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苦甜
? 沈巍小時候過得不大容易,是那種一日三餐雖足,學(xué)雜費(fèi)卻要東拼西湊的不大容易。
? 父母早逝,他是男孩子,是哥哥,撐起家里,扶養(yǎng)弟弟自是應(yīng)該的。周圍長輩總會不厭其煩地對他說什么,先苦后甜,苦盡甘來,可從沒有人告訴過他,要苦到什么時候,甜才會來呢?
? 他精打細(xì)算的過日子,有時余下錢會給沈面買糖。放到現(xiàn)在算很劣質(zhì)的水果糖,被沈面小心翼翼地拆開,捧到他嘴邊。他總會偏頭躲開,去看沈面滿足到舒展開的眉眼。
? 15歲的時候,沈面淋雨生了場病。他起先沒上心,只監(jiān)督著吃了退燒藥。感冒這東西,向來是吃藥7天好,不吃藥一禮拜好,沈面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燒了小一周,直到暈倒在課堂上。
? 他請了假,瘋了一樣朝醫(yī)院跑,再看到沈面的時候,人已經(jīng)躺在了ICU里,身上插滿了管子,口唇青紫。隔著那道玻璃,沈巍恨不得給自己兩下,他為什么要省那些錢?為什么不早點(diǎn)送弟弟去醫(yī)院?
? 醫(yī)院診斷為肺炎并發(fā)的敗血癥,致死率在一個讓人害怕的程度。ICU費(fèi)用不低,他翻出父母留下的所有積蓄,賣掉了所有值錢的家具,一家親威一家親威去借,一百二十的湊,甚至慌報年齡賣了血。這么一日日的熬下去,好在是沒事了。
? 他當(dāng)時找到個餐館的幫工活計,有段時間就吃客人剩的白飯和白菜,從后廚扔的爛菜葉子里擇出幾片干凈的,飯里和上老板給的白煮蛋和醬油,騙沈面是飯包。
? 比起同齡的孩子,沈面實(shí)在好養(yǎng)的過分。
? 后來他考到龍大,遇見了一個人。
? 沈巍一般打兩份工,一份中午送飯,從校門口送到宿舍門口,一份八毛錢,一中午可以掙十幾到二十多塊。這家老板很好,偶爾會幫他們帶飯。
? 另一份是在食堂幫工,一個小時五塊錢,管飯。這家的姐姐也很好,他一般干兩個小時,十塊錢。十塊錢可以買兩根東北大板,一根漿果,一根抹茶。漿果的扔給倒霉弟弟,抹茶的一點(diǎn)點(diǎn)喂給井然。
? 井然,哦對,井然。井然是他遇見的,最大的驚喜。在冒菜打工的時候,一般他擇菜,陳佳收銀。一日來的晚,戴手套的功夫就見小姑娘眼睛都是亮的,“怎么了?”
“剛有個帥哥!”
? 確實(shí)是很好看的人,穿白色polo衫,眉眼彎彎的朝他說謝謝。帥哥連著吃了一個月冒菜,總挑人少的時候來,他們漸漸互通了姓名,熟悉到陳佳會不時遞幾塊巧克力出去。
? 那天人不多,他邊干活邊和陳佳聊天,小姑娘無意間說漏了嘴,問他明天是不是不來了?井然可能聽到了,取菜時微蹲下來問他,“同學(xué),你明天不來了嗎?”
“嗯。”他還沒解釋只請了兩天假,就又聽見一句,
“那……我能加個你的微信嗎?”
? 實(shí)至今日,沈巍仍記得井然那時不去直視自己的眼睛,實(shí)在是可愛的要命。
? 有人第一眼看就好看,有人慢慢相處覺得好看,井然不一樣,他屬于怎樣看都好看。井然說喜歡他的眼睛,卻不知自己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星星。
? 后來在學(xué)校待的久了,他又找了一份搬運(yùn)儀器的工作,陪井然的時間就更少了點(diǎn)。井然也不生氣,每天晚上抱著書帶點(diǎn)小零食等他八點(diǎn)下班。他們會在操場繞幾圈,圖書館待一會兒,再在無人經(jīng)處偷親幾個吻,伴著不知名的花香。
? 回想起來,那些日子雖然累,卻仿佛是鑲著金邊的。有時候聊天,陳佳覺得他一天打三份工太苦了,但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好了。
? 他十五歲的時候想成為醫(yī)生,醫(yī)術(shù)高明的那種,可以不愁溫飽,不怕一場疾病帶走自己最親的人。
? 后來遇到井然,他就想變成好一點(diǎn),再好一點(diǎn)的人,哪怕稍微離井然近一點(diǎn)呢。
? 他其實(shí)一直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
? 他們大三正趕上龍大慶典,井然彈鋼琴,把頭發(fā)扎起來,穿純白但看著不便宜的襯衣,臉上微微化了妝,襯的整個人跟小王子一樣。
? 上臺前井然來找他,抱一個很大的玻璃盒子,往他嘴里塞東西。
“我媽帶的草莓,快嘗嘗?!?/p>
“白色的?。俊?/p>
“嗯,我有跟你說過我今天彈什么嗎?”
“沒有,你防我跟防賊一樣,死活不說?!?/p>
“夢中的婚禮”井然趁著沒人親他耳朵,“雖然有這么多人聽,但是只給你彈。”
? 沈巍抱著那個玻璃盒子,站在人群里,鋼琴曲很好聽,他聽不懂,但很好聽。還能聽見邊上小姑娘啊啊啊的尖叫,臺上的井然耀眼的幾乎讓他無法直視。還有……白阿姨,井然的母親站在一邊,穿深色連衣裙,脖子上一串圓潤的珍珠項(xiàng)鏈。比他走投無路時當(dāng)?shù)舻哪赣H的那串,要貴的不知凡幾。
? 他借來舍友的電腦,刷新了無數(shù)次郵箱,卻始終沒有收到他想要的消息。他沒有得到免費(fèi)的留學(xué)資格,不能跟著井然去意大利,也似乎不能再跟井然走下去。
? 白色的草莓確實(shí)更甜一點(diǎn),充斥著大量的金錢香味,但這是他承擔(dān)不起的東西。
? 他可以坦然接受所有人的幫助,因?yàn)樽孕拍芊哆€回去,但這所有人不包括井然。
? 井然走之前不小心丟了手機(jī),比著電話聯(lián)系的手勢,說辦了新號碼立刻找他。
? 沈巍看著新的好友申請在微信上掛了三天,卻不去加。三天后他去加那個號碼,好友申請里寫一句,[我后悔了,我們分手吧。]
? 果然,再無下文。
? 他的井然是最驕傲的人,怎么會容許自己被人這樣戲弄。
? 世界那么大,70多億人,井然總會遇到更喜歡的人。
? 井然喜歡甜的水噠噠的水果,他可以攢錢,發(fā)工資時買很多提子,洗干凈了一顆顆喂給井然。但他做不了更多,他連白草莓能在哪里買都不知道。
? 他二十歲不自信,總覺得和井然差距太大,井然總會喜歡上更好的人。該是家世相當(dāng),喜好一致,一起去買他覺得貴的咂舌的白草莓。
? 后來井然一年一年給他寄東西,從手表到西裝,還有給沈面的各色零食。東西一年比一年好,他只能每天給那個沒主的電話號發(fā)早安晚安。
? 他二十七歲時實(shí)驗(yàn)取得重大進(jìn)展,發(fā)了幾篇sci,得到筆錢。又在銀行貸了一筆,付了沈面公司附近一座小房子的首付,寫沈面的名字。
? 律師前幾年都順不到哪里去。他的弟弟,年少時所受苦難頗多,得閑時生些閑愁也罷了,其余風(fēng)雨,他可以自己承擔(dān)。
? 再后來他評上教授,買了一大箱的白草莓,分給同事和學(xué)生,自己一個沒吃。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買這么貴的水果。就像他從不敢想井然會屬于他。
? 他終于有能力給小少爺買十箱二十箱的白草莓,買最貴的鋼筆和西裝。卻好像再找不到那個人了。
? 看著那一大箱白草萄被分干凈,他突然明白,
? 他不是對白草莓有執(zhí)念,是對井然。
? 他想看井然吃草莓時的笑,他想見井然。
? 然后他就真的見到了井然。他們這段關(guān)系里,似乎永遠(yuǎn)是井然更主動,從相遇,相愛,再到如今。他試探性的發(fā)出邀請,井然就真的來了。
? 他的小少爺穿著西裝,窩在那棵樹下,不怎么搭配。但當(dāng)抬頭看沈巍時,眼底還是當(dāng)年熠熠的光,又意外地協(xié)調(diào)。
? 早上沈巍睜開眼睛,天方微微亮,身邊就是他肖想了十年的人,他藏在心底的人,他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人。
? 他看著井然,滿足地不知該怎么才好。他想啊,這是我的,我的井然。旺盛的占有欲盤旋而上,幾乎要化作一只噬人的巨獸,把這個人一口吞下去,卻終究被他生生壓制住,只化作井然唇邊輕柔的一個吻。
? 床好像有些小了,該買個大的;這個玻璃杯也不好看,該換個玲瓏剔透的;房子是租的,也不夠好,該換個更大的;也不知年前貸的期房什么時候能修好?
? 瑞德說安迪是羽毛鮮亮關(guān)不住的鳥兒,那么井然就是振翅的雄鷹,他不會妄想去鎖住鷹,雄鷹自該飛向高處。他會給井然一個家。
? 他能給井然一個家,能給井然所有的,最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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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糖應(yīng)該會寫成一個系列,后面大概就是一些日常。還想給巍巍然然找個崽崽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