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丹鳳縣城約兩公里有一個村子，叫古城村，當(dāng)?shù)厝擞址Q古城嶺子或古城梁子，是個很久遠的地名。

世代居住于此的人們只隱約知道，這嶺上大概有過一座古城，因為經(jīng)常會在田里刨出一些秦磚漢瓦之類的古物碎片，至于這古城是誰人所建，建于何時，卻一無所知。

1979年，考古工作者先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座戰(zhàn)國時期的城池遺址，1996年，又找到了一片寫著“商”字的戰(zhàn)國瓦當(dāng)，古城村的身份之謎才終于被揭開——原來，村民們祖祖輩輩口耳相傳的古城竟是2300多年前大名鼎鼎的商鞅在其封地上所筑的邑城。

路過寫著“商鞅封邑”的牌子時，我很想下車去旁邊的山坡上尋一些戰(zhàn)國瓦片，可因為昨天耽擱了行程，今天時間吃緊，只能割舍了這個念想。

01

商鞅，姬姓，公孫氏，名鞅，衛(wèi)國人。所以他剛到秦國的時候叫公孫鞅或衛(wèi)鞅，后來受封商於之地而得號商君，世人便多稱其為商鞅。

“商”取自丹鳳縣境內(nèi)的商山，人以地名，地以名傳，商山和商於的名號也隨著商鞅的赫赫聲名而愈發(fā)響亮。

所以，走在商於古道上，總是覺得必須和商鞅打個照面，才算不虛此行。

商鞅在秦國的變法是分四步進行的。

第一步，徙木立信，告訴大家這次是玩真的，請認真對待。

第二步，頒發(fā)《墾草令》，整頓吏治、統(tǒng)一田賦、禁止糧食買賣、限制人口流動、打擊與農(nóng)業(yè)活動無關(guān)的一切事宜，目的只有一個，讓國人老老實實埋頭種地。

前兩步都只是預(yù)熱，真正的變法從第三步開始：

頒行《法經(jīng)》，實施連坐制，輕罪用重刑；廢除世襲，嚴懲私斗，獎勵軍功；重農(nóng)抑商，獎勵耕織；斥詩書，禁游學(xué)；強制推行小家庭制度。

“凡人主之所以勸民者，官爵也；國之所以興者，農(nóng)戰(zhàn)也”，這次變法的核心就是把官爵和農(nóng)戰(zhàn)深度綁定。世族子弟沒有軍功就保不住爵位，農(nóng)民和士兵地種得好、仗打得好，一樣可以受賞封爵。

法令既出，世族嘩然，廣大百姓卻倍感振奮，一時間肅清了社會上無所事事的風(fēng)氣，秦人立功受爵的意愿被激發(fā)了出來，全民上下只有種地和打仗兩種志向，秦國好一派熱火朝天。

大殺器在第四步祭出：

廢井田，開阡陌，平稅賦，實行土地私有制，并允許買賣；廢除分封制，推行縣制；編訂戶口，統(tǒng)一度量衡；遷都咸陽。

井田制和分封制是商周以來維持社會運轉(zhuǎn)的根基，為進一步解放生產(chǎn)力，商鞅把手術(shù)刀伸向了這些承襲近千年的土地制度。

這是一個石破天驚的跨越，商鞅已身處險境。

幸而有秦孝公火力全開的支持，君臣二人披肝瀝膽相互撐扶，才勉強抗住了宗室貴族的集體發(fā)難。

不料，秦孝公突然病亡，曾與商鞅結(jié)怨的秦惠王上臺，權(quán)力的天平即刻傾斜。

秦惠王先是利用宗室的激憤逼死商鞅，拿回秦國大權(quán)；又反手將意圖復(fù)辟的舊世族清洗出局，使商鞅之法得以繼續(xù)推進。

帝王之術(shù)玩得飛起，強國之道也拎得清，秦惠王不愧是一代雄主。

可憐商鞅，為秦國開帝王基業(yè)，卻落得車裂滅族的下場。

路過古城村時，心中不免疑惑，商鞅是主張廢除分封制的，為何自己又接受商於十五邑作為封地？

這些被史書忽略的細節(jié)，正是歷史的奧妙之處。

商鞅邑城恰在商於古道的中點，距離秦塞武關(guān)僅60里之遙，可以說商鞅是把自己的大本營安在了秦楚交鋒的前線。

接受這塊封地，于秦國，有商君坐鎮(zhèn)南大門可威懾敵國；于變法，可緩和同宗室的矛盾，減少阻力。

于商鞅自己有什么好處呢？

商鞅受封商君是在河西大敗魏國并收復(fù)部分失地后，當(dāng)時他的功績和聲望都已達到頂峰，在秦國已是國君一般的存在。他選擇遠在秦嶺腹地、沒有多少人口和農(nóng)田、還經(jīng)常要打仗的山區(qū)作封地，如果說有什么欲求的話，那便是他視之如生命的新法能夠順利施行。

商鞅在赴死前或許還想不到，一個混混茫茫的時代將因他而扭轉(zhuǎn)出新的光亮，一百多年后，一個大一統(tǒng)的國家將橫空出世，而他為這份榮光奉獻過最耀眼的光束。

古城村這個地方再普通不過了，但我還是費盡口舌去講述它，就為了那些披荊斬棘、一往無前的理想。

02

別過商鞅，我跟一片兒說：“接下來我們要去商鎮(zhèn)看四皓墓。”

她一臉疑惑地問：“為啥不按順序先看一二三號墓？”

這……

“皓”是白發(fā)，“四皓”就是四個白發(fā)老頭。說來很陌生，但提到另一個人，就無人不知了，他就是陶淵明。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碧諟Y明順著山洞而入，找到了神秘的世外桃源，而陶淵明靈感的原型，就是商山四皓。

四皓分別是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里季吳實和甪[lù]里先生周術(shù)，他們原是秦朝的博士，因?qū)η胤ㄖ畤揽敛蝗套涠茫阋煌瑏淼缴躺诫[居避世。

劉邦得天下后，聽聞四位先生德高學(xué)富，便喊張良請他們出山，可四皓看不上劉邦的痞子作風(fēng)，并不理睬。

劉邦晚年被戚夫人的枕邊風(fēng)迷惑，幾次想廢掉仁義忠厚的太子劉盈，改立不滿十歲的小兒子劉如意為儲君。

群臣勸諫都不頂用，心急如焚的呂后在張良的指點下，也差人來到了商山。四皓聞聽原委，決然下山輔佐劉盈。

劉邦一看自己請不來的高人，整天形影不離地跟在兒子左右，便心知劉盈羽翼已豐，人心所向，就打消了廢長立幼的念頭。

不久，劉邦崩逝，劉盈順利即位 。四皓又謝絕高官厚祿，悄然回到了商山。

這個故事被司馬遷繪聲繪色地寫進了《史記·留候世家》中，所以商山四皓在歷代的文人士大夫圈子里享有很高的知名度。

在商鎮(zhèn)一條不大寬的街道邊，我們尋到了四皓墓園。

繞過門口的影壁，一個巨大渾圓的墳丘出現(xiàn)在面前。再往里走，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墳丘，接著還有一個。

據(jù)說，四皓去世后，漢惠帝劉盈感念其避秦安漢之功，曾命三千禁軍每人從長安攜土十斤來商山為四皓墓培土，如果屬實，在這枯草覆蓋之下應(yīng)該就有來自西漢的三萬斤黃土。

墓園四面的墻上，掛滿了描繪四皓隱居生活的國畫作品，巖居穴處，采芝療饑，春耕秋收，讀書撫琴……逐一看罷，除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其樂融融，我好像也看到了單身人士抱團養(yǎng)老的雛形……

走到里院，被墻上的詩文碑刻吸引過去了。寫過四皓的名人除了陶淵明還有曹植、阮籍、孟浩然、李白、杜甫、白居易、柳宗元、杜牧、王安石、蘇軾、蘇轍……

中國的文人大都尊崇隱士，但避世隱居從來不是他們的初心，他們所期待的人生軌跡是讀書入仕，治國安民，功成身退，青史留名。

然而一踏入官場的漩渦，豐滿的理想就被打亂了?；驊巡挪挥觯奶幣霰?；或卷入紛爭，身不由己；或為功名所累，迷失自我。尋尋覓覓，遍體鱗傷之后，才迸發(fā)出回歸林泉、獨善其身的遁世思想。

而像四皓這樣知亡知存，知進知退，進能直趨廟堂，匡扶危局；退能無欲無求，不帶走一片云彩，此等氣度，此等功業(yè)，簡直不要太讓人羨慕。所以各有不如意的諸位文壇大佬，才能在不同時空不同山河間共同想起四皓。

回到大門，旁邊有一個類似管理處的小屋，打聽了一下，為什么四皓卻只有三座墓？

對方告訴我，因為這里的三位差不多是同時去世的，更長壽的那位被安葬在別處了。

我又想起抱團養(yǎng)老的劇情來，最后去世的似乎反而有點慘。

03

車行七八公里，來到了棣花鎮(zhèn)。

棣棠花開時，精巧而繁茂，淺淺的黃色簇擁出春天的爛漫。不少文人寫過棣棠花，范成大有一句很出名：

綠地縷金羅結(jié)帶，為誰開放可憐春？

以一朵花的名字，盛開出故鄉(xiāng)的氣息，棣花鎮(zhèn)要是不出點文人雅士，是有點說不過去的。好在，有個賈平凹。

賈平凹很多作品和他的家鄉(xiāng)有關(guān)，他的文字常常能不動聲色地將鄉(xiāng)土生活最生動有趣的細節(jié)活靈活現(xiàn)地舒展在紙上。

賈平凹也寫過棣花鎮(zhèn)，說那地方山美，水美，人美，人人都顯得格外得意，還說這里的姑娘從不外嫁，外地的姑娘卻要爭相嫁到這里，村民的日子樸實又飽滿，尤其在年終歲尾的臘月，唱大戲，耍社火，鼎沸的歡樂能把遠近的人都吸引過來趕熱鬧。

文章里寫的大概是1980年代的棣花鎮(zhèn)，按說離我們并不遙遠。如今的棣花古鎮(zhèn)雖是新打造的景區(qū)，但賈平凹和他鄰居們的舊宅還在，那么當(dāng)年他從那個大瓦房里走出來，看到的場面該是從容而熱烈的?？上КF(xiàn)在這里很是寂寥，不單是景區(qū)里面，周圍也沒有什么人，或者說，當(dāng)年那個鮮活的村莊已經(jīng)淡化了，消失了。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翻山越嶺的路上，我常常會驚異于剎那間出現(xiàn)的景象，千溝萬壑之中，杳無人煙的僻靜里，在那最不可能有人棲息的巖壁下，卻唐突地立著一兩間房子。

盡管房子已是人去樓空，但我仍不由得去想，是誰用怎樣的方式千辛萬苦地尋覓到這里？又是怎樣在這空曠的山野中重復(fù)起代代相傳的故事？

也正是這些山嶺和嶺中的人家，讓我深信不疑：中國是不可能被占領(lǐng)的。

想象當(dāng)敵人攻破一座接一座的城市，自以為占領(lǐng)了大的據(jù)點，殊不知這遼闊大地，潛藏著多少華夏之子，他們游曳在根本想不到的隱秘處，永遠赤誠肝膽，且永遠等待著機會。

不過，現(xiàn)今中國的廣大農(nóng)村正在城市的虹吸效應(yīng)下，漸漸地失去氣象，更莫說那些荒僻的山鄉(xiāng)圪嶗。

空空蕩蕩的鄉(xiāng)村猶如中空的毛細血管，扎根深處的地方虛了，我們的民族是否也在失去某種形式的縱深？

鄉(xiāng)村建設(shè)和城市建設(shè)該如何更合理地分配國家資源？這已經(jīng)是一個緊迫的話題了。

心念及此，也恰巧走到了棣花鎮(zhèn)的“宋金議和邊界”上。

宋金邊界——聽起來像是景區(qū)生搬硬造挖地三尺掘出來的一點歷史談資，但這個邊界確實非常妥善地存在著，甚至還非常明顯。

相傳金國入侵南宋，打到棣花時，遭到頑強抵抗，可怯戰(zhàn)的朝廷卻罔顧前線將士的舍命拼殺，主動將商州割讓給金，以達成議和。

一條框制于政治意義上的線條劃在了地上，西邊是金，東邊就是宋，金人把青磚立著鋪設(shè)路面，宋人則將磚平鋪開去，這樣又形成了一條實實在在的界線。

邊界上肯定得立碑為證，那碑不大，罩在玻璃里面，我們都沒有仔細看清楚它。

金人似乎不放心，又特地緊挨著“邊境”修了一座二郎廟。按理說二郎廟是漢人的傷心記憶，但人們又覺得這建筑很好看，加上有些年頭了，不如放下心頭結(jié)，好好保護起來。

到清朝時一座 “關(guān)帝廟”在二郎廟旁拔地而起，且故意修得近乎一樣，于是一種擰不清的政治幽默、建筑美學(xué)和歷史看點，全都有了。

04

離開棣花鎮(zhèn)已過了正午，我們快馬加鞭，指望趕到商洛吃午飯。

其實一出荊紫關(guān)就踏入了商洛的地界，沿途的商南、丹鳳都是商洛的下轄縣，而商洛市區(qū)也是丹江沿岸最后一塊開闊的谷地。

可終究是大山深處，一截長條形河谷，對于一個地級市的市府來說還是太局促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商洛的停車位就特別少，我們在城東的幾條街道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半個小時，也沒尋到一個既能停車又能吃飯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好在一家炸雞店買了幾個漢堡和油餅，忿忿不平地離開了。

沿著312國道緩緩爬坡，走到黑龍口時，向右分出一條岔路，那是原來的老國道，緣丹江一直盤繞至秦嶺之巔，然后翻越秦嶺，穿過流峪峽到藍田縣。眼下的新國道要好走很多，距離西安也更近，翻山時還有一條隧洞。

沒有遲疑，我們舍棄了寬闊平坦的大道，駛?cè)肓擞纳盍鑱y的黑龍口。

路過黑龍口小鎮(zhèn)時，路邊很多人在擺攤賣豆腐干，小塊小塊的，個頭均勻，碼放整齊，看起來很誘人。

可當(dāng)時被時間牽著趕路，也沒停車下來看看。后來知道，黑龍口豆腐干是當(dāng)?shù)赜忻奶禺a(chǎn)，就十分后悔，實在應(yīng)該買幾塊嘗嘗的。

轉(zhuǎn)過幾個彎，黑龍口的另外兩個特產(chǎn)——老樹和老房子，闖入眼簾。

樹以核桃和柿子居多，就長在路邊，虬枝勁節(jié)，凌風(fēng)傲雪；老屋多是土坯青瓦，一門兩窗的造型，既樸素又典雅，也有把外墻粉成白色的，與林間的殘雪相映成趣，更是可愛。

在隱蔽的山腳，一股水流順著一條小溪緩緩地流淌，那就是丹江源頭了。

自古以來人們都熱衷于對大江大河進行探源，但大多數(shù)源頭都是令人驚喜又失望的。

源頭不過是從石縫里點點滴滴的匯合，既不豪邁，也不瑰麗，找著了，踏實了，也落空了。

隨著山勢慢慢拔高，積雪越來越明顯，霧氣也越來越重，直至白茫茫一片。

漫山的松樹被壓成了一座座白色尖塔，路旁的人家仿佛在這遲遲沒有離開的冬天里，緊緊地閉著眼睛。

屋檐下掛著整齊的倒錐形冰凌，像是巖洞里數(shù)百萬年垂成的鐘乳石。記得小時候把冰凌掰下來當(dāng)冰棍啃，我給一片兒掰了一根，她死活不肯吃。

臨近山頂時，路面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冰的痕跡，我們不敢大意，看到對面有車過來，趕緊攔下詢問，得知前路無礙后才繼續(xù)前進。

山里的霧氣忽薄忽厚，繞過一側(cè)山峰，突兀的崖壁下方映著一條小路，正好有山民緩緩走過，不言不語，清冷空曠的山石吸空了這里所有的聲音。

到了埡口，車輪開始打滑，好在最后那幾步還是扭扭捏捏爬了上來。?“試登秦嶺望秦川”，不用試了，窗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路緣石上被風(fēng)吹得呈放射狀的霜花。

穿過一對已經(jīng)模糊成暗影的山壁，我知道，我們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霧慢慢散去，駛出一個叫韓家坪的村子，不多遠，茂密的松林中出現(xiàn)一條石階，石階上懸三個大字——文公廟，不消說，這廟里供奉的定是韓愈韓文公。

廟很小，木門虛掩，昏昏仄仄。

這樣迷蒙且寒冷的日子，卻見地上一排還未來得及被新雪覆蓋的腳印，香案上的幾炷香正裊裊地燃燒，剛剛一定有人才來過，那熾熱的氣息還沒有散去。

繼續(xù)往下，不知不覺間，峽谷兩側(cè)的山坡上已換了植被。蒼翠的青松和常綠灌木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尚未吐芽的滿山枯黃。

秦嶺以非常直白的方式向我們展示了它作為中國南北分界線的內(nèi)涵。

下山直入藍田縣玉山鎮(zhèn)，看名字不難猜測，這地方產(chǎn)玉。

“玉之美者為藍”，藍田玉早在秦漢時期已有盛名，至今仍為中國四大名玉之一。然則很長一段時間里，藍田玉都只是空享美名，因為唐開元年間玉山發(fā)生過一場地震，山摧百步，玉苗盡掩，直到千年以后的清朝才有一些小的礦脈被重新發(fā)現(xiàn)。

我沒有打算在這里尋覓玉石，只是站在田埂上深深地回望秦嶺，回想自己剛從山巔的云團里走下來，也回想韓愈望著同樣的山巔將生死度外。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yīng)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這是一首非常悲壯的詩，但我們覺得它悲壯，是因有韓愈舍身為國的壯舉在前，造福黎民的行動在后，若沒有那份勇敢與赤誠，其間的悲傷再大，也會被歷史忘記。

05

通往西安的路是沿著灞河走的，這是當(dāng)年秦穆公稱霸西戎后定的名字，也是秦國霸業(yè)的起點。途中穿過了幾個黃土塬，其中一個或許就是漢高祖退出咸陽后屯兵駐營的霸上。

抵達西安時已是晚上八點多，雖然第二天一早就要趕火車，但為了一睹長安城的風(fēng)華，將這趟行程畫上一個句號，我們還是決定去一趟大雁塔。

大概是跑國道習(xí)慣了，竟忽略了大城市的常規(guī)科目——堵車，尤其是大雁塔這種地方，尤其是元宵節(jié)這種時候……

在一條掛滿紅燈籠的街上像蝸牛一樣挪動了個把鐘頭，終于看到大雁塔了，可一路都有執(zhí)勤的交警急促地給手勢，只準走，不準停。

路過幾個停車場，車都已經(jīng)塞到了門口，自知下車無望，便搖開車窗走馬觀花地看起來。

大雁塔前噴泉踩著音樂在空中起舞，步行街口一頭巨大的彩獅子鮮艷而靈動地立著，細雨蒙蒙飄落，夜幕被輝映成橘紅色，人潮熙熙攘攘地涌動，斑駁陸離的光線肆意流淌。西安讓人感到很明亮，是彩燈的明亮，也是國泰民安、賞心悅目的明亮。

好在從四川返程時又路過西安，終有一個夜晚可以看一看這里的燈。

西安是這趟古道之行的終點。

但也可以說，商於古道連接著一個更大的起點。

翻山越嶺的人們疲倦不已，而玄奘回過頭微微一笑，說他正要出發(f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