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en De Rien(燭靈兒Hikari篇)

On nous apprend à vivre quand la vie est passée. ——Michel de Montaigne
人類是一種按部就班,喜歡重復(fù)的生物,每天按時下班,選擇那班最熟悉的列車,最經(jīng)常光臨的座位,以及最熟悉的那個窗邊廣告牌,安穩(wěn)就是一種幸福。
夜晚,對于剛剛登車的沃爾夫,這就是無從避諱的真理,直到剛剛那聲的呼喚。
座位對面的那個姑娘跟他打了打招呼,“真巧啊,還是你?!?/p>
突然地問候攪亂了他的思緒,開始用那個漏勺在腦子里尋找著對面姑娘的記憶。
“哦,維爾紐斯站的漂亮小姐?!?/p>
沃爾夫看來這樣的夸獎用的不錯,因為她還道了謝。
作為在生活當(dāng)中刨食的人,能交流的東西太多了,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從自家養(yǎng)的貓咪到令人無奈的主管,大家大抵都是一樣的,完全公平也完全一致。
半個小時的車程就像是一瞬間的事情,等到了沃爾夫要去的考納斯站,兩人依依不舍地做了別,這時他多問了一句。
“小姐,請問你的名字是?”
“叫我燭就好?!?/p>
“沃爾夫。”
車門打開,蜂鳴音已經(jīng)響起,告知此站已到,“拜托你下次也坐到這個位置吧,我一直會在這的?!?/p>
對面的姑娘連連點頭,似乎沒有什么反對意見。
從口袋里掏出月票,插進閘機里,機器一聲悶響,吃掉了一個圓圈。
走到地面,人流尚少,大多數(shù)人不肯抬頭,也不愿意進行一點眼神交流,他們躲躲閃閃,而剛剛和佳人的聊天倒像是一針強心劑,和他們擦肩而過時,他們的瞳孔反復(fù)震蕩,就像是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他還沒有被打垮。
沃爾夫現(xiàn)在和公園里的松鼠一樣,活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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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沃爾夫開始在廚房里削蘋果,然后用刀切成塊,拿一個保鮮盒倒了進去。
然后塞進自己的公文包里,除了這個里面都是些仍需報銷的發(fā)票和幾份還暫時不需要上交的報告。
????等待,等待梵高或者達芬奇將天穹化成美麗的夜。
畫師就位,完成大作時,沃爾夫反而大驚失色,臺上的那個總長還在滔滔不絕,已經(jīng)完全來不及了,那列有人等他的地鐵車廂已經(jīng)轟鳴而過,流轉(zhuǎn)向前。
車廂里的燭愣愣地盯著對面那個空座位,身邊的也像是很有感知,位置到現(xiàn)在仍舊無人落座。
沃爾夫一直盯著自己的表,等待著有一個撐不住的同事來捅破這層窗戶紙。
“總長,請——”主持人剛準(zhǔn)備打斷,他就拎著公文包從后門跑了,速度之快讓在座的各位都在懷疑,他是不是鬧了肚子。
他急忙往大街上跑,攔住一輛出租車。
“先生,去哪里?”
“維爾紐斯,維爾紐斯!”沃爾夫攤在后座,連忙重復(fù)道。
“這里就是先生,請問您到底要去哪里?”
“地鐵站,拜托了,10分鐘內(nèi)到我給三倍車費?!?/p>
出租車司機眼睛一轉(zhuǎn),呵呵一笑,踩著油門直沖向前。
只要能在維爾紐斯截住她就好。
不一會,燭在車廂門口看到了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驚喜之余,看著他有點說不上來的為難。
“你趕不上其實可以遲到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p>
沃爾夫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說辭,“絕對不要承諾給女孩自己做不到的事情?!?/p>
“我不是女孩。”對面很生氣,燭覺得自我勉強已經(jīng)足夠讓她愧疚了。
他舔了舔嘴唇,“對不起,開會總是剎不住車,我以為趕得上的?!?/p>
從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蘋果,“我錯了,所以請你吃蘋果好嗎?”
燭一邊說自己沒法被收買,又一邊用牙簽挑起了蘋果,沃爾夫一言不發(fā),內(nèi)心偷偷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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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兩人慢慢就達成了默契,下班的車上也變得熱鬧起來。
一個習(xí)慣,一三五沏茶,二四六備點心,剛開始她還沒有摸清楚規(guī)律,兩個人傻傻的喝著對方的茶,坐在座位上看夜景。到了第二個星期,兩個人就已經(jīng)能夠默契配合了,景還是那個景,但是味道變了,沃爾夫并沒有什么想要多表達的,只是按部就班,維持安穩(wěn),他當(dāng)只是覺得很舒服,很快樂,沒想那么多,也沒有愛的感覺,只是覺得欣喜,人生過客里居然有這么一個女人。
燭對于沃爾夫完全就是一個謎,也不愿意打擾,因為有不可怕,有了之后失去才可怕。
“沃爾夫,你是怎么看我的啊?”
他沒法加上一些華麗的詞藻,形容一下燭是如何的美麗,他只會說實話,于是有這么一段有趣的總結(jié)。
“喜歡淡茶,最好來一點糖,點心喜歡吃曲奇,帶糖霜的曲奇?!?/p>
“其實你不喜歡喝茶,第一次我就看得出來,只是不想浪費我的心意。”
“曲奇倒是每回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些帶有葡萄干的曲奇,最終還是被我吃掉了?!?/p>
“其實我也不喜歡吃葡萄干曲奇?!?/p>
“但是時間久了,你卻又在慢慢的在嘗試葡萄干曲奇,刻意的留下幾塊你最喜歡吃的糖霜曲奇給我?!?/p>
沃爾夫開始說真話的時候眼神就容易到處飛,等重新注意這個維爾紐斯小姐的時候,她已經(jīng)面色通紅,像是我說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我說錯話了?”
搖頭。
那看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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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數(shù)月之后的相處寧靜被打破了,突然有一天沃爾夫上了地鐵把餅干盒放在了桌子上,一句話也沒有多少,離開了,燭也是沒摸清頭腦,因為兩個人明顯沒有什么矛盾,甚至開始在列車之外的地方見面,咖啡店、畫廊和音樂廳里都有他們的身影。
“請務(wù)必回家之后再打開點心盒,拜托了?!?/p>
當(dāng)即沃爾夫就在下一站下了車。
維維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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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第一次見沃爾夫嚴正聲色的要求她回家之后才能打開,好奇心和察覺到異樣的緊張讓這個惡魔姐姐的心臟咚咚直跳,原本簡單的開箱環(huán)節(jié)變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薛定諤的大貓已經(jīng)在她面前亂蹦了。
方寸當(dāng)中,原本應(yīng)該盛裝水果的地方躺著一張折好的紙片和一個長方形的徽章,這下燭慌了陣腳,站在原地冷靜了些許之后,拿起那張紙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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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回事?
難道我會期待有一天,我的夢想會成真?
大概會在大晚上驚醒,回憶之前所做過的一切,然后發(fā)現(xiàn)想要的都沒到來,被遠遠地甩開了,只剩下自己落在原地。
亦或者發(fā)現(xiàn)自己人生的輝煌時刻遠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輝煌。
靜靜地等著白色爬上頭,在中年時刻發(fā)著呆,認定了這就是被宿命所裹挾的一生,縱使自己的衰老之軀還有幾十年可存。
我或許不應(yīng)該看著生活然后抱怨它,也不應(yīng)該說看到了你就解脫了我,那是不對的,因為這樣的事情完全只能靠自己,而不是仰賴于一天二十四小時內(nèi)的一個片段。
研討會、報告、實驗室、材料原胚、液壓機和工程軟件,卻都不如只值7塊錢的地鐵票。
也就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樣,認為自己應(yīng)該做哪些事情,然后撇開其他的一切。
父輩所交給我的任務(wù)就在面前,我得對得起這個使命。
可是,可是我能在這場艱巨的任務(wù)當(dāng)中先選擇當(dāng)一個人嗎?
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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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燈熄滅了,幾乎就在下一秒,站在案上的不銹鋼盒流返著清晨的光輝,但是它未曾離開,里面空蕩蕩的,略顯一點寂寞與心傷。
而燭的同事都在好奇,她的上衣領(lǐng)上為什么突然多了一個裝飾,有些男同事興奮地望著那個三色國旗,驚訝地問是從哪里換來捷克的冬奧會胸章。
她還是沒能有什么概念,只是按時下班,搶到那班地鐵,找到沃爾夫而已。
沃爾夫這邊則是更加躊躇,他索性請了半天假,就在地鐵里來回往返,盯著廣告牌和天空,不知所措。
越到那個時間點,他就愈發(fā)怯懦,愈發(fā)懷疑,是否是自己太過認真,以至于搞錯了什么。
果然,他放棄了,在時間到來之前,拔腿就跑,逃離。
而他也早已忘記自己跑的是哪一站,就像是一場噩夢撞到了臉上,閘機那里居然遇到了她,她輕輕揮揮手。
亞特蘭蒂斯開始親自告知他的子民是成是敗。
上前而來,她輕輕摟住他,這樣說道。
“你的情書寫的好爛哦。”精準(zhǔn)的攻擊,讓人當(dāng)即緊張了起來。
“那不是情書,我心情差的時候就會寫那種東西?!?/p>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輕輕捏著他的臉,再次問道。
“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到底是不是情書?!?/p>
沃爾夫想起了自己在會上滔滔不絕的發(fā)言,眼下,他就是一門啞火的炮。
“你沉默這么久讓我很擔(dān)心哦?!?/p>
“我可不是隨便的女人,一個胸章是騙不走我的,很抱歉剛開始沒弄清楚它是什么,但是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收藏吧。”
“是的?!笨磥碇挥羞@個問題沃爾夫能回答。
燭靈兒接著往下說,到了最關(guān)鍵的那一句。
“記得好好對我?!?/p>
我怎么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