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的愛情物語

? A的人生是被一座座校園與畢業(yè)分割開的齊整物語。
? 他年紀(jì)尚小的時候,在班上或許算不上安分的孩子,但也并非是那種皮實頑劣,會帶著彈弓漫山遍野亂跑想要打鳥的調(diào)皮鬼。
? 他大多數(shù)時候和平凡的孩子一樣,既不惹人生嫌,也不討人喜歡。
? 但有時他躺在床上,也會想著去搬開前排那個總是帶新玩具來炫耀的富孩子的凳子,讓他坐下來摔個狗吃屎;或者用自己的拳頭在隔壁班的大個子前來挑釁時,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量,砸下去,砸下去,砸下去。
? 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會莫名的熱血沸騰起來,就像是古代披甲的將士想要建功立業(yè),翻滾著,沸騰著,扭曲著。
? A在床上興奮得扭動,不停添加這個幻想里的細(xì)節(jié),然后度過一天又一天。
? 終于,他紅著臉想,或許女孩兒會因此喜歡上他。
? 那是A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兒。
? 也是他們?nèi)嗄猩枷矚g的女孩兒。
? A到底喜歡她什么呢??他們到底喜歡她什么呢?
? 小孩子不去想這些,他們都只是希望女孩兒會喜歡他們,他們想要獨占著這個笑起來讓人溫暖的女孩的一切。
? 他們攀比著誰跑得快,誰成績好,或者誰和那個女孩兒多說了一句話。
? 他們什么都比較著,似乎這樣會離那個女孩近一些。
? 那是好感么?那是愛情么?還是那只是幼稚的雄性在童年時代各種各樣游戲中,沒有理由的,誰也不愿意服輸?shù)哪且粋€?
? 沒有人知道答案。
? 而女孩,則是這場自發(fā)的無趣游戲里,所有男孩渴求的無上獎勵。他們更多的時候并不在意女孩會不會喜歡他們,而在意著自己是不是比其他男孩更加強(qiáng)壯,或是更加聰慧。
? 而不知情的女孩更像是一個冰冷冷的度量衡,或者時髦點,像是有綠色鏡片的戰(zhàn)斗力探測器,統(tǒng)計著天真的男孩們自以為的魅力。
? 雖然他們并無惡意。
? 但對那個時候的A來說,那個女孩則是他在愛情還未曾萌芽時被物化的終極夢想。
? 每個男孩在懵懂的青蔥里似乎都不會缺少這樣一個女孩,宛若陽光下的泡沫般美麗又脆弱,遙遠(yuǎn)又真切。你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下一秒又砰然消散,留下絢爛的輝光。
? 她就像是一個銘刻在A小學(xué)記憶里的過于輕巧,又過于厚重的符號,如霧里看花,水過微痕。
? 所以在A長大一點,在他完全告別那個時代后,他甚至記不清那個女孩兒的名字。
? 他第一次回想起這些,是因為另一個女孩兒在閑聊中詢問他過去的情史。?
? “有喜歡過的人么?”女孩兒問,眼睛偷偷撇著A,臉上紅暈已經(jīng)很濃了,A卻像是瞎了一般看不見。?
? A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童年里那個所有人都爭搶的女孩兒的容顏,已經(jīng)像是斑駁的相片般模糊不清,只是覺得她很美麗。
? 比面前的女孩兒美麗很多。
? “沒有,沒有喜歡過?!盇最后說,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
? 當(dāng)時只是小孩子的自己什么都不懂,那應(yīng)該算不得喜歡吧?A第一次這樣告訴自己。
? 他以后用同樣類似的話告訴過自己很多次。
? “真的么?”女孩兒撅起嘴,明顯有些不信,“可是有人告訴我你喜歡過……”
?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沒有?!盇不耐煩了,他不喜歡這個女孩兒,下意識的不耐便顯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
? “知道了?!迸嚎闯鯝有些惱怒,委屈的閉上嘴。
? 平凡的女孩兒喜歡上平凡的男孩兒。
? A或多或少有些感覺,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 并不是討厭女孩兒,他只是覺得不對,不應(yīng)該是她。
? 而且,她太普通了。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成績,普通的衣著。
? A已經(jīng)到了判斷一個人衣著的年紀(jì)。
? 是女孩兒太過普通,還是自己篤信緣分,這兩者到底是誰為了掩飾誰,A不想把自己內(nèi)心剖析得太明白,一個模糊的理由正好能恰如其分地說服自己。
? 但他有著男性特有的虛榮,他不想讓女孩兒覺察到他的心思,他希望女孩兒能繼續(xù)這樣喜歡著他。
? 或許這樣他就不再普通。
? 他也能成為那個每天帶新玩具的富孩子。
? 奇怪,連小時候那么喜愛的女孩兒的相貌都已經(jīng)記不起來,富孩子得意的炫耀神色卻像是刀劈斧刻般在A心中嵌入了深深的痕跡。
? 也因為如此,A并不抵觸同這個女孩兒聊天。
? 他把這種“欲拒還迎”稱作“不想傷害她“。A有這種安慰的天賦,用在自己身上效果拔群。?
? A算不上敏感,某種程度上甚至有些遲鈍,所以他能體會到女孩兒微妙又顯然的情感,也有別人能。
? 并非是因為嫉妒平凡普通的A,別人只是覺得這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而這世界上到處都是這樣的別人。所以當(dāng)其中一個別人但去老師那里告發(fā)了A,并用上了很夸張的言語時,A沒有覺得倒霉,只是用稀松平常的姿態(tài)應(yīng)對著面前雄獅般震怒的老師。
? 老師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穿著古板的西裝與套裙,襯衣扣子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頭發(fā)也一絲不茍地盤起。她的衣領(lǐng)因為激動的訓(xùn)斥而有些歪斜,宛若干癟的橘皮。
? 女孩兒站在A身旁,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掛在鼻尖,一股又一股,最后墜在地上,碎成一朵小花。A在那時候突然很想拉起她的手轉(zhuǎn)身離開,就像是小說里那些浪蕩不羈的劍客大膽妄為。
? 于是他的手微微抬起來,觸到了女孩冰冷的指尖。
? 女孩兒像是觸電般躲開,哭得紅腫的眼睛極快地瞥了A一眼。
? A不清楚那眼神里究竟有什么意味,只是把手重新放下來,再沒有動過。
? 他突然有點想哭。
? 在平凡的青春期里,A謹(jǐn)小慎微的試探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塊塊現(xiàn)實的污濁顏色。
? 他以為這個女孩兒會不一樣,他也以為自己會不一樣。
? 最終回到教室的時候,A聽到幾聲不大不小的嗤笑,視線轉(zhuǎn)過去,是幾個男生湊在一起邊笑邊說著什么,眼神有意無意飛快地掠過A,然后又是一陣刺耳的大笑。?
? 結(jié)束了,A明白,他和女孩兒小心翼翼的曖昧結(jié)束了。
? 他笑了起來,像是失戀般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著。明明沒有失戀過,A卻固執(zhí)地覺得這必須是失戀的感受。
? 之后A站起來,把凳子提在手中,向那幾個男生走過去。
? 畢業(yè)很久后的一次聚會上,曾經(jīng)的學(xué)生和老師坐在一起,回憶著A最后一次粗野的斗毆。
? “真沒看出來,平時挺文靜的男生,打架起來那么不要命?!毖矍暗睦蠋熁貞浀竭@件事,刺耳地咯咯笑起來。
? 她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新燙染的暗紅色的小卷發(fā)也掩飾不了眉眼間流過的年歲。她沒有再穿束身的套裝了,大紅大綠的裙子上有牡丹和杜鵑。A幾乎無法把她同那個嚴(yán)厲刻板的老師聯(lián)系起來,所以他的回答仍然拘束。
? “當(dāng)時……當(dāng)時……是氣急了?!盇小聲解釋著,兩只手緊張地搓起來。
? 老師又咯咯笑了幾聲,伸手給A夾了一塊肉。在她看來,這并非是一次毫無人道的摧殘行為,而只是她漫長教學(xué)履歷里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小談資。?
? “知道么?!崩蠋燁D了頓,“那個女孩兒現(xiàn)在在醫(yī)院做實習(xí)護(hù)士?!?/p>
? “哦?!盇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沒有讀書了么?”他神態(tài)自若地把對話繼續(xù)下去。
? “是啊。成績不好,家里托關(guān)系……”老師上了年紀(jì),和老年人一樣絮叨起來。A時不時應(yīng)上幾句,兩人就像相聲里的逗哏和捧哏。
? 事實上,他也幾乎忘記了這個女孩兒,就像是他忘記第一個女孩兒那樣。
? 不,并非是不記得。A只覺得這些過去的回憶像是蒙在霧里,他的視線透過去,如同是在審視另一個人,最終只留下幾點漣漪。
? 而他在一片嘈雜里翻撿出這些,只覺得可笑又疲憊。
? 也有不一樣的。
? 那是在青春期結(jié)束后不久,他去了另一個學(xué)校的時候。
? A坐在家中的書房,手指搭在鍵盤上,屏幕里聊天軟件發(fā)出清脆的“滴滴”聲。
? A想起這個暑假,是因為空調(diào)的溫度。
? 只有這個暑假他空調(diào)的溫度設(shè)置的是24度,在這之前和這之后,他都習(xí)慣于26度。
? 這個夏天其實并沒有炎熱多少,火熱的是別的另外的東西。
? A摸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它強(qiáng)勁有力的鼓動。
? “滴滴”聲又響起來,A抬起頭,一只卡通貓的頭像在右下角閃爍著。
? 他點開,是兩條簡單的,對面前少年卻不亞于炸彈的信息。
? “在么?”
? “恩?”
? A的思緒恍惚了一剎,他感到某種難以言明的荒謬,然后他敲出幾個字。
? “不在?!?/p>
? 對面發(fā)過來一個惱怒的表情,之后又是一條訊息:“那我下了?”
? A感覺心被刺了一下,并沒有多少疼痛的觸覺,只是微微一刺,有些癢。
? “晚安?!彼貜?fù)。
? “你怎么了?”對面幾乎馬上就回過來這樣一句話。
? A的手離開了鍵盤,他瞇起眼睛,看著對方的頭像,沒有回答。
? 頭像是一只手繪的大頭貓,筆觸簡單,但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很討喜,是對方自己畫的。
? A這個時候愛著對面屏幕的女孩兒。
? 不像是之前,也不像是之后,A很確信他心中滿溢的情感,是無可置疑的愛。
? 偉大又熾烈。
? 他坐在等了很久,對面沒有下一條信息過來。
? “生氣了?”他敲出這幾個字。
? “……”女孩兒打出省略號,緊接著跟上一句:“我為什么要生氣?”
? A是一個普通的男孩,所以他有著普通男孩可愛的自負(fù)。
? “我覺得你應(yīng)該生氣的?!彼f。
? “無聊?!迸鹤x出了A戲謔的意味。
? “明天有空么?”A突然說。
? 女孩兒靜默了很久,然后說:“好。"?
? A很久之后才發(fā)覺這個回答的意味,他拋出的并不是一個是或否的疑問,僅僅是一個模糊不明的試探。
? 而他也永遠(yuǎn)不知道,女孩兒為這個回復(fù)傾注了多大的勇氣。
? 赴約的時候,A帶了一封信。信用隨處可見的黃色信封裝著,上面只有一個簡單的署名,沒有郵票,沒有地址。如果把這封信投到信箱中,它永遠(yuǎn)也到不了目的地。
? 他站在信箱邊等著女孩兒。
? 女孩兒出現(xiàn)的時候,A再一次發(fā)現(xiàn)了自己為何愛她。
? 夏天的陽光很大,她背著粗布的雙肩包笨拙地走在陰影里,有幾處光斑漏下來落在女孩兒的脖子上,映出炫目的白。黑色的橡筋將齊肩的烏發(fā)扎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有幾縷淘氣地垂下來,擋住女孩兒的視線,于是她將不小心落出來的頑皮鬼攏到耳后。
? 她在建筑的陰影間蹦蹦跳跳,就像是林間的小鹿,靈動又嫻靜。
??像是被炮彈正面擊中,像是從五百公尺的高空墜下,像是星辰墜入大地。
? A發(fā)現(xiàn)自己以一種朝圣的心境看著女孩兒,幾乎要跪拜下來。
? 他明白了什么,也是這個時刻,A決定了一件事。
? 女孩兒走過來,看到A手中的信,眼睛一亮,帶著期待:“給誰寫信?。俊?/p>
? A聽到她的聲音,方才堅硬如鐵的決心差一點崩毀。他大病初愈般虛弱地笑笑,把信緩慢又痛苦地塞進(jìn)了信箱。
? “一個筆友。”他回答,似乎沒看見女孩兒眼中的黯淡。
? 他們?nèi)タ戳艘徊康退椎南矂∑?,A一直在笑著,是短促尖利的大笑,幾乎如同哀嚎。
? 最后女孩兒要回去了。
? 她向A道別,手揮舞得很用力,很用力,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說再見。A慢慢走向了遠(yuǎn)處,直到看不見女孩兒,他才癱倒在地上,淚水轟然就落了下來。
? 那個女孩兒,是他的神啊。?他躺在炙熱的水泥路中央,對自己說。
? 他在女孩兒宛若精靈般走過來的路途中,像是僧侶般頓悟。?
? A固執(zhí)地以為這不是愛情,而是近乎宗教的崇拜。他像是崇拜著木偶泥塑一樣崇拜著她,不帶半點煙火氣息,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敢觸碰這個女孩兒,哪怕是一點點。
?崇敬作為人類的情感有著特殊的二相性:一方會以為這是無可辯駁的純凈熱愛,不愿意摻雜些微世俗的出格舉動,而另一方以為夸張又尷尬,最終難以理解。
? 而這隔閡的結(jié)果便是讓崇敬與愛的距離,是極近,也是極遠(yuǎn)。
? 對一個執(zhí)拗的男孩來說,那就是一輩子的距離了。
? 回到家,打開電腦,A看到女孩兒的頭像灰暗著。
? 并且以后再也沒有亮起。
? 綠燈亮了。
? “怎么不走?”坐在副駕駛的女人推了A一下,握著方向盤的A一愣,下意識的打燃火,啟動車子。
? “在想什么?”女人點燃了一根煙,打開車窗,對著外面吞云吐霧。
? A把領(lǐng)帶扯松了些,覺得胸口的憋悶少了些,才開口:“沒什么。”
? “哦。”女人也并不想知道,她跟這個男人才認(rèn)識了幾個小時,沒有興趣去關(guān)心他的過往,只是出于禮貌才開口詢問。?
? “去哪里?”A問。
? 女人皺眉,她不太喜歡沒有主見的男人,于是把問題拋回去。“你覺得哪里好?”
? A輕笑一聲,他意識到了女人的情緒,于是說:“刺激一點?”
? 女人挑眉,她覺得有些意思了:“沒問題?!?/p>
? “我知道一個地方?!盇調(diào)轉(zhuǎn)車頭,向黑暗中駛?cè)ァ?/p>
? 他在地下室醒來的時候,頭有點輕微的痛,四周是散落的衣物。A朝旁邊看了一眼,女人還在睡,被子滑落在一邊,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他坐起身子,點了一根煙。
? 為什么會想起她呢?A問自己。
? 就算有過那么多女人,為什么會想起她呢?
? A現(xiàn)在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為何會有那樣奇怪的想法。
? 什么神,什么信仰,只差一個擁抱罷了。
? 他在再長大一點才認(rèn)識到女孩的心意,但是還能怎么辦呢?除了埋怨幾句自己當(dāng)初難以理解的可笑頑固,他也只能點上一根煙,默默吞吐。
? 而在這個夜晚,這個他早已經(jīng)告別大學(xué),畢業(yè)很久后從深夜里醒來的夜晚,他為什么又想起她呢?
? 煙已經(jīng)要燃盡了,A拿出手機(jī),打開很久不用的聊天軟件,找到了女孩兒的頭像。
? 她沒有換,還是那個明亮的,卡通貓的頭像。
? A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不是當(dāng)時他朝思夜想的那只憨態(tài)可掬的貓。
? “在么?”他發(fā)過去。對方?jīng)]有應(yīng)答。
? “恩?”他又發(fā)。
? “你好?”女孩兒回了一句。
? “你好?!盇這樣回答。然后他關(guān)掉了聊天軟件,重新點起了另一只煙。
? 女人翻了個身,?看見男人痛哭流涕。
? 她坐起來,用手擦去A臉上滾落的淚珠。女人遇見過很多這樣的男人,她也總是這樣安慰他們。
? 但是男人說了一句她始料未及的話。
? “我們結(jié)婚吧?!盇說,認(rèn)真的看著女人,淚水還在不斷滾下。
? “什么?”女人一驚。
? “我們結(jié)婚吧。”A再說了一遍。
? “不行?!迸烁纱嗟鼐芙^了他。
? “好。”男人也同樣利落。?
? A之后回了老家,開始相親。
? 他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做出這個選擇。
? 但事情出乎A的預(yù)料,有著反常的順利。第三次相親的時候,他看上了一個中意的。
? 女人留著短發(fā),臉稍微有點肉,她不算太漂亮,但化了妝也算得上可人,坐在A對面低眉順眼的模樣,眼睛里也滿是滿意。
? 就像是那種適合結(jié)婚的女人一樣。
? 沒有來由的,A給女人下了這樣一個定義,這也是他中意女人的原因。
? “你有談過戀愛嗎?”女人小心翼翼問道,又馬上解釋:“我不是介意這個,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 A沒有馬上說話,他只覺得女人的樣子慢慢和自己那個討厭的老師重合在一起。
? 某種程度上她們的確相似著。
? “認(rèn)真說的話,并沒有談過,大學(xué)時候倒是單相思過?!盇給出了這樣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虛假回答。
? “這樣嗎。”女人捂嘴笑笑,似乎更滿意,臉上也有了鮮活的顏色。
??他知道女人會喜歡這個答案。
? “如果結(jié)婚的話,我是說如果……”女人終于說到這個,她喝了口水,有些拘謹(jǐn),“那么彩禮……”
? A已經(jīng)不記得討價還價的具體細(xì)節(jié)。
? 明明是重要的事情,為什么會記不得呢?
? A在剛剛離開校園的時候?qū)@些世故人情還有獨屬于學(xué)生的扭捏與不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中老手,純熟無比。
? 他像是談生意一樣談妥了女人,女人開心地笑著,走上來挽上A的手臂。
? “我今天帶了身份證?!迸饲那脑贏耳邊說了一句。
? “你知道嗎?”A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自言自語著,“我曾經(jīng)在小時候,很羨慕一個每天都有新玩具玩的小孩?!?/p>
? “什么?”A的話對女人來說像是天方夜譚,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接話。
? “沒什么。”A最后笑了笑,也湊到女人耳邊:“我也帶了身份證。”
? “討厭!”女人故作姿態(tài)地打了A幾下,帶著并不真實的羞赧。
? A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但他也曾經(jīng)盼望過,盼望過或許自己的人生會有什么不一樣。
? 他之所以忘不了那個總是有新玩具的富孩子,或許是A在潛意識里覺得,那個孩子不會同他一樣平凡。
? 那個孩子,是特別的。
? A很快結(jié)婚了,婚禮很平淡,新娘倒是很高興。
? 他了無趣味的生活繼續(xù)著,不久后A擁有了自己的孩子。
? 這之后是孫子。
? 可惜沒等到重孫。
? A忽然感到一陣眩暈,伴隨著頭部劇烈的神經(jīng)疼痛。記憶如同碎片般閃回著,他有了一種辨不清虛實的錯亂感。
? 這時候A意識到,他快死了。
? 所以A才想起這么多的她,這么多的女孩兒和女人。
? 可是愛情呢?
? 像是閃電,又像是回光返照,這個念頭突兀地出現(xiàn)在A的腦海里。
? 他恐懼得渾身顫抖起來,這恐懼是如此強(qiáng)烈,以至于他感到自己體內(nèi)似乎有一股巨大的邪惡將要誕生。
? 他奮力扭過腦袋,看到頭發(fā)花白的妻子伏在病床邊斷斷續(xù)續(xù)抽泣著,A在她的眼睛多少看到了屬于親人的悲戚。
? 但沒有愛情。
? A閉上眼睛。
? 在他平淡普通的人生中,真的有過愛情嗎?
? 他知曉自己的平凡,也坦然接受這一切。
? 可是,他真的品嘗過,被那么多那么多人贊頌的,一點一絲愛情的甜美滋味嗎?
? 在陷入黑暗的剎那,在無可比擬的絕望里,A沒有找到答案。
??在要歸于塵土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
? 這就是A的,沒有人生的愛情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