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臨近深夜，還算平坦的公路早就換成了鄉(xiāng)間土路，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無光的路徑仿若一條枯水的河道。格拉尼忽然駐足，豎起耳朵分辨夜風帶來的聲息。遠處有依稀的槍聲，槍響的頻率不高，騎警懷疑地望向路邊，只見漆黑一片的森林微微聳動。斯卡蒂也安靜地停住，等格拉尼重新邁出腳步，才配合著她的步調(diào)走起來。

? ? ? ?路口一旁閃出一棟住房，說明已進入村莊的范圍，格拉尼心下寬慰不少，忽然瞧見一個黑影從林子邊緣慢慢踱來。細看之下，是個年老的庫蘭塔人，清癯的肩后豎起一根長長的槍管。他停下來打量一番，摘下獵帽晃晃：“晚上好！您就是新來的治安警官吧？真是個俊俏的后生。我叫貝姆，如您所見，打獵的。您要看一下持槍許可嗎？”

? ? ? ?“不用了大叔。剛才是您在林子里打獵啊？收獲怎樣？”格拉尼爽朗地回答。

? ? ? ?老貝姆抬起雙臂，顯示手里和腰間無不空空如也：“實體的獵獲一點也沒有，頂多有些精神愉悅吧，小獵怡情嘛！警官怎么這么晚才進村？”

? ? ? ?小個子警官不好意思地笑笑：“路上出了點事耽擱了，不過也讓我對卡西米爾的社情治安有了初步認識。對了，村里可還有飯館和商店開著？”

? ? ? ?“沒有啦！”老人狡黠地歪嘴一笑，“雜貨鋪早早就掛出牌子：本日物資不充足，就關了——說得跟哪天物資充足過似的！”

? ? ? ?告別了老獵人，格拉尼的期待降到谷底。再行不遠，她一看到獨立的兩層房屋，就興高采烈地奔過去。到了近前，格拉尼倒抽一口冷氣——治安所大門緊閉，兩側的窗戶均破開不小的洞，門窗里沒有絲毫光亮透出。門框上方的統(tǒng)一泰拉警察徽章倒完好無損，一旁柱頂上的皇家維多利亞騎警警徽也泛著凜然的光，與丑陋的破窗構成諷刺的風景。

? ? ? ?格拉尼不滿地小聲嘀咕：“那幫家伙習慣了輕描淡寫，不光不在乎群眾，連同事的安危也不放在心上！看來這里的警情超乎想象地嚴重?！彼统鲨€匙打開正門，確認里面沒有可疑的東西后，回身示意斯卡蒂跟進來。

? ? ? ?放下肩扛手提的行李，格拉尼開始在昏暗的燈光下翻箱倒柜。治安所里面倒沒有多么凌亂，能看出上一任使用者匆匆離去的痕跡。她皺起眉端詳從櫥柜里搗騰出的一點面粉和土豆粉，隨手打開一瓶腌黃瓜?！爸辽俳o我留了瓶這個！”格拉尼嚼著清脆的黃瓜，轉向斯卡蒂，“要是存貨充裕，我還能包頓餃子，眼下只能做疙瘩湯了——我媽媽的家傳方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 ? ? ?銀發(fā)的阿戈爾人舀了一勺熱氣騰騰的湯，放進嘴里咂摸一會兒，把干凈的湯匙抽出來，拿起鹽瓶子往湯碗里撒了兩把。格拉尼愣了愣，放下一口喝干的碗，胸有成竹地問：“口味還可以吧？你到這里有去處嗎？打算怎么過夜？”

? ? ? ?“沒有投宿的計劃和必要，找個屋檐或者路邊、小樹叢就能休息了，找到我要的東西后，也不用在這里久留?！?/p>

? ? ? ?格拉尼擺擺手，興致盎然地湊近：“不行不行，像你這樣的人露宿街頭過于美化市容了。你這么能打，要不要幫我的忙？我正好得到授權招募VCA，志愿輔助警員。警政統(tǒng)一后，維多利亞騎警也在泰拉各地設置了派出機構，這個常駐治安巡查點本應有兩名正規(guī)騎警和至少兩個VCA，可是不久前一個騎警進了醫(yī)院，另一個請了長假，輔助警員干脆全不見——我就當他們離職了。倫蒂尼姆總部也抽不出人手，所以我才會一個人來這里——又不給報銷調(diào)職機票，只好從海底隧道一路騎過來——但強如我也不能一個人把工作全干了。背景已經(jīng)查過了，把這份登記表填一下，你就是我的人了！”

? ? ? ?在斯卡蒂低眉查看表格時，格拉尼趁熱打鐵：“但是有一點先說清楚，我沒有條例規(guī)定的報酬可以開給你，我自己的薪水還欠著倆月，又不像他們有閑心有門路搞外快。這本VCA快速手冊你拿去，熟悉下警方的辦事流程，加油吧！對了還有這個袖標?！?/p>

? ? ? ?斯卡蒂輕輕揉著跟對方佩戴的袖標一樣的黃色布帶，音色仍缺乏情感起伏：“提一個條件。我想隨時請假都得到允許，好去做自己的事情，那就是我上岸的緣由?！?/p>

? ? ? ?“沒問題！不跟我辦事的時候，你可以任意支配時間。等工作處理差不多了，我也來幫你找你想找的東西。祝我們合作愉快！”格拉尼將一只脫下手套的手伸過去，笑容爽快而真誠。斯卡蒂猶豫一下，摘掉一只長手套，用更修長的手指握住庫蘭塔女孩的手。

? ? ? ?一天的勞頓被愉快的心情沖淡，格拉尼也不脫外衣，倒在行軍床上就睡熟了。無夢的睡眠仿佛一剎那就結束了，她感到身體已經(jīng)充分蘇醒，就是不想睜眼。耳朵下意識一轉，她似乎聽到輕聲的嘆息，還有一種聽不懂的絮語，決定起來一看究竟。

? ? ? ?睜開眼一坐起來，格拉尼就瞧見一條倚在窗前的背影，逐漸發(fā)白的天光抹過略顯松散的長發(fā)，像是把銀河的一小段拉到了地上。她偷偷贊嘆著，一面走過去坐到給新成員安排的鋪位上，關心而好奇地探問：“醒這么早？作噩夢了嗎？”

? ? ? ?斯卡蒂轉過臉看看她，又重新仰視蒼穹：“算是吧。我夢見了好朋友，或者珍視程度在此之上的人，陷入巨大的危難和折磨。我沒有親眼目睹過這件事，可冥冥之中就是覺得，她遭到了這般磨難。我醒來以后總是為此悔恨，沒能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p>

? ? ? ?“每個人都有類似的遺憾，我也一樣?！备窭彷p輕拍拍她的肩，手感像拍在堅硬光滑的玄武巖上，“我就知道你跟外表不同，也是個情感豐富血肉鮮活的人。”

? ? ? ?“我的體驗更在其他人類之上。我睡著的時候，大腦并沒有全部休眠，有一半是完全清醒的。我可以一邊睡覺一邊走路和游泳，或者干其他不需要特別精細的事。但是在身體全然不動的時候，做夢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看著夢中的一切，一半的意識完全清楚這并非現(xiàn)實，另一半?yún)s真切地沉浸其內(nèi)，什么也做不了，比在現(xiàn)實里更加不堪?！?/p>

? ? ? ? “那么，引起噩夢的根源是什么？你或者你們在現(xiàn)實中到底遭遇了何物？”

? ? ? ? “大多數(shù)人全然不知道，我等深海獵人所對抗的是怎樣的事物——那是難以名狀的恐怖，深藏在視域之外的危險。這些存在古老而邪惡，我們的先人早在泰拉文明肇始的年代，就開始與之較量。至今為止，它們還能被禁錮在海底深處，但恐怖的觸角已經(jīng)越伸越遠，我無法預測單靠阿戈爾的力量還能遏制它們多久。這些存在變得更加活躍的開端，正是外界的戰(zhàn)爭步入白熱化的時候。所以，有朝一日棲深者來到岸上肆虐，記住是陸地的居民邀請和引誘它們來的——算我提醒過了。”

? ? ? ?格拉尼在沉靜的講述中不由自主地發(fā)抖，連忙高聲勸解：“也許不用這么擔心，你完全可以相信其他泰拉人的力量，我們應該聯(lián)手對付它們！就算對手是某種大怪物，我們也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巨型機械，萬不得已時還可以騰出一塊沒人的地方，用源石彈把它們轟成粉末，雖然我不怎么喜歡頻繁改畫地圖！”

? ? ? ?深海獵人注視著她，嘆了口氣：“你還是沒有搞清真正的危險從何而來。陸上人從源石中發(fā)掘的破壞性力量，還有字面意義上從大地心中挖出并復制的那些機械，對這些力量的大幅濫用很可能就是喚醒深淵的重要原因。更嚴重的是，你們使用這股力量主要還是為了追逐和爭奪凌駕于同類的權力，不知滿足和尊重的心靈既是滋生邪惡的溫床，也會給人類的敵人提供便于利用的間隙！”

? ? ? ?“后面一段你說得沒錯，”格拉尼尷尬地笑笑，“不過我們也在尋找新的出路。為了躲避不時降臨大地的天災，可能還要加上你說的海底威脅，全泰拉的智慧和力量正在向上面轉移——那里也許就是充滿希望的新家園，可惜當前還沒有太多人能入居?！?/p>

? ? ? ?在她伸手所指的天穹中，有幾顆分外明亮的星。有的明星正以清晰可辨的高速掠過即將逝去的夜空，另一些則靜止并閃爍著。斯卡蒂瞥見她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點，便不再多言，和格拉尼肩并肩遙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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