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文文化窗：高啟強安欣之“有”與“缺”——評《狂飆》（3）
楊若文
小說也好，影視劇也好，所有文學(xué)作品能動人者，情也！情，包括情感、感情。對于情感暫且不論，本文想說的是感情。人間最暖的感情有三：親情、友情、愛情。高啟強這三項無論哪一樣均是濃郁充盈。讓觀眾感到，他作為黑惡頭子確是黑惡，但也可親。
●親情
親情因有血緣，被譽為“親如骨肉”。這在高氏兄妹三人之間格外讓人矚目：高啟強十三歲時父母一次車禍中離世，人間最密最親的父子情、慈母愛全都離他而去。正當(dāng)攀樹、翻墻、掏雀蛋的幼年，就挑起了家庭重?fù)?dān)，抹著眼淚、伴著艱辛掙扎在饑餓前沿，僅有微薄的500元賠償遠遠不夠，他靠賣苦力撫養(yǎng)著一弟一妹一歲一歲長大，也都送他們步入大學(xué)殿堂，容易嗎？有千萬個“太不”陪他走了過來！名為兄與弟、兄與妹，實則演化為準(zhǔn)父子、準(zhǔn)父女了。一個男子家，管起了弟、妹的吃與穿，代替不在世的母親盡著慈母該盡之責(zé)，對弟妹的準(zhǔn)父愛中融入了母愛的因子。發(fā)達之后，他心里明白自己陷入不可明言的犯罪之路，響響地說給弟弟：“你哥我是個賣魚的，無所謂的，你是大學(xué)生，有美好的前程?！彼辉该妹酶邌⑻m、養(yǎng)子高曉晨、養(yǎng)女黃瑤擠進自己的圈子沾上一身腥污毀了一生，還不止一次地告誡弟弟，不要碰毒。當(dāng)然是不要吸毒而傷害了身體，更不要販毒觸及難以承受的法律制裁，也不排除避免對社會造成極大的危害，這才是做兄長、做養(yǎng)父應(yīng)有的樣子。當(dāng)他得知弟弟已經(jīng)陷入販毒的罪淵，一瞬間氣極地拳腳相加，氣極之后并沒有撒手不管，替他們掩蓋、洗白，有時還勸他們遠走高飛，天大的禍由自己一人承當(dāng)。因有這般親情，才有弟弟為保哥哥而墜樓身亡的感情回報。盡管兄弟倆這一套很不可取，但滲透在其中的骨肉親情卻是顯顯地可見，讓觀眾很有感覺。
●友情
這是人作為人特有的感情，習(xí)慣上常將它排在血緣親情、癡心愛情之后有失公平。揭開表層，另是一樣：親情是血緣間的友情，愛情乃夫妻特具的友情。無論親情還是愛情，均是由“友”字墊底而延伸與擴展來的，友情理應(yīng)屬于親情與愛情的祖輩。高啟強對于他所認(rèn)定的敵對者一個個都有下得了毒手的絕情，但對他手下同伙卻是一片火熱，唐小虎、唐小虎兄弟倆沒有少欺侮自己，但高啟強不計前嫌，和這兄弟倆親如兄弟。自己發(fā)達后，這兩個一直成了他的左右臂。高啟強對待手下同伙有他的絕活兒：一是出手大方，第21集贈送唐小龍一座游戲廳，不值百萬也不下幾十萬，讓他手下最為心動的是將藏在游戲廳里的地下D場也予以贈送，每月純利潤四十多萬，除了付給百分之二十成本，其他全部歸唐小龍所有，這個盤子夠天大的了！到24集高啟強見情況不妙，叮嚀唐小龍的賭場別開了，掏出一張卡，說：“我這卡里有錢。你拿去花?！倍翘嫠麄兣烹y、擔(dān)責(zé)。23集中認(rèn)定唐小龍在販毒，高啟強響響打他一耳光，氣極地說：“你太讓我失望了！”。和唐小龍一起的弟弟高啟勝立即跪在面前，高啟強就講：“販毒、綁架是要掉腦袋的?！北M管弟弟沒有參與綁架，但是多次警告仍是未聽的弟弟卻在販毒，這確實讓高啟強憤怒至極。憤怒歸憤怒，憤怒后是千方百計地幫他們擺脫。25集中，躲在香港的陳書婷勸他：“要不你收手，咱換個活法！”高啟強回答：“現(xiàn)在除了弟弟要照顧，還有一堆人跟著我吃飯，哪能說走就走？”關(guān)鍵時刻，仍是丟不下他手下同伙。三是做好善后，解除他們后顧之憂。為割斷弟弟販毒線索，要解決外號叫“光頭勇”的，高啟強說給弟弟：“安頓好他家里，別虧待人家?！标惤鹉嫠靼竵G了命兒，高啟強告訴領(lǐng)著曉晨和黃瑤躲在香港的妻子陳書婷：“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是她（黃瑤）爸爸，這是我答應(yīng)過她爸的?！彼B(yǎng)了陳金默的幼女黃瑤，直到成人并供其上了大學(xué)，待其如同親女一般。
在平日，已是大款的高啟強，親自買魚、騎摩托車，與同騎摩托的親切碰拳，給熟人的孩子發(fā)紅包，給陌生兒童買餅子等，這些接地氣的做派，是友情的延伸。
????●愛情
????高啟強若想聚攏上數(shù)十個、上百個豆蔻般的佳麗不費一毛錢事兒，他卻不！像他這般有錢有勢者，最易花心，他卻沒有一絲兒男女緋聞。他除了愛妻陳書婷外，不近第二個女人，愛情專一到眾多富商們難以恪守。高啟強平日不止一次地流露出他只在乎愛妻的只言片語，誰都能感覺得出是出自肺腑的。19集有個畫面足以激起觀眾心中波瀾：愛妻陳書婷斷氣后被蒙上白單子從面前推過時，他趴在愛妻的尸體上痛不欲生，抓住她血跡斑斑的手腕萬般不舍，那種傷情也讓觀眾跟著落淚。27集愛妻忌日，他回到老房子親自燒紙悼念亡妻，還要求剛剛進門的妹妹給嫂子上香。26集末插進一個畫面：高啟強正當(dāng)春風(fēng)得意，遠在香港的陳書婷竟然提出和他分手，這讓高啟強格外痛心。他的心之痛是自己沒有給了愛妻所要的，從另一角度反映出他“愛之切”與“不可分”的不折不扣。
因有親情、友情、愛情的濃郁充盈，讓高啟強身上生出一股極強的誘惑力、輻射力、感染力。筆者于23日發(fā)在本公眾號的《黑惡+情義=立體化的高啟強——<狂飆>電視劇系列評（2）》一文里將其歸結(jié)為：“在同伙里，他是好老大；在血緣里，他是好兄長；在家庭里，他是好丈夫，也曾一度是好爸爸；在社會上，他是好富商！”這是高啟強作了那么多的惡，卻能引發(fā)觀眾喜愛的總根。說它總根，緣于網(wǎng)民們盡管擺出喜愛他的其他理由有一、二、三、四，卻沒有一樣能與“情”相比的。如果有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zé)觀眾對高啟強的喜愛是“腦殘”，就請您關(guān)起門來埋頭南窗之下好好讀讀《心理學(xué)》和《社會心理學(xué)》。顯然，不能簡單地認(rèn)定電視劇《狂飆》是在美化黑幫頭目，而現(xiàn)實生活中好多黑幫頭目就是這樣做的，小說原著及本電視劇正是依據(jù)四川某黑惡頭子的所作所為創(chuàng)作的。善于將自己的本來掩蓋得深之又深讓您難以發(fā)覺，正是黑幫頭子、黑惡勢力能夠成為黑惡的因由所在。類似《狂飆》這樣的電視劇，觀眾并不一定將是非判斷置于最前，而是直接感受到高啟強的溫情不淡。
和高啟強立體化的形象相比，安欣只有英雄的一面，缺的恰恰是人作為人的感情，顯得有點扁平化。這讓人想起了樣板戲中那些“高大上”的人物：李玉和、李奶奶、阿慶嫂、楊子榮，全是為革命，個人的私情一點都不考慮，形象固然十分光輝，但給人一種脫離實際、不真實的感覺。盡管《人民日報》提到安欣的原型是個真真的存在，但是文藝作品可用原型作為創(chuàng)作時的重要寫照，卻不是也不宜對原型的生活照抄照錄。明擺著，安欣上無父母，中無兄弟姐妹，下無子女，何來親情？說起友情，他不是沒有，最多也只兩個半：李響、孟鈺算兩個，高啟強只能算半個：因是亦敵亦友，當(dāng)然也只半敵半友了。和李響的友情是職業(yè)操守和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中結(jié)成的，正常不過，不會引發(fā)觀眾的特別留意；和孟鈺之間是愛情丟失后友情的保留，觀眾也不會多瞄一眼的。至于愛情，只和孟鈺有過那么一點點，恐怕連公園的凳子也坐不熱，對觀眾能有什么打動？有個畫面特是刺激：孟鈺這么個大姑娘表白得那般有熱度，安欣卻是一瓢涼水澆得一點不留，尤其伴隨姑娘熱情中含有懇求的呼喚，他硬是頭也不回地斷然走下山亭。那么個人見人愛的姑娘，那般高顏值，活潑可愛，對她的拒絕，冷情過度了，接近絕情！心腸這般，讓觀眾委實難以接受！當(dāng)然不排除他想到自己這份工作很危險，不想牽扯到孟鈺將來的幸福。但給觀眾留下的，非但不會對安欣喜愛，甚至還想上前揍他一拳。沒有了解抱著這種念頭的有多少觀眾，至少我本人和身邊的幾位是此如的。要我和身邊的幾位愛他是很難很難的，因他太缺情了。連孟鈺本人也受刺激不少，到家中以淚洗面，攪得父母為之不安。她后來銀牙一咬屈身嫁給楊健過起了夫愛妻戀的日子，就是睹氣給安欣看一看的！要觀眾選擇他與孟鈺的所為，天秤肯定不會斜向他的。
親情、愛情等感情的缺位與友情的淡薄，讓安欣這一正面形象失色不少也失分不少。相比之下，觀眾對于含情濃濃的黑惡頭子高啟強形象的喜愛就很自然了。這是緣于：能激了人愛與否的不是正義，而是包括感情、情感在內(nèi)的“情”字。安欣僅是單純的英雄而非含情濃濃的“人”。觀眾可以對其正義敬佩，但卻激不起對他性格的喜愛。
??反派人物塑造得多棱多角，是該電視劇的成功之處；正面人物刻畫得扁平單一，是該電視劇帶有氣質(zhì)性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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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若文，本名楊軍，1961年考入北京師范大學(xué)歷史系，退休前為武警工程大學(xué)教授（編審）。出版著作十多部，其中兩部被部分大學(xué)選為教材。發(fā)于《光明日報》《解放軍報》《中華讀書報》以及雜志《今傳媒》《西部學(xué)刊》等的學(xué)術(shù)論文150余篇，內(nèi)容涉及到文學(xué)、語言、歷史、社會心理學(xué)、新聞傳播學(xué)多個學(xué)科，其中在古代漢語、報刊現(xiàn)狀與報刊批評、古典小說等方面研究的論文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十多年前提出并論證的新聞情感信息傳播，如今已成新聞傳播學(xué)領(lǐng)域的熱鬧話題。還出版了長篇歷史小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上下冊與《宮燈》，發(fā)表過少量散文與短篇小說，現(xiàn)為文學(xué)期刊《華文月刊》“華文觀察”專欄作者。
聯(lián)合發(fā)布：何媒矩陣、廣東省文化學(xué)會何媒工作室、《時代中國》雜志
責(zé)編：何金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