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萬山蒼茫，夜色如海。

? ? 灰齊山是個好地方，夜風(fēng)如花香，明里暗里襲人。初七的夜里月亮總半掩著臉，試探似的，看著睡得深沉的世界。山頂上月色正好，你半倚著怪石，拎著個白瓷瓶，醉意朦朧。

? ? “問——何年——”你忽地扯開嗓子長號，“此山——來此——”1

? ? 這號子像信天游，又像秦腔，在萬山中震得蕩氣回腸。你身邊的畫家無奈地瞥你一眼，從你手里搶過那白瓷酒瓶。

? ? “西風(fēng)——落日——無語……”你慢慢低下頭，又猛地抬起，“看君似是——羲皇上——！直作太初……名汝?！?/p>

? ? 夕嘆氣，從巨石那邊轉(zhuǎn)到你身前，“好了，酒氣熏熏的，像什么樣子？”

? ? 你卻毫不客氣探出左臂，一把將她拉到懷里，“在羅德島……可發(fā)不了酒瘋?！??！蹦愦蛄藗€哈欠，“不想睡覺……”

? ? 夕雙手齊出，一只手捏住你一側(cè)臉頰，連酒瓶滾在地上都顧不得——幸好塞了瓶塞?！靶研?，睡過去，可就進畫里了，我不會撈你的?！?/p>

? ? 你努力保持清醒，“……我可是從灰齊山腳下買的，全大炎都有名的黃酒，還沒……喝完呢。”

? ? “哼！”夕白你一眼，“酒蒙子。”她隨手一招，那白瓷瓶飛到她手里。你伸手去接，她卻往身后一藏，“不能給你。現(xiàn)在只是唱首詞，真醉了撒起酒瘋來，我可拉不住。”

? ? 你無奈地笑著，“那能怎么辦？”

? ? 夕又白你一眼，“我也會喝酒?！?

? ? “什么……”

? ? 你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白凈的畫家拔開瓶塞，一仰頭，琥珀似的酒液“咕咚咕咚”下肚。

? ? 夕本來是白牡丹似的，潔白、靜謐，雅氣十足。你從未見過她豪飲的樣子——不再是白牡丹了，更像妖氣的紅牡丹，臉上瞬間浮現(xiàn)的嫣紅就是明證。碧色的龍角搖搖晃晃，白凈的雙頰上似乎抹了些江南胭脂。眼睛竟迷離起來了，眼角淚花閃爍，居然憑空綻出些嬌媚意味來。

? ? 夕這個習(xí)慣你感受頗深——只要縮在你懷里，就不愿意出去（“軟和，好靠?！彼约哼@么說），所以她是靠在你身上灌完那半瓶黃酒的，唇角掛著的酒珠兒你還看得清清楚楚。

? ? 掛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你低下頭——

? ? 灰齊黃酒有個名號，叫作甜酸苦辛鮮澀六味齊全，你不常喝酒，品不出來。但，她唇間的酒液，你嘗出了些本不存在的甘甜。

? ? 畫家小姐的唇很涼，酒氣沖鼻。柔軟的觸感讓你想起第一次牽起她手那一刻，不一樣的是這次她似乎有些愕然。淚花還未消散，她有些迷茫地和你對視，整個人軟在你懷里，紅了的眼圈顯得意外地楚楚可憐。

? ? 夕仿佛反應(yīng)慢了半拍，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一向謙和守禮的你居然主動襲擊了一次。她驚慌地掙扎起來，卻渾身無力幾乎動彈不得，只好任你動作。

?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 ? 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huán)佩之鏗鏘。2

? ? 怪石仍是冰冰涼涼的，月落西山，好事將盡。

? ? 她靠在你肩上，望著西方天幕上欲落未落的月亮。

? ? “喜笑悲哀都是假，貪求思慕總因癡……3”夕小聲念叨著，忽地轉(zhuǎn)頭看你，“你信嗎？”

? ? “你信嗎？”你微笑著反問。

? ? “我也不知道?！毕Π杨^埋在你肩窩里，呢喃道，“畫得太多，見得也太多。癡男怨女一生奔忙，真的能用一句‘總因癡’一筆抹消嗎？”

? ? “你明明知道?！蹦阈χ持冈谒嗌慕巧夏﹃?，“又哪里需要為此自傷呢？”

? ? 夕沉默不語，你也隨之沉默，望著西山上最后的月亮。

? ? 許久，夕抬起頭瞥你一眼，把白瓷瓶塞進你手里?！耙院蟛辉S隨便打斷我畫畫，尤其是……”

? ? 你裝作看不到她臉上的嫣紅。

? ? “……因為這種理由！”她氣惱地橫你一眼，“剩下的酒喝完吧，再不回去就遲了。”

? ? 你笑著，拔出瓶塞，仰頭一飲而盡，一揚手，那個你與夕都用過的白瓷瓶飛鳥似的，沒入灰齊山無窮無盡的山海中。

? ? “走吧?！蹦銧科鹚郑蛄_德島本艦停泊的地方走去。

? ? 身后，你們倚靠了一夜的巨石，迎著春天的第一次日出，吸吮著還帶著寒意的第一道陽光。

End.

注1：此處博士背誦的詞是辛棄疾的《山鬼謠》。（其實就是詞牌名《摸魚兒》，不過一個賀梅子一個辛稼軒都喜歡亂改詞牌名……）

注2：“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是《紅樓夢》中對林黛玉的描寫，“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huán)佩之鏗鏘”是賈寶玉入太虛幻境時的描寫。這里就是單純借用，不存在暗喻。（開什么玩笑，夕的身體怎么可能像林黛玉？）

注3：“喜笑悲哀都是假，貪求思慕總因癡”也是《紅樓夢》里太虛幻境某處掛的對聯(lián)。

沒有在文章里標(biāo)注的注4：灰齊黃酒的六味借用了紹興黃酒的六味，畢竟“灰齊=會稽”？雖然讀音不一樣。

離譜小劇場

博士順手從山上把瓶子丟了下去。

山下有一只自在正在閑逛。

瓶子砸在了自在頭頂上。

自在：？

所以就有了灰齊山麓的這次危機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