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 ? 二十八、星空之下
1775年10月22日
? ? 星空之下,都是些什么呢?
? ? 當拉柏露湖面被夜風吹起波瀾時,希爾薇抬起小腦袋如此想著,輕輕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湊向了一旁躺在草地上享受夜風的醫(yī)生。
? ? 月光親近湖面,覆在其上,肆意清涼,倒映著各式樹杈編制出的網(wǎng),承載著漫天的星;被秋色染紅的雜葉也如倦鳥歸巢,乘著夜風,盤旋翻飛,最終憩在這如夢的網(wǎng)里,做一只泛在星河上的小船,月光被漾起的層層紋路蕩開,細碎,斑駁。
? ? 許是夜風的寒意,讓女孩不由自主的再次貼緊了那個一直以來都很溫暖的身體,可白天發(fā)生的事又讓她有所遲疑,最終只是地上帶有潮氣的干草與鋪在上面的枯葉堆遭了殃。
? ? 碎屑輕盈,飄飛,恰好有一片落到了醫(yī)生臉上,女孩如同一只被捏住尾巴的貓咪,整個人都緊繃無比,然而醫(yī)生仿佛睡著了一般,不做設防,似也沒覺出臉上異物。
? ? 希爾薇見狀,手不由撫上了心口,湊近了醫(yī)生,想要解決這個尷尬的小錯誤。
? ? 左手撐地,女孩俯身,奈何遲遲無法下手,又想起了白天那檔子事。
? ? 僅是片刻,她臉就變得通紅。
? ? 更為致命的是,一股淡雅卻沉重的藥香牽引著她,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湊近那個本就離她很近的人。
? ? 她發(fā)現(xiàn),她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自己的先生。
? ? 面容干凈整潔,五官無論是位置還是比例都好的嚇人,皮膚也和這個鎮(zhèn)子大部分的人不同,白皙卻不病態(tài),也有著不同于這個人種的細膩。
? ? 據(jù)先生說,膚色是遺傳自他的父親,膚質(zhì)則是遺傳自他的母親。
? ? 難怪會有那么多女性會喜歡先生了。
? ? 可為什么先生明明那么優(yōu)秀,卻沒有一個合適的配偶呢?
? ? 希爾薇如此想著,關(guān)于白天的記憶幾乎要從她的雙眼中溢出來。
? ? “不對不對!”
? ? 她站了起來,走到湖邊,借由湖水的涼意洗去了腦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 ? 卻怎么也抹不去,臉上的水反而在迅速蒸發(fā)。
? ? 湖面泛起的漣漪里,映照得全是白天的一切。
? ? 然而,當湖面靜止,她看清了湖里的東西。
? ? 只有她自己,以及臉上丑陋的疤痕。
? ? 她放下了劉海,遮住了右眼和額頭上的疤痕。
? ? 匆忙背過身去,借著月光,她無意中卻被自己的左手吸引。
? ? 那是令人生厭的扎眼傷疤。
? ? 女孩跪坐在砂石岸邊,右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左手,并將其扣在胸口。
? ? “我在想什么啊?!?/p>
? ? 她抬眼望著不遠處放松休憩的醫(yī)生,唇角強咧出一個笑容,突然覺得低著頭笑也許有些陰沉,便將頭高高昂起。
? ? 可眼淚也順著流下,不顧其他。
? ? 女孩驚愕,卻也不知為何,重又低下了頭,一下又一下慌忙抹著眼淚。
? ? 最終,失魂落魄的走到醫(yī)生身旁不遠處,倚在樹干上,在近處遠遠地觀望著先生。
? ? 閉上了眼睛。
? ? ......
? ? “先生,你快看!是這個地方,我們到啦!”
? ? 希爾薇背著背包,站在山路的盡頭,指著不遠處的建筑,顯得十分雀躍,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去別的地方住上幾天。
? ? 為此昨晚他們準備到很晚,而醫(yī)生更是在將女孩騙去睡覺后,獨自準備到深夜。
? ? 面對女孩難得一見的活潑,菲爾迅即便有些許疲累,卻也無奈莞爾,幾步上前,未將疲累展現(xiàn)出來。
? ? “別跑那么快,我要跟不上咯。”
? ? 揉了揉希爾薇的頭,醫(yī)生順著女孩的視線仔細打量起了這棟建筑。
? ? 整體是一個塔樓式教堂的模樣,前居是帶有豐富棱角的建筑,后置是帶有墳墓的花園。就像一個拄著拐杖,佝僂病態(tài)的老人,站在山崖,遙望格林尼。
? ? 一眼望去,干燥部分的墻壁大片掉落,墻根卻潮濕無比,生滿苔蘚;樓頂?shù)溺娫缫巡灰娵櫽埃樟粝乱粋€煙囪狀的斗室,里面筑著斑鳩的巢。
? ? 確實是個令人唏噓的建筑。
? ? 當然,這已經(jīng)不是二人第一次來了,只不過初次到這時,一個受著生命威脅,另一個頭腦昏沉,受傷過重罷了。
? ? 這里便是洛妲蘿的深林宅邸。
? ? 匿于山野的盡頭。
? ? 而他們這些天便要生活在這里。
? ? 為了希爾薇的病。
? ? 在與灰塵斗智斗勇一番后,他們總算收拾出了一片可供棲身的場所。
? ? 畢竟要向一個已經(jīng)死去多時的宗教請教它神話的秘辛,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的事。
? ? 當然,這也令菲爾迅及極其郁悶。
? ? 因為這個地方,臟的可怕。
? ? 書籍被足以把人淹沒的灰塵覆蓋,蛛網(wǎng)密布快要將窗外的光給蒙住。
? ? 除此之外,還有隱藏在書架之中的陷阱——若不是灰塵過分搔動醫(yī)生的鼻子,導致書架上的書掉落被陷阱狠狠的刺穿,也許世界上又會多出一個傷心的小女孩兒。
? ? 在小心謹慎地躲過幾個捕獸夾后,紳士越發(fā)頭疼,讓希爾薇在外面收拾,他自己則在藏書室默默奮斗,一整個上午過去,才翻過了三個書架的書。
? ? 可惜記在筆記上的僅有短短幾句話,后邊跟著撕下來的書頁以作注釋。
? ? “至純之水、至洵之光,至和之境。日月星同時在天際浮現(xiàn),和諧共榮......”
? ? “女神繆流修露與惡魔普爾索拉爾......”
? ? “主神曾走過世間,留下十二處神跡......”
? ? “為指引母神繆流修露上天,其子自行獻祭以獲得啟示,實則......”
? ? “唯有愛自己,才能愛別人?!?/p>
? ? 前幾則是與希爾薇身上的詛咒相關(guān)的線索,最后一條則是該宗教的教義。
? ? 但是,除此之外,他翻過的神話性質(zhì)與教義列綱類的書籍里多次提到的一件事令其無法不在意。
? ? 因為他不止一次的看到過。
? ? “世界將在某個仲夏夜倒轉(zhuǎn),屆時,天空將落于塵埃之下,大地將陳列寰宇之中,生靈將內(nèi)外翻轉(zhuǎn),時間將成為過去,一場火雨將把一切洗去,重置世間?!?/p>
? ? 同樣的話語,在之前祁盧喀爾的吉極坦布人攤子上,曾有過類似的預言。
? ?“災厄?qū)⒃谌曛畠?nèi)降臨,神將降下天罰,那時,天空將被一場火雨燃盡,海水將被蒸干,高山會崩塌,深谷會被填滿,一切都將被抹去?!?/p>
? ? 同質(zhì)的預言被醫(yī)生當做了線索的一部分,納入囊中,繼續(xù)研究著。
? ? 然而,越是翻閱這里的書籍,菲爾迅便越是頭痛,因為這里的書籍駁雜不堪,內(nèi)容也有許多相互矛盾的地方。
? ? 待他自宗教知識的泥沼中回過神來時,朦朦泛黃的陽光自一個個孔窗中透進屋內(nèi),照在醫(yī)生的桌上,抵著醫(yī)生的手。
? ? 微塵在光中飛舞,樹葉的影子在桌上搖曳。
? ? 竟已是中午時分。
? ? 同女孩吃過午餐,醫(yī)生在女孩滿眼的期待中,驗收了她努力半天的成果。
? ? 一間用來短駐的起居室。
? ? 窗明幾凈一塵不染,連地面上的石磚縫隙都被仔細清掃了一遍。
? ? 屋內(nèi)有兩張床,許是紳士太過疲累,僅一試探性的躺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 ? 希爾薇見狀捂著嘴巴,悄步上前,左看看,右看看。
? ? 隨后十分自豪的叉起了腰,腦袋微微的仰著。
? ? 旋即也湊到床前,與醫(yī)生保持一段距離,在床的另一邊,也有樣學樣的試探性的躺下。
? ? 當然,一上午的洗涮收拾本就不算輕松,出去晾個被單都差點被風把她連著被單一起刮走。
? ? 因此,她不僅學會了躺倒的姿勢,更是學會了其精髓。
? ? 閉眼就著。
? ? 許是秋日的私語喚醒了紳士本能的工作欲望,伴隨著異樣的感覺,醫(yī)生醒了。
? ? 即刻便意識到了發(fā)生了什么。
? ? 當他睜開眼時,入眼便是希爾薇長長的睫毛。
? ? 不知何時,希爾薇竟蜷縮在床的另一邊,自己竟將希爾薇當成了抱枕......
? ? 而女孩竟也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襯衫。
? ? 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 ? 醫(yī)生凌亂了。
? ? 他知道女孩睡覺不安分,卻始終未能預料到自己居然也會如此放松。
? ? 不過,好在病并沒有發(fā)作。
? ? 胳膊發(fā)麻,醫(yī)生右臂緊緊還著女孩的腰。
? ? “好......軟?”
? ? 菲爾迅直觀的承受著這份生命的重量,只覺得自己正在抱著一個柳絮做的娃娃,溫熱輕巧,呼吸幅度極小。
? ? 不由自主的,他用額頭輕輕貼了貼女孩的額頭。
? ? 然而,女孩的睫毛輕顫,醫(yī)生的心也跟著顫了顫,于是他做出了最直接的決定。
? ? 他松開了還著女孩的臂膀,謹慎的挪動身體,想要在她徹底蘇醒之前結(jié)束這個鬧劇。
? ? 然而,終究是醫(yī)生太天真了。
? ? 女孩睡眼惺忪,抓住手中的東西,緩緩起身,長發(fā)滑落,視線明滅之間,她只見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臉龐。
? ? 離她如此之近!
? ? 希爾薇即刻瞪大了眼睛,匆忙將頭別過去。
? ? 兩只小手下意識的揪緊了醫(yī)生的衣角,卻又觸電似的收回,交疊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又撫上了自己的臉。
? ? 透過指縫,女孩偷偷看了眼強裝鎮(zhèn)定的醫(yī)生,卻也瞬間如同萎了的花瓣,垂下了頭。
? ? “那個......”
? ? “咳咳咳......”
? ? 兩人能聽到的只有各自的心跳聲,淹沒在午后樹葉的喧囂中。
? ? 為了緩解尷尬,菲爾迅提出去林中探險,雖然只是一個噱頭,卻也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力。
? ? 當然,女孩在雙眼發(fā)亮的贊同后便再次紅著臉垂下了頭。
? ? 于是,在秋風的邀約下,他們開始了“探險”之旅。
? ? 走在路上,開始的沉默不由令醫(yī)生泛起遐思。
? ? 格林尼的秋天是淡然且高雅的,不會像夏天那么熱烈,春天那么沁人,冬天那么冷淡。
? ? 它就像個紳士,能看到它著裝紛繁多樣,絢爛無比,卻也能品味到它的內(nèi)里,暗含疏離與生命結(jié)束時的安然若素。
? ? 當然,有個活潑的聲音可不允許它就這樣隨自然終了。
? ? 一路上,伴隨著女孩逐漸開朗的嘰嘰喳喳聲,紳士的溫聲提醒,二人的放松之行達到了目的。
? ? 他們在被各色落葉埋起來的倒塌樹木上落座;在被樹圍起來的湖邊,靜靜地看著落在湖面上的云與紅葉;在即將傍晚時升起篝火,烤著下午捉到的魚和兔子;聊著鎮(zhèn)子上的趣事。
? ? 如以伊提家的小子長得又高又壯,可膽子小的連老鼠都怕;老約翰的頭發(fā)又少了,不知道被他那個喜歡捏著嗓子挑刺兒的妻子又薅下來幾根;教堂的孩子們組的唱詩班在鎮(zhèn)子上的表演受到了居民們的一致好評。
? ? “看來需要找個時間仔細的感謝一下伊菲娜女士才對。”醫(yī)生無視了一旁女孩那直勾勾的目光,在向下滴油的烤魚上撒了把鹽。
? ? 火光隨晚風的方向低頭,也照亮了女孩的臉。
? ? 醫(yī)生用余光瞥了眼希爾薇的神態(tài)。
? ? 雙手拄著小臉,把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嘟著嘴巴,不時阿巴阿巴阿巴。
? ? 其眼神中除卻對烤魚的眷戀,更多的是疑惑。
? ? 對此,醫(yī)生只是旁若無人,自顧自地將烤魚翻了個面。
? ? ?“因為她把你留給了我啊?!?/p>
? ? 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在希爾薇心中悄然炸響。
? ? 她一下子直起了腰,眼睛睜的很大,瞳孔顫抖著,嘴巴抿到了極致,活像一只被提起脖子而炸毛的貓。
? ? 可她瞅了瞅說完那番話后便無動于衷的先生,就轉(zhuǎn)而看向了火堆,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野菇雞肉串。
? ? 獵獵的火焰中,不久前發(fā)生的事情在這黑夜的唯一光源中,如同畫卷展開,緩緩浮現(xiàn)。
? ? 人說秋風無暖意,誰知秋意入人心。
? ? 在之前,醫(yī)生一直將秋天視作一個和自己很像的朋友。
? ? 他喜歡在樹冠如厚重云層的森林中,仰望被樹冠遮住的天空,清透的光被飄落的樹葉擋住,朦朧且冷寂。
? ? 而現(xiàn)在,他四周便是那森林,氛圍依舊朦朧,可路的盡頭,微光無限。
? ? 一如他那清冷的喜好一般。
? ? 只不過,現(xiàn)在他的眼中有個存在與之前的想法格格不入,卻也令時間靜止,令風都覆上了宜人的溫度。
? ? 顯得如此和諧融洽。
? ? 當然,卻未嘗是必然。
? ? 是希爾薇。
? ? 她遠遠立在路的盡頭,逆著光回身,開懷地笑著,高高揚起的手來回晃著,四散的光在她背后徜徉,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
? ? 醫(yī)生靜靜地杵在原地,竟已略略失神,只能聽到風起后,女孩被吹動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視線,而他處在一個金色的海洋中。
? ? 紳士垂眸,嘴角泛起弧度,旋即搖了搖頭。
? ? 再看希爾薇。
? ? 她就如同一只歡欣的麻雀那般,蹦跳著沖他飛來,牽起了他的手,扭頭就走,長發(fā)飄飛。
? ? “先生!前面有很好看的花!你一定會喜歡的!”
? ? 對此,回過神來的醫(yī)生僅是輕輕低頭,反手握住她的手,跟上前去。
? ? “注意腳下?!?/p>
? ? 然而,堪堪走了兩步,希爾薇卻是停在了原地,臉紅僵硬的回頭,瞬間撤回了手。
? ? 醫(yī)生啞然,卻并未收回手去。
? ?“露西亞都教了你點什么啊,是不是說我是臭男人了?所以你現(xiàn)在這么討厭我?”
? ?“我......不,不是,那個......因為......”
? ? 希爾薇想解釋,可卻并沒有任何理由,看著她越發(fā)焦急的神態(tài),醫(yī)生便垂眉,哭喪著臉,嘴角卻一陣抽搐。
? ? 然而女孩好像被逼急了一樣,牽起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前邁起了步子。
? ? 突發(fā)的事件令醫(yī)生都始料未及,卻也急忙跟上。
? ? 眼睛深處的笑意,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 ? 就這樣向前走著,許是遠離人間煙火后,自然總是會放大人們心中最美好最坦蕩的安然。
? ? 一路上,希爾薇只是牽著醫(yī)生的手,醫(yī)生也只是靜靜地看著沿途的風景,不讓女孩離開自己的視線。
? ? “對了先生?!迸⒅共?,回首抬頭望去。
? ? “嗯?”醫(yī)生駐足,銜著淡淡的笑容,直直地看著女孩。
? ? “剛才您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嘛......”逃避著醫(yī)生的視線,女孩的聲音漸小,卻也問出了心中所惑。
? ? “沒有。”
? ? “哦?!?/p>
? ? “只是被你迷住了而已?!?/p>
? ? “嗯。”
? ? “嗯???”
? ? 仿佛聽到了什么及其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希爾薇直直的盯著醫(yī)生的眼睛,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
? ? 先生的眼神中,帶有笑意,而且好像還有其他的東西,但絕對沒有開玩笑。
? ? 可。?
? ? 為什么?
? ? “不可能的,先生,請您不要這樣作踐自己。”
? ? 本后悔于直接將心中所想說出的醫(yī)生,面對希爾薇如此認真的態(tài)度。
? ? 他只是長吸了口氣。
? ? “首先,希爾薇,我認為你很美?!?/p>
? ? “眼睛的顏色,鼻子形狀,嘴巴的大小,無論哪個都很好看,皮膚的顏色很棒,頭發(fā)的質(zhì)感很棒,手指的弧度很棒,無論哪個位置我都覺得十分完美。”
? ? “除此之外,你的性格也很棒,無論哪一點,都無可挑剔?!?/p>
? ? “如果你讓我舉例子的話,很抱歉我舉不出來,因為我還想更多的看著你。”
? ? “因此,我希望你能自信一些,它不僅是一個美好的品質(zhì),更是一個配得上你優(yōu)秀靈魂的東西?!?/p>
? ? ?就連醫(yī)生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沒頭沒尾,沒有任何語言藝術(shù)的話,他只覺得說完之后心底空落落的,急需什么填滿它。
? ? ?而希爾薇在聽完這番話語后。
? ? ?什么反應都沒有。
? ? ?因為她不能理解。
? ? ?不知為何,在這種地方上,她好像先天就比別人更笨,一些好的東西,直白的東西,無法傳達到。
? ? ? 她不明白先生這么說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為什么先生會如此認真的說出自己的優(yōu)點。
? ? ? 可自己有優(yōu)點嗎?
? ? ? 先生只是在逗我吧。
? ? ? 可為什么他要那么認真呢?
? ? ? 本悠然的風聲在女孩的耳朵里變得異常尖銳。
? ? ? 希爾薇怔怔的退后了兩步,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種恐懼,卻在下一刻失去重心。
? ? ? 在那一秒,她看到了醫(yī)生的眼睛。
? ? ? 里面有的,也是恐懼。
? ? ? ......
? ? ? 瓊恩.威利.旺德是住在鎮(zhèn)子東頭的精悍老者,一間朽爛屋子,一柄鋤頭便是他的一切。他的妻兒死于熱病,而他以那深陷的眼窩與突出的肋骨,成為了格林尼當?shù)睾⒆觽兛谥械摹绑@悚的老威利”。
? ? ? 他沒有工作,以幫人鋤地為生。
? ? ? 當有些以玩樂為生的年輕人嘲笑他時,他也只是斜斜的瞪他們一眼,可如果有人敢用石頭丟他的房子,那他就會氣急敗壞的拎著鋤頭追趕那群人,張著那已經(jīng)不剩下幾顆牙的嘴破口大罵。
? ? ? 直到他不再跑得動,只好赤裸著上身,扶著鋤頭杵在原地,松垮的皮膚如同風箱一樣鼓脹又收縮。
? ? ? 他拒絕過所有人的好意,把給他的食物和衣服都送了回去,沒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是誰送的。
? ? ? 但他沒有拒絕醫(yī)生的請求。
? ? ? 在醫(yī)生離開格林尼的這段時間里,老威利需要為他看家守夜。
? ? ? 所有經(jīng)過的人都很好奇,想知道醫(yī)生到底開出了怎樣的價碼。
? ? ? 畢竟這個暴躁易怒的陰郁老頭只會拿取他認為最符合這份工作的錢,如果初次開出的價格高于他的想法,那他就會狠狠的瞪你一眼便嘴皮發(fā)青的離開。
? ? ? 當然,皮爾那可不會為此好奇,他今天只是提拉著幾只咸魚與海貨,拎著個燒烤爐子想要完成夏天的遺憾——因為被父親拉去捕魚而累得沒多少時間去做一些休閑的事。
? ? ? “菲爾!兒砸!”
? ? ? 然而,與其想象中不同,他認為,推門而入后將會像往常一樣,迎來的是希爾薇如同兔子一樣的逃遁到屋子的角落的畫面。
? ? ? 這時候他的小伙伴兒就會跨著個批臉笑的跟老娘們兒似的溜達著接過他手中的東西。
? ? ? 當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小丫頭會那么怕他。
? ? ? 可事實無疑給了他一個大逼兜子,他在前庭的花園小徑里,看到的只有一個同樣跨著個批臉的老頭子。
? ? ? 還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威利老頭。
? ? “嘿,老爺子,你知道菲爾迅去哪了嗎?”
? ? “你怎么不自己去山上問問他?”
? ? ? 老人強撐著佝僂的身子,手并在鋤頭上,垂眉陰惻惻的盯著皮爾那的眼睛。
? ? “行吧,老爺子,這有點海貨,先放這了嗷?!?/p>
? ? ? 在老威利陰惻惻的目光下,皮爾那將帶來的食材放入了自制冰桶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 ? ? 他發(fā)誓,這是他最不痛快的幾分鐘。
? ? ? 比生吃三條鼻涕蟲之后,猛灌兩口水,結(jié)果里面還有石子,找個地方吐一下吧,害掉進了坑里,想從坑里爬出來吧,還被天上飛過的鳥給來了一波“空襲”,好不容易雙手碰到地面了吧,結(jié)果還弄了一手動物的排泄物......等一系列令他不適的記憶加起來還要難受。
? ? ? 當然,如果問為什么會這么具體。
? ? ? 嘖~
? ? ? 當然,如此一個難得一見的場面,自然會招來鎮(zhèn)中同時討厭他們兩個的人。
? ? ? 而這片土地也許自此開始,將不再安生。?
? ? ? ......??
? ? ? 落葉掩埋溝渠,天然的陷阱終是捕捉到了大意的獵物。
? ? ? 不過還好,希爾薇只是崴了腳,左手手腕,手心處有些許擦傷。
? ? ? “那個......先生,不用這樣的......”
? ? ? “我很臟的......”
? ? ? ?希爾薇挺直著背坐在一塊打石頭上,眼神不敢游離于身前,見請求被無視,只好別過頭去,試圖將腿收回到自己的身體旁邊。
? ? ? ?無視了女孩兒不斷向后縮的身體,醫(yī)生垂眸俯身,鉗住了她的左腳腕。
? ? ? ?醫(yī)生輕挑指尖為其脫下皮鞋,被白色長襪緊緊包裹的腳如同被觸碰的含羞草一般,方一接觸到略透著涼意的空氣,其趾尖便僵硬的勾起。
? ? ? ?醫(yī)生眉頭微蹙,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腳背。
? ? ? ?“放松?!?/p>
? ? ? ?旋即就要順下她的長襪,但僅是揪住了長襪的邊沿,兩只小手便急切地覆上以表其主人的抗拒。
? ? ? “先生......請不要這樣,我腳上的傷疤很丑的,摸起來也會讓你的手不舒服的......”
? ? ? ?女孩輕咬著下唇,垂著腦袋,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好似不想讓人看到她的想法,但她發(fā)白的手指關(guān)節(jié)以及微微顫抖的身體無一不令醫(yī)生沉默。
? ? ? ?是在自卑嗎?
? ? ? ?不知為何,菲爾迅在看見女孩如此抵觸自己時,哪怕他明白這是很合理的情緒,心底卻也因此泛起了一絲波瀾。他對眼前女孩的表現(xiàn)及其不滿意,卻也知道,這種不滿意是令他避諱莫深的。
? ? ? 也許以后真的該思考一番,自己同希爾薇的關(guān)系了。
? ? ? 醫(yī)生如此想著。
? ? ? 他的手卻表達著他那沒來由的強硬,沒有理應如此的退去,希爾薇的手也沒有如往常一般服從的收回。
? ? ? 沉默隨風在此地蔓延,同墜落的樹葉一起,降在地上,生根發(fā)芽。
? ? ? 直到一兩點極為輕微的聲音在醫(yī)生耳邊炸響,菲爾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旋即松開手指,收回了手。
? ? ? 那是水珠墜落在衣服上,破碎的聲音。
? ? ? 醫(yī)生心中的波瀾也為之一止,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雙手覆面,淚珠不住地往下掉。
? ? ? 菲爾迅后悔之余收回了手,不由得想道,自己居然在跟一個羸弱的小女孩兒慪氣。
? ? ? 感受著腳踝處傳來穩(wěn)定有力的按摩,醫(yī)生的讓步令希爾薇本就雜亂的內(nèi)心越發(fā)沉重,幾近壓住了喉嚨,讓她難以呼吸。
? ? ? 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讓醫(yī)生看到自己的傷疤,卻也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十分任性。一股沒來由的恐懼在心底彌漫,仿佛要將她扔進最幽深的森林中一般。
? ? ? 她已經(jīng)不夠聽話了。
? ? ? 思路卻也只是徘徊于此。
? ? ? 一陣陣的酸麻脹痛伴隨著醫(yī)生一絲不茍的神態(tài)直接印入了女孩的心。
? ? ? 當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jīng)被背到了家中。
? ? ? “希爾薇?”
? ? ? 夜風微微起,攜來樹葉的低語,火焰升騰,自半空中炸裂。自然將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送入女孩的記憶中。
? ? ? “嗯?哦!是,先生!我在......”
? ? ? 望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孩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手里的串串,醫(yī)生隱隱然覺得女孩的心事有些重。
? ? ? “我想看星星了,陪我去看好嗎?”
? ? ? “嗯......”
? ? ? 希爾薇直直地盯著醫(yī)生微笑著的面孔,她已經(jīng)不想再拒絕先生了。當然,她自己的腳腕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
? ? ? ......
? ? ? 偶有晚風銜秋意,漫天流云歸故里。
? ? ? 當拉柏露湖的晚風再次泛起漣漪時,希爾薇的發(fā)絲被吹起,她睜開了眼睛。
? ? ? 希爾薇不知為何,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個下意識的想法,身體卻直接動了起來,幾乎快要跨坐在一旁的醫(yī)生軀體上,雙手扶著醫(yī)生的臉,指尖顫抖著觸摸著眼前人的肌膚。
? ? ? “不對!我在做什么!”
? ? ? “明明已經(jīng)!明明已經(jīng)......”
? ? ? “我沒有資格!我不能這樣做!”
? ? ? 女孩此時內(nèi)心的矛盾迅速膨脹,可當她再次看到月光透過茂密的樹縫狠狠打到她左手上的傷疤時,她的身體卻仿佛徹底失控了一般,俯身下去。
? ? ? 額頭貼著醫(yī)生的額頭,鼻子對著醫(yī)生的鼻子。
? ? ? 也許她的身體比她的心要誠實的多。
? ? ? 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醫(yī)生輕顫的睫毛。
? ? ? 她知道,一切結(jié)束了。
? ? ? 無論如何。
? ? ? 醫(yī)生只是淡淡的躺在地上,他察覺到了女孩的異樣。
? ? ? 當他的邀請成功時,自然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去處,于是無視了希爾薇的別扭,背著她到了這個地方。
? ? ? 可他卻忽略了白天時的勞累,高強度的工作令這難得的清閑都成為了身體棲息的機會。
? ? ? 僅是躺在湖邊大樹下的草坪上,便迅速被睡意拖入了晚風吹不到的地方。
? ? ? 然而僅是片刻,胸腹部微微的壓迫感,以及額頭那柔嫩又溫熱的觸感,令他悠悠轉(zhuǎn)醒。
? ? ? 他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因為他感受到了面前人的情緒。
? ? ? 是恐懼。
? ? ? 醫(yī)生輕輕地抬起手摸上了希爾薇的腰,另一只手輕輕覆上了她的手。
? ? ? 如他所想,女孩明明已經(jīng)選擇了這么做,卻也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本就僵硬顫抖著的身體猛地向后一仰,堪堪失去平衡,卻被醫(yī)生的手扶住。
? ? ? 醫(yī)生悠然睜開了眼,入目便是女孩瑟縮的身形,這時,他第一次不知道女孩兒在想什么了。
? ? ? 卻也知道,她在害怕。
? ? ? 稍一觀察,略一判斷,醫(yī)生知道這不是森林出現(xiàn)了大型猛獸或者是惡劣天氣等問題,更可能的是女孩自己的問題。
? ? ? 輕輕將女孩攬入懷中,醫(yī)生將臉頰貼在女孩頭頂,不斷地撫摸著女孩的頭和背。
? ? ? 他明顯能感受到懷中人顫抖的身體猛地一僵,傳來陣陣抗拒的力道。
? ? ? 可醫(yī)生也只是靜靜地坐著,承載著女孩的一切。
? ? ?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莫名其妙,卻又真實發(fā)生了。
? ? ? 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要做這些,并為此而快把自己逼到無以迂回的境地,另一個只是淡淡的用持久的靜默安慰著。
? ? ? “來看星星吧,薇兒。”
? ? ? 語罷,醫(yī)生無視了女孩泛紅的眼中難以遮掩的難以置信與不理解,小心翼翼的將其拉到一旁,自己也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拉著女孩一起給草坪帶去了壓力。
? ? ?醫(yī)生平日里從未有過稱呼他人名字的簡寫以作親昵的稱呼,如伊芙琳常被其丈夫成為伊芙。他認為這是一種惡心的稱呼,可對希爾薇的稱呼到到嘴邊時,他又覺得如此順嘴。
? ? ?醫(yī)生一邊自嘲著自己對別人居然信任到了這種地步,敢在野外安然睡著,一邊覺得此種矛盾不再有必要。
? ? ?不知何時起,也許是那個害怕被靜電電到而反思的夜晚,亦或是當希爾薇顫抖著也要前來擁抱他時,醫(yī)生的內(nèi)心的矛盾清空了大半,甚至認為這樣思想澄澈的生活反而剛剛好。
? ? ?他仍然能感受到右邊的視線,可他仍然看向了天空。
? ? ?當晚風自山野間吹來時,漫天繁星同頭頂?shù)臉淙~共舞,緩緩繞轉(zhuǎn)間勾勒出一幅又一幅古老的畫卷,那是源自于星空的啟示。
? ? ? 菲爾迅牽起了女孩兒的左手,輕輕揉著手中略帶涼意的柔意。
? ? ? 本就心緒繁亂的女孩見此更是不知所措。
? ? ? 旋即,女孩仿佛意識到什么一般,想要抽回手去,卻被一只熾熱的大手緊緊握著。
? ? ? “先生......我手涼......”
? ? ? 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希爾薇脫口而出的是這樣似是而非又沒有來頭的話語。
? ? ? 醫(yī)生明白她的想法,卻也只是淺淺的笑了一下。
? ? ? “我的手也涼,在一起就會暖和了?!?
? ? ? 醫(yī)生側(cè)臉望去,希爾薇的眼神迷離,里面氤氳著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感情。
? ? ? 菲爾迅就這樣,牽著她的手,引向星空。
? ? ? 風攜著星河在我們指尖流過。
? ? ? 再次抓住了女孩想要溜走的手,漫天星辰伴明月,流水般的輝光靜靜淌在醫(yī)生身上。
? ? ? 女孩已經(jīng)微微失神了,卻被一聲呢喃似的輕喚喚醒。
? ? ? “希爾薇?”
? ? ? “......”
? ? ? “其實,一開始我就觀察過你的傷疤,也許你認為它們很丑陋,外人也許會被嚇到,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
? ? ? ?“嗯?”
? ? ? ?“你來我身邊多久了?”
? ? ? ?“312天?!?/p>
? ? ? ?“都將近一年啦,你的一切我都熟悉了,鎮(zhèn)上的人們也把你當成了一份子?!?/p>
? ? ? ?“當然,是全部的你?!?/p>
? ? ? ?“就像有人鼻子大,有人耳朵大一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著自己不滿意的地方,但在別人眼里,也許就不是這樣。”
? ? ? ?“比如格萊明鎮(zhèn)有個人,叫賽康,家里是編制竹具的,他就很討厭自己又長又大的手,認為這只會讓他效率低下,可他的妻子確實因為他這雙手決定嫁給他的,是不是聽起來很有趣?!?/p>
? ? ? ?“也許這么說會有些自私,因為你可能會更多的在乎別人的想法?!?/p>
? ? ? ?“在我眼里啊,這些傷疤其實就是你的一部分啊,和你這個人一樣,只因為它們是你的一部分,因此我也喜歡它們?!?/p>
? ? ? ?“所以以后就不用擔心,也不要害怕,像以前一樣,開朗的生活就好,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因為你認為的缺陷就停止愛你?!?/p>
? ? ? ? 最終,手中柔意逐漸溫熱,也不再顫抖,菲爾迅松開了手,將選擇權(quán)交回給女孩。
? ? ? “希爾薇?”
? ? ? “嗯......”??
? ? ? “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p>
? ? ? “哦......”
? ? ? “你覺得,星空之下,是什么呢?”
? ? ? 此時,醫(yī)生哪怕再不愿承認,卻也需要承認一件事,他終是帶了私心去交流,并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 ? ?可他觸摸天空的手卻并未收回。只是看了看希爾薇,重又將視線放回了那漆夜中的微光。
? ? ?醫(yī)生幾乎直白到露骨的話語,女孩怎能不知道其中寓意。
? ? ?可......
? ? ?但是......
? ? ?本想再次找到一個合適理由的女孩被先生最后一個問題吸引住了。
? ? ?一個答案在她心底躁動。于是她本收回的左手,她那布滿可怖疤痕的左手試探性的探了出去,小指輕輕碰到了醫(yī)生的小指。
? ?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曾經(jīng)在學??吹降囊荒?。
? ? ?兩個人將小指結(jié)在一起,以作誓言。
? ? ?希爾薇此時內(nèi)心竟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畏懼和擔憂,滿足充盈其間。
? ? ?然而下一刻,仿佛是為了回應她一般,醫(yī)生勾起了她的小指。
? ? ?“猜猜我接下來的哪句話是真的吧,薇兒?!?/p>
? ? ?“一、大象有三條長鼻子?!?/p>
? ? ?“二、貓有六只翅膀?!?/p>
? ? ?“三、皮爾那是個聰明人?!? ? ? ? ?
? ? ?“四、鼻涕蟲拌泥巴很好吃。”
? ? ?正當女孩仔細思考分辨其中正誤時,遠處林間吹來一陣迅猛的風,烏祁與蒼鳶撲騰著翅膀,河岸葦草中蛙鳴蟲鳴一時鼓噪著,這一剎那,天際間仿佛連流云行走都有了聲音。
? ? ?因此醫(yī)生為了能夠讓女孩聽得到,湊近了女孩的耳畔。
? ? ?“五、我愛你?!?/p>
? ? ?希爾薇聞言,身體直接彈起,本疑惑于先生為何要問自己這些問題而皺起的眉頭剎那無意識地松懈掉,難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瞳孔顫抖著,連同發(fā)絲都無法鎮(zhèn)定下來。
? ? ?可最終卻也只是抿住了嘴巴,緩緩躺倒了醫(yī)生身旁,悄悄挪了挪位置,將自己整個身體都貼上前去。
? ? ?她的小腦袋里很亂,真的很亂,突然發(fā)生的現(xiàn)實讓她太難以理解了。
? ? ?然而,一個疑問卻再次在她的腦海中逐漸清晰,但很顯然,她知道答案了。
? ? ?這片星空之下,是什么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