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英雄”救“美”

? ? ? ?路明非蹲在蹲位上，手里攥著一團(tuán)紙，看著面前的隔板發(fā)呆。他其實(shí)不急著上洗手間，只是有點(diǎn)煩，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呆。

? ? ? ?開眼界了，剎那間想起很多事來。想起那晚上他和諾諾在山頂看星星，諾諾把手機(jī)放在一塊巖石上等一個人的電話或者短信，后來好像沒打來，那個時候他坐在諾諾的旁邊，用腳踢著涼涼的泉水，后來送了漫天的煙花給諾諾。

? ? ? ?卡塞爾學(xué)院的食堂里，他坐在諾諾的旁邊，和芬格爾一起大口啃著豬肘子，諾諾的慕尼黑烤白腸只切了一半，低頭發(fā)著短信。

? ? ? ?還有當(dāng)年他和陳雯雯一起做值日，他興高采烈地覺得教室那么大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陳雯雯兩個人，忍不住揮舞拖把跑來跑去。陳雯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低頭發(fā)著短信。

? ? ? ?他和陳雯雯去訂了電影票回來走在河邊的路上，他心里小鹿亂撞，不，是幾百頭身高兩米五的大角雄鹿在他的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來撞去，撞得他鼻血欲流面帶桃花，覺得這一刻自己和陳雯雯共有，恨不得此路能長到天邊……可是奶奶的，那個時候陳雯雯還是低頭發(fā)著短信……好比少俠帶著俠女共乘一馬走在莽莽草原上，天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少俠白衣俠女紅裙，此一刻恨不能天長地久，結(jié)果俠女嘴唇微動，在“千里傳音”跟那遠(yuǎn)在南方的男朋友對山歌。

? ? ? ?這叫什么狗屁劇情？一切的事兒他忽然都記起來了，原來自己無論靠得多近，始終是個路人甲。

? ?? ? 近在眼前，遠(yuǎn)在天邊。他有時候蠢蠢欲動，覺得諾諾和愷撒說話并不多，愷撒還有點(diǎn)怕諾諾的樣子，好像感情也并不怎么好……可是鬼知道私下里諾諾和愷撒在一起是什么樣子，也許諾諾像小貓一樣趴在愷撒膝蓋上睡午覺……奶奶的想起來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又恨啊！

? ? ? ?路明非使了使勁，沒能大便出來，使勁得很是幸苦，決定放棄了。這時候手機(jī)“滴”的一聲短信進(jìn)來：

? ?? ?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么過……我已經(jīng)練會了鄭智化的《生日快樂》，這是我會唱的第一首中文歌，我準(zhǔn)備錄個音頻送給你作為生日禮物，你也知道師兄窮如狗，花錢的禮物就免了吧?！?/p>

? ?? ? 發(fā)送人“芬格爾·馮·弗林斯”。

? ? ? ?路明非被感動了，廢柴師兄身上能榨出什么禮物來他根本就不考慮，難得他這顆亂蓬蓬的腦袋能記得這回事他已經(jīng)很感激了?？墒沁@首《生日快樂》，奶奶的不是鄭智化那首衰歌吧？接下來的歌詞不是什么“你的生日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頭，我以為他要乞求什么，他卻總是搖搖頭……”么？這歌也太衰了吧？錄什么??？錄了放我墳頭上播么？晦氣。路明非拎著大短褲站了起來，看見隔板上一行白色記號筆的小字：“我很男孩氣……求女同……電話1387****982?！?/p>

? ? ?? 越發(fā)地晦氣，求蕾絲女友到男廁所來了……

? ? ? ?慢著！路明非腦袋“嗡”的一聲，求蕾絲女友怎么可能求到男廁所來了？就算這女生很“男孩氣”，總也不是她能公然進(jìn)入男廁所的理由啊！而且在男廁所里求女同有意義么？

? ?? ? 如果不是這人傻了，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了……

? ? ? ?路明非拎著大短褲半蹲著，無論如何站不起來了……不會吧？又走錯……進(jìn)來的時候真沒留心看有沒有小便池……走錯一次是偶然，走錯兩次是天然呆，走錯三次……那就是愛好了！

? ?? ?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顧后，從這隔間到女廁所門口只有數(shù)米之遙，按照他路明非的百米速度不過三五秒鐘，只消三五秒沒人緊盯著他看就能成功逃離。路明非試著把自己的頭發(fā)往前理理好把臉遮住，自己覺得這造型也許能勉強(qiáng)算個……“假小子”什么的？他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外面的動靜。

? ? ? ?“嘩嘩”的沖水聲，似乎有人從隔壁的隔間里出去洗手了。路明非把腰帶系好，活動手腕準(zhǔn)備“逃離女廁所”的百米沖刺。

? ? ?? “你到底有沒有跟她說啊？”外面有女孩的聲音。

? ? ?? “跟她又沒有關(guān)系的事情，說什么?。俊蹦猩荒蜔┑穆曇?。?

? ? ? ?“有什么不能說的，不說她也早晚會知道，還能一輩子不見面？”

? ? ? ?“她那個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張哀怨的臉，說給她聽有什么結(jié)果？就是鬧鬧鬧?！?/p>

? ? ? ?“你也別這么說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說她蠻好的么？”

? ? ?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個勁兒，黏黏糊糊的，一會兒扮憂郁一會兒裝可憐，一會兒又蠻橫得好像世界都圍著她轉(zhuǎn)。誰愛伺候她誰伺候她，我沒心情了！”

? ? ?? “要是將來我們分手了你不會也那么說我吧……”

? ? ?? “那不會啊……你那么乖……啊說錯了，我是說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頭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 ? ? ?“討厭……黏我身上干什么？”

? ? ?? “裙子漂亮……”那些凌亂的聲音，親吻的聲音、衣料摩擦的聲音、腳步聲、呢喃軟語……都遠(yuǎn)去了，路明非有點(diǎn)石化，腦子里十萬只蒼蠅嗡嗡叫。

? ? ?? “啊嘞？什么狀況？”他摸摸腦袋。

? ? ?? 趙孟華……和柳淼淼剛從外面的走廊上經(jīng)過。

? ? ? ?“他媽的還又親又摸，當(dāng)老子不存在??？”路明非嘟噥。雖然這事兒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三個班花被趙孟華釣走兩個，路明非義憤填膺，現(xiàn)在他覺得趙孟華比他該扁，班里本來就男多女少，趙孟華他還多吃多占，愷撒那么拽的人也就占了諾諾一個，楚子航表面上還是楊樹剝皮光棍一條。他真想立刻打個電話把蘇曉檣召喚來，說你看你看上的趙孟華那是什么花花大少啊！

? ? ? ?他打開隔間的門走了出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趙孟華和柳淼淼的腳步聲消失了……可是趙孟華和柳淼淼只是在走廊上經(jīng)過，剛才從旁邊隔間里出去洗手的那個人……還在洗手間里。

? ? ? ?水聲嘩嘩地響，路明非僵硬地站在那里，在鏡子里看見了貞子，白裙黑發(fā)，頭發(fā)垂下來把臉擋住。

? ? ? ?此刻路明非寧愿那個真的是貞子，會慢慢地從鏡子里爬出來，這樣頂多他慘叫一聲說“有鬼啊”。可那不是背影，那是陳雯雯在照鏡子，水龍頭開著，水汩汩地流。

? ? ?? “我我……我走錯了……我不是色情狂?！甭访鞣墙忉尅ｊ愽└鷽]看見他一樣，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著手機(jī)在發(fā)短信，停在鍵盤上。

? ? ? ?“啪”地一聲，手機(jī)脫手，落在瓷磚地上。陳雯雯慢慢地把空著的手垂下來。路明非急忙跑上去撿起來，像個給公主殿下遞暖爐的小廝那樣遞上去，這時候他掃到了屏幕上的短信，陳雯雯用的也是一臺iphone，iphone會把和某個人的短信像是聊天記錄那樣顯示在一起，就像把凌亂的回憶穿在一起……

? ? ? ?“沒戴去年生日送給你的手鏈啊……”

? ? ?? “剛才發(fā)的短信收到?jīng)]有？手鏈的那條……”

? ? ? ?“收到，今天沒戴，天太熱?！?/p>

? ? ?? “嗯，天是太熱了，昨晚上失眠了，總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兩個小時，你睡得好么？”

? ?? ? “還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p>

? ? ?? “你還會想起我么？”

? ? ?? “別想太多，大家還是同學(xué)?！?/p>

? ? ? ?“昨晚上夢見我劃船在一條河上走，我發(fā)短信問你在哪里，你說在前面的橋上等我，我就劃船往前走，可是周圍都是霧，我劃了好久都沒看見橋，我又發(fā)短信問你，你說還是在橋上等我。我想不會橋在我后面吧？就使勁往回劃，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還是往前走……我就醒了?！?/p>

? ? ? ?“別想太多，心靜就不做夢?！?/p>

? ? ? ?“你懂我說的夢是什么意思么？”

? ? ? ?“懂，但是不想聽，沒意思的，少說點(diǎn)對我們都好。”

? ? ? ?“你不想聽我說話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 ?? ? “別問了！今天聚會，讓人好好吃東西吧！你老發(fā)短信旁邊路明非都看著呢！”

? ?? ? “你別生氣，要是找到新的女朋友我會?！?/p>

? ? ? ?最后那條沒發(fā)完的短信，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發(fā)了。想祝福，太簡單了呀，立刻出門買把花沖進(jìn)去送給柳淼淼說妹妹可真太好了，趙孟華跟你在一起姐姐我就放心了……可這真是你想說的話么？“祝?！?？別扯淡了吧，騙路明非這種感情經(jīng)歷“空白得可以花最美圖畫”的家伙也沒戲?。?/p>

? ? ?? “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呢？”路明非想。

? ? ? ?碇真嗣說，“微笑就可以了?！?/p>

? ? ? ?其實(shí)他應(yīng)該得意地笑咯，你以前喜歡的女孩給你發(fā)了好人卡撲進(jìn)什么華麗貴公子的懷抱，現(xiàn)在被甩了你那卑鄙的小人之心不發(fā)出點(diǎn)笑聲我就不信了……真是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圻沁沁沁?，什么“叫你覺得老子是條廢柴，但是老子對你的感情真摯靠譜。那花花公子除了有才有色還有什么呀？”的快樂心情。當(dāng)然也可以竭力忍住，體貼地說，“沒事兒吧？都會過去的，誰沒失戀過吶？”心里暗自嚷嚷說，“叫你當(dāng)初踹老子叫你當(dāng)初踹老子?！?/p>

? ? ?? 可是路明非沒笑，也沒說話，心里堵得有點(diǎn)難受。

? ? ? ?“難過你妹?。∮植桓赡愕氖?！”路明非心里對自己說?？墒菦]用，他太慫了，慫得連報復(fù)心都沒多少，最多的就是濫發(fā)的同情卡。夢境中路鳴澤說什么，“你難道不是要向世界復(fù)仇么？”真是扯淡，那么多人曾經(jīng)把他當(dāng)做路中央一棵草踩了，他也沒說個“不”字。

? ? ?? 很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嘩嘩的水聲。

? ? ?? “別看了?！标愽┹p聲說。路明非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手機(jī)屏幕發(fā)愣，臉上通紅。陳雯雯默默拿走手機(jī)，關(guān)掉屏幕。

? ? ? ?“沒事的。”陳雯雯說。

? ? ?? “哦哦，你知道的，我可不是大嘴巴。”路明非說，可轉(zhuǎn)念一想，以他又八又二的風(fēng)格，說不是大嘴巴還真有點(diǎn)勉強(qiáng)。陳雯雯掬了一把水灑在臉上，抹了抹，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臉上濕漉漉的，一片蒼白。她掀起白色長裙擦了擦臉，理了理頭發(fā)。

? ? ?? “你怎么跑到女廁所里來了？”陳雯雯忽然木楞楞地問。

? ? ? ?“我可以說是因?yàn)槟袔氖旨堄猛炅嗣础甭访鞣菄@了口氣。

? ? ? ?“什么都別說，要保證?！标愽┱f，她總是這個說話的風(fēng)格，以前當(dāng)文學(xué)社社長，安排路明非做什么，也會說，“場地要安排好，要保證”，好似路明非的保證真能頂什么事兒似的。不過路明非倒也爭氣，在陳雯雯那里，每次保證的事都能做到。

? ? ? ?“保證?！彼褚郧耙粯优e起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