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府中又派了程海前來，司徒浩遣離院中所有人，將程海讓進屋內(nèi)，點燃了屋內(nèi)的蠟燭。

燭影閃爍，程海一眼看過去，居然在那俊朗的眉目之間發(fā)現(xiàn)了說不出的寂寥和落寞。

這個年輕的御史大夫，有當今圣上的器重，有黎王的提攜，有光明無限的前途，為何還會有如此神情。

五年前他初入朝堂為官，上任路上遇到了攔路土匪，她一襲白衣從天而降，衣袂飄飄如仙女下，那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讓人見之忘俗。

女子手中一把長劍，閃著透人心扉的劍光，她奉師命入江湖，卻不曾想第一天就遇到了他。

那時候的兩個人，年少輕狂，一個劍為正義而出，一個誓要還人間浩然正氣，他以為他與她可以并肩前行，與自己心愛之人志趣相投一路白首，那該是件多么令人羨慕的事情。

可現(xiàn)實何曾如人愿，這江湖風云萬千，他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進入她的血雨腥風？

這朝堂變幻莫測，一己之力又如何與那朝中晉王的龐大勢力相抗衡？

司徒浩將窗戶關(guān)好，轉(zhuǎn)身接過程海遞來的銀票，隨手放到桌上，這些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收了多少這些東西。

他也不知道已經(jīng)有多少次為了所謂的同盟中的人違背了自己的初心，初心嗎，早就被無情的風吹散，找不到了吧。

當今的天子已年歲見長，可太子之位依舊空置，黎王雖不得勢，卻在朝中也頗有實力，近年，兩派之爭愈演愈烈，身處旋渦之中，哪里還來得什么初心，什么堅守。

“好，回去告訴黎王，我都知道了，請他放心?！?/p>

窗前人影閃過，劍影閃著寒光，應(yīng)該是劃破了咽喉，程海連一聲都沒有發(fā)出，就倒在了地上。

司徒浩抓起桌上的銀票，向門口走去，那人也在門外向屋內(nèi)走來，院外嘈雜的聲音響起。

司徒浩深吸了一口氣：“悠……悠然……”他覺得自己嘴里喊出這個名字都是對這個名字的玷污。

他驚訝于眼前之人，他手中握著的那些銀票散落一地，他突然想用刀子把那剛剛握著銀票的手一下下砍掉。

院門被打開，侍衛(wèi)們?nèi)缂诧L一般沖入，屋內(nèi)卻傳來大人的一聲呵斥：“都出去，誰都不許進來?！?/p>

向來溫和的大人，此刻語氣竟是那樣的不容置疑和決絕，所有人面面相覷，卻也只有聽令退了出去。

下一秒，大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沒事，外面所有人全都從這院中退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踏進院中半步，誰敢踏進來，我要了誰的命。”

四目相對，咫尺之間，司徒浩覺得與悠然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多年前曾對這女子說下的誓言猶言在耳：

做這天下最正直的官，為國為民，不管多么艱難，都要留浩然正氣在這人世之間，還這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可這滿地的銀票，他就是這樣兌現(xiàn)的承諾嗎？

他伸出手，想去拉眼前的這個女子，可又立時放下，這雙手怎么配再去與那女子有絲毫的牽扯，這滿手的銅臭味和污漬會玷污了那潔白的衣衫。

“我……你……”他閉上了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終是無奈的將那些不愿意說的話語從嘴中一字一字的吐出：“就……就是如你看到的這樣?！?/p>

悠然看著這眼前人，是自己愛著的人啊，五年來她日日在逍遙谷中，無時無刻不牽念著這個男人。

悠然那雙含著淚的眼睛，陌生的看著眼前的司徒浩，究竟這些年他經(jīng)歷了什么，是什么有那么強大的力量把他變成現(xiàn)在這樣：“阿浩……你的心可曾有愧？那個一身正氣的司徒浩去了哪里？”

悠然看著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提劍轉(zhuǎn)身。

涼涼的語氣，直擊他的內(nèi)心深處。

司徒浩沒有解釋，他覺得不論是怎樣的解釋，都更像是在掩飾，只會讓悠然更加瞧不起自己，更何況不論最終目的是什么。

他確確實實做了那些不齒的事情，徇私枉法，濫用職權(quán)，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經(jīng)自己的手做下的，沒有什么好解釋。

一時之間，屋子里很安靜。他和她都清楚的知道，他們誰也回不去了，對視，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與侍衛(wèi)打斗，而受了傷的原因，悠然有些站立不穩(wěn)。

她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傷口，又對著司徒浩笑了起來。

她本來以為自己愛的執(zhí)著，恨得決絕，可今日她心中的那些堅定，卻變得猶豫起來。

她想：呵呵，自古正邪不兩立，可是這正與邪又該如何分辨，他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對是錯，又該如何界定？

“這世間真的有什么絕對的正，絕對的邪嗎？”

“?。渴裁?？”悠然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司徒浩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說完，悠然飛身而去，再不回頭，司徒浩明白，這一去怕真的就不復(fù)再見了。

這個歷經(jīng)滄桑，站在皇城之中，看過人間百態(tài)的男子，在這一刻淚水無聲的滑過。

多少西風楊柳岸的月下相伴，多少漫天白雪之中深情款款的駐足，多少紅燭燈下的研墨添香，在這離別之后怕都是彼此的陌路。

幾日后，雨中一襲白衣的悠然，打著傘站在司徒浩安葬的墓地之前，用手輕輕拂過墓碑，像是多年前拂過他那張堅毅俊俏的臉。

這是京城近些年來，最大的一場雨，那雨水一遍一遍沖洗這京城的大地，似要將這滿地的污泥全部沖刷干凈，還這世間一片潔凈。

不知道在這雨里站了多久，她才轉(zhuǎn)身離去，她始終是想多陪他一會的，她想他也是愿意的。

不遠之處，那雨簾之中似乎有畫面若隱若現(xiàn)，那熟悉的身影站在那白衣之前，拱手行禮。

有聲音自雨中傳來：“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在下司徒浩，浩然正氣的浩，姑娘今日搭救之恩，司徒浩他日定當相報。”

……

手中的紙又用力握了握，那上面用清秀熟悉的字體寫著：與爾今生緣，愿結(jié)他生里，不問江湖事，不入朝中局，相依不相離，執(zhí)手到白頭。

風輕輕吹散，一瓣菊花在空中翩然落在她發(fā)絲之間，像是輕撫又像是陪伴……

淘故事長期收稿，歡迎來稿~！

作者：紫陌? ?作品名：何曾吹落北風中

該故事來源于淘故事，經(jīng)作者授權(quán)后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