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煙聞:永生后(四)·陽光之死

<陽光之死>
? ? 到達(dá)樓頂時,已經(jīng)過去很長時間了,再加上途中突遇暴雨,小織身體上露出的白色絨芯沾了水,使得瀕死的小織更加虛弱了。
? ? 那是幾年前,陽光對小織許下的承諾:如果小織硬要赴死的話,陽光會讓她看到煙花后再死。
? ? 此時拾起這份記憶,感覺當(dāng)時的情景仿佛剛剛還在昨天。那時,小織怕對煙花的感動會沖淡對阿靜的愛戀,所以沒有選擇看了煙花后赴死。可現(xiàn)在她不怕了,畢竟一起過了這么多年,愛戀之心早已不可磨滅了。
? ? “小織,怎樣,想起來了么?幾年之前,你曾告訴我,這里可能會有煙花的?!?/p>
? ? 是阿靜的聲音。阿靜抱著虛弱的小織,走上通往樓頂?shù)南罉翘?,停在了最后一扇門前。
? ? 小織聽到后,微微睜開眼,無力地笑著,給了阿靜一個溫柔的肯定眼神。
? ? 阿靜側(cè)過身,用肩膀輕輕推開了被一層灰塵遮掩多年的鐵門。
? ? 光芒穿過鐵門,照在小織微閉的眼皮上。光芒不是很刺眼,但也讓小織感到了它的存在。與之相伴的,是來自高處的清涼舒爽的潔凈空氣忽地沖下樓梯,帶來一個沉靜的男聲。
? ? “……總算是來了……”
? ? 阿靜聽到人聲時愣了一下,但還是走過樓梯,登上樓頂。
? ? 光芒從剛開門時正面的金色矩形,向阿靜腦后合攏。適應(yīng)了光強(qiáng)后,迎接阿靜的,是明亮的雨后晴空。
? ? 站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短衫,內(nèi)襯著有些色氣的細(xì)帶黑背心,下搭黑色修身長褲和白色籃球鞋的男子。他柔軟的卷發(fā)和樓頂?shù)墓饷⒁粯?,是燦爛的淡金色。他并沒有穿戴整齊,而是只把兩條小臂穿進(jìn)衣袖,露出結(jié)實的肩膀和兩截大臂。他雙手揣進(jìn)衣袋,放松身體站立著。
? ? “怎樣,你終于有了信心,即使看到煙花也不會忘記阿靜了么?”
? ? 看小織微笑著,似乎是肯定了的樣子,陽光繼續(xù)說道:
? ? “真是自私吶,無論是你還是我——一個被夜拋棄了的失敗者,為了實現(xiàn)自己最后的價值,正利用著你的死亡呢……”
? ? “……謝……”
? ? 說著,小織完全睜開了雙眼,看到了站在樓頂邊緣,正對著自己的陽光。她純黑的眼眸和眼白,就如被陽光思戀著的靜夜一般絢麗。
? ? “謝什么……”
? ? 倏地,雙腳有一半都騰空的陽光身子向后一倒,消失在小織和阿靜的眼中。
? ? 沒過幾秒,幾道金色的光芒從樓與樓之間巨大的溝壑中升起,緊隨其后的,是更多道光芒。繼而,光芒繼續(xù)變多、變亮,數(shù)條光帶繞著光束盤旋而上,幾個細(xì)小的光點帶著絲帶斜穿其中,光線們都從樓外張開,而后又直上天際。都是明亮的金色——蒼穹卻忽地暗了下來。
? ? 陽光完全放松了身體,呆愣地張開瞳孔,望著那些從自己身上分離出去的金光。他的臉龐也綻出金線,離開他的身體電射而去,沒多久就被沒入無窮的光幕中。他整個身體就像是一段煙花的火線,散射著光芒,噼啪作響。他的白色上衣在風(fēng)中抽動著,發(fā)出潮水般不絕的聲音。他的耳朵被衣服的抽動聲和猛烈的風(fēng)聲埋沒了,此時只有視覺還存留在他主觀的意識里——悄無聲息地,陽光失去了視覺,他的臉頰漫滅在滿天光束的末尾。白色上衣忽地失去了陽光體重的牽引,一下子被風(fēng)托起了。它發(fā)出最后幾聲簌簌的抽動,送著陽光離去,然后便化為與高樓相比,幾乎渺小不可見的布片,搖曳著飄落下來。
? ? 光線的箭頭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失去前沖力的光線一下子向后脫離開來,紛紛被天空吸去,扶搖而上。
? ? 落后的光線從高樓間的溝壑中逃出,暴露在樓頂?shù)膬扇搜矍?。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前方的光線接連爆開,釋放出一束束淡金的雪花。落后的光線跟上了它們,而在它爆開身子,連入光叢之中的同時,它翻過身來,瞥到的是朝自己蜂擁而來的無限的光線集群。
? ? 樓頂以上的空間上下爆開了煙花,左右、前后,又連成一束束金色的薰衣草,閃爍著,化為星點火光,劃著弧線散落而下——爬升、散落、躍動……煙花彈奏著歡快的鋼琴曲。這鋼琴曲無論在什么角度看,都有著別樣的燦爛。
? ? 當(dāng)阿靜抱著小織轉(zhuǎn)身之時,煙花的世界也隨之旋轉(zhuǎn),為兩人展現(xiàn)出新的空間和新的煙花的配合,看著身周的光芒都聚在頭上的高空爆炸開來,兩人不禁沉醉其中。
? ? ……
? ? 鋼琴曲已近尾聲,蒼穹上的光幕都流淌下來,漸漸吸去了光芒。沒有了陽光與夜的生之世界顯得有些透明,透明得都能看得到對面的死。
? ? 望著流動著的光,小織有些感傷,還有些慶幸。感傷的是,陽光先生永遠(yuǎn)消失了;慶幸的是,自己看到煙花后仍能感到自己對阿靜的愛戀——倒不如說,她更喜歡他了。
? ? 小織舉起手臂,張開五指,脆弱地望著阿靜微笑道:
? ? “這是,唯一……值錢的東西了……不要,忘記人家……”
? ? 在她手中的,是一枚鑲著淺綠寶石的戒指,不過那塊水晶體柔和的光芒,使它更像翡翠。
? ? 阿靜把她放在地上,跪了下來,接過那枚戒指。阿靜看著它,笑道:
? ? “這是,最后一個會做煙花的人留下的遺物吧?……”
? ? ——小織怔住了。她全身都石化了,只有尚未瞑目的臉上現(xiàn)出了驚慌、慌張,而后又忽的變成抓狂、狂亂。
? ? “……不……不!……不??!……不?。 ?/p>
? ? “——沒關(guān)系的哦,就算我有次剛上到樓頂上時,親眼見過你把他從自己的腹腔里一把扯出來,我也不在乎哦,我會繼續(xù)愛你……”
? ? “——不!不 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
? ? “——沒關(guān)系的,安息吧……”
? ?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為什么?。??”
? ? 小織的臉停滯于一個痛苦而又猙獰的神色。她到死也沒閉上的眼睛中,兩股血淚涌了出來。
? ? 哧啦——哧啦——哧啦……
? ? 阿靜的手指摳住小織的心口,粗暴地將她硬扯了開來。他伸手進(jìn)去摸了摸,取出一顆死人的牙。
? ? “看來是沒清理干凈呢?,F(xiàn)在的小織,才是以前那個,純潔的,布娃娃?!?/p>
? ? 阿靜合住小織的胸口,又取出針線,把她破洞的地方都修補整齊。最后,他俯下身,吻上了小織因痛苦而咧開的唇。直起身來,他戴上了綠寶石戒指。
? ? “怎么會忘記你呢?……”
? ? 這樣,被縫補完整的小織后來被阿靜永久地封存在透明的水晶箱中,小織是魔力耗盡,靈魂泯滅的布娃娃,所以才不存在什么能讓她通過生死通道,再次復(fù)活的方法。她只能一直睡在水晶箱里,保持那個僵化了的猙獰表情,流著她怎么也流不完的黏稠的血淚。
? ? 最后,傷害了小織的阿靜被他的上司,雨,撤去了精靈的身份,處死了。被阿靜藏起來的水晶箱也因此消失,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