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

    “吭―哧――”

    “吭――哧―”

    世界在我面前搖晃，耳鳴中我時短時長的呼吸聲沉重而鈍澀，聽起來頗有金屬質(zhì)感，棱角分明的從耳廓刮擦著神經(jīng)直到耳蝸深處，引發(fā)了耳朵由緩到急的一陣陣痛感。

    眼前的景物朦朧，低壓使我感覺血液都不自主的向下滲漏著――透過皮肉骨骼，穿過登山服女膠底鞋，滴在腳下堅硬的凍土上，在留不下痕跡的山路上踩成了一串暗紅的血腳印。不然，為什么每次拔腳都感到有什么在流失，每次落腳又感覺有什么滲出來？

    缺氧的情況一直持續(xù)著，心臟已經(jīng)太疲勞了，它跳動的頻率已經(jīng)超過臨界值。頭昏沉沉的，血液循環(huán)中至關(guān)重要的輸氧作用在此刻肺泡變黃充血也無法從當前空氣里擠出一絲氧氣的情況下顯得蒼白。

    暴風才剛過，凌晨不知具體幾時的天空還是灰色的，凍雪也不再顯得明凈；山的輪廓在不知不覺中化作藍灰色的煙塵，一切都只做幻象般繚繞在我眼前。我仿佛認得那形狀，是我夢中最想攀越的那座天山的模樣：可我現(xiàn)在無法看清楚它的真面目，頂峰好像不存在了，我的目的地也在煙塵中散去……

    “滴滴―滴滴――嗤――”

    氣壓燈在反復渲染的黑色中依稀閃爍了兩次，氣閥再次打開了?！翱渊D―哧――”肺臟終于可以把那團混濁的空氣吐掉，吸納進來那一絲少的像是從氣閥口逸散的調(diào)制空氣，眼前被涂滿墨色后才得以重見清明：幻覺都消失了，我的目的地還在，而且我與它又近了一兩米。

    耳朵里尖銳的疼痛悄然散去，但它用不了五分鐘便會卷土重來。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之前所有不適，只享受此刻痛苦之余的平靜，心神也安寧了下來。這種跌宕起伏的落差感還要進行近兩百米。（也許我就是世上那種偏喜歡在痛苦與平常之間體驗幸福的人吧?。┰诟哌_八千多公尺的山巔，每上升一米都會變得更加困難，可我堅持下來了，堅持了一個下午又一個晚上，爬升了將近一公里。現(xiàn)在趁還未起晨風，要再多爬幾米，爭取到達下一個規(guī)劃好的擋風石看日出，順便把氣瓶也換下來。小五改造了這個供氧裝置，間歇性輸氧代表顯示瓶內(nèi)氣壓的指針已經(jīng)壓紅了。

    世事無常，唯有在瞬息之間把握機會的人才能比那些中規(guī)中矩的人走的更快走出更遠。我依舊痛苦且堅定的走在超越自己規(guī)定好的目標的道路上。

    至少，就這座亟峰群山中央的二號峰來講，我在越爬越高。

    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清楚得很，我永遠不會后悔看到了在極寒與缺氧中羞赧而冉冉升起的太陽。

-2018/5/17（完稿）

-2018/5/18（初發(fā)）

-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