短暫痛楚的幻想。你可以選擇帶著那幻想離開，走上主路，讓雙腿帶領(lǐng)你前往你的目的地，亦或像我一般躊躇，望著它們，并從口袋里掏出一枚供果，對準它們，用一個精準的拋物線使之降落在某個尖端之上?？蓱z的造物底部被扎透，少許隱秘的液體流下來，留在半透明的玻璃上，你自然不可幻想自己所一手造就的殘酷纏綿，而只在記憶里面留存下藍色與灰色分割的背景上一個橘色的圓形掩蓋住綠色三角的危險系數(shù)，讓它成立并超越和消解直至達到記憶中浩瀚延綿瞬間中那獨一無二的某個位置，讓意識游離出感官審美返回材質(zhì)的現(xiàn)實快感，反證自我的存在和解構(gòu)下這存在的某個間隙，這即是它存在的位置，猶如樂譜上某個休止符存在的位置。

音符與休止符、日期與睡眠、呼與吸、晝與夜、所謂節(jié)日與略顯無奇的日子、止與起、生與滅、固態(tài)與流變、打印與卡紙、空與有、末日與今天……我可以看著這臺灰白的冷淡機器吞吐著各個代表著24小時的紙片兒繼續(xù)這樣的詞匯冥想，我也可以暗自訂立這一張紙片即是一日的小小契約來沉思這濃縮的三千日進行時并感嘆這黑色夾子為分割下5cm厚度的節(jié)奏，讓這節(jié)奏回溯到面對那架鋼琴的彼時。

?
《指令歷——為最————的一年》是一個以日歷為載體形式的集體Event?Score游戲計劃。（回溯到60年代Fluxus時期的指令音樂）我將即將到來的農(nóng)歷新年為起始的365天以電腦程序打亂，并隨機分配給了24位不同地區(qū)、年齡、性別、背景的作者。按照預(yù)先制定的互動寫作的游戲規(guī)則，各位作者填滿一本日歷為止，來讓讀者每天執(zhí)行其中的指令。指令的寫作為匿名進行狀態(tài)，所以各位作者并不完全知道每條指令來自誰，而其中也存在一定的指令疊加、互文、批評和篡改?！吨噶顨v》以最少數(shù)量的手工打印本為最后的載體。我希望各位讀者能在這一年通過執(zhí)行（或無法執(zhí)行）它們、玩味、修改、自定指令來繼續(xù)這個游戲指令計劃、并使之完整。
《指令歷》的作者有：（????）、程韜、二階堂伊奧、發(fā)發(fā)、黃大旺、陸晨、LDS、木芫、Olaf?Hochherz、樹、soft、司屠、陶軼、吳夢、翁欣、徐程、顏峻、趙川、最高、鄭力敏、照駿園、趙添樂、張又升、朱文博。

策劃：徐程 ????校對：樊詩怡????? 2020年末
如果你需要購買《指令歷》，可前往“明室書房”「上海紹興路94號二樓明室。（自88弄惠安坊進入、94號后門上樓）」售價：6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