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大風(fēng)

（詩文/嘎代才讓）

◎沿著金銀灘，向西

這些年常在這里經(jīng)過
七月下旬，我忽然想起用綠色皮膚隱藏下來的
大地。一個人獨(dú)享的
香氣。在云朵間游蕩。

天空壓得很低
喘不過氣來，我看看夕陽下流動的河水
然而，這是向西的面龐。

夜間時分，草場仍然沒有變化
只有高掛的月亮和我胖了
腳步放慢了一個時辰，是傍晚的風(fēng)
只能試探著走。

月亮很小，月亮
陷入了迷茫后的尷尬，不在意料之中
其中的景色里出現(xiàn)了我
黑夜更加緊密。

200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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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的輝煌還沒有開始

突然在餐桌邊站起
就感到茫然若失
已是凌晨，我家的燈光還亮著
父親深愛的花朵們早已睡了
窗外的月色充滿陷阱
我的心冷靜下來

我不知疲倦地做夢
大風(fēng)起兮，蒼茫的歌聲穿透我
如果這些被人看見，我將等待
如期而至的一條光明的路
讓我早些扣打厚重的城門
攀上別人看不起的天堂

很早以前就可以說出自己的
一些輝煌，我與萬物
我與生活一直沒能和解
長達(dá)廿十幾年的寧靜，把自己
留在這里，當(dāng)所有熱愛的人們在
眼中慢慢消失，那就是
我一天的睡眠

200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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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風(fēng)景

這是一個秋天的傍晚，燈光里
一些塵埃在自由飄逝
但野馬嘶叫，吵醒了落在草地上
正在睡覺的兩只麻雀夫妻

那時候我們在草原上
慢慢地呼吸，跟隨使人傷感的牧歌和笛聲
進(jìn)入夢想。生命變得輕盈
一條柔軟的河在身邊嘩啦流淌著

想起那一年我住宿的旅店窗外
有塊田野，稻草靜靜地躺著，異常美麗
突然烏云卷來，空氣漸漸變得柔軟
此時，沒有了愛人的嘴唇

2005。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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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只螞蟻對視

一只螞蟻緩緩走來
停在我的跟前
抬頭望了望我巨大的身體
開始歇息了，可能
是讓我先前讓路

而我，在它跟前
裝作一座雷打不動的山
開始沉默，時間不停地前進(jìn)
這一刻我倆顯得異常安靜
它看看我，我看看它
覺得非常好笑

2005。9。27

◎地鐵站的疲憊

我想一個人聽聽地鐵站的聲音
人群靜下來的聲音，燈光暗下來的聲音
這樣發(fā)呆之間，一輛列車刷地從我身邊開過去
把我嚇了一跳，剩下我
丟棄在廣大的細(xì)小的無名的事物當(dāng)中
一切安靜了，不再想什么

最后，只剩下那只在地鐵站懸浮的鐘
最后那盞燈熄滅了，我們也不在了
我不能說出，這是中國北京的極大秘密之一
可能有人還在來回踱步，不時低頭瞥一眼手表
他的列車正休息在幽暗的隧道

沉重的晚風(fēng)迎面撲來，我看見自己很累了
我們從樓梯上上來下去，身體亂了
這可能是每個人來這里的期待已久的事情
是秋天，我穿著黑色的休閑毛衣，戴著圍巾
從相反的路口，與他們擦肩而過
全心全意追趕著自己的身體

2005。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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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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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著的時候
有人進(jìn)來了
是朋友的同學(xué)
內(nèi)心無比驕傲
守身如玉
不太愛說話
難以測算
天越來越黑
有朋友在說天葬
一群人在聽
成千上萬的尸體
被他們嚼來嚼去
覺得嘴邊沾血

2005。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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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年

1
跨進(jìn)這個大門后
我停了片刻，再朝前走了幾步
然后回頭一看

屬于我的一縷陽光
開始照耀我

2
今年，我穿過人群
不斷消失又出現(xiàn)

二十四歲了
我告訴你這些
是因為，我真的很累了

3
我喜歡這一年
這一年里，我寫出了很多詩歌
邁出了很大的腳步

一切令人感受到欣慰
這是今年的輝煌

4
留下骨頭
留下血跡
留下一枚銀幣

留下后面的哭聲
我繼續(xù)在行走

2005。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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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傾聽　

　
不是想象中的聲音
對著馬路對面的一群人
好象喊著什么
　　
緊接著一座房子安靜下來
墻面上走動的燈光
失去應(yīng)有的光澤和高貴
　　
看不到你的形態(tài)
散布在空氣里的僅僅是
一次不同類型的對話

200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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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城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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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草叢濃的看不見
八角城了
只能聽見牧場之外的河水輕輕流淌

現(xiàn)在，四周闃無一人
我來到這里
只能祈求：一對裸體擁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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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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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寺的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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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跑去的云朵
大地上埋下的骸骨，和坡道上佇立的羚羊
是一場救贖的念想

山高水長，就在萬物復(fù)活的時刻
神靈在一張沉痛的羊皮上刻出傳奇和謠曲
不停地誦念。

——那最高的，天上打坐的人；
是跟我失散已久的宗喀巴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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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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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大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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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微不足道的大風(fēng)糾纏著草原
大大咧咧地吹動羊群，吹動一件格薩爾王的盔衣
——我只矚目于大地之上泛黃的草葉
四下早已停在繼來的落日和雨水中。

草原。一片白云之下傳唱的牧歌
已成為陽光堆積的山頂：經(jīng)幡浩蕩
一些隱秘的馬蹄在草尖奔跑
而我固守一帶闃無人影的草原，無語肅立。

草原上只有我一個俗人，面龐帶風(fēng)
大鷹不該出現(xiàn)在這樣的瞬間
它不是大鷹，是記憶中零亂而光亮的神靈
它只允許我一個人想象。

我無法阻止一場大風(fēng)的到來
一個呻吟接著另一個呻吟出現(xiàn)
隱約可辯，它一定是空氣和翅膀的磨擦聲
當(dāng)我醒來卻無影無蹤。

大風(fēng)真好，讓這個安靜許久的草原
被推到湖面上，深深下跪。
此際，正是我們無法守住的瘋狂場景
風(fēng)反復(fù)閱讀著許多嫩草和露水。

在我走出草原之前——
我將帶走一點(diǎn)陽光和氣味，還有一些憂傷的青草
清晨，突然發(fā)現(xiàn)鷹和白云都不在天上
我健壯的身體又一次脆弱的下跪了。

一朵格桑讓我在草原上
翻出這么一大堆香氣，這么多的香氣
它們何時集結(jié)在一起
這么狡猾，竟然被大風(fēng)吹散。

隨之而來的更是一場大風(fēng)
一只蝴蝶孤單的飛動，還有靜止的牧歌
以及我突然為一匹白馬的失蹤感到不安的心情
意外的巧合，真摯。

陽光漸漸退了——
我越走越遠(yuǎn)，像一團(tuán)牧人家里冒著熱氣的炊煙
最后我想：我是草原的什么人
而草原是我的什么地方。

此刻，狂風(fēng)大作
草原依舊沉寂在一陣淡淡的酥油味里
我不能跟草原離得太遠(yuǎn)
不然我會無法看到這樣的情景。

200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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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家了，想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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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回家還有整整三十四天
今晚，不過是醉酒
不過是纏綿雪花的睡眠之后
留下的眼淚最多的一天
我想家了，想起再也無法見面的母親了

母親在這一生走得很辛苦
沒有了足夠的時間，沒有了足夠的生活
一個注定活命不長的母親
就這樣災(zāi)難性地走了
在我的眼皮底下

母親，我讓你來世每分鐘都陪著我
惟有你在我身邊不走
才有真正意義上的幸福
如果你答應(yīng)了，我就可以永生

今天，我想家了，想母親了
雖然春節(jié)快要到了
但那是一個殘缺的喜悅
面對這樣的生活事件
我真的很想流淚

母親，過幾天孩兒可以回家了
我多么希望吃你煮的肉熬的茶
還要你為我剪掉這留了一年的長發(fā)
過一個簡單而愉快的新年

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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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行詩

如果我們這樣牽手到黑暗多好
這樣可以打發(fā)很多無聊的時間

花朵看見月亮
我們可以看見月亮的微笑
所以，這個開心得沒有疲倦

夜色逐漸濃了下來
啟程的星星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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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5

◎他們這樣說

我不得不回避的是
黑暗中移動的夢幻般的燈光
你有過這樣的感觸嗎
看來，他們無法理解我的處境

行人一縷縷地經(jīng)過
揣著我們無法猜想的感情
向東向西，誰也不注視我
我只能目瞪口呆

我掏出自己的內(nèi)心傷感
給他們表態(tài)簡單的想法時
他們這樣說，太幼稚
不懷好意的家伙

20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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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二)

在人群中不會出現(xiàn)
我熟悉的某個人的臉龐

天黑下來以后
我長久地沉默著
月光在我的背上緩緩劃過
我感覺到了

所有的燈火都快熄滅了
在我的想象里
身邊的樹葉黃了

一個人遙遠(yuǎn)地望著我
仿佛覺得她在顫抖

200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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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家的小姑娘

一場雨不小心就下了
夜很深，整個城市變的很虛偽
在夢中我聽到她的哭聲
不再像以前那么響亮動聽了
唉，不知這雨要下多久

早上我提到了你
并不是了解你的家族
而是昨晚在你們家門口摔了一跤
你的一聲哭泣聲將我扶起
于是，我注意你了

后來，你戀愛了
同時很多人都戀愛了
你們在河邊站成一個長長的隊伍
等住房、等著領(lǐng)結(jié)婚證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你也開始不哭了

2005。6。13

◎夜晚的蘭州

這是濱河路
這是黃河邊
她還是坐在24小時免費(fèi)的靠椅上
對我說，蘭州的夜晚很美
我笑了，確實(shí)美

快到凌晨了
還在為周圍的燈光發(fā)呆
夜風(fēng)刮了，我們說著笑著
還是沒看完蘭州的夜晚
聽到雨下了

看到飛機(jī)劃過了
看到星星掉落了
這種事發(fā)生在這樣的半夜
當(dāng)然是繼續(xù)失眠

場面是真的
面對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
我張口結(jié)舌
我?guī)捉罎?br/>我終于可以通知認(rèn)識的每個人
其實(shí)，蘭州很美

2005。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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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爾寺·如來八塔　

　　　
菩提樹，究竟為誰而開？
甚至最后的燈塔被我秘密地遺忘
　　　　　　
大鷹睡在了天上，
如來八塔呢，如宗喀巴丟失的嘛呢石堆。
拐過石窟，就能想象出傳唱中的半個塔爾寺
　　　　　　
日光清晰——
今夜的黑暗中發(fā)現(xiàn)：三卷壁畫，
一座破敗的羊圈。
　　　　　　
塔爾寺：熄滅也是一道光
這卷世界的舊書，持有靜止、神圣。正義和隱靈的辭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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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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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尕灘碰見背木桶的農(nóng)家少女

這些熟悉的場面
再一次被我的眼睛收住
這樣的陽光難得

一條長長的路把我?guī)У竭@里
說是在拆散我和孤獨(dú)的親密接觸
原來生活就這么簡單

到了王尕灘，就快要到家了
我看見少女，空氣正在變熱
木桶里有甜蜜的牛奶

少女將目光投向了遠(yuǎn)方
安靜地行走，那沉默
和我們保持隱秘的聯(lián)系

200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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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8日晨于塔爾寺見鷹

魯沙爾鎮(zhèn)①的陽光總是新鮮
此際，附近居民的屋頂上充滿了宗教氣息
——遠(yuǎn)離紅塵。

晨于大金瓦寺跪拜時分
徹夜坐在青石上苦修的僧人
穿過一條白塔和壁畫裝飾的長廊
走遠(yuǎn)了，然則又是一個寂靜的早晨

然后，我在想象早晨見到的鷹
是否成為被風(fēng)吹散的骨頭
——四下早已稗遍顧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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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魯沙爾鎮(zhèn)指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院之一塔爾寺發(fā)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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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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