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北京燕莎友誼商場的冷飲柜臺里，一根從韓國進口、25元的“烈焰冰峰”冰淇淋，因為它這離譜的價格登上了人民日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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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那一年的城鎮(zhèn)居民每個月的可支配收入大概只有400元[2]，也就是說這么一根雪糕就抵得上一天的工資。但是，價格無法阻擋孩子們吃冰的熱情，就算買不了“烈焰冰峰”他們也會吵著父母要買當時就已經(jīng)賣到7.5元的夢龍雪糕[1]。

25年一個輪回，2021年，#鐘薛高雪糕最貴一支66元#光榮地登上了熱搜榜。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雖然夢龍二十幾年沒怎么漲價，但是別的雪糕的從價格上已經(jīng)開始靠近夢龍、超越夢龍了。便利店滿滿的一個冰柜，你在里面還是找不到一根便宜的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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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種人不會有這種困擾，那就是現(xiàn)在還能拿著一塊錢去買雪糕的東北人。

吃雪糕，是東北人最樸素的快樂

東北雪糕每年冬天火一次，夏天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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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火，是因為每年都會有南方人驚奇于東北人冬天把雪糕堆在街上賣的架勢。夏天火，是因為便宜又好吃的東北雪糕簡直是冷飲界的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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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人賣雪糕從來不用精打細算，因為他們在自家樓下總能買到性價比最高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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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便利店里的雪糕動不動就十幾元的今天，東北人家樓下小賣部的冰柜里，雪糕卻很難超過兩塊錢。甚至，在東北的很多地方，還可以“批發(fā)雪糕”——如果你買上十根，還會額外贈送你一根。

最關(guān)鍵的是，這些五毛、一塊的雪糕，能硬生生地被東北人吃出來十幾塊錢檔次的奢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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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毛錢的價位，你可以買到一根德氏小奶糕或者是一塊糯米糍雪糕。德氏小奶糕是東北雪糕里面最經(jīng)典的奶味雪糕，是遼寧孩子的共同記憶。那么一個不到一手長的小方塊，奶味十足，入口綿密，吃上一口就仿佛喝上了一口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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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的預(yù)算高達一元的時候，你就可以買到夾滿棗泥的沙皇棗，帶著糯米和紅豆的方糕，或者一根外地人眼里的黑暗料理——麻醬味道的中街大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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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醬味的中街大果，夾雜著芝麻的香氣，整個雪糕顯得甜而不膩，層次豐富。雖然大概只有東北人自己知道，外地人聞之色變的麻醬味雪糕到底有多香。

甚至，你還可以買到一元一支的甜筒。禮拜天的大頭脆可以說是其中的經(jīng)典，里面是香草味軟綿的冰淇淋，外面還包裹著一層巧克力脆皮，下面是一支蛋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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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之所以叫大頭脆也是有理由的，這只一元的雪糕看起來和外面冰淇淋店賣的一模一樣，但是比那些店里的甜筒整整大上了兩圈。

東北雪糕在本地也不僅在拼價格，它們的口味設(shè)計可以說得上是全國領(lǐng)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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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東北大板來說，除了本身的牛奶味，還有野生藍莓味、榴蓮味、咖啡味、松仁玉米味……甚至在2018年還出過一款名字很長的“黃貴妃海鹽焦咖黃脆皮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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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街的糯米糍也不僅僅有最常見的香草味，還有包裹著花瓣內(nèi)餡、咬上一口就溢出花香的玫瑰花味。

東北的雪糕，不僅好吃便宜，甚至還很好玩。禮拜天就曾經(jīng)出了一款球棒式包裝的雪糕，里面是不同顏色口味的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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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小孩子買這款雪糕根本不是為了里面的冰球，而是因為只要5毛錢就能買到一個小小的黃色球棒。這個黃色球棒，是很多東北人童年玩過最便宜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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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北，雪糕已經(jīng)不只是幾塊錢就能買到的解暑良品，更是童年的快樂源泉。每個在東北長大的孩子，記憶里面一定有一邊走路回家，一邊舔著雪糕和同學聊天的畫面。

東北雪糕發(fā)家史

對于東北人來說，囤雪糕和囤白菜一樣，是一項傳統(tǒng)藝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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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人愛吃雪糕這事，其實這也有點歷史淵源。往前推一百年，東北從南邊和北邊都吸引來了一大批人，也吸引來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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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的時候，大批猶太人涌入哈爾濱創(chuàng)業(yè)。其中就有一位猶太人在哈爾濱的中央大街上開了馬迭爾酒店，并且在酒店樓下開了一間冷飲廳，用自己從歐洲帶來的皇室配方賣起了冰淇淋[3]。

差不多同一時間，中街冰點的創(chuàng)始人朱淵紅，從他闖關(guān)東的叔叔那里學到了山東做冰點的手藝，又和本地的廚子學著在冰點中加入了本地奶牛產(chǎn)的鮮牛奶。據(jù)說，這種雪糕當時很受張作霖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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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46年，朱淵紅就在沈陽的中街上開了個小店，賣起了這種“中街大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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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同地方的冷飲手藝可以在東北被發(fā)揚光大，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東北的優(yōu)質(zhì)奶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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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的奶源主要分布在國際公認的中溫帶季風氣候優(yōu)質(zhì)奶牛飼養(yǎng)帶，也就是說，東北適宜養(yǎng)殖奶牛，牛奶的產(chǎn)量大、質(zhì)量也很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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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全國的牛奶產(chǎn)量并不高。1998年，當時北京和上海都只有5、6萬頭奶牛的時候，黑龍江已經(jīng)足足坐擁了65萬頭奶牛[6]。

現(xiàn)在大家還在吃的馬迭爾奶油雪糕，用的就是黑龍江本省安達臥里屯的牛奶，而且已經(jīng)沿用100多年了[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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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樣優(yōu)質(zhì)的奶源，東北的牛奶雪糕到今天也是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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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xiàn)在的東北人喜歡吃的雪糕，大部分來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才建立的工廠。像是黑龍江的大慶紅寶石和吉林的四平宏寶萊都成立于1992年[8][9]，做方糕的沈陽禮拜天是在1998年[10]。

90年代突然冒出這些雪糕品牌，和東北的國企改制關(guān)系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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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企改制時期，下崗人員增多，很多國企員工離開了工作了半輩子的單位，只能轉(zhuǎn)行。

于是就有很多人盯上了門檻不高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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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新聞網(wǎng)采訪過一個創(chuàng)業(yè)女工，她在沈陽市蘇家屯區(qū)紅菱煤礦工作了19年之后主動下崗。下崗之后，她覺得自己“從年齡等個人條件來說，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于是，雪糕就成了她的生計來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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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青年作家雙雪濤的小說《聾啞時代》里也描寫過：那段時間，學校旁邊有很多人以拿著箱子向?qū)W生兜售冷飲為生。

那個年代東三省的個體就業(yè)人數(shù)五年內(nèi)就增加了將近70%[12]，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從事小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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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很多人就選擇了市場又大、價格又便宜的雪糕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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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老字號雪糕品牌碰碰涼的創(chuàng)始人的回憶，那個時候在沈陽花費二十多萬就能辦個雪糕廠，一時間沈陽市場上的雪糕店就達到了二百多家[13]。

東北大板的創(chuàng)始人劉顏龍，就曾經(jīng)是一名大慶水泥廠的員工，從銷售到和水泥他什么都做過。他也是在90年代離開了工作多年的國企，被人騙到溫州，然后開始學著去做一些小生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回到大慶開起了冷飲工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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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人現(xiàn)在吃的雪糕品牌，就這樣誕生了。

東北雪糕，才是網(wǎng)紅雪糕的始祖

雖然對于東北人來說，好吃實惠的東北雪糕是很多人的美好回憶。但在全國市場份額上來看，東北雪糕并沒有太多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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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路雪一眾外資品牌搶占了高端市場、伊利蒙牛等乳業(yè)盤踞著中端市場，兩方壓迫下的東北雪糕品牌只能在自家樓下瓜分下層市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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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英敏特發(fā)布的《2017中國冰淇淋報告》，全國前五的冰淇淋企業(yè)，沒有一個位于東北。即使是東北雪糕銷量最好的沈陽中街冰點，所占據(jù)的市場份額也不足排名榜首的伊利的1/8[16]。

東北雪糕真的需要打一場突圍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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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突圍的第一步，就是追上市場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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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上世紀40年代就已經(jīng)誕生的中街冰點在上海設(shè)立了子品牌——中街1946。這波操作，比鐘薛高還早上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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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子公司的身上，幾乎看不到中街冰點任何影子。它主打的是“健康0添加”，標榜著要做“專業(yè)級的雪糕”。經(jīng)典的麻醬味中街大果，在中街1946的產(chǎn)品線里也成功升級為“老爹麻醬”口味。

用料也不同了，根據(jù)官網(wǎng)的描述，他們對比了全球十幾種芝麻，最后“選出頂級中國芝麻和花生”進行搭配制造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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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這一支雪糕做得十分講究，甚至連用的雪糕棍都一定要是“安吉毛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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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百多年歷史的馬迭爾，在今年也搭上了直播電商的快車，找了朱廣權(quán)和李佳琦一起進行直播帶貨。在這個夢之隊的加成下，短短三分半鐘，就賣光了將近六十萬支馬迭爾雪糕。

有的品牌嘗試在產(chǎn)品的設(shè)計上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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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的紅旗冷飲，在東北最讓人熟知的大概是經(jīng)典的“精品大冰棍”，名字樸實無華，所見即所得。而在別的城市的便利店里，紅旗最暢銷的雪糕大概是“桃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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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名字顯得更洋氣了一些，“桃気”的外觀也好看了不知道多少。整體的形狀看起來就是一個粉粉嫩嫩的桃子，少女心十足，靠著小紅書打卡熱潮在網(wǎng)上紅火了很長一段時間。

小紅書上一條安利桃気的帖子就能收獲3.7萬個點贊，將近一萬條的收藏。很多人也是在把這款雪糕買到手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款網(wǎng)紅氣息的雪糕居然產(chǎn)自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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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的雪糕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之間一步步占領(lǐng)了全國的冰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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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成功的案例也啟發(fā)了更多的東北企業(yè)，東北的每一家企業(yè)都在想著，到底該如何把現(xiàn)有的工業(yè)資源轉(zhuǎn)化為符合時代需求的產(chǎn)品。很多廠家一改原本“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想法，開始選擇營銷，選擇直播帶貨，想要走向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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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雪糕或許僅僅是東北企業(yè)翻身仗的一個開始。這場新消費戰(zhàn)場上的真正贏家，可能就是曾被調(diào)侃“重工業(yè)是燒烤，輕工業(yè)是直播”的東北企業(yè)們。

作者：艾蜜莉

參考文獻：

[1]人民日報. (1996). 一盒冰淇淋咋賣二十五元？（經(jīng)濟觀點）.

[2]國家統(tǒng)計局. (1997).關(guān)于1996年國民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統(tǒng)計公報.

[3]Modern1906.com. 2021.?品牌故事 - 馬迭爾.

[4]Zjbdc.com. 2021.?品牌故事_品牌故事_沈陽中街冰點城食品有限公司.

[5]2019年中國乳制品行業(yè)概覽.

[6]中國畜牧業(yè)年鑒. (1999).

[7]馬迭爾食品. (2019). 被圍觀！馬迭爾冰棍，亮相安達首屆國際乳業(yè)文化節(jié)！

[8]Hbsbql.com. 2021. 東北大板 | 紅寶石 - 雪糕、冰棍、冰淇淋 | 國民冰淇淋品牌！

[9]Sphbl.com.2021.四平宏寶萊飲品股份有限公司.

[10]Sylbt.com. 2021.?沈陽禮拜天食品有限責任公司.

[11]中國新聞網(wǎng). (2008). 改革開放30年：一個下崗女工的華麗轉(zhuǎn)身(圖)

[12]國家統(tǒng)計局.(1995-1999). 就業(yè)人員和工資.

[13]中國新聞網(wǎng). (2012). 沈陽200多家冷飲店18年僅剩20家 品牌化是趨勢.

[14]澎湃新聞. (2014). “東北大板”創(chuàng)始人劉顏龍：主打京滬，因為這里人比較吃得起

[15]亞時財經(jīng). (2020). 中國冰淇淋產(chǎn)業(yè)爆發(fā) 市場規(guī)模穩(wěn)居全球第一.

[16]英敏特. (2017). 2017中國冰淇淋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