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之約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意識朦朧間,我感覺到自己被人扛起,細而長的物體纏過四肢,將我堪堪掛在什么物體上。腦袋沉重的無法運轉(zhuǎn),甚至沒辦法操控身體去掙扎、逃離。
我……為什么要掙扎?忽覺不對,我嘗試將腦海里濃霧撥開,可是虛軟無力的意識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一陣微風劃過,輕輕的搖響了一陣細碎的鈴聲。它聽起來輕飄飄的,清凌凌的,卻意外的熟悉。
莫名的,我有了一絲力氣,勉強將厚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隙。
視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顏色與顏色之間的界限是如此朦朧,讓我本能的感到不安。
大塊大塊的橙色,不停舞動出奇怪的形狀。而橙色之外,是深深淺淺的,幾乎沒有差別的黑色。但是其中卻有很多輪廓,似人非人,猶如鬼怪般可怖。
這到底是哪里?疑惑才浮上腦海,眼前所有的顏色倏然消失。
一抹濃郁而壓抑的黑色向我傾來的同時,我的下巴被人用力拽開,一股有著奇怪味道的液體就這么生生灌了進來。
我奮力搖頭,試圖躲閃,想自己少喝一點那些不知名的液體。
可惜,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
苦澀咸猩的液體,熏得人幾欲作嘔,熏得我的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要遭受這一切?
恐懼不安,憤恨無力,種種情緒如一波又一波海浪將我淹沒。
“偉大的湘王啊,請您以后繼續(xù)庇佑這片山林,這片大地,這個村子。在此,我們向您貢獻出最…….”
突兀的,四周響起一陣詭怪的唱和聲,讓我的神志從那些劇烈翻滾的情緒中走出。
蒼老的聲音,一唱三詠,還帶著奇怪的字眼。每一聲都打在我的耳膜上,讓我本就疼痛的后腦勺,更加疼痛起來。
湘王?祭品?神志不復清明,被痛感裹挾一路往黑暗深處墜去。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好像聽這些話…我好像經(jīng)歷過這些事?
于黑暗中急速下墜的我,在獵獵風聲中記憶悄然復蘇。我想起來了,自幼時起,自己就常常會做一個夢。
那是一個被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的夢,一切都糊成一團,可繚繞在胸腔里的惶恐和不安控制著我在這個夢中,拼命逃亡。
其實,我并看不清這個夢,甚至記不起夢里發(fā)生了什么??墒?,這個夢偏偏一直纏著我,不肯放過我。
夢中的我有著歇斯底里的絕望,有著怨氣沖天的恨意,仇視著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所有。不,不是所有,還有一抹顏色是我不曾憎恨的。那抹綠色曾替我短暫的驅(qū)趕過黑暗,帶來絲毫溫暖,讓我不至于在黑暗中全然絕望,放棄掙扎。
緊繃的神經(jīng)因為回想到這抹色彩,而變得柔軟下來,我不自覺放松了下來。
心頭有什么在蠢蠢欲動,血液也在激烈滾動,腦海深處有什么急切的想要涌出,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死死攔住。
“湘……白起?!毕萑牖靵y中的我,迷茫的喃喃著,這個從未聽過,也沒見過的名字。
字字慎重,字字懇切,飽含感情。
昏迷的女孩并不知道,外界因為她的呼喚,而發(fā)生了異變。
于深夜舉行的祭祀,是安靜而神秘的,被凝重而嚴肅的氛圍包裹著??纱藭r忽然刮起的狂風,攜帶著一股綠色的霧氣籠蓋住了所有。同時,伴隨著霧氣出現(xiàn)的還有一陣細碎且密麻的爬行聲,像是有無數(shù)蟲子聚集而來。
高高聳立的祭臺上,只有兩抹身影。一個是被懸掛在中間的女孩,她身著繁復而華美的衣飾,頭無力的歪向一邊。剩下一個,是佝僂著身體站在一旁的白發(fā)老者,目光炯炯的望著綠霧,渾濁的眼中閃過些許懼怕和興奮。
祭典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guī)矩,他舉辦過這么多回,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人。
這位于萬毒之蟲中誕生的邪靈,名為湘王的大人,可是他們村子世世代代的保護神。若不是因為百年前的血祭即將對他失去禁錮之力,村子里必須再舉辦一次以人為祭品的血祭,恐怕有生之年他也無法親眼目睹這位大人的容貌。
霧氣越來越濃厚,讓臺下的村民們感到十分驚恐懼怕,四處躲閃起來,但是沒人躲得開。接著綠霧開始向上蔓延,連帶著要把祭臺也一起淹沒,頓時負責祭祀的白發(fā)老者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了,慌亂的喊道。
“這咒語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失效?”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驀地出現(xiàn)在騷亂人群身后的青年,俊秀的容貌在霧氣中忽隱忽現(xiàn),時而露出淡漠的眉眼,冷冷的注視著面前雜亂的一切。
繚繞在青年四周的幽幽綠光的顏色十分詭異,并不是春意下萌發(fā)的新芽之綠,有著無限生機,也不是山清水秀之綠,有著賞心悅目之美,而是猶如鬼火,不帶絲毫溫度的慘綠色。
只是叫人疑惑的是,青年所穿之衣,隱隱瞧來,倒是與祭臺之上的女孩的衣飾猶如一對。
“我來了”沒有人注意到,青年這句喃喃自語。
久違的夢再次席卷而來,卻意外的讓我感到溫暖。我知道,有個人在這等我,一直在等我。
我看著夢中的自己被人打暈,套上奇異的服裝,丟到房間的角落??吹綇幕杳灾行褋淼淖约?,奮力磨開綁住自己的麻繩,在房間內(nèi)尋找趁手的武器時,意外扭動了一尊奇怪的雕像,墻角的地面露出一個黝黑的大洞。
我目送自己跳入其中,隨后看向那尊雕像。那是一個被萬蟲拱立的男人,五官并不清晰,我卻知道自己是認識他的。
洞下的道路并不好走,夢中的我一路磕磕絆絆,摔得四肢都是淤青。我默默數(shù)著自己摔倒的次數(shù),一次、兩次、三次……七次!
于陰暗角落里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摻住即將再次摔倒的我。夢中的我很慌亂,想也不想的扒拉開那只指骨修長皮膚慘白的手,急匆匆的往后退,結(jié)果一腳踩破了堆在道路兩旁的陶罐。
碎裂的聲音很清脆,讓本就緊繃的氣氛更是達到了極點。
“別動,罐子里有東西?!本徛懫鸬穆曇?,淡薄冷漠還帶著警告之意。
夢里的我忍不住探頭去看,在黑暗中,里面真的爬出了一個模糊黑影,張牙舞爪的沖我而來。
只是還沒等它接近我,黑暗中一點綠光閃過,它立馬扭頭縮回裂開的陶罐里,好似從未出現(xiàn)過。
“你你你?是誰?”哪怕情況緊急,夢中的我也不敢大聲囔囔,不住用眼睛去瞟那只手?!澳阍趺闯霈F(xiàn)在這?”
“我一直在這。”隨著說話聲,一道微弱的綠光亮起,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那個人的容貌。朦朧綠光照出的那人,有著一張格外俊美的臉龐,淡漠又稍顯桀驁的眉眼不知為何輕皺,涼薄的目光不住的打量人。
“你的鈴鐺太吵了”
夢里的我茫然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衣服,銀色小鈴鐺綴滿了衣邊,稍有動靜就響個不停。唉,剛剛急著逃跑,忘了把它脫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穿著這身衣服?”
“我,我只是路過,就被人打暈了。你該不會和他們是一伙的把?”夢里的我哆哆嗦嗦的抱緊自己,盯著他身上衣服一眨不眨。要是沒看錯,這兩套衣服應該是同出一源。
“哼?!辈恢獮楹?,他聽到這話冷笑了一聲??赡抗饫锏睦湟鈪s斂了幾分?!叭绻阆腚x開這里,就和我來,我知道一條通向外邊的路。”
“真的?”喜不自勝的我,壓根不想去懷疑他的話是否可靠,迫不及待的靠向他,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能帶我出去?”
“…….”像是完全沒預料到我的動作,他看起來既詫異又無措,長而卷翹的睫毛不住撲閃。
“對不起?!蔽也恢麨楹纬聊?,只當自己的舉動惹惱了他,連忙撒手,低頭不敢看他。
“沒事?!卑肷魏螅庞朴苹卮??!斑@邊走。”
我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可近乎無光的地道十分難走,再加上剛剛踩破的罐子給我?guī)淼牟话玻屛遗e步維艱,幾乎每一步都要斟酌很久才敢落下,這就導致我的速度很慢,很慢…….
“如果看不清的話,你可以牽著我?!蹦侨瞬o不耐,甚至十分好脾氣的等著我一步一步跟上。
這句話簡直如及時雨般,解決了我眼下所有的難題。我想也不想的拉住他的袖子,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爸x謝。”
如此一來,前行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你,為什么要幫我?”寂靜中,我沒忍住話頭,問了出來。胸腔里那顆心,跳的越發(fā)激動,每一下都蹦到嗓子眼了。
我知道自己還是不安的,因為莫名被人打暈丟在這么一個地方,逃命途中又撞上一個詭異出現(xiàn)的陌生人,而自己還選擇相信他,跟著他跑。與其說是病急亂投醫(yī)的無奈之舉,不如說是鬼迷心竅更貼切些。
“那些人抓你是為拿你作為祭品,獻給湘王?!彼鸱撬鶈?。我愈發(fā)糊涂,祭品?湘王?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為什么?”
“自古這片大地育有萬蟲,并不適應人類生活。而湘王于萬蟲中誕生,應人之愿,收服萬蟲,讓這一方人類能繼續(xù)生活下去。但他強大的力量引來人類的猜忌和覬覦,所以,人類想以祭祀之禮控制他?!?/p>
“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懵了,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遭受這種飛來橫禍。我只是路過這里的旅客啊?!
“因為你是外來者?!蹦侨寺勓裕仨钌羁戳宋乙谎?,目光毫無波動,冷的就像是深秋寒塘。
“憑什么???”我不服氣的囔囔道?!斑@群人簡直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你說的湘王在哪?為什么不告訴他這個事?讓他趕緊跑啊!”
現(xiàn)在,我反而不為自己遭遇感到氣憤,反倒是替那個湘王感到不平。
“噗?!甭牭轿覒嵑薜陌l(fā)言,那人突然笑了出來,眼里仿佛盛滿了揉碎的星光,而后慢道:“這只是傳說?!?/p>
我語塞無言,這下更氣了。但是,又莫名覺得哪里不對,可看到那人眉眼俱笑,心情大好的模樣,腦子又開始暈乎乎的。
算了,先逃出去再說。
一切美好到這里戛然而止。我同夢中的我脫離開來,默默閉上眼。接下來的一切,我無力也無顏面對。
后來,直到我們兩人被抓到祭壇,一切才豁然開朗。原來他說的那些并不是傳說,湘王是真的存在,他不逃是因為逃不掉,而我也被作為新的祭品,血祭給他,成為新的束縛,將他繼續(xù)困在這里。
倒在祭壇上的他,和了無生氣的我,這一副畫面驟然化作黑白二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夢境結(jié)束。
“對不起。”我看著面前黑暗,無法想象這一百年他是如何度過的,而現(xiàn)在,我又將成為他新的枷鎖,將他繼續(xù)困在這里,永不得自由。
我不愿意,我絕不愿意!我努力搖頭,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不要成為困住他的牢籠,我要他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我用盡所有力氣從沉沉夢境中爬出,猛然睜開的雙眼尚未聚集焦點,便用力朝自己面前的人撞去。
這一下撞得決絕,卻被那人硬是抗下,發(fā)出一聲悶哼。
暈頭撞向的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頂著模糊的視野,虛虛看去,嘴里不忘放狠話。
“這次,我絕對不會——”
“我知道”還沒等我說完,那人就給出了回答,聲音溫柔語調(diào)珍重,聽得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視野逐漸清晰,我定睛一瞧,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熟悉的是五官的輪廓,和夢中一模一樣,俊秀非凡。陌生的是,時間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記,比夢中更為淡漠桀驁的眉眼,染上了點點寂寥與疏離,讓他看起來猶如可望不可即的星星。
他也定定看著我,琥珀色的眼里有著淡淡的柔光和思念。
“白起?!毖蹨I比聲音更快落下,我顫抖著聲緩慢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微涼而柔軟的皮膚是如此真實,卻灼的我心生疼。
站在一旁的祭司看著相擁的男女,臉上滿是困惑不解。但是不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來,湘王微微側(cè)頭,寒涼的目光如劍一般刺來。逼得他不得不匍匐下身子,以示屈服。
“你快走,他們還想困住你!”我哭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著急忙慌的就要推開他。
“沒事了沒事了,你還沒有念咒語,所以他們困不住我?!卑灼疠p笑著,眉眼肆意。祭祀中,祭品被灌下藥水后就會聽祭司控制念出血祭咒語,結(jié)果我不僅沒聽他的,反而喊出了白起的名字,這就導致祭祀的意義全然改變了。
我們不再是牢籠與鳥的關(guān)系,而是心意相通,命運相共的一體。
“真的?”我抽泣著求證。現(xiàn)在的我和百年前的我一樣,對這些毫無所知,只是個碰巧路過的陌生人,卻還是延伸了百年前的命運,又被抓來成為他的束縛。
只是這次,命運卻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駛?cè)ァN覜]有死,而他也獲得了自由。
白起小心的將女孩抱起,冷然的看向跪了一地的村民,和滿臉驚懼的祭司。
“我沒興趣對你們做什么,你們不過是遵循祖先規(guī)則的愚昧之人,既然那些人都已經(jīng)死了,這里的一切到此為止。”
“從今以后,這里不再有祭祀更不會有湘王?!?/p>
白起冷冷的撂下話,抱著人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消失在霧氣深處。
耳邊風聲呼嘯,我茫然的看著白起的側(cè)臉,不明白他要帶我去哪。直到霧氣的盡頭出現(xiàn)一扇門,一扇讓我感到熟悉又不安的門。
百年前和現(xiàn)在,我都是被丟進這扇門中。我攥緊白起的衣領(lǐng),怯弱的不敢說話。
白起淡然自若的踢開門,屋子里的擺設并沒有變,只是空了些,灰重了些。
他輕車熟路的走到角落的書架前,搗鼓了一下,面前忽然出現(xiàn)一個暗門,帶著我進到一個房間里。
房間并不大,幾乎沒什么擺設,只有中間一個血紅的池子,四周凌亂的貼著許多淡藍色的符紙。
見我不停打量四周,白起淡淡解釋道。
“百年來,我都把萬蟲封印在這,防止它們傷人。”
我詫異的看向他,明明他自己都被那些人束縛了羽翼,卻還在為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盡心盡力,酸澀再次涌上鼻腔。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偉大無私,我只是希望哪一天你回來時,不要碰上這些?!卑灼鸷敛辉谝?,輕輕把我放下。
“倒是你,才是真的無私,愿意為了我這個陌生人,再次放棄生命。”白起忽而側(cè)頭看我,眼底涌動著我看不懂的深色。
如此認真的凝視,仿佛要將我的模樣完全刻進去。我忍不住的往后瑟縮一下,這份目光太有侵略性了,讓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你?!卑灼鹂吹搅宋叶汩W,目光倏然一暗?!芭挛遥俊?/p>
“怕我,你現(xiàn)在也不能離開?!彼猿耙恍?,利落的解開身上的藥簍?!皠倓偹麄兾鼓愫认氯サ臇|西里面有傀儡蟲,必須要清除出來,然后封印起來。”
“不是!”我莫名聽懂了他那些不曾訴之于口的言語,忙不迭的往他的方向爬去?!拔覜]有這樣想,你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的話?”
面對我臉上毫不掩飾的情緒,白起愣了一瞬,琥珀色的眼睛茫然的眨了眨。
“而且,你也不是這么想的不是嗎?”我站起來,直視他。
“你——”白起后知后覺的記起,傀儡蟲能讓他與她心意相通。對視間,耳尖不自覺紅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我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我努力措辭,想把剛剛感知到的想法表述出來,可是那股奇怪的感覺一直干擾著我的理智?!澳阏f我穿這個衣服真好看,是不是有點奇怪?”
索性破罐子破碎,直接敞亮的把話完整復述出來。這衣服,和他的可是一對的啊,然后又被他這么看著,我能不想躲嗎?
“咳,抱歉?!卑灼鸩辉倏次?,目光散亂,一抹薄紅浮出?!拔覀兿劝芽芟x引出再說這些好嗎?”
我狐疑的看著他,嘴唇無力的蠕動了一下。剛剛又聽到了:引出傀儡蟲后,她就要走了吧。
房間的沉默維持了很久。其間,我古怪的瞅著他,他詫異的瞧著我。但是默契的,我們倆都不敢和對方的目光碰上。
“你…….”
“你…….”
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等著對方先說。房間一下又安靜了下來,我哭笑不得,又有點渾身不自在。
“怎么把傀儡蟲引出來?”我清了清嗓子,打破安靜。
“先把它引到我身上,再封印進池子。”白起回的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
“這樣就可以了?”我表示懷疑,因為剛剛那一瞬間,我察覺到他的內(nèi)心劇烈波動了一下,只是沒等我來得及感受明白,就消失不見了。
“咳,引出來的時候,我們會看見對方的記憶?!卑灼疠p咳一聲,補上。
“噢?!蔽腋筛蓱?,互看記憶這種事,比知道對方想什么,感覺更尷尬啊。
“我會閉上眼睛?!卑灼鹩值??!爸劣谖业挠洃洠阋窍肟础?你還是別看了。”
“那些不適合女孩子看。”見我不肯移開目光,白起只好繼續(xù)道。“都是一些蟲子什么的?!?/p>
“你不用閉眼睛,我也要看。來吧?!蔽易呦蛩谒磉呑?。
白起欲言又止,手掌中冒出一簇綠光,我只覺得身體里有什么在涌動,急切的想要靠近他。接著,我腦子一重,身體無法自控的往后倒去。
白起飛快接住女孩,看著她安靜的面龐,嘴角微微抿起。
這個感覺就和墜入夢中是一樣的,我環(huán)顧四周的黑暗,忽然有塊區(qū)域亮了起來,那是一間房間,中間有著一潭紅色的池水,不等我反應過來,我就感覺自己被浸入紅色的池水中,無數(shù)長相奇怪的蟲子在水里翻騰,爬滿了我的身體。
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竄上天靈蓋,我想也不想的就要往外跑??墒沁@個明明不大的池子卻恍如沒有邊際般,任憑我如何掙扎,也只能任由蟲子將我淹沒,吃的只剩一副骨架。
倏然,眼前畫面猛地一轉(zhuǎn),我看見百年前,白起抱著我的身體消失在山林間,表情是那樣的難過。
又是一轉(zhuǎn),我又回到那個有著紅色液體的水池的房間,靜靜的看著空無一物的墻壁,時間仿佛在這里駐足不前。
再轉(zhuǎn),無數(shù)看不清的面容跪在我面前,哀求著什么,可我一點也聽不清那些聲音,只覺得胸口很悶。
無處安放的手忽然被人握住,眼前的一切迅速褪色,又再次染回顏色,我恍惚的看著房間,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在哪。
眼睫緩慢啟合,我看到了面前的白起。他半躺在水池中,赤裸著上半身,精壯的胸膛上浮出幾抹奇異的紋路。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關(guān)節(jié)竟全部變的和傀儡一般,仿佛可以隨意拆卸。
白起的臉色很蒼白,虛弱的幾乎抬不起頭,只能勉強將眼抬起看向我。
“轉(zhuǎn)移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可以離開這里了?!?/p>
“不,我不可以?!蔽液敛贿t疑的拒絕他,走到池邊,小心的將手撫上他的臉?!澳氵@樣,我不放心。”
“我還沒有虛弱到那個程度。”白起撇開頭。
“現(xiàn)在你說了不算,再說了,你也沒辦法阻止我。”我笑得狡黠而得意?!澳氵^來一點?!蔽覍χ牧伺淖约旱耐取?/p>
白起不為所動,見狀,我挑了挑眉,撩起裙子就要踩進池子里。
下一瞬,一只手,指骨修長的手抵住了我的腿,接著白起往我這邊挪了挪。
白起目光復雜的看著我,我一邊替他梳理被池水打濕的頭發(fā),一邊心情很好的問他。
“你不是也看到了我的記憶嗎?你覺得我的生活怎么樣?”
我有些期待又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好奇他會怎么看待我的生活。
白起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你好像經(jīng)常加班,還喜歡熬夜,看起來不太健康?!彼掏痰恼f著,神情有些微妙,語調(diào)也格外舒緩。
“咳咳,這是生活常態(tài)?!蔽倚÷曕止镜?。
“我還看到了,你來這里是為了新游戲的靈感?!卑灼饛澚藦澴旖?。
“對,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很好的靈感了?!蔽倚Σ[瞇的看著他,開心的搖了搖頭。
“是什么?”白起含笑問道。
“湘王傳說?!蔽颐碱^一挑,得意滿滿的看著他。
“?。俊卑灼鸫袅艘凰?。
“你可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所以,就是你了!”我歪了歪頭,笑的不見眉眼。
“可是你記憶中的素材那么多,為什么偏偏是我?”白起難掩不解,好奇的看著我。
“因為這段經(jīng)歷值得。”你也值得。我在白起看不見的位置,小小的吐了吐舌頭,這大概就是命運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百年時光后,我們還是我們,又再次遇見了。
“你在干什么?”雖然看不見,但是白起的感官還是很敏銳。
“我在想會不會是命運的安排,讓我一次又一次的遇見你,被你拯救。”我小心收緊自己的雙手,溫柔的抱住他。
“不,是我一次又一次被你拯救。”白起抬起手覆上我的手,輕輕摩擦。“我很感激它,把你送到我身邊?!?/p>
“之后,你想去做些什么呢?好不容易離開這里,值得好好慶祝一下。”
“我,我也不知道?!?/p>
“不如這樣吧,你去我那怎么樣?”
“可以嗎?”
“湘王這么好的題材,當然值得好好精雕細琢一番,你可是我最好的資料庫,決不能放跑你!”
“這…..”
“就這么說定了。”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記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我睡得東倒西歪。不知何時起,白起消失在池水中,轉(zhuǎn)眼坐到我身邊,成為我的依靠,讓我睡得更加香甜。
直至天光微明,我猛地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白起的身體恢復如初,臉色也好看多了。
“你沒事了?”我驚喜的喊道。
“嗯?!卑灼鹑斡晌疑舷伦笥覚z查,目光溫柔。
“這下我總算能放心了?!蔽议L松了一口氣。
“昨天你說的,是真的嗎?”白起忽然開口,神色有些不確定。
“當然是真的!”我飛快點頭,拉住他不肯松手。
“你只是為了了解湘王?”白起又問道,素來淡漠桀驁的眉眼,此時清澈見底,安安靜靜的看著我。
這一眼像是時光倒流,回到百年前,他意簡言駭?shù)南蛭易晕医榻B他叫白起時,帶來的悸動。
那時候地道很黑,他卻閃閃發(fā)亮,這一幕我永遠都無法忘記。
心不自覺漏跳一拍,所有話語都堵在嘴邊。
“白起?!蔽覠o法自控的喃出他的名字,短短兩個字盛滿了我所有歡喜。
“我在?!卑灼鸷敛贿t疑的給出回應,那雙眸子因為這聲呼喚,亮了三分。
直到此時,我才發(fā)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滾燙的臉頰飛快染紅,燒的我的目光顫抖,連忙撇到一旁。
“只是為了湘王?”白起又問了一遍,這次他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熾熱和勢在必得。
他的話如此有力,合著我失了節(jié)奏的心跳,鼓動我的耳膜,帶著渾身血液上躥下跳。
湘王可以是任何人,白起也能是任何身份,但是只有名為白起的湘王才能讓我不顧一切。
手用力攥緊衣邊,我一閉眼一咬牙,大聲喊到。
“白起,是為了白起,只是白起?!?/p>
久久沒有等到回應,我悄悄睜開一只眼,小心看去。
站在原地的白起,無聲的笑著,點點笑意從眉眼落到嘴角,在發(fā)現(xiàn)我的窺視的同時,大步上前,一把擁住我。
這個擁抱來的如此突然,卻是滾燙的熱烈的,讓人輕而易舉就能感知到其中洶涌的情感。
白起心中一切想說不敢說的,都透過這個擁抱重重砸在我的心坎上,讓人都軟了下去。
“那,你愿意讓我了解你的一切嗎?”我滿懷期待的問出這句話。
從百年前的一心相護,我就已傾心。只是那時的我們,沒有遇上一個好的機會,得以相守。
“我愿意。”白起的聲音近在耳邊,由說話帶出的氣流打在耳垂讓人渾身酥軟,幾乎站不住腳。
“我的一切,都任你了解。”
時光荏苒,我和白起終于迎接到屬于我們的未來,一往無前燦爛明媚的未來。
附注:本文章改自戀與制作人官方湘王之約。(半原創(chuàng)???)
碎碎念:卡面真的很好看,但是約會真的很無厘頭啊!咆哮,只好自己擼袖子上了,其余想法一概沒有。也不知道這樣改侵權(quán)與否,如有,戳我立馬自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