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道正是行人多的時候，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默默低頭前進(jìn)著。人流熙熙攘攘卻不擁擠，夕陽橙紅耀眼卻不溫暖。

蕭瑟秋風(fēng)撕扯著行道樹上僅存的枯葉，枯葉拼命地抓著樹干，發(fā)出嘶嘶的哀嚎。

嵐千砂都將懷里的女孩摟的更緊了一些。

兩個人就這樣在黃昏的街道上慢慢地向著某個方向挪動，天色漸沉，天藍(lán)色被染作深藍(lán)，直到路燈一盞盞亮起暈染街邊，她們才到了可可的出租屋門口。

門口和平常有些不一樣，有些物件堆放在上面。可可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不自覺后退了半步，她怔了片刻，直到小千擔(dān)憂的眼神實在太濃烈，她才回過神來，向前邁去。

她溫吞地、猶豫地，一步步走上前，捂著肚子蹲下來，單手翻找著。

那是擺放整齊的一堆日用品，在白光燈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疊好的熊貓樣式的睡衣，水藍(lán)色的牙桶里裝著同樣顏色的牙刷，各種各樣的護(hù)膚品和洗浴用品……在這些東西旁邊，還放著被擦得一塵不染的sunny passion的海報……

“可可……這是？”

小千蹲在默然地在這些東西里翻來翻去的可可身邊，一眼便瞄到了那副海報。

沒記錯的話，自可可上次借住平安名家的神社養(yǎng)傷以后，這幅海報就一直留在了那里。難道這些東西……

“都是……堇跟可可一起挑的……原本放在她那里?！笨煽伤粏≈ぷ樱曇艉苄?，各種情緒從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中滲出，像受傷小動物的哀鳴?！扒岸肌煽烧也坏侥莻€御守……她真的拿回去了……”

她終于不再翻找，蜷成一團，疼痛隨著情緒的激烈化而不斷蔓延，她只好捂著自己的腹部抽泣著。

原本整整齊齊的雜物堆，變得一片狼藉，荒廢地、沉寂地堆疊著，就像那些熱鬧的幸福的回憶所堆砌的墳?zāi)埂?/p>

小千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皺緊，她一把拉起可可，轉(zhuǎn)身向著外面走去。

“千砂都……？”

“去我家。這里太亂了?！?/p>

小千言簡意賅地解釋著。

她沒有多說什么，她只是憑著直覺將可可拉走。她怕可可也被困在那堆雜物中，成為那些衰敗的一部分。

平安名堇與葉月戀的相繼離去，就像把可可心中的篝火抽掉了一半柴薪，讓那總是燃燒著熱情的水藍(lán)色眼眸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暗，那是被濃霧纏繞、奄奄一息不斷冒出黑煙的篝火。

不能這樣下去了。無論怎么說，得先讓可可的情緒安定下來，再做其它打算。

……

可可跟著嵐千砂都回到了她的家。

千砂都家的屋子并不寬敞，卻仍有一個小房間空著，里面放著各種各樣的營養(yǎng)品和補劑，還有一些健身器材和一個卷起來收好的瑜伽墊。

房間雖小，卻收拾得整潔無比，隱隱散發(fā)著少女常用的除汗劑的清香。窗戶下的角落里還放著一張折疊小床，被褥干燥舒適、干凈清爽，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

“可可，今晚你睡在這里可以嗎？這屋子很舒服的?！毙∏лp挽著可可的手，想讓她坐到床上。

可是可可卻緩緩地?fù)u了搖頭，無論如何不肯邁步。

“這里……是千砂都做練習(xí)的房間吧？”可可掙脫小千的手，拼命搖著頭慢慢后退著?！翱煽刹幌搿荒苷加眠@里……不能耽誤……”

平日里熱情直率的可可，怎會像現(xiàn)在這樣瞻前顧后？

小千忽然意識到，濃霧不僅讓可可心中的篝火奄奄一息，也阻隔了她們心與心之間的距離。

小千眼神一黯，心底的心疼又多了幾分，她想強拉著可可過來，但可可態(tài)度堅決，無奈只能轉(zhuǎn)而將她帶到了自己的臥室。

嵐千砂都的臥室十分整潔樸素。毛絨玩具，大梳妝鏡，衣柜里的漂亮衣服……全都沒有。

這里除了一些舞蹈名家的海報，和稀稀落落的一點點化妝品之外，就沒有了其他屬于女孩子的元素了。

一張小床靠墻擺著，床頭柜上擺著一個相框，那是小千和香音幼兒園時的合照，畫面里的香音正對著鏡頭笑得燦爛，活像一朵向著太陽的金盞花。而小千看起來卻和現(xiàn)在大不相同，奶白的小姑娘有些畏縮地捏著手指，躲閃著鏡頭，紅寶石般的大眼睛卻不住地偷瞄身邊的青梅竹馬。

“抱歉，可可，我家里除了練舞房沒有其他的臥室了。今晚你睡這兒吧，我在客廳搭個床就好?！毙∏Х鲋煽勺诹舜采希銣?zhǔn)備去把儲物間的折疊床搬出來?；野l(fā)的少女低頭默然不語，只是拉住了她的衣擺。

小千剛想說什么，口袋里的手機便響了起來。那是香音專屬的提示鈴聲。

“喂？香音嗎？”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略顯焦躁地走著，時不時捻著自己的發(fā)梢。

“你在戀家外面？連你也見不上一面嗎？那好吧……對了，我把可可帶來我家了。嗯，對……你也看到那些了啊……可可家門口……反正沒過多久就要放假了，先讓她在我這吧。嗯，你放心……好?！?/p>

余光里看著可可的反應(yīng)，聽到香音的名字的時候，她的眼睛似乎閃動了一下，細(xì)心的小千捉住了這細(xì)小的變動，幾分鐘后，小千走過去半蹲下來把電話遞給可可。

“可可，給，香音……她想和你說說話?！?/p>

藍(lán)眼睛的女孩點了點頭，接過手機放在了耳邊。

熟悉的悅耳嗓音近在咫尺，可自己的一腔委屈卻卡在喉間，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可可什么也說不出，只能迎合著香音的安撫，不斷地點著頭，一聲聲地應(yīng)著。

電話那頭的香音語無倫次地安慰著對面?zhèn)牡呐?，可可只是聽著那柔和而特殊的聲音不斷從電話那頭傳出，就像那相框里的金盞花一樣溫暖，濃霧奇跡般地淡了些許，而腹部的疼痛也隨之被驅(qū)散。

……

夜深了。街道上依舊亮著燈光，時不時有疾馳的車輛拉著長音呼嘯而來，又轉(zhuǎn)瞬而去。而更多的還是無聲的沉默，偶爾能聽到遠(yuǎn)方細(xì)微的蟲鳴聲。

嵐千砂都還是沒忍心把可可一個人留在安靜又黑暗的房間里。于是，兩個姑娘便擠在了同一張單人床上。

可可比小千更高，身材也要更豐滿一些?？涩F(xiàn)在互相緊貼擁抱著的兩人，卻是可可蜷縮在小千纖薄的懷里，枕著她的胸口。

小千哭笑不得，可可圓溜溜的腦袋沉甸甸的，她就像抱著一只失落的大貓一樣抱著可可，手指輕輕地穿過發(fā)絲，為大貓順毛。

但小千很慶幸自己的胸口可以被可可當(dāng)成墻壁來依靠。注視著那對不斷顫動的睫毛，她的心底不由泛起一陣酸澀的柔情。

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之前的抽泣變得又紅又腫，哪怕已經(jīng)強迫著自己閉上眼睛睡著，可可的身體依舊時不時抽動，就好像在做什么噩夢。家里沒有可可能穿的睡衣，那每一次的抽動，都會忠實地由一陣柔軟的波浪傳遞到小千的身上。

那種觸覺，讓小千想起她把香音家的圓滾滾抱在懷里的感覺，很柔軟，只不過圓滾滾的柔軟是來源于蓬松的羽毛。

若是床鋪的空間足夠，想必可可一定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吧。小千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的床如此狹小，好讓被濃霧纏繞的可可如此貼近自己。小千想象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這張小船就像在大海中漂泊的孤帆，而可可正好能夠緊緊地蜷縮在自己懷里。

拉了拉被子，小千輕撫著可可的睡臉，嘴唇在她額頭上輕輕碰了碰。

她也有些難以入睡。自己當(dāng)初選擇了成為學(xué)園偶像部的部長，就是想要承擔(dān)更多的責(zé)任，成為自己憧憬的那樣閃閃發(fā)光的人。

想要守護(hù)這里，守護(hù)這個寄托著香音，可可和大家的夢想的地方。但……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小千的煩惱，已經(jīng)睡著的可可當(dāng)然不會察覺到。

她只是砸吧砸吧嘴，將自己的身軀縮成團，往那單薄而具有安全感的懷抱里又拱深了一些。

……

可可睜開眼時，只有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被細(xì)心地掖好，身邊的人兒卻沒了蹤影。她揉揉惺忪的眼，光著腳丫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出了臥室。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早餐，練舞房里傳來了音樂聲。輕輕敲開門，白發(fā)丸子頭的女孩正拿著水瓶喝水，脖子上的毛巾和身上的短袖已經(jīng)濕了一大塊。

“呀，吵到可可了嗎？”

看見可可的身影，小千連忙關(guān)掉了手機上的音樂，有些抱歉地?fù)狭藫项^。

可可搖搖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直知道小千喜歡跳舞，可沒想到居然這樣刻苦呢。每天都起這么早練習(xí)嗎？”

“練習(xí)……嗎？”小千笑著搖搖頭，“沒有啊，只是在放松而已?！?/p>

“放松？”

“對，每天早上起來在這兒跳舞，只是因為我喜歡這樣做，跟平時的練習(xí)不一樣?！?/p>

小千插著手舒展著身體，語氣歡快。

“就像有的人喜歡唱歌，喜歡游戲，喜歡看劇一樣。只不過我比較享受跳舞而已啦，并不全是為了練習(xí)什么……”

話音未落，可可突然走上前抱住了汗津津的小千，緊緊地依偎在她的身上，那具比自己還要嬌小的身軀因為剛剛鍛煉完而熱烘烘的，因迸發(fā)著青春無限的活力而熊熊燃燒著。

“這樣的千砂都，在閃閃發(fā)光呢?！?/p>

小千有些驚訝，她的身上滿是汗水，本還擔(dān)心可可會介意?？筛惺苤菬霟岬纳碥|，又舍不得用力推開，只能任她抱著，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發(fā)絲。

……

日子仿佛回到了溫馨又平和的時候?？煽傻募以缫咽帐昂茫贿^誰也沒提讓可可自己住回去的事，就讓她在小千家里合住著。兩個人每天早上一起上學(xué)，晚上一起回來。

只是，自那天之后，偶像部里的氣氛，終歸是變得寡淡了些。

在天臺上練習(xí)的時候，小千偶然瞟了部室一眼。偶像部的那扇門靜靜地關(guān)著，就像它在一年前等待著被人打開那樣。她快速收回了目光，身后的可可更是一眼都沒有向那個方向看去。

即使還有很多私人物品在里面，三個人卻都默契地再也沒有進(jìn)去過那里。曾經(jīng)洋溢著歡笑和夢想的部室，如今似乎成了不可逾越的雷池。

從香音那里了解了一切經(jīng)過之后，小千真正犯了難。堇現(xiàn)在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了，顯然是事務(wù)所的封閉訓(xùn)練已經(jīng)開始，不知何時才有再見到的機會——況且再見面恐怕便是正式出道之時，也不可能有帶她回歸偶像部的希望了。

至于葉月戀，小千明白，她鉆進(jìn)了牛角尖，再一次將自己死死地束縛住了。

這很難說與她的經(jīng)歷無關(guān)。比起“多得到些什么”，葉月戀更愿意選擇“少失去些什么”；為了不承受再一次失去的可能性，她寧愿一開始就逃避伸手可得的幸福。

這樣想著，小千反而沒那么著急了。

結(jié)丘在這里，戀就在這里，她們都在這里，還能跑了不成？早晚有一天能抓到機會開導(dǎo)她的，只要見一面，把所有事情說開就好。

假期臨近，可可的狀態(tài)看起來也有所好轉(zhuǎn)，甚至抽時間回去把原本散落在自己出租屋門口的那些傷心物好好地收拾了起來，裝進(jìn)了箱子里。雖然沒能恢復(fù)到往日無憂無慮歡聲笑語的樣子，但小千相信，如果有一個假期來緩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現(xiàn)在，只有一件事需要她這位部長擔(dān)憂：目前成員不足的學(xué)園偶像部，以后要怎樣才能維持下去呢？

……

這天早上，正在舞蹈房的小千接到了理事長的電話。

“去國外的學(xué)院做一年交換生??？”

驚訝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什么時間？要去多久？哦，要先參加一個選拔賽對嗎？不對不對，維也納？那不是音樂學(xué)院嗎，怎么想也該是香音和戀這樣優(yōu)秀的……或者是……考察綜合能力？不對不對，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嵐千砂都同學(xué)，咱們結(jié)丘建校一年來最杰出的學(xué)生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每一位結(jié)丘學(xué)生都有目共睹。”

電話那頭的聲音揶揄道。

“很謙虛嘛，可是擺在榮譽室的那些獎杯可不會謙虛。

“再說，以學(xué)園偶像部部長的身份參加選拔賽，去往世界音樂最高學(xué)府交流，對偶像部下學(xué)期的招新無疑有巨大的幫助，附近有志于學(xué)園偶像活動的新生們都會被你們吸引?！?/p>

理事長的聲音頓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

“推薦你去參加這次選拔賽，也算是我代表學(xué)校理事會，給偶像部的一些小小幫助?！?/p>

“.…..好的，我會仔細(xì)考慮?！?/p>

小千咬著唇，低頭給香音發(fā)起了消息。

她并沒有注意到，臥室的門打開著一條窄窄的縫隙。

……

第二天早上，晨光熹微，小千給可可掖好被子，帶上門出發(fā)去晨跑了。

跑了一小段后，她便改變了方向，徑直向公園奔去。果然，香音按照約好的那樣在這里等她。

“不涼嗎？”小千搓了搓手，看著坐在秋千上的發(fā)小。

“還好啦……說起來，小千為什么突然約我來這里？”香音甩了甩握著冰冷鐵鏈的手，微笑著?！笆且驗榫S也納的事嗎？理事長跟我提起過。”

“嗯……我……還是放心不下可可，也不想跟你們分開。”

小千走到旁邊的秋千上坐下，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冷戰(zhàn)，卻沒有起身。

“理事長的意思我明白。她覺得這個選拔賽里，估計不會有表現(xiàn)能夠勝過我的對手出現(xiàn)，而我們今年又沒能參加lovelive大賽，靠這個萬眾矚目的選拔活動也的確有助于打響偶像部的名聲，幫助招新，讓偶像部繼續(xù)順利運轉(zhuǎn)下去，但是……”

小千沉默了，明明都已經(jīng)幾乎下定決心放棄了，為什么心里會覺得遺憾和失落呢。

她抬起頭看向天空，云層輕薄高遠(yuǎn)，蔚藍(lán)的天上沒有飛鳥，太陽遠(yuǎn)在天邊。樹木干枯草坪泛黃，入目皆是荒涼蕭瑟。

“公園，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人管理過了?！毕阋糨p聲說著?！澳憧?，那個你小時候一直不敢坐的滑梯，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破敗了?！?/p>

順著香音手指的方向，小千看到了記憶中那座高聳入云的恐怖滑梯。事實上它只有兩米不到，現(xiàn)在的她坐上去，一下就會瞬間到底。

不過，現(xiàn)在的它也殘破不堪了，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小千一時間有些恍惚，原來，就連它也會漸漸腐敗消逝的嗎？

“這滑梯已經(jīng)不能坐了啊……”

小千啞然失笑，明明總想著有一天能跟香音一起坐這個滑梯的。可是最后還是選擇了跟香音一起爬上高臺看了日落。

“是啊，錯過了，而且以后也不會有機會相遇?！毕阋艮D(zhuǎn)頭，認(rèn)真的看著她，“小千，你覺得遺憾嗎？”

“有一點吧……不過，那天的夕陽很漂亮?！毙∏踔樜⑿χ?，“而且，說不定以后會有更大更好的滑梯可以坐?！?/p>

香音看著小千紅寶石一般的眼睛。良久，她也笑了起來。

“一定會有吧，畢竟好像昨天還需要我保護(hù)的小千，已經(jīng)變得這么勇敢了……”

“那，千砂都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熟悉的溫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除開可可和香音，還有偶像部的責(zé)任之外。千砂都自己的夢想，是不是能在維也納實現(xiàn)呢？”

“可可？”

小千愣了一下，心猛地一緊，幾步跑過去拉住了可可的手。

可可的手是溫?zé)岬?，柔軟的?/p>

她想要捂熱的女孩，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手心的溫度從她的手背傳過來。

小千愣了愣，看見可可抬起了頭，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

“可可……”

一邊的香音也伸出手，撫摸著可可的臉龐。乖巧得像貓兒一樣的灰發(fā)少女，輕輕蹭著香音的手掌。

“可可知道小千有多熱愛。這些天，可可都看在眼里的?！笨煽缮斐鍪?，緊緊抓住小千?！皩W(xué)園偶像部的初衷，不正是實現(xiàn)大家的夢想嗎？維也納留學(xué)的事情，如果和千砂都的夢想有關(guān)的話，就應(yīng)該努力去追求才對！”

“我的夢想……”

小千啞然一笑?？煽蛇@么一說，她終于明白了，之前心中那隱隱失落的由來。

想著偶像部，想著結(jié)丘，想著香音和可可，可從沒問過自己的內(nèi)心。

也許是有點想去的，最高音樂藝術(shù)學(xué)府誰會不憧憬呢？參加維也納的選拔賽，不僅能挽救現(xiàn)在岌岌可危的偶像部，在交流中自己追求的舞蹈水平也會得到成長；而且一年之后，自己回來還能繼續(xù)參與學(xué)園偶像的活動。

只剛剛建立了一學(xué)年，Liella!就得到了這么多人的支持，不知道再過一年之后會發(fā)展得如何耀眼，也許會讓自己都大吃一驚吧……

香音也有些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yīng)該以什么樣的立場開口。

無論從偶像部，可可的意愿，還是從小千本人出發(fā)，都應(yīng)該鼓勵小千抓住機會才對。

可到了這個時候香音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被自己呵護(hù)著的小女孩，不知何時也成為了自己心中的依靠。一想到她可能要離開的情形，便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不太踏實。

她剛想說什么，一聲叫喊忽然在三人的身后響起。

“嵐千砂都?！?/p>

陌生的聲音響起，毫不客氣地喊著小千的全名。

“你就是結(jié)丘學(xué)園偶像部的部長？”

這聲忽然的呵斥讓三人都愣住了，被劍指的小千皺起眉頭，順著呵斥的源頭看去。

只見一個紫色長發(fā)的身影站在朝陽前面，擋住了太陽的輝光。

可千香三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茫然和困惑。

顯然，她們都不認(rèn)識這名少女，可這人為什么會知道小千的名字？

而且，似乎來者不善。

“我知道你們都不認(rèn)識我。但我看過你們的演出，也記住了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p>

紫發(fā)少女開口了，依舊是冷漠傲慢的語氣。那是個與聲音一樣冷漠的少女，一雙與平安名姐妹類似的碧眼死死地盯著小千，但在那雙眼眸中卻感受不到堇那樣隱藏在鋒芒下的柔和，只能夠看到傲慢與挑釁。

“不過我今天來這里只是為了告知，你們Liella！不配跟維也納做交換生?！?/p>

她伸出手指，遙遙指著小千的鼻子。

“別以為得到推薦名額就十拿九穩(wěn)了！我會在選拔賽上擊敗你，當(dāng)著理事會和維也納教授的面！”

如此傲慢無禮的貶謫，即使是脾氣最好的香音也皺起了眉。

什么?。⌒∏П揪鸵驗樯岵坏么蠹覔u擺不定，本是相互理解的感人時刻，卻莫名其妙跳出這樣個家伙？

“不許詆毀Liella!和千砂都！”

可可的臉肉眼可見地紅起來，氣得不輕，不由出言反駁著。

“大家都很努力，也很棒，這里的每個同學(xué)都知道！而且，就算千砂都得到理事長的認(rèn)可，也是她的勤奮和成績換來的……”

“你是……？”

紫頭發(fā)的少女歪了歪腦袋，似乎稍微回憶了一下。

“喔，想起來了！你是唐可可，你們團里水平最差的那個。沒想到倒是你這個拖后腿的先忍不住了？”

“怎么能說這種話！”

聽到這些話，香音一下便漲紅了臉。

“可可才不是你擅自想象的那樣……”

她剛想繼續(xù)說些什么，肩上搭上一只手，小千輕捏了一下可可的肩膀，向來者靠近一步。

“夠了。你的挑釁起效了?！?/p>

嵐千砂都的面色變得陰沉，一雙紅瞳半瞇著盯了那少女一眼，之后拉起香音和可可的手，干凈利落地轉(zhuǎn)身走開了。

“我會參加這次選拔賽。舞臺上見?！?/p>

“真沒禮貌，連我的名字都不問問?！?/p>

少女嗤笑一聲，伸出手遙遙指著嵐千砂都離去的背影。

“被選中者只有意志堅定之人，報名都猶猶豫豫的你，能算數(shù)嗎？記住了，將要擊敗你們的人，名為薇恩·瑪格麗特！”

……

大賽當(dāng)天傍晚，嵐千砂都安靜地坐在后臺候場。她雙手自然地?fù)卧谙ドw上，閉著眼睛聽著音樂，手指隨著節(jié)拍一下下顫動。

“嵐千砂都，果然來了。”

腳步聲靠近，小千的手停了下來，慢慢睜開了眼睛。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黑天鵝一般的薇恩，只是那高貴雍容的臉上，帶著令人不適的，傲慢的笑容。

“薇恩·瑪格麗特，來自奧地利的音樂世家，從小就被稱為歌唱天才，幾乎內(nèi)定了維也納入學(xué)資格的人。”

紅瞳中只有漠然，聲線毫無起伏，就像在背書一般。

“姓氏很有名，隨便查找一下就出來一堆信息?！?/p>

薇恩似乎并不驚訝，反而更加得意，就像被發(fā)現(xiàn)了身份的公主一般。

“知道就好，接下來，我會把這次選拔賽變成我的個人秀場，你就看好了吧！”

……

可可的出租屋里，香音坐在可可的對面，看著她將布料放在縫紉機下面，咔噠咔噠地縫好。

“可可，我們真的不去看看小千的比賽嗎？我有點……”

趁著可可停下機器的空隙，香音小聲問著。畢竟上一次小千參加舞蹈大賽的時候，也還需要自己的陪伴啊。

“可可相信千砂都，她一定會贏的，只有自己。”

可可停了下來，笑了一下。

香音沉默著看著可可，可可的笑容看起來很輕松，帶著對小千的信任和驕傲，可……

不等香音回應(yīng)，可可便站起了身。

“陪可可出去走走，好嗎？”

傍晚的天晴空萬里，遠(yuǎn)處的夕陽已經(jīng)落下，天空是一片發(fā)白的藍(lán)。抬頭看向正上方時，藍(lán)色便愈加深邃。單薄的一彎月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天空，它的周圍只有一顆明亮的星星與它遙遙相對，在深藍(lán)色的幕布上，仿佛墜入了大海。

兩人倚著天橋的欄桿，看著下面的車水馬龍，在她們下面化作燈光的河流。

這里是香音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那時候她為了編出小星星的曲子，熬了整個通宵，卻在清晨開窗的時候看到可可奔跑的身影，接下來便是她們一起奔跑著，一直到金燦燦的朝陽將世界暈染。

她們?nèi)滩蛔⊥Ｗ∧_步，一起見證了這座城市的日出。

就是在這里。在這座天橋上。

那時候的她們眼里閃爍著朝陽的璀璨，對未知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真是……難忘的畫面。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怎么心情是完全不一樣了呢？

那時候只有她們兩個，現(xiàn)在……

香音看著那一抹單薄的月牙，沒由頭地感到一陣傷心。

“戀戀……也不要再去打攪她了，好嗎？”

可可背著手，輕輕撞了撞香音的肩膀。

香音默然，低頭看著腳下的石磚。一塊，兩塊，完整的，帶著裂紋的，碎成兩半的……

停下腳步，可可也隨之站定。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她蹲倒在地，雙手捂著臉，紫色的眼眸顫抖著，剛才勉強壓在心底的悲傷如同噴發(fā)的火山一樣洶涌，讓她無處招架。

眼睜睜看著友人相繼離去，團隊分崩離析。明明自己就身處風(fēng)暴的中心，伸出手卻什么也抓不到。明明約好了要讓可可幸福，要給可可的夢想一片凈土……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是好不容易構(gòu)建起來的，明明大家都付出了真心實意，為什么崩塌的卻是一朝一夕的一瞬？

“不是香音的錯。”

一個懷抱，少女輕聲呢喃著。

“大家，不是因為香音才會離開，而是為了實現(xiàn)心愿。都是可可太遲鈍了，才沒察覺……”

噴發(fā)的火山頓了一下，香音的眼眶里卻瞬間涌出了淚水。

一滴、兩滴，狠狠地砸在碎裂的石磚上。

然而可可卻說著：

“一開始就說好了的，Liella!的每個人，夢想都會如愿……可可好開心……香音……”

可可抬眼看著深色的天空，越來越深沉而觸不可及的天空，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順著臉頰落下。

兩個泣不成聲的少女跪在地上擁抱著，如同相互舔舐傷口的幼獸。

“應(yīng)該開心的吧……可是……還是好難過……可可想和大家一起唱，一起登臺，哪怕就多一次也好……”

可可將手伸向空中的月亮，當(dāng)然什么也摸不到，可可最后只能收回空落落的手，反過來抓住香音的手，緊緊扣起，搖晃著。

“香音的夢想……是用自己的歌聲給大家?guī)硐ＭＫ浴阋舨粫x開的……對吧？”

“不會的，不會的……”

香音哽住了，呢喃著。

這些天來，可可恐怕一直在忍著情緒，可可一直都不是那么堅強的孩子。香音深知這一點，卻在可可溫柔的笑容中不知所措。

說到底，學(xué)園偶像是可可的夢想啊。

為了讓大家實現(xiàn)夢想，可可選擇了放她們自由地起飛，可她自己呢？

可可自始至終，都是那個脆弱的、愛哭的、害怕被拋棄的水晶娃娃。

自己該怎么做？我該……我該……

至少……我可以讓我自己，選擇和可可在一起。

香音抿緊了唇，緊緊回扣住可可的手。

“如果、如果不是跟著可可進(jìn)行學(xué)園偶像活動，可能連在大家面前唱出來都做不到……如果變回孤身一人的話，我沒法想象那樣的事發(fā)生……我一定會讓學(xué)園偶像部重新恢復(fù)，我們的《星光序言》也不會白白準(zhǔn)備……小千也正在舞臺上為此努力，不是嗎！”

可可愣住了。她努力收起了哭臉，那被哭與笑扭曲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可可撲到香音的懷中，一如既往。

香音是偶像部的主心骨，總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所以才習(xí)慣于把責(zé)任都?xì)w在她自己身上。一手促成的偶像團體遭遇了大危機，明明她的心里不會比自己好受多少。

明明是希望安撫香音的，卻反過來又一次被香音拯救了。

香音會意，另一只手也緊握住了可可的手，如同她們跳小星星時，她握住了可可這顆微弱的星星。

即使只剩下微弱的光芒，也一定要抓住希望的火種，讓它愈發(fā)閃亮。

……

歌舞停歇，掌聲雷動，嵐千砂都完美地行了個謝幕禮，轉(zhuǎn)身回到了后臺。不多時，理事長便親自公布了優(yōu)勝者人選。

不出所料地，在經(jīng)過那個紫發(fā)的姑娘時，看到了她難以置信又咬牙切齒的模樣，并被她一把抓住了領(lǐng)口。

“絕對不可能！我怎么會輸在這種毫無含金量的舞臺上！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是她們偏袒了你，對不對！”

薇恩咆哮著，幾乎將矮她一頭的小千抓得雙腳離地。

“鬧夠了沒？”

小千無視了她的怒火與無禮，只掃了薇恩一眼，便震得她放開了手。

紅眸的女孩靜靜注視著她，薇恩驚愕地發(fā)現(xiàn)，這個比她瘦小不少的少女，眼里卻異常平靜，仿佛裝著星辰大海，她的怒氣與不甘就像一支被丟進(jìn)海里的煙頭，瞬間熄了火。

“薇恩·瑪格麗特?！?/p>

小千喊出了薇恩的全名。

“我的身后是我引以為豪的隊友的期盼，我的身前是我為之努力十余年的夢想。我是拿著十成十的認(rèn)真來到這個舞臺的。

你呢？我看不到你十成十的認(rèn)真，也看不到你對這場比賽必勝的決心。

等你帶著和我決一死戰(zhàn)的決心，再來做我的對手吧。

現(xiàn)在的你，不配。”

小千說完這句話后，推開了休息室的門，沒有再看薇恩一眼。

薇恩呆滯地站在原地，仿佛是一座沉默的石像，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小千即將離開了，遠(yuǎn)赴維也納。

雖然也給戀發(fā)了消息，但不出所料地沒有回應(yīng)，不免讓她的心里有些遺憾。

學(xué)園祭前夕的那一支舞，依舊在小千心中熠熠生輝。而自己就要走了，卻不能再見她一面。

收拾起思緒和看向遠(yuǎn)方的視線，小千擔(dān)憂地看著可可。無時無刻不在微笑著的藍(lán)瞳少女，全力以赴地支持著自己的夢想，哪怕結(jié)果是她即將離開自己，也無怨無悔地鼓勵著她。

臨別之際，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可可主動擁抱了小千，拍了拍她的背。

“一個人在國外，要照顧好自己哦。可可等著你回來。”

小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了一旁的橙發(fā)少女。

“香音……”

“我在。”

小千笑著，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香音溫柔地回應(yīng)著。一聲一聲。

她們之間無需任何語言，僅是一聲聲的呼喚與回應(yīng)，便已經(jīng)訴盡了衷腸。

“我要走了?！?/p>

“嗯。要保重。”

小千背著手笑著也哭著，走上前靠在了香音懷里。

“我真的走了，要照顧好自己和可可?！?/p>

真奇怪，明明只有一年，明明不久就還能見面。為什么會這么不舍。

想抓住一切機會，將想說的話全部說出口。

她攬過可可，三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和初次live的時候正相反，這次是香音和可可目送著自己，登上閃耀的舞臺。

“一年之后，等我回來?！?/p>

小千轉(zhuǎn)身離開了，香音和可可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

小千后退了幾步，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向前走去。

回頭的瞬間，她似乎看見一雙金色的眼眸在遠(yuǎn)處一閃而過，她愣了愣，卻沒有再看到。

可能是錯覺吧。

……

不久之后，飛機劃著長長的尾跡飄向遠(yuǎn)方。香音和可可朝著天空揮著手，直到氣流的波動也消失不見，剩下了慢慢擴散的潔白尾跡。

“只剩我們了?！笨煽傻吐曊f著，拉住了香音的手，“就像最開始那樣?！?/p>

“是啊?！?/p>

香音輕嘆一聲，但是，真的能像最開始那樣嗎？她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希望永遠(yuǎn)都是存在的，可在現(xiàn)實引力下，能否再一次把握住也成了未知數(shù)。

透過水藍(lán)色的眼睛，能看到可可疲倦的靈魂在強顏歡笑。

胸口的抽痛讓香音幾乎無法思考，不過可可還是握緊了她的手。

“回去吧，香音?？煽捎悬c累了?！?/p>

兩名少女手牽著手，慢慢消失在道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