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 37：甜品屋小故事（下）

果然，還是無法親自說出口么？愛情，親情與友情，此刻化為克里斯嘴邊的三條巨型鎖蛇，將克里斯將要脫出口的真相死死栓住，之后又迅速拋回克里斯的內(nèi)心。

墨菲斯又飲下一口巧克力奶昔，她已經(jīng)做好了大部分心理準(zhǔn)備—首先，這場約會絕不是為了告白，否則克里斯絕不會帶上邁克爾。在這種情愫悸動、荷爾蒙分泌還正處于旺盛之期的年紀(jì)，墨菲斯的感性倒是被她控制的相對不錯。

墨菲斯知道，至少她自認(rèn)為自己知道克里斯的想法。那名自稱為“瘋帽匠”的罪犯，它把話說的夠清楚了。可是，為什么墨菲斯對那些事毫無印象？記憶刪除，腦海馬體抑制裝置，還有那名被稱為黑程式的另一位，他們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太酷了，甜品屋與咖啡店，通常都是戀愛的種子開花結(jié)果的地方！”毛絨陷阱躲在前臺的木桌后方觀察一切，它緩緩露出半個腦袋與兩顆眼球，一手抓住木桌邊緣，另一只手則不停向口中狂塞草莓夾心餅。

“說的沒錯，”格雷戈里也坐到毛絨陷阱身邊，順手抓過一把草莓夾心餅。莉茲回到前臺招待顧客后，格雷戈里與雪爾莎也終于迎來各自的休息時間。在這之后，當(dāng)他第二次觸碰到毛絨陷阱的那對長耳時，他才發(fā)現(xiàn)一個更加嚴(yán)重的問題：這只藏在前臺下偷吃零食的玩具兔子，它又是哪一位啊？

毛絨陷阱咽下口中的夾心餅碎渣，隨即做出正在抄寫記錄的姿勢。它推了推臉頰上那具根本不存在的眼鏡框，將臨時編造的故事從腹中傾出：“我是只精靈兔子，正如你們所見，我的孩子們。我和我的同伴們游走各地，負(fù)責(zé)在圣誕節(jié)前將好孩子們記上名單！”

“可是，我沒有看到任何名單啊，”雪爾莎指出毛絨陷阱那空無一物的手掌，“兔子先生，你是不是把它弄丟了？”

“啊，這，這個嘛，不要質(zhì)疑偉大的精靈兔，”毛絨陷阱又推了推臉上的空氣眼鏡，做出翻查賬單般的手勢。同時，它的語氣也由風(fēng)趣幽默轉(zhuǎn)為一種嚴(yán)肅，“只有兩個人能看到我的名單，一個是我自己，另一個就是圣誕老人本人！”

緊接著，兩個孩子抱住毛絨陷阱，幾乎同時地問出相同的問句。如果這是一部卡通片的話，格雷戈里與雪爾莎眼中早就該冒出星星或金色閃光了—

“那我們在名單上嗎？在嗎在嗎？”這就是兩個孩子的問題。

“唔，當(dāng)然啦孩子們，”毛絨陷阱見縫插針，順勢拍了拍剛剛消化掉一整包夾心餅的肚子。那袋夾心餅對它的胃袋而言，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如果你們把精靈兔喂得飽飽的，那在你們成年之前，每年的好孩子名單上都會有你們的，我保證！”

咔擦，咔擦。又是一小包番茄薯片，外加巧克力夾心餅干。格雷戈里與雪爾莎的零食收藏都在這兒，被整整齊齊地羅列在毛絨陷阱面前。而他們所想要的，不過是好孩子名單上的一個名額。

咔擦，吸溜—！一小包油炸土豆塊，外加一瓶果粒酸奶。墨菲斯與克里斯的愛情故事，此刻對毛絨陷阱早已失去任何吸引力。它的肚子對這份大餐很滿足，告別兩個孩子后，它縮回陰影中開始睡大覺—帶著幾絲它自認(rèn)為微不足道的愧疚，那些足以影響整個夢境的負(fù)罪感。

就這樣欺騙兩個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去它的吧！現(xiàn)在毛絨陷阱，不，是圣誕精靈兔，現(xiàn)在圣誕精靈要睡個大覺去拜訪夢神啦，各位晚安！

克里斯的臉部變得赤紅，臉頰則開始變?yōu)樽锨嗌?。他感覺有些呼吸困難，還有可能是輕度哮喘之類的。這些感覺都來自同一個源頭：緊張感。

邁克爾輕戳克里斯的脊背，悄悄為他遞去一小片鎮(zhèn)定藥物。不，三片，現(xiàn)在的克里斯最需要的便是鎮(zhèn)定！多一些鎮(zhèn)定止疼片，這對他沒什么壞處！

可是，出于好心的邁克爾卻忘記了一句話：用藥適度，任何東西的使用數(shù)量都是有限度的。也正是這個舉動，完全扭轉(zhuǎn)了接下來的發(fā)展局勢。

現(xiàn)在，毛絨陷阱要應(yīng)對的，就只有自己的夢境了—這可不是什么好夢，當(dāng)然，它也并非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純粹噩夢。

雪花，被北風(fēng)所推動，由無形的云坡上滑落而來的雪花。比起雪花，倒不如說是版本極其迷你的冰針—毛絨陷阱的外部皮套都要被那些雪花刺破了，它捂住自己的耳朵，在這由噩夢蜘蛛編織出的冬夜中踏雪前行。

整個世界都被鋪上一張白毯，頭頂?shù)囊箍諡榘导t色，那種名貴高檔葡萄酒的顏色。雪花還在以毛絨陷阱為目標(biāo)快速駛來，哪怕自身粉身碎骨，也要讓毛絨陷阱的軀體與內(nèi)心收到煎熬。

毛絨陷阱認(rèn)為，自己選擇可能需要一架火爐，外加一杯冬日濃茶。沒什么比這兩樣?xùn)|西更棒的了，哦，別忘了毛毯，沒有毛毯可沒法兒過冬！

“毛—絨—陷—阱—！”

響雷般的吼聲由天空傳來，聲音的主人撥開夜空與烏云。取代那些冰針的東西，則是天外巨人口中的熱浪，巨人身披紅衣，面部的花白胡須又讓他像是一座憤怒的雪頂火山，胸前的姜餅人掛墜快速融化，白色糖漿畫出的笑臉很快便切換為哭喪的表情。

“你是誰，大個子？”毛絨陷阱捂住雙眼，用自認(rèn)為最大的聲音予以反擊。

“圣誕—老人—！”身披紅衣的巨人大聲回應(yīng)道。接著，一只只由湖冰雕刻而成的巨鹿從巨人兩側(cè)襲來，數(shù)十對冰蹄富有節(jié)奏感地踏過毛絨陷阱的臉部。毛絨陷阱從雪坑中站起，抖落頭頂?shù)姆e雪。它還是搞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錯，才能讓圣誕老人這樣慈祥的人如此對待自己？

“你毀了圣誕節(jié)，你欺騙了兩個孩子—”圣誕老人的怒吼尚未結(jié)束，“以圣誕節(jié)的名義欺騙，你玷污了我的節(jié)日！現(xiàn)在，圣誕節(jié)的詛咒將降臨到你身上，一千年！”

“什么？不，絕對不行，偉大的老先生！”毛絨陷阱在雪坑中跪倒，雙手抱拳請求對方的寬恕。不要詛咒，無論是什么都不要，它只想要圣誕老人能原諒自己，它可不想成為好孩子名單以外的人！

“那就去贖罪，告訴他們真相—得到他們的原諒！”

“好的先生，我醒來后就去做—”

毛絨陷阱的回應(yīng)聲轉(zhuǎn)為尖嘯，整個夢境頃刻間化為一個巨大漩渦，將一切吸入它的中心。毛絨陷阱在漩渦中撲騰了幾下，吐出一口白色冰碴后墜回現(xiàn)實—噩夢結(jié)束了，可它要做的事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自己睡覺的一處墻角，早已被格雷戈里與雪爾莎為首的孩子們圍住。孩子們帶著各自的零食與飲料，毫無疑問，他們都想在好孩子名單上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

“各位，我必須向你們承認(rèn)一個錯誤，我是個騙子—”毛絨陷阱在原地站起，“—我根本不是什么圣誕精靈兔子，也沒有好孩子名單！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玩具兔子，沒有什么變出圣誕禮物的能力，我是個無恥的家伙！”

懺悔結(jié)束后，毛絨陷阱跪在原地。格雷戈里與雪爾莎議論了幾句，之后一同向?qū)Ψ近c了點頭。

“這樣的話—”格雷戈里向其他孩子們揮了揮手，雪爾莎則將水桶與拖把遞向毛絨陷阱的雙手，“—那就用實際行動來彌補吧！”

“好啦，我明白，我會好好補償你們的！”毛絨陷阱接過清潔工具，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它心中的負(fù)罪感被稀釋了不少。

這是克里斯第十三次打嗝了，自從他吃下邁克爾遞給他的那些鎮(zhèn)定止疼片，自從他在吃下藥片后又點來三大杯冰橙汁后，自從他一口氣喝干兩份冰橙汁后。

“克里斯，你怎么—”墨菲斯還沒有說完，精神恍惚的克里斯就將吸管直接插入墨菲斯的口中。那些鎮(zhèn)定藥物的作用也太過激了點，不是嗎？

“別說話，喝酒！遇見煩惱的事情就喝一杯，”現(xiàn)在的克里斯，像是一架失控機器人般搖頭晃腦，似乎下一秒就會吐出些彈簧與螺母之類的，“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事情，首先，我愛你，我愛你們所有人！”

“我等這句話很長時間了，可是—”墨菲斯摸了一下克里斯的額頭，“克里斯，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發(fā)燒，對，為了愛情而燃燒！”克里斯以一句吶喊回敬墨菲斯，之后，邁克爾捂住雙耳看著自己的弟弟出丑—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邁克爾隱約聽到克里斯的腳步聲，之后是些喜劇片插曲中的歌詞，例如“太陽與月亮約會”之類的。

“克里斯，我不喜歡這樣胡鬧！”說完，墨菲斯看向自己的身后，麻煩事還不止這一件呢！比如，為什么毛絨陷阱開始幫甜品店擦地板了？

“好吧好吧，你不喜歡，他也不喜歡，我就該直接說出來—”克里斯拿起蛋糕托盤，敲了敲邁克爾的額頭，“—我身邊這個不中用的家伙給了我這個主意！現(xiàn)在我要說出真相，首先你死了，之后我也死了，被你殺了！現(xiàn)在我們?nèi)齻€都要死了，我們早晚都要死掉，明白—”

啪—！墨菲斯將單肩挎包甩到克里斯臉上，之后，她將一些鈔票放回桌面，叫上毛絨陷阱后快步離開。這種無理取鬧她受夠了：沒想到克里斯會喜歡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克洛寧伽鎮(zhèn)定止疼片，含有輕微安慰劑與致興奮成分，請酌情使用?！?/p>

邁克爾現(xiàn)在才想起來看藥瓶標(biāo)簽上的告示，好的，現(xiàn)在伊麗莎白和露戴因絕對會殺了自己，威廉可能會直接與自己斷絕親人關(guān)系。因為邁克爾的用藥不當(dāng)，自己的弟弟差點變成一個瘋子，這可要怎么收場??？

邁克爾鼓起勇氣，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克里斯?，F(xiàn)在克里斯還以為自己正在參加大搖滾嘉年華，他脫下大衣，將大衣勾在手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用跑調(diào)嚴(yán)重的語氣哼唱著些搖滾金曲之類的。邁克爾遮住面部走到前臺，輕聲問莉茲這里有沒有空的舊紙盒或面粉袋之類的。

“快，快，把他送到醫(yī)院里去！”

十五分鐘后，邁克爾、莉茲、格雷戈里與雪爾莎一同將一個大面粉袋推入救護(hù)車。面粉袋口部露出一雙還在不停搖晃的腿—克里斯胃中的藥效還是沒能完全散去！

“什么？休假兩個星期？可是為什么？”

“你上報紙了，克里斯—《荒謬娛樂報》！中城警官在甜品屋大唱搖滾樂，我們需要點時間來收拾這些爛攤子！”

第二天早上，在克里斯的工作檔案被貼上“暫時停職”標(biāo)簽前，以上便是警長與克里斯的最后一段對話。道森警長向他做出一個手勢，雙手像剪刀般揮舞。這個手勢只會有一種含義：祝你假期愉快！

在克里斯離開辦公室的前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如果有個消息能連維多莉婭都能逗笑，還能讓她連笑三聲，那這件事的影響，目測不會小于扔到日本的兩顆原子彈。

總之，現(xiàn)在還是先享受假期，順便避避風(fēng)頭吧。另外，克里斯還得去拜訪一下邁克爾，他的第一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絕對與邁克爾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