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筆筒詫異地問。

“這個芯片里，有一部分是我們原本要交出去的人員關聯(lián)人的信息檔案；這張照片，是我在高先生的書桌上找到的?！苯裉旒s筆筒見面時，真木沒有穿那件嚴肅嚴實的西裝，而是白色T恤和牛仔藍色背帶裙的配置。雖然不方便行動，但真木今天需要這股親切感。

“奧，”理所當然地，老人把照片拿到面前翻過來覆過去琢磨：“你覺得……特派員小姐覺得，這兩者有關聯(lián)？”

“也許可以作為，尋找失蹤人員的兩個不同方向。”照片在筆筒手里，真木選擇拿起記憶芯片：“我們原本要交換的是底格里斯派軍閥的三兒子：盧克·弗斯的信息，檔案。我們假設這項交易是完全公開的話，要阻止這項交易完成，他本人和他的父親是最積極的人選?！?/p>

“所以想把他在新上海區(qū)的這些關系網(wǎng)全都拔出來啊?！惫P筒繼續(xù)低頭研究照片：“這不是咱們老大和英格倫的情報站長嘛？”

“這個站點，屬您最了解高先生，也屬您記憶最好。他們的私交很好嗎？”

“馬馬虎虎吧。”暫時放下了照片，筆筒啜了一口茶：“所以，特派員小姐要咱這個管檔案的做什么？”

“我需要前輩的幫助。盧克·弗斯和他在本地的人的當初的相關調(diào)查檔案，還有照片上的高先生和戴威爾先生之后的這個老人，他的身份和信息。如果我們認識的兩人關系很好，那么沒道理這個老人和他們的關系淡薄。他的檔案，估計就在高先生的人際關系相關文件堆里面?！薄揪拖裥∫暗臋n案會在我的文件部分里一樣?！?/p>

微蹙著眉毛，捧著茶杯，筆筒問道：“特派員小姐莫不是想？”

“我們現(xiàn)在人手不夠，既然要把兩件事并為一件事處理，那么盡早定出一個方向，解決一面的問題再顧另一面。只要該方向取得突破，就能并起來解決兩個問題。我是這么想的?！?/p>

“那樣的話，先來調(diào)查那后生的相關信息比較好?！?/p>

真木點點頭：“聽說這是個紈绔子弟，英格倫的人也一直沒放棄找他。他們那邊很容易獲得立場，將襲擊的首席嫌疑人定在他身上?！?/p>

“然后咱們就有可能和他們重新搭線，去找亞當了?！惫P筒嘆口氣，說：“現(xiàn)在處處受限的情況，雖然異想天開，但也只能這樣了?！?/p>

【有那么異想天開嗎……】“那么，另一份老人的檔案，雖然只有這一份模樣，還請前輩盡量尋找?！?/p>

這一次筆筒拿起了芯片：“提醒一下，如果這個芯片是從他的保險柜里取得的，那么其中肯定有，他不愿意讓咱們這個級別的人看到的東西?！?/p>

真木點點頭：“如果出了問題，由我負責?！?/p>

“那咱就奉命行事。”筆筒笑了，他笑起來像一只雪貂?！皫兔κ且啡饲榈?，這次不算?！彼嫺刹?，漱了漱，起身拿起U盤和照片：“等咱的消息?；匾姡嘏蓡T小姐?！?/p>

和來時一樣，他把公文包往腋窩下一夾，就離開了這間茶室。沒多會，從樓上就能看見筆筒孤零零的背影，胳膊里夾著的，應該就是剛剛會場上的放著檔案的公文包。

“沒有給檔案處配車嗎？”真木問道。

“老爺子就這樣，來的時候也許坐車，回的時候別管在哪都喜歡走路?！毖老山忉尩?。

筆筒要過馬路了。夏天酷熱的飽滿的陽光，正灑在他筆直筆直挺著的背上。

三天后，“筆筒”一口氣給她發(fā)送了一大堆人物檔案，涉及到已查明的弗斯在新上海區(qū)關系網(wǎng)的林林總總。真木篩選完畢后，鎖定了其中一人。

“——這個人：博納林格·強森，綽號‘水蛇’，一位黃區(qū)藥品商人，同時在紅區(qū)有走私渠道。盧克·弗斯知道本地幫派和家族的手段，也知道他們保守主義的態(tài)度，所以他倆做了筆交易，用各自在紅區(qū)黃區(qū)的影響力換取擔保和掩護。而自從盧克·弗斯親自來到新上海區(qū)后，水蛇名下的空頭公司每周都有資金進賬，還借了貸款。我們尚且不知道盧克·弗斯在忙活什么，但如果他對于英格倫來說是大獎，強森就是通往大獎最近的彩票?！?/p>

敲著平板，真木對著新上海區(qū)的外勤人員配屬任務。牙仙說得沒錯，站里現(xiàn)在急缺人手，她抽空做的PPT通過錄放裝置飄浮在半空中，對著的情報搜集處干員圍了薄薄的一圈，只有十幾個，都緊鎖著眉頭。“最好是跟蹤搞清他的活動規(guī)律，找機會提回來審一頓?！狈止芮閳笏鸭目偣苜囅壬钸吨?。

“本部說，除非確認他和失蹤人員有直接關聯(lián)，不然不要打草驚蛇?！毖老烧f道。

“水蛇有本地的關系網(wǎng)絡，如果我們出手，只能等到萬無一失的時候再出手。眼下先查清楚這個人的底細，保持距離，盡量不要直接接觸。大家如果沒有什么問題的話，就出發(fā)吧。”

根據(jù)幾天來盯梢收集和分析的信息，結合高先生之前已經(jīng)梳理出來的情報來看，水蛇的醫(yī)藥公司既是軍閥的白手套，也是一條連通紅區(qū)黃區(qū)的橋梁。經(jīng)過他手，紅區(qū)的毒品、藥品、廉價酒、勞動力源源不斷地涌入市場，還搶了一部分本地家族的份。結合其它信息來看，水蛇在本地的關系網(wǎng)很可能只是“看上去很牢固”。

【爆炸發(fā)生后，本地幫派可能會借此發(fā)難，我該把這種可能也列入選項里。】錄音筆敲著平板，真木在牙仙的車里兀自想著。

此時此刻正是骨巷生意最旺盛的前潮，人們正在涌向酒吧、歌廳、夜總會和賭廳的門口。

水蛇近段時間來喜歡光臨這里的一家大型俱樂部性質(zhì)的夜店，想也知道，東區(qū)被劃分給最早發(fā)達起來的一批本地幫派家族們，不歡迎他這種和紅區(qū)人勾結不清的戶主；骨巷這種無所謂又稍微有些“歷史底蘊”的地方——幫派家族們早期曾接管過這邊的娛樂風俗產(chǎn)業(yè)，又為壓過彼此一頭大打出手，便是不會找麻煩又相對有逼格的最佳選擇。

靠在椅背，真木優(yōu)子進行著又一個她的小動作：她的食指指尖上橫著那根錄音筆，近乎于完全靜止。本來盯梢并不需要她親自來的，雖然抓捕的日子沒定下來，但真木還是憑借她的口舌說服了賴先生和牙仙，讓他們同意來既定的捕獵場來看看。

外面招牌的色彩妖艷，人們隨意地把車停在巷子里，就去呼朋引伴了。全然沒注意某輛車上的防窺涂層后的眼睛，大部分來客屬于就連真木優(yōu)子這個年紀的同齡人都能分辨出來的混蛋級別，她沒興趣一一鑒賞。

“來了?！毖老烧f道。

錄音筆落入袖間，真木直起身子。這下她看到了：在七八個馬仔簇擁下，從車上正走向夜店門口的目標。

想不注意到他都難，今天水蛇實在夸張得人如其名：一件蟒蛇皮夾克，特意露臂來顯示左胳膊上的勞力士表，右胳膊倒是光溜溜的，只在食指上戴了個戒指。下身的手工布褲子也是流行的款式，只是他自作主張地涂抹了一半顏色在褲腿上。那一頭討人厭的赤褐色長發(fā)今天燙過了，主人還頗為得意的樣子。

【暴發(fā)戶就好這種藝術家的風格，這是他們少數(shù)夠得著的品味?！空婺驹谛睦飺p道。

“好消息是他今天沒帶女伴?！?/p>

水蛇在門口伴著聽不到的旋律搖起了屁股，他的隨行人們看起來也躍躍欲試的樣子?！八雌饋硐窨牧怂幩频??！?/p>

“藥品商人往往反倒守身如玉?！毖老梢恢贝蛄恐切行⌒〉年犖椤！斑@個興奮勁兒，倒像是磕了‘南柯’?！?/p>

“那是什么？”

“一種賽博鴉片，您就理解成，把人放在可以訂制的夢境里，而且戴上厚重頭盔后只有自己能看得到?！毖老纱甏瓯亲樱骸耙慌滦酒慌_投夢儀，就能讓人在淺度睡眠里爽上一整天。這玩意在本地流行得很，除了集團外，有些幫派家族也在制作這個并且在他們隱蔽的門店里出售?！?/p>

真木悻悻地說：“聽起來我用得上——我最近總做些不明所以的噩夢?！?/p>

“你是用腦過度了。在賓館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天會有幫助。”

【我倒是想?！拷邮诌^格倫的職責后，她成了最近加班最嚴重的那個人，不僅要篩選情報處里相關的情報，還要匯總分析筆筒發(fā)送過來的檔案，總結成提交給本部的情況報告。之前情報站點漏過去的信息不少，她覺得有必要重新篩選一番，于是抽絲剝繭地在故紙堆里尋找線索，以至于有若干次她干著干著就一頭困倒在床上，昏睡過去。只有身體的酸痛能提醒她該洗掉身上的汗水睡覺，這才不至于聞起來很糟糕。

想到這，她莫名其妙地煩躁不安：“有條件的話我會的。”【可我不能顯現(xiàn)出一點虛弱的樣子?！空婺就吣且恍腥舜┻^排隊的人們，從VIP通道徑直進入夜店。她望著小幫手上的時間：“現(xiàn)在是……21時13分?！?/p>

“收到……從正門進入，隨從……六人。”牙仙埋下頭記錄著。

余光瞥見一個身影，真木注意到隊伍前列的一位身材高挑的戴著棕色格子扁平鴨舌帽的姑娘，她正背對著真木的視野，和同伴的男人說著什么。水蛇那一行人正好在她前面進去時，引起了她的注意。

打從第一眼開始，真木優(yōu)子便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奇怪地有一絲熟悉感覺。她不愿意就這么告訴牙仙。就在猶豫著整理措辭的當，那個女人飛快地回頭，隔著一個街道橫面，隔著直線距離，外加鼻梁上的眼鏡，她緩緩地挪著腦袋，到真木所在的方向一眼后，又轉了回去。

她轉過頭來時，門口的燈光正好讓她一側的輪廓處于光明，另一側處于黑暗。

真木深信這不是偶然的。

“怎么了？”注意到不對，牙仙開口問道。

“我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女人。”真木喃喃著?！驹瓉磉@種不安煩躁的感覺，不是因為沒睡好的事情嗎？】

“嗯？你說哪個？” 牙仙看看夜店門口，不明所以。

女人掏出來自己的手機，給保安看了一下，他便揮揮手讓兩人進去了。

“我需要……”盯著夜店門口，窸窸窣窣，真木開始把平板等零碎從身上拿走。“我要進去一下?！?/p>

“琥珀小姐，等等等等，你該不會是想——”

真木穿上了外套，還拿起包：“我要進夜店去?！?/p>

“什么？等一下，您不用親自去的。這將增添不必要的風險——”

她可以做得更妥當，更和善的。但她突然失去了虛以為蛇的耐心，代之以冷冰冰的禮貌：“我知道，但是很抱歉……我必須要去一趟。會保持聯(lián)絡的。請在后門等我?！彼P上了車門，隔斷了牙仙可能更多的勸阻話語，走向夜店門口。

真木意識到，這個女人和盯梢對象有點聯(lián)系。她有預感，今天可能會在這里發(fā)生點什么。這樣也好，真木優(yōu)子自覺她是沒時間也沒耐心一次次來酒吧耗的。

“小姐，”門口的保安皺著眉，好像是疑惑今晚插隊的人怎么這么多一樣。提示她：“請到后面排隊?！?/p>

攔住她也算情有可原，因為今天她穿得實在像一位游客：今晚她披著黑色的防曬外套，白色T恤露出了光潔的肩膀和吊帶，下身則是深色的半腿褲。其實車上準備了現(xiàn)成的適合進夜店的充滿成人風格的連衣短裙和高跟鞋，但時間不寬裕加上真木不想在牙仙附近換衣服，所以只好蹬著板鞋走向保安了。

“我姑且算這里的VIP?！闭婺具f過去準備好的通行憑證。

“就您一位嗎？”保安看向她的身后：“沒有同伴？”

“我的同伴在里面等著我?！闭婺颈硎?。

保安點點頭，把憑證劃勾后交還給她：“下一位！”【在今晚鬧得天翻地覆之后，你們老板會好好記得別讓未成年人進店的。】

穿過一段水泥地走廊，門后就是這個夜店的前廳。燈打在玻璃的地面上，而地磚里裝的氮氣使其顯示出那種模模糊糊的藍色光芒。穿著侍酒生馬甲的酒保在前廳的一個角落，穿著粗糙旗裝的樂隊與舞者則在大廳的中央。

大部分卡座坐上了人，當樂隊開始演奏曲子，舞者開始活躍時，他們的衣服上亮起滾動的圖案來，光線如游魚，又游動到地上，博得卡座上的人們陣陣喝彩。

“測試?！背弥鴷簳r沒人注意自己，真木對著通訊彼端說了一句。

“清楚?！蓖ㄓ嵄硕舜鸬溃骸斑@里是白熊，我們在一樓的卡座區(qū)。接到命令，隨時協(xié)助您的行動?！?/p>

“他們有留人在二樓嗎？”

“有。您一抬頭就能分辨出來，是那個戴著亮色耳機的人，和那個走來走去的西裝男?！?/p>

【一明一暗啊?？磥矸纻涞煤芎??！俊拔蚁热テ肪瓢膳_，你們把裝備放進洗手間。注意別被人發(fā)現(xiàn)?！?/p>

“收到， 注意安全?！?/p>

【就算以club的標準來論，這也算得上過于雜糅的那一類了?！空婺疽贿叡憩F(xiàn)得東張西望，一邊讓發(fā)卡上的佩戴式錄聽設備捕捉周圍環(huán)境，發(fā)送給外面等候的小組。她走向調(diào)酒臺，落坐在高腳凳上。

“年輕的漂亮小姐，想點些什么？”一個留著火柴頭型的酒保招呼道。

“嗯，我是第一次來呢，有沒有點單之類的東西？”

“有是有，”酒保笑道：“只是小姐，容我介紹一下，想來酒吧這里喝酒的多半是要尋找一種~感覺，按照單子點酒，適合多人聚會時各取所需。一個人的話，我推薦聽從內(nèi)心的~感覺走，請問小姐，現(xiàn)在您是什么感覺？”

【等待的無聊煩躁。能緩解就好了?！空婺径Y貌地笑笑，沒有回答。

酒保一拍手，“那就只好先入鄉(xiāng)隨俗吧?！彼泻粽{(diào)酒師：“老葉，調(diào)一杯——”

“換班了，待會再說！”對方隔著大半個調(diào)酒臺不客氣地招呼了回來。

“您稍等幾分鐘，馬上就回來了?！本票２缓靡馑嫉攸c頭，去招呼新來吧臺的客人了。

盡管環(huán)境依然喧鬧，真木優(yōu)子卻覺得漸漸靜了下來。她拿出手機，劃開屏幕后，卻不知道該看什么。【老特務還好意思讓我甄別……來到這里后，每天都是忙得不可開交。連跟站點其他人交流的時間都沒有?！?/p>

舞曲喧鬧，她只能兀自托著下巴出神，思索著最近遇到的難點，竭力把一切線索，在腦中復盤，把線索連成一條線。沒用幾天她就知道，站點的負責人格倫完全沒做好準備，在高站長失蹤前他只是個混日子的人；筆筒則是古怪的感覺，他好像對真木很好奇。除此之外，他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至于牙仙……在她忙于理清所有已有的信息和線索，對外勤工作分配的精力不多的時候，牙仙便繼續(xù)按他的風格打理外勤工作。他比她大十來歲，但在高先生家獨自打退了不知名異能者的襲擊后，真木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看法逐漸改變了。按理說她該為這種遲來的尊重感到高興，何況是較為歡快的牙仙。但她意識到相比起其它把她當做后輩的主管，牙仙的笑齒下隱藏起來了更多的東西?！疚易罱行┮蕾囁??！克允≈??！緳n案那邊的工作理成形后，我該親自指揮一些外勤任務?！?/p>

“久等了?！北臃旁谒媲暗穆曇簦驍嗔苏婺镜乃季w。她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名年齡和她相仿的女生，扎著高馬尾，流海扎起半邊，把侍酒服穿出了筆挺的英氣感覺。一般來說調(diào)酒師不宜佩戴首飾，但這位女生擼起袖后，她那曬黑了的右手腕上戴了一個樸素的銀手鐲。

“格言，你看著給這位小姐來一份，正好你們年齡相仿，她再有什么新要求，就全交給你了喔?！?/p>

“是。請您先喝這杯青檸飲料，緩解一下您的苦惱?！焙蟀刖涫菍χ婺菊f得。

“謝謝您。請問，怎么稱呼？”

“格言?！闭{(diào)酒師女生拿出一個不銹鋼杯子，沒有多問就開始自顧自向里面傾倒基底。

她的鼻子挺挺的，加上飽滿的嘴唇，這讓她的笑容有些孩子氣的得意味道，這破壞了一部分初見的英氣感覺。讓她的五官靈動起來的是那雙眼睛，隨便幾個抬眸中，真木確定自己捕捉到了一絲精明的味道閃過。這孩子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可靠的感覺。真木想。

“給，您的調(diào)制飲料?！闭婺镜那鄼庯嬃线€沒喝到一半，另一個杯子也被放在面前了。

飲料呈透徹的淡藍色，里面有些許的氣泡沖淡了酒精的感覺。檸檬、海鹽和草本植物的味道，“爽口，但很溫柔。我喜歡?！?/p>

調(diào)酒師姑娘笑起來：“多謝。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

真木點點頭：“是的。在外面看，這條街就屬你們家的氛圍蠻好。”

“其實姑娘們更喜歡城那邊的地方，哪怕趕車也要過去?，F(xiàn)在在跟著樂隊瞎玩樂的，幾乎都是外地游客?！惫媚锊林樱骸霸谕饷婺芸闯鰜淼姆諊?，到里面看也就是這樣而已了?！?/p>

“你也是本地人呀?！?/p>

“我在這是有原因的?！闭{(diào)酒師姑娘理了理鬢發(fā)?！拔壹业睦蠣斪酉Ｍ夷芏喑鰜礤憻掑憻?，每一種職業(yè)都要嘗試一下?！?/p>

“鍛煉鍛煉啊，調(diào)酒是不是很有趣？”

“唔，還可以，把不同液體兌進一個容器里，均勻攪拌，放上冰塊，比我之前打過的工強。就是在學會靈活搭配前，需要死記硬背各種方案，不同基酒的調(diào)配比例啊什么的。不過，”她敲敲自己的腦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師了?！?/p>

【別的女孩子看來，會很有意思吧?！俊昂孟褡鲲堃粯影　Ｄ愕淖娓笇δ闫谕芨吣??！?/p>

“不是我爺爺，是我外公。”調(diào)酒師姑娘望著那邊閑聊的人群：“來這里飲酒的，幾乎都是期望某一種感覺，某一種刺激。他則期望我能借此看出來人需要什么樣的感覺，愿意的話，再給予什么樣的刺激。他想讓我快點到能賺大錢的地步，現(xiàn)在還不夠。”調(diào)酒師姑娘苦笑一下。

“調(diào)酒能看出來人的需要嗎？我表示懷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嘛?！?/p>

姑娘撓撓臉頰：“嗯……舉個例子來說，每個人都有自己對于飲料的喜好，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這是兩個基本點。如果你是一個熟客，在你進店的那一刻，我就能大致推斷出你的狀態(tài)，借我對你點單邏輯的熟悉，猜出你會需要什么飲料。”

“可我是第一次來。”

“心血來潮，緊張，尋求刺激，渴望安樂……大家都在尋找些什么，只有他們是第一個被看出來的?！?/p>

真木不依不饒：“如果那些熟客變換了需求，不再按老習慣點單呢？”

“那他們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有什么奇思妙想?！备裱孕〗愫V定地說：“那么，送上一杯飲料，在交流中慢慢探出他們后續(xù)的故事。調(diào)酒是一場你來我往的猜謎游戲，我喜歡贏，而顧客喜歡滿意而歸，很公平?！?/p>

真木笑著說：“這就是你的‘格言’嗎？”

調(diào)酒師小姐整理劉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家老爺子希望我：格物致知，行勝于言。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很難重名的名字?！?/p>

“聽起來你外公希望你難忘，好別致的名字?！闭婺拘Φ?。

“我不知道，不提他了。小姐，您是一個人來這邊玩嗎？”

“我在等一個人，但我好像一直也沒看到。話說，二樓游蕩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她老早就注意到二樓的樓梯口處，一直有三三兩兩的視線跟著自己?！八麄?？唔，”調(diào)酒師姑娘瞟了那邊一眼：“有錢的主顧都去那邊。二樓的房間其實都不開放的，走過走廊，后面才是別有洞天。您最好別一個人去那邊?！?/p>

“怎么了嗎？”

“他們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胡鬧。不僅要酒，還要女人。像您這樣的年輕，單獨出來的女客，很容易被糾纏上。到時候就很難脫身了。”

“還有這種事？”真木故作驚訝地挑起眉毛：“這還挺嚇人的?！?/p>

“就當提個醒吧?！闭{(diào)酒師姑娘笑笑地說?！安贿^不會鬧大。這邊是有人管著的。”

【時間差不多了?！俊爸x謝你的提醒?！闭婺拘α艘幌拢骸拔胰ヒ幌孪词珠g，這杯殘酒請給我留著。在這期間如果有人來調(diào)酒臺找‘南小姐’，讓他在這里等一會便好?！?/p>

“沒問題。我會看好它不被人放進‘調(diào)料’的。”調(diào)酒師姑娘笑道。

一個男人擠過來，要在她的不遠處落座。調(diào)酒師姑娘過去招呼的時候，真木優(yōu)子提起包，走向洗手間。路上她還能感覺到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游蕩。

“白熊，”走進衛(wèi)生間的隔間，確認沒人在聽后，真木呼叫他：“幫我確認一下外面情況?！?/p>

“琥珀，正想告訴你。”對方的位置應該在正對著品酒臺的卡座上，也能卡住從二樓樓梯上下來的位置?！澳惚欢⑸狭恕！?/p>

“幾個目標？”

“三個，都在洗手間外面通道。”

真木嘆口氣：“我知道了。繼續(xù)監(jiān)視?！?/p>

掛斷通訊，她之前猜測對方會上來糾纏，現(xiàn)在看來對方還是打算觀察一陣。這種時候，主動出擊才能出其不意。

她正是這么做的。出門后，她直接認出了那三個在洗手間外等候的混混模樣的跟班，他們正在那里假裝邊抽煙邊閑談，她徑直走上前，走進他們圍成的那個小圈子外圍。

“打擾一下，先生們。”真木擺出最迷人的笑容：“我找不到我的朋友了。她剛才說她要來一趟洗手間，但我進去看了一圈，沒找見呢?！彼眙W發(fā)，露出耳朵，當然是沒戴微型耳機的那邊：“你們看上去在這里待了有一陣，請問你們有看見過我的朋友嗎？”

他們的談話被打斷，尤其是被盯著的對象主動打斷，都有些悻悻。一個看上去比較大的望望同伴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于是他裝模作樣地問道：“小妹妹，能不能說一下你朋友的體貌特征？裝束？”

“她啊，大概比我高半頭的樣子，白色頭發(fā)，今晚穿著白色的夾克衫和牛仔短褲?！?/p>

他們都笑起來?！班?，”第二個男人說道：“原來你是她的同伴啊。這不是巧了嗎？那個女孩正和我們老板談生意呢——”

他話未說完，被年紀比較大的男人用眼神打斷了?！拔覀兇_實見過。如果你想找她的話，不如跟我們走一趟？小費，你來把這個小妹妹送到包間那邊，快去快回?！笨雌饋硭侨酥械男☆^目，他吆喝著第三個男人。

“那真是多謝你們了，熱心腸的先生們?！闭婺疚⑿χ乐x。第三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一直不說話，而且看上去對還要讓他回來的安排不滿。他把手插進褲兜，就示意真木跟著他走。

在對方的帶領下，真木邁上樓梯，穿過高級沙發(fā)和走廊，門后又是一段走廊，格言提到過，這里不再鋪著地毯，沒有房間，燈光明亮，而墻上貼著簡單的藝術畫。在這扇門后面，才是真正的舞池，頂棚裝著的巨大的球形燈散發(fā)出昏暗而粗線條的光，使得大廳比看上去要小，但里面有上百人正在合著音樂節(jié)奏跳舞。他們頭上都戴著一樣的VR設備，看起來既詭異又可笑。

和外面不同的是，這些人跟著的不是電子風格的音樂節(jié)奏，而是慢搖滾。戴著帽子的男人迎頭碰上那個西裝男。

他們毫不避諱認識彼此?！霸趺椿厥拢俊彼蛄恐婺緝?yōu)子，問道。

“把這姑娘送到她朋友那里去，就是包間里那個小姐。”帶她的男人聳聳肩。

毫不客氣地直視真木，西裝男說：“跟我來把?！?/p>

真木點點頭。她跟在西裝男身后，從人群攢動的頭頂上方走過，又穿過一扇門。

這扇門將聒噪的聲音攔在門外，展現(xiàn)在真木眼前的是一扇扇把手裝飾有精美雕繪的外包真皮的大門，這才是包間所在的位置，這里的環(huán)境要比外面安靜很多，她甚至能聽見在這長廊后面的泳池的流水聲音。

在她走近房間的過程中，那種糾結的，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愈演愈烈的樣子。她沒來由地確信了：熟悉的異能者，襲擊過她的異能者，就在這附近。

西裝男帶她走到居中的門前：“你朋友在這里?！彼欀碱^，叮囑：“好好打個招——”

后半句話被他活生生咽在肚子里。真木優(yōu)子就在他身后半步，稍晚一步，她看到了屋里是一個怎樣的情況：

燈光昏暗，分不清是原本只能開到這個程度，還是屋里的人有意為之營造氛圍。深處的布景淪為看不到的暗處，明處露出的一些布局也能顯示出，這原本是一處用于休憩風塵的套間。

不和諧的氛圍源自多出來了四具橫陳著的人體。真木掃一眼就知道，幾乎沒有打斗的痕跡，他們是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被手槍解決掉的。

窗戶是打開著的，始作俑者就跨坐在窗臺上，一條長腿已經(jīng)邁出了窗外。走廊里的燈光直灑進屋里，除了地上的尸體外，還灑在她扎成了辮子的白發(fā)上，灑在她嘴角勾起的笑容上。

她就是十幾分鐘前她在夜店門口看到的那個女人。

她調(diào)整了一下棕色的鴨舌帽，真木優(yōu)子這次得以看清她的臉，她還勾了勾手指，在西裝男撩衣服從槍套中拔出手槍之前，跳了下去。

西裝男現(xiàn)在才想起來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沖向窗臺，看樣子，是拿不準主意要對著窗外尚未跑遠的白發(fā)女人開火，還是先跳下去追趕。

沒關系，在西裝男想起來身后還站著一個近乎于完全陌生的小姑娘之前，真木優(yōu)子抽出包里的消音手槍。

這個距離，對她來說輕松過頭了?！疚以撔⌒〉馗兄x你的盡職盡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