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千明君，放學后有時間嘛？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yè)怎么樣？”午休時分，松下向千明司發(fā)短信，邀約道。

“好的。”千明司舀起一勺濃湯，將其緩緩送入口中后，略微思忖，回復道。

相比附和須藤等人不是動漫游戲就是漂亮女生的談話內(nèi)容而言，這兩天他和松下聊得還算盡興，良好的家教讓松下在各方面都學識淵博，與此同時，她并非一個只會照本宣科的機器，而是在很多千明司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都有著自己的見解和思考。

只要對方不提太過分的要求，我都試著答應吧，就當是昨天那兩首曲子的回禮好了。千明司心想。多疑的性格讓他始終覺得松下在接近自己的背后懷抱著某種目的。他只想和純粹的人交朋友，他的世界中只存在過3個堪稱純粹的人，一個是堀北，一個是一之瀨，最后一個則是幼時送他那盆蘭花的雪野。

盡管他覺得松下這個人很有趣，他還是希望自己能盡早擺脫和松下的“網(wǎng)友”關系?，F(xiàn)在松下邀請他一起自習，他終于等到了這個時機。

吃過飯，他沒有打開電腦，而是靠在了柔軟的沙發(fā)上，盡管工作很重，但他實在太需要休息了。

說起來，不知道雪野現(xiàn)在怎么樣了啊……望著陽臺上那些精心修剪過的盆栽，千明司長嘆一聲，想道。

?

放學后。

「你要回宿舍嗎？」堀北一邊收拾文具，一邊問道。

「不是，和別人有約…我先走了。」千明司輕聲回答道。

「是嗎？那明天見?！?/p>

「嗯，明天見。」說完，千明司快步離開了教室，朝圖書館的方向獨自走去。

……

將書包放下后，他給松下發(fā)了條消息，告訴她自己所在的位置。

「真是的，千明君怎么不等我呢？」兩分鐘后，松下也到了，她快步走來，呼吸稍稍急促，語氣也有略微不滿。

「誒？不是說在圖書館集合嗎？」見對方坐下后，千明司裝傻道。放學鈴聲響起時，他突然條件反射般地不想和松下一起走。在前往圖書館的路途中，他將這歸咎到堆積如山的工作身上，一想到接下來又要忙至凌晨，他實在沒有和松下在路途中閑聊的興致。

「好呀，那明天放學后我們一起來這里，怎么樣？」松下撩了下有些散亂的頭發(fā)，說道。她識破了千明司的謊言，但她沒有就地拆穿，而是選擇易守為攻，并順勢提出了對自己的有利條件。

「……？」千明司呆住了。他不明白為什么松下會提到明天。

「茶柱老師說了，這兩個月都會直到班會時間才留作業(yè)，就算是千明君，也沒法在放學前完成吧？」

「松下同學，不是找我有事？」千明司問道。

「當然找你有事啦，這不是約你一起自習了嘛?！?/p>

「松下同學，只是想一起自習嗎？」

「不然呢？難不成副會長大人以為我有事要求你？」白了千明司一眼，松下沒好氣地說道。

「對不起……」千明司低下頭，道歉道。

「陪我一起寫作業(yè)，就原諒你?！顾上卵b出一副嗔怪的樣子，說道。此時，千明司再次意識到了，自己目前為止的行動其實一直都沒有脫離松下的掌控。

「今天湊巧有空，平時都會有學生會的工作。如果松下同學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我們可以在聊天軟件上交流的。」千明司推脫道。

「那樣效率太低了吧?！?/p>

「可讓松下同學白白等候這種事……」

「沒關系，我可以等?！顾上虏懖惑@地說道。

沉默。

「松下同學是被什么人追求了嗎？不好拒絕對方，或者拒絕了還是沒有效果，所以想讓對方自覺退出？」見松下堅定的表情和雪野當時如出一轍，千明司壓低聲音，問道。

「千明君想象力真豐富呢，難不成，過去有類似的經(jīng)歷？」聞言，松下意識到了什么，雙眼彎成了月牙，微笑道。這份篤信的樣子讓千明司覺得松下真是個恐怖的女人，他感覺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像都被松下看透了。

「所以不是嗎？」

「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單純想和千明君一起自習而已啊。我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千明君雖然擺出一副面善的樣子，但內(nèi)心卻非常多疑呢。」

「千明君不是非常自信的一個人嗎？為什么不相信會有女孩子主動約你出來呢？」

千明司一陣語塞，對于松下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感覺松下就好像一個獵人，而自己則是那只被誘導的獵物，獵物和獵人都明白彼此的行動，獵物卻迫于某種緣由，不得不在獵人鋪設的道路上行走。

須藤、櫛田、龍園、葛城、愛麗絲、南云、堀北學……千明司覺得自己在他們面前應該不至于沒有還手之力。但他卻被松下拿捏地如此徹底，因為他始終搞不清松下這些行為的目的。

「是克拉拉的《浪漫變奏曲》，千明君聽過這首嗎？」松下抬起頭，望著掛在左上方的那個音響，滿臉懷念的模樣。

「沒聽過?！骨魉咎寡?。

「也是呢，畢竟克拉拉的作品很小眾嘛?！?/p>

“松下同學練過鋼琴嗎？”這樣的問題，千明司一瞬間想脫口而出。但他隨即意識到，他已經(jīng)不必要地和松下聊了太久，如果不盡早寫完作業(yè)的話，他今晚又睡不好覺了。

「時間不早了呢，千明君一會兒還有事要忙吧?！瓜袷且庾R到千明司的顧慮一般，松下說道。隨后，她拿起筆，開始閱讀作業(yè)本上的問題。

大概十分鐘過去了，千明司一邊做題，一邊品味著這首克拉拉所寫的曲子。一曲終了，隨后奏起的，是以剛才那首《浪漫曲》為基礎的變奏旋律。千明司注意到，在聽到這首曲子的前奏后，正在專心于作業(yè)的松下會心一笑。

「這首是舒曼回贈克拉拉的變奏曲嗎？」

「千明君知道這首嗎？」聞言，松下將要落筆的手懸在了半空中，她微微抬頭，眨眼問道，她淺藍的眸子里泛著些許好奇，又泛著些許驚喜。

「小時候聽過兩次舒曼全集，印象中應該有這首。」

「千明君記憶力不錯嘛，怪不得一直在看課外書成績還這么好?！顾上掳l(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道。

「嗯……」覺得松下是在影射自己不努力，千明司有點不好意思。

「剛才的那首《浪漫變奏曲》，是克拉拉在12歲到14歲的時候創(chuàng)作的，題獻給了舒曼。舒曼也于同年譜寫了現(xiàn)在播放的這首《克拉拉·維克主題即興曲》，算是回贈給克拉拉的一曲“情書”。我曾經(jīng)對他們的愛情故事蠻感興趣的，所以才會知道這首《浪漫變奏曲》?！顾上抡f道。

「原來如此，漲知識了……不過我感覺這首好像寫得沒有剛才那首好啊，還是說演奏者的原因？」千明司一邊在答題紙上演算，一邊說道。

「是…呢?！雇魉玖骼麜鴮懙臉幼?，松下的語氣有些遲疑。

「經(jīng)你這么一說好怪。我印象中，舒曼應該比克拉拉大9歲吧，克拉拉當時12到14歲的話，舒曼當年是21到23歲。該說是愛情的魔力嗎，還是……」寫完一道數(shù)學題后，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千明司說道。

「千明君是想說，舒曼是個蘿莉控嗎？」松下笑著說道。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啦。被克拉拉的靈氣和才華吸引，而后慢慢成長為愛情也完全可能不是嗎？」

在那之后，千明司又和松下聊了許多有關舒曼的事情。千明司說他其實一開始不太能欣賞舒曼的曲子，反復聽了好多遍后才領略了他曲中的意境。松下則猜測千明君當時的內(nèi)心還不夠細膩，畢竟男生的身心發(fā)育要比女生晚一陣子。談及最喜歡的舒曼作品，千明司說他最常聽舒曼的《C大調幻想曲》，松下則最鐘愛《克萊斯勒偶記》，她還說自己很欣賞舒曼“激情與溫柔”并存的創(chuàng)作理念……

四十分鐘過去了，千明司寫完了作業(yè)，站起身，說自己接下還有工作，所以不得不同松下道別。

?

「一心三用還這么從容，也太犯規(guī)了吧……」

千明司離開后，松下望著眼前幾乎一筆未動的作業(yè)本，感嘆道。隨后，她伸出右手，輕撫自己的臉頰。她坐在背陰處，她的指尖所感受到的，是無法用陽光來掩飾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