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夏末

? ? 略過屋檐的輕風(fēng)帶走了夏末的一絲燥熱，院中繁茂的海棠樹，也在匿跡的蟬鳴聲中，露出了衰敗的模樣。

? ? 輕晃在腰間的白玉小兔折射著陽光，飄落在黑衣的袍擺上，與蕭川一起，跨步走進(jìn)了菱花樓后的院子。

? ? 雪白的紗衣默立在枝杈的陰影下，地上未干的水洼，倒映著那雙沒有焦距的漂亮眼睛。清風(fēng)略過，柔婉的額發(fā)輕搖，飄飛著不知何處駐足的思緒。

? ? 正彎腰喂魚的曉星塵，聽得腳步聲，抬起頭正要開口，卻見蕭川輕笑著將手指豎在了唇上，做出了一個(gè)噤聲的手勢(shì)。

? ?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墨璃身后，原是耳音最好的人兒，這會(huì)兒竟半點(diǎn)也沒發(fā)覺。海棠香繚繞鼻尖，有力的雙臂一下環(huán)住那細(xì)瘦的腰身，將人抱了個(gè)滿懷。

? ? 墨璃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可驚呼還未出口，溫柔的輕吻便落在了小巧的耳垂上。

? ? 宋嵐有些不自然地?fù)狭藫项^，悶聲走到曉星塵身邊，伸過頭看水缸里的大尾金魚。——這是之前他買來送給曉星塵解悶的，沒想到才這么短短幾日，竟被他喂得長胖了一大圈。

? ? 曉星塵看了他一眼，目光卻落在了宋嵐的手上?！斑@是什么？”

? ? 幾縷落拓的發(fā)飄在宋嵐松散的額前，讓他如烈陽的笑容顯得更加生動(dòng)?！吧贍?shù)臅！彼筮^幾粒魚食，捻著灑在水里。魚兒大尾一擺，濺起了幾朵水花，碎在了腰間的酒壺上。

——哪有書是這樣的，曉星塵心道。

“之前你做的酸梅湯很好喝。”宋嵐見他沒再說話，便接著說道：“不知道今天還有嗎？”

? ? 曉星塵抬眼看看院中的墨璃，又看看身邊的宋嵐，笑意慢慢漾開?！罢媒裨缦戳嗣纷樱以僮鼋o你喝。”說完，他瞟了一眼屋中的書桌，宋嵐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跟著曉星塵一起進(jìn)了廚房。

? ? 樹蔭下的身影轉(zhuǎn)過身，一雙纖手輕覆在蕭川胸口?！懊α诉@么多天，怎么不回家休息一下...”

? ? 俊逸的眼睛柔情似水，蕭川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蹭著墨璃的鼻尖，讓他知道，好想他...

? ? 午后的街上，行人寥寥。蘇涉提著才買的酒，解開壇口的絲帶，抬頭灌了一大口。

? ? 酒液順喉而過，灼燒的感覺驅(qū)散了心頭的煩愁?！\(yùn)貨進(jìn)姑蘇，一路辛勞自不必多說，偏又趕上連雨天。交貨結(jié)款時(shí)，蘇涉原想著，等查驗(yàn)過后，以茶葉成色為由，再重新商談價(jià)格。可那茶行掌柜不僅卡死了收購價(jià)，還將每一包茶葉，都打開來仔細(xì)查驗(yàn)。認(rèn)真的表情讓他不由得想起，那位天資過人的蕭家少爺。

? ? 皓日當(dāng)空，蘇涉又猛地灌下一大口燒酒，在灼辣出的汗水中，不停地問著——他蕭川，憑什么！

? ? 憤慨讓濃重的酒意沖上了頭，虛浮的腳步也不受控制地?fù)u晃起來。蘇涉眼神渙散地晃晃手里的酒壇，瓷壇傳出空蕩蕩的聲音。

“哎呀！...”一聲嬌俏的驚呼，隨著撞落的酒壇破碎聲，炸響在蘇涉耳邊。

“什么人！走路這般不當(dāng)心！”

? ? 酒意在質(zhì)問聲中猛得醒了大半，蘇涉定睛看去，眼前被酒壇濺濕裙擺的女子，眉目艷麗，烏發(fā)間一根金簪高綰，精致的穗子在側(cè)頭時(shí)隨風(fēng)翩翩。

? ? 是那日在茶行門前，與蕭川一起的女子。

? ? 蘇涉楞了片刻，已無醉意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這位姿容艷麗的女子。

“問你呢，怎么走路的！”女子身后的侍女大聲呵斥著。

? ? 蘇涉趕忙收回目光，眉梢間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他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上前欠身施禮道：“實(shí)在抱歉，是我沒留意沖撞了小姐。這衣裳多少錢，我賠。”

? ? 聽得這話，侍女柳眉倒豎，又要開口理論，卻被江厭離一擺手，攔住了她的話頭。

“你是...蘇先生吧？”江厭離試探地問道。

“是?！碧K涉略略有些吃驚，笑著說道：“沒想到，當(dāng)日茶行門前匆匆一面，小姐竟還記得我?！?/p>

“你是表哥的朋友，我自然不會(huì)忘，也不該忘?！?/p>

——表哥？蘇涉輕輕一笑。

“可不管怎么說，這衣裳...”

“一件衣裳罷了，蘇先生不必放在心上?！苯瓍掚x看看蘇涉，沉吟片刻說道：“蘇先生如此形色匆忙，想必還有事在身，我便不多耽誤先生時(shí)辰，先行一步了。”說完，帶著身邊侍女轉(zhuǎn)身欲走。

? ? 夏末午后的太陽還蘊(yùn)著熱，蘇涉抹掉額角滲出的汗珠，在江厭離漸行漸遠(yuǎn)地腳步中，幾次深呼吸，最后終于鼓起的勇氣，追上她身后的倩影，低聲問道：“蘇某斗膽，可否請(qǐng)教小姐芳名？”

? ? 夏末的黃昏來得早了些，用過晚飯后宋嵐帶著曉星塵不知道躲到哪里玩兒去了，留下墨璃與蕭川依偎在窗格下，聽檐下燕雀嚶嚶。

? ? 月華如水，蕭川想起自己帶來的東西，牽過墨璃的手，撩袍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

? ? 紅色紙?zhí)詰牙锶〕?，鋪開放在桌面上。蕭川讓墨璃坐在自己膝頭，握起那細(xì)嫩的手，提筆蘸墨。

“我...”墨璃手指受著力，捏著筆桿停在半空。“我不會(huì)寫字...”

? ? 漂亮的眼睛緊張地躲閃，蕭川蹭了蹭他的鬢發(fā)，帶著墨璃的手，將筆尖落在了紙?zhí)稀?/p>

? ? 僵硬的手指，在順滑勾勒的撇捺間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放松下來。墨璃不知道究竟在寫什么，但是憑著感覺可以知道，應(yīng)該是四個(gè)字，筆畫很多。

? ? 最后的頓筆慢慢抬起，未干的墨香寥寥縈繞?！皩懙氖裁?？”墨璃輕聲問道。

? ? 蕭川將筆放到筆架上，帶起他的手指，慢慢摸索著紙?zhí)献钚涯康慕鹕煮w。

? ?“囍”。

? ? 那剛剛寫下的四個(gè)字......

? ? 春水漾進(jìn)了眼睛，蕭川收緊環(huán)抱著腰際的手臂，低頭吻開那雙輕抿的紅唇。晚風(fēng)徐徐而過，彌散開動(dòng)人的海棠香，帶滅了桌上暖色的燭火。

? ? 屋脊上，曉星塵托著腮，歪頭看著宋嵐?！澳遣皇菚?。我知道?！?/p>

? ? 宋嵐摘下酒壺，喝了一口酸梅湯，腰間的白玉小兔微微搖晃。他抬手點(diǎn)了一下曉星塵的鼻尖，看著他沒有說話。

? ? 星光璀璨，熄滅的燈芯輕煙裊裊，蕭川將墨璃橫抱在懷里，緩步走向了內(nèi)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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