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蟲子談戀愛,日本人是不是瘋了?
(本文沒有會引起不適的驚悚圖片,請放心服用。)
十一月雨 | 文
不久前,我們曾在那篇關(guān)于“狼蛛”的文章中提到了,不少動森玩家被游戲里的狼蛛、田蟞、皇蛾等蟲子嚇到叫苦連篇,遠在南半球的外國玩家們也是深受蝎子的“毒害”。

能造成這樣讓東西方玩家“不謀而合”的現(xiàn)象,也是仗仰了動森里趣味十足的捕蟲玩法和對各種蟲子細節(jié)的刻畫。
游戲不僅在模型上做到了還原蟲子的主要特征,相關(guān)習性也會在對話文本中通過風趣隨和的語言告訴玩家。

如果你玩過足夠多的日系游戲,看過足夠多的日本影視劇,你就會發(fā)現(xiàn)日本人對蟲子是多么的“情有獨鐘”。
日本的小學生在暑假期間,拿著網(wǎng)相約一起去山林田野間捕蟲這種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動漫中的橋段,幾乎是現(xiàn)實中每個日本人兒時的回憶。

油管頻道RyuuuTV就拍攝過當今的日本小朋友抓蟲的畫面,裝備要比我們小時候來的專業(yè)的多。UP主Ryu的日本女友也有在視頻中,分享自己童年捕蟲的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

對于日本小孩而言,抓蟲相當于我們吃西瓜一樣,是夏天的一部分。
毫無夸張地說,全世界再也沒有第二個國家像日本一樣,與昆蟲有著如此之深長的淵源,就連做了幾千年鄰居的中國和朝鮮也沒有發(fā)展出這樣流行至今的“蟲文化”。
事實上,這種文化的源頭依然來自中國。根據(jù)儒家經(jīng)典《周禮》記載,我國宮廷廚師已經(jīng)開始把蚊子搗爛做成“蚊子醬”,以烹制美味的肉干時,處于彌生時代的日本人才剛剛學會種田。
像《詩經(jīng)》、《楚辭》等早期文學的著作中,也有不少像“眾女嫉余之蛾眉兮”(比喻女性長的美)這樣以蟲作為比喻,吟詠各類昆蟲的詩句。

像飼養(yǎng)蟈蟈這種活動,更是從民間流傳到了宮廷中,上至皇帝,下至宮女,足足堅持了上千年,直到封建王朝結(jié)束。
那么日本人開始大量吟詠昆蟲是在什么時候呢?大概是在恢復了和隋唐外交之后的奈良時代和平安時代。
這兩個時期分別出現(xiàn)了兩部大量描寫昆蟲的著作,《萬葉集》和《源氏物語》,先解釋一下這兩部作品是什么水平,《萬葉集》是日本歷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相當于中國《詩經(jīng)》的地位。

最新的日本年號“令和”就是出自《萬葉集·梅花歌卅二首并序》中的“于時初春令月,氣淑風和”。
這本《萬葉集》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蜘蛛、螢火蟲、蠶、蟬、蜻蜓等數(shù)種昆蟲,光是吟詠蟋蟀這一種昆蟲的和歌就多達7首。
《源氏物語》的認知度就更廣了,作家川端康成說它是日本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巔峰,其地位相當于我國的四大名著,是如今在漫畫、電影、電視劇、動漫、游戲等多個領(lǐng)域都開花的作品。

這部由平安時代的女作家紫式部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用細膩的文筆,創(chuàng)造了日本式浪漫的“物哀(物の哀れ)”思想。
在《源氏物語》之“玲蟲之卷”中,紫式部詳細描寫了當時的貴族們將捕獲的鈴蟲放養(yǎng)在庭院之中,聽著清脆的蟲鳴,醉酒歡歌。受到《萬葉集》與《源氏物語》兩部作品的啟發(fā),隨后就誕生了以平安時代末期《蟲愛的姬君》為代表的一大批昆蟲題材的文學作品。

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日本人玩的東西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到了江戶時代,日本步入了全面西化的進程,一些來自西方的研究者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國家是如此的愛蟲心切。
愛爾蘭裔日本作家小泉八云將日本人的愛蟲情節(jié)寫成了隨筆《蟲的音樂家》,首次向西方世界介紹日本的“蟲文化”,“蟲文化”一詞也是由此應運而生。
與此同時,這些西方學者也將包括了昆蟲研究在內(nèi)的近代科學知識帶進了日本國門。江戶幕府曾專門任命當時的博物學家田中芳男為“蟲捕御用”,意思是專門為幕府補蟲的人。這也恰巧說明了,昆蟲的研究和采集最先是屬于上流社會的活動。
直到19世紀末,日本政府才開始在小學中推行昆蟲的研究和采集這項“暑假作業(yè)”作為博物學教育的一部分,這項活動在日語中還有一個專用名詞“蟲取り遊び”。

草帽+白背心+短褲+捕蟲網(wǎng),幾乎是所有動漫和游戲作品中捕蟲少年的標準形象。
其實我們80后90后的一代人,基本都有著童年捉蟲的經(jīng)歷,只是我們少了研究、觀察和制作標本等的步驟,讓我們對這項愛好也就止步于此。而深入鉆研昆蟲的日本孩子,進而癡迷了進去,這就為日本人自小喜歡昆蟲打下了基礎。

在這種受“蟲文化”長期熏陶的環(huán)境下,以昆蟲為主題的創(chuàng)作早已跳出了文學范疇。“寶可夢之父”田尻智先生,就是一個實打?qū)嵉摹安断x少年”。

現(xiàn)代化的生活,讓這些童年的記憶距離人們越來越遠,這時的田尻智想到了利用電子游戲來延續(xù)童年時的記憶,并以“昆蟲的收集與研究”為靈感,開發(fā)出了舉世聞名的游戲《精靈寶可夢》。

在游戲中自然少不了田尻智先生夾帶的“私貨”,不僅在寶可夢這個大象限里專門設計了一類“蟲系寶可夢”。在《寶可夢:金&銀&水晶》中,還增加了專門用于捕捉蟲系寶可夢的捕蟲大會玩法。每一代《寶可夢》游戲中也都會出現(xiàn)“捕蟲少年”形象的NPC。

談到“捕蟲少年”,《塞爾達傳說》系列的主角林克其實也是這個廣大隊伍中的一員,早在SFC上的《塞爾達傳說:眾神的三角力量》中,林克用捕蟲網(wǎng)捉到蜜蜂,關(guān)鍵時刻還能放出攻擊敵人,能獲得蜜蜂的種類還不止一種。

距離我們更近的《天空之劍》、《黃昏的公主》和《荒野之息》中也有著搜集昆蟲的休閑玩法。

其他的像《怪物獵人》系列中,蟲子也是世界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獵人常用的武器中有著能控制蟲子作戰(zhàn)的操蟲棍。有一種邪道流派“蟲炮流”,就是只用蟲子上去咬,同時本體也可以干點別的事情,比如幫隊友嗑藥加血。

在戰(zhàn)斗中,獵人艾露貓會找到回復蜜蟲,幫助主人回復生命;野外搜集到的諸如光蟲、雷光蟲等昆蟲,可以作為關(guān)鍵道具閃光彈和麻痹陷阱的素材,當然你要是喜歡,也可以直接帶回獵人小屋養(yǎng)在家里作為裝飾;要是捉到了諸如“虹色大獨角仙”之類的稀有蟲子還能獲得獎杯。

特攝劇作為昭和時期的影視作品的符號,也有著不少以昆蟲為題材的作品,最知名的應該就是石森章太郎創(chuàng)作的《假面騎士》系列。
所有假面騎士的元祖,假面騎士1號就是以蝗蟲為原型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孤膽英雄,繼承了蝗蟲驚人的跳躍力和踢腿力。

石森章太郎先生曾在采訪中談到,他創(chuàng)作假面騎士的原因之一,也是為了提倡環(huán)境保護,而提到環(huán)境就會聯(lián)想到大自然和生命力頑強的昆蟲。
大多昭和時期的假面騎士都選擇采用不同的昆蟲作為原型,像假面騎士V3采用了蜻蜓,騎士人采用了螳螂、假面騎士X為田鱉、假面騎士強人為獨角仙等等。

你要是對假面騎士感到陌生的話,那我再舉一個例子,《鐵甲小寶》你們肯定看過吧。作為主要角色的卡布達和金龜次郎,原型正是取自日本人最喜愛的兩種蟲子獨角仙和楸型蟲。蝎子萊萊和蜘蛛偵探就不用說了,小時候一直以為丸子龍是輪胎,后來一查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我們常見的西瓜蟲。

與石森章太郎一樣,宮崎駿的動漫作品也時常會以環(huán)保為主題,1984年的《風之谷》就是一部至今仍極具代表性的動畫電影。
在人類工業(yè)的過渡發(fā)展,給他們自身的生存環(huán)境帶來了毀天滅地的打擊,一千年后的世界大部分地表已被帶有強烈毒性的植物組成“腐海”森林覆蓋。
成群的王蟲,代表著自然的反撲出現(xiàn)在腐海之上的鏡頭,讓我至今依然覺得震撼。

漫畫家漆原友紀又在自己的作品《蟲師》中升華了“蟲”這個概念,它們不再是我們生活中常見的一種生物,而是一種最接近生命本源,類似靈體的生物,有自己獨特的生存方式。
看過《蟲師》的朋友應該能感受出本作獨特的感情基調(diào),那種以物觸發(fā)心情情感,引起的淡淡哀傷,正是我之前提到的日本式浪漫的“物哀”思想。
也只有日本這個有著愛蟲情節(jié)的國家的人,才能用這樣的抽象形式去表現(xiàn)這種自然界的小生靈吧。
不止是漆原友紀,連漫畫之神手冢治蟲,名字中的“蟲”字,也是因為他本身喜愛昆蟲才加到了自己的名字“手冢治”中,變成了筆名“手冢治蟲”。

這樣的愛蟲情節(jié),自然也成為了同人創(chuàng)作的搖籃,比起上面這些借蟲抒情的“陽春白雪”,今天11區(qū)的老司機們對蟲表達愛的方式可要直白的多。
Galgame你們應該聽說過,或許你們不知道其中還有專門一類蟲系Galgame。(老司機可以當我沒什么都沒說)
我也不太好解釋這種Galgame,簡單來說,就是蟲娘談一段甜甜的戀愛,再來那么點后續(xù)活動……當年,B站的游戲區(qū)主播Chimera君和Q君都做過一款叫《人蟲之戀》的Galgame實況,還登頂過游戲區(qū)的榜首,可見好獵奇這口的人還不少?

今天的“蟲文化”,已經(jīng)融入了日本人生活娛樂和文化創(chuàng)作中。
有人熱衷于綜藝節(jié)目《蟲皇帝》中頂著各種“中二頭銜”的昆蟲們的廝殺;有人喜歡在家中飼養(yǎng)鳴蟲,只是聽著蟲鳴就會覺得“風雅”;大阪世博園和東京文京區(qū)的昆蟲博物館總是少不了來往的游客;像《動物森友會》、《塞爾達傳說》這種有著昆蟲收集和捕捉元素的游戲,以后一定還會有。

當你真正去了解了一方文化,再去接觸相關(guān)作品,或許你就會獲得更深層次的理解。
再去想想“動森為什么要把蟲子做的那么真?”或是“為什么會有跟蟲子談戀愛的日本游戲?”
這些曾經(jīng)圍繞著你的疑問,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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