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小萌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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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時候先是有氣無力，然后是全身抽筋震顫，再然后是呼吸不暢，最后是遺精，然后是遺尿。這就是近距離觀察到的死亡的過程。跟剛出生時的兔崽子死亡相比，有一個相對較為漫長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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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本來已經(jīng)得到遏制的腳皮炎，忽然又?jǐn)U散爆發(fā)了。我就覺得有點要不好。擠出膿之后，繼續(xù)清創(chuàng)。但是這次很顯然已經(jīng)是經(jīng)不起再折騰了。雖然最后它是挺努力的想要再吃點東西。但是最后時刻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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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死，一個活。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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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小萌萌的死，最初的問題是我老媽帶著去宋莊。長期得不到照護(hù)，腳皮炎已經(jīng)惡化到腳趾腫大，侵蝕骨頭的地步。我是買了雙氧水，灰黃霉素，紅霉素軟膏，天天兩次涂抹。不過還是沒救回來。死亡就是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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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我跟我老媽有啥區(qū)別?？赡芫褪俏腋袝r間去觀察兔子的一舉一動。我老媽每天忙著做買賣，做生意，其實并不在乎別人的生死吧。或者說，她只在乎個別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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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人死，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羈絆與牽掛，然后才有所謂的輪回與改變。看著小萌萌的死，我忽然意識到，在很多文學(xué)作品中所談?wù)摰降哪切┯嘘P(guān)生死的儀式，告別，亦或者仇恨是有多么的形式化。人也好，動物也好，其實對于自己的生死并不一定知道的那么清楚，對于死的原因，對于自己死的態(tài)度，對于死前的痛苦，或許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愛憎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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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幾天總覺得床頭有小兔子咬我，客廳里有大兔子在偷吃我買的大蔥。我懷疑我老媽賣掉的那一窩兔子，可能并沒有茍活。畢竟養(yǎng)兔子是件挺麻煩的事情。我曾經(jīng)瀟灑的說，走出我這個門我就不管了?？墒钱?dāng)我把小萌萌再接回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所謂的不管了，其實還是想的輕松了。不過很顯然，那一窩死掉的兔崽子，死了以后又跑回來找我了。你要說它們在我這的時候混的有多好，其實也談不上。搗蛋倒是一流的。我記得當(dāng)時有個給我治好后腿的兔崽子，在送別的時候，還伸出腿來給我看看，以為我會對它優(yōu)待，把它留下啥的。我當(dāng)時還在想你想多了。我只負(fù)責(zé)到你出門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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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們死了以后，又回來找我，干的事跟當(dāng)初在我這玩的時候也沒啥區(qū)別。這讓我思考了很多有關(guān)死后對生前一切事物看法的反思。有的時候，我們因為物質(zhì)煩惱，因為物質(zhì)是需要維護(hù)的，是需要我們?yōu)榇素?fù)責(zé)的。所以有的時候，在面對生生不息的繁衍時，我們也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割舍。割舍掉一些東西，這樣才好輕裝上陣，而不是被無窮無盡的生命索取給養(yǎng)。也就是說，優(yōu)勝劣汰，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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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的時候當(dāng)我們面對死亡時，不同類型的死亡時，又不得不讓我反思一個生命死亡的原因。一只剛出生的兔崽子可能因為缺少溫暖而凍死，一只不開眼的兔崽子可能被踩死，一只淘氣的兔崽子在肆無忌憚的尿床以后，也要被送走。你能說這不同的死法就一定都是符合道德，亦或者符合自然的嗎？那么到底是道德重要，還是自然重要呢？這再一次讓我思考有關(guān)生與死的力量哪種更加強(qiáng)大的問題。死太容易了，不管是你缺少物質(zhì)條件，亦或者運氣不好，再或者得罪了看護(hù)你的人，死亡的flag就算是立起來了。有些時候，這些東西是不可逆的，是不可知的。即便是在后來形勢有所轉(zhuǎn)變，但是傷痕已經(jīng)鑄就，平衡已經(jīng)打破。死亡已經(jīng)定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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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事后，我們從憤怒中恢復(fù)回來，面對可憐的創(chuàng)傷充滿了同情，憐憫，花十幾倍的努力去治療?？墒沁@結(jié)果就一定會有所不同嗎？不見得吧。況且，我最初并沒有對萌萌的憤怒。而是我老媽回來的時候，打著屋里太臟太亂的名義，把兔子都清理走了。我也是出于一般意義上的價值態(tài)度，把淘氣的都送走，把乖巧的留下。就好像別人是法官，我只是給出裁判的標(biāo)準(zhǔn)那樣。我把它接回來，也是因為我覺得這結(jié)構(gòu)的懲罰實在是太嚴(yán)重了，兔子雖然會死，但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因為憤怒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拯救對我來說也就沒有什么障礙。但即便是如此，在這個稍微的放任之后，也是以無法挽回的后果為結(jié)尾的。這是我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嗎？我接受，但不等同于我計劃了這一切。而現(xiàn)在看來，即便是最細(xì)微的細(xì)節(jié)，也不應(yīng)該輕易的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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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想說，我有菩薩般的慈悲心腸。而是想說，有些事不是因為責(zé)任不在你，推動事情的不在你，所以你就可以在沒有責(zé)任與壓力的情況下，輕易的答應(yīng)和接受。生死問題也好，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也好，問題的關(guān)鍵絕不僅限于責(zé)任問題。我們應(yīng)該更加謹(jǐn)慎的去思考所謂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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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死掉的小萌萌來說，從一開始就懂事的小樂樂，當(dāng)然是過得不錯的。同樣的伙食，一個因為病痛省的只有皮包骨。另一個則吃的更加肥碩?；蛟S確實存在著因為狀態(tài)不同，所以能夠拾取的機(jī)緣不同的情況。說到底，有因為淘氣死掉的，也有能在很早以前就適應(yīng)環(huán)境，活下來的。這同樣也是機(jī)緣。我之所以感到悲傷，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在容忍了遠(yuǎn)比小萌萌以前淘氣的時候，屋子被搞得更亂的后果。它還是死了。我想著等救活它以后再教育它的計劃，沒了半點用場。再多的愛，也無法拯救這一情況了。這就是所謂的根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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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確定它真的要死了，也救不回來的時候。我只好悲哀生命死亡的必然性，只好祝它下一個輪回不要走上歧路。當(dāng)然，假如它的靈魂留在我家里，我也是愿意接納的。從這個角度講，與其是說鼓吹輪回的功能性，不如說是接受輪回的必然性。不是誰的靈魂，進(jìn)了輪回就一定能走上上升通道的。只不過因為死亡的必然，我們接受輪回的循環(huán)，確實要比完全刪號在無知中重來要有意義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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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其實就是亡者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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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每天有無數(shù)生者死亡，也有無數(shù)新生兒伴隨著輪回出生?？雌饋砗孟裎乙驗橐恢煌米拥乃劳龃篌@小怪實在是不應(yīng)該?？赡軐δ承┤藖碚f，這也就是一頓美餐的事情。我記得昨天我還遇到一個自稱是癌癥患者的家伙，因為我把他跟兔子的病痛做對比，而十分不滿。好像生命的質(zhì)量確實有貴賤之分一樣。畢竟我們每天也是要吃掉不少的肉的?？蓪嶋H上，我之所以每次都要鄭重其事的去討論生命的死亡，是因為我們一生中，真正能夠見證死亡的機(jī)會是極其有限的。甚至有的時候，我們無法完整的見證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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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假如你不懂得死亡所謂生命輪回中一環(huán)的意義，你也很難看得清自己存在的完整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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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可以自由的選擇如何保存記憶，選擇投胎的對象的話。其實有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當(dāng)你見證過人世間的種種不自在，不投胎反而是更自由的。了無牽掛，沒有煩惱。對于有能力保存自己神識的神仙來說，或許精神世界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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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我們還是要選擇投胎，選擇重新進(jìn)入這個濁世，受到肉體的束縛呢？因為生死只在肉體上的差異，世界還在輪轉(zhuǎn)。我們必須進(jìn)入這個輪轉(zhuǎn)，才能與世界保持相對的同步。推動世界的發(fā)展，只是一種個人興趣，是只有少數(shù)的人才能理解與追求的目標(biāo)。而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需要與世界保持相對一致才不至于因為時間而遺忘一切。而處于輪回中的人，則還在苦苦思索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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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憐的小兔崽子，或許在很久以前就收到過自己死亡的預(yù)示，從那以后它就開始淘氣。想象過自己的死亡?？墒钱?dāng)我救它回來的時候，我想它是絕對沒有想過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死亡的。在我問它要不要回來的時候，它點頭同意時。我知道它其實并不清楚死亡是怎么回事，以及自己死亡的原因到底是因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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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自以為得到了一點冥冥中的啟示，自以為做好的準(zhǔn)備與安排，或是抗?fàn)帲蚴墙邮??？蓪嶋H上，那一點點啟示，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橫跨一個漫長的時間軸，只看一個點上的事情，暗自揣測這過程中的因果是愚昧的自作聰明。我不是罵他們愚蠢，這不是一種主觀的執(zhí)念，而是一種客觀的無知。小兔子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前因后果，正如有些人也猜不透自己的前途命運是一個道理?？梢娙瞬⒉灰欢ū刃游锞透呙鞫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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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它懂得像樂樂一樣乖巧懂事，謹(jǐn)小慎微，不因別人的蠱惑而妄動，有了錯誤也知道及時改正的話呢？結(jié)果就會大不一樣。根性有些時候比遠(yuǎn)見要更直觀有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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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小兔子來說，這或許還是太難了，但對于我來說，對于每一次的死亡過程來說，我都會及時總結(jié)一些經(jīng)驗教訓(xùn)。或許生命不能重來，小動物或許會妄死。但是我會透過動物的死亡思考與頓悟，讓自己的行為有所變化。這一次的死，下一次就不會再重演。所以死亡雖然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是它卻是走向新生的必要劫難與過程。為了渺小的生命而悲哀，反而能夠讓我們獲得超前廣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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