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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地毯佳作】我要去北京

2020-02-27 09:36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楊冷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小黑狗埋好時天也已經(jīng)快亮了,她回頭看看小黑扁扁的墳頭,又抬眼看看埋在不遠處半山上的爸爸和媽媽的墳頭,不由得流出了眼淚。暗夜下,她正在流淚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而純凈。

今天月色慘淡,近處和遠處都一片漆黑,瘦小的楊冷在空曠的山岙里更如一只羔羊般弱小和孤單。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踉蹌著腳步往姑姑家所在的鎮(zhèn)上的方向跑,她的跑法很急躁,甚至有點兒謊不擇路的樣子,她知道,如果不能在天亮前趕回去,姑姑一定會責罵她,姑夫也不會給她好臉色。

楊冷生在三九天,所以被取名楊冷,楊冷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了,所以姑姑常常罵她是個名冷命更冷的臭孩子。在她五歲那年,爸爸就得了一種咳血的可怕的怪病,村里沒有醫(yī)生,看病要到五里外的另一個大一點兒的山村才行,而楊家在村里又是單門獨戶,村民們不僅貧窮而且冷漠,彼此的關系比房子與房子間的距離還要遠。

半年前的一天夜里,小楊冷親眼目睹了爸爸死亡的過程。她看著三十幾歲骨瘦如柴的爸爸佝僂在竹子編的矮床上輾轉(zhuǎn),喉嚨里發(fā)出“吽吽吽”的聲音,媽蹲在地上給他擦嘴角流出的血水,后來,爸爸突然不動了,媽媽轉(zhuǎn)過身來冷冷地對她說:“你爸爸終于死了。”說完就去把家里唯一的一面鏡子翻了過去。楊冷記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鏡子的光和月亮的光碰到一起,家里用白泥灰抹的已經(jīng)很舊的墻壁上竟然有一圈白得滲人的光。

爸爸剛燒完三周,有一些黃黃的紙錢還掛在墳頭的雜草叢中沒被風吹跑,楊冷的媽媽也喝敵敵畏自盡了。這一次姑姑來得很早,她把楊冷推到大門外,又找來兩個男人迅速地把楊冷的媽媽埋到了爸爸的旁邊。除了這個又黑又胖的姑姑,楊冷從小都沒有見到過其他的親戚,村里其他孩子所說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她都沒有見過,直到后來有一天,姑姑甩給她一句話說:你媽媽是被人從山外拐來的。

楊冷沿著彎曲的山路往姑姑家的方向跑,每跑出幾十米,就回頭向自己家的村子張望一次。如今她家那三間舊得直搖晃的房子已經(jīng)被姑姑賣給了同村做鹵水豆腐的高老二,連同一頭百十斤的豬一起,一共賣了八千三百元,這是楊冷家的全部家當了。楊冷家被賣了,她的小黑狗從此也無家可歸了。開始時,她懇求姑姑讓她把狗一起帶走,但是姑姑只用眼睛狠狠地掃了她幾下她就不敢再說話了,她知道,自己如今都已是累贅貨,姑姑怎么可能再肯多養(yǎng)一條小狗呢。

昨天,楊冷村里的一個女孩子來鎮(zhèn)上趕集,告訴她說她家的狗已經(jīng)死了三天了,如今躺在楊冷家房子后面的溝渠里。于是楊冷抱了把鎬頭在半夜時偷偷溜了回來把自己的小狗埋在了離父母墳頭不遠的地方,她想,小狗生前常在父母身邊圍前圍后,死后也應該讓它呆在自己家人的身邊才好。埋時,她看到狗嘴邊有不少風干的白沫,估計是誤吃了誰家下的鼠藥,同時,她眼前也一再浮現(xiàn)出同村包括高老二在內(nèi)的幾個醉漢,她想到自己的小狗可能會被這些人追著亂打會餐風露宿去吃別人家丟的垃圾和那些發(fā)酵的豬食,她的心就如同被鐮刀割了一般疼痛。

楊冷跑了十幾里山路,因為天黑看不清,臉上被槐樹枝的尖尖的毛刺劃出十幾道傷口。楊冷家門口所對著的幾座大山上到處都是這種高高大大的槐樹,這些樹長得鋪天蓋地,卻不招人喜歡,因為樹身上刺太多,人們砍柴時也都繞著走。楊冷越跑,臉上的傷口越多,這些傷口就像一條條潤著血水的紅線,纏滿了楊冷的小圓臉,乍看起來,就好像得了血管突出癥。

回到姑姑家所在的鎮(zhèn)子時,鎮(zhèn)上的人已經(jīng)多了起來,因今天是逢集的日子。

進了臨街的房門,她看見姑姑正坐在方桌前就著白米粥大口地吃著油條,每一口下去,油條就被她咬下來大半截。對于這個長得肥胖嘴巴又大的女人來說,那些油條顯得實在是太小太不禁吃了。

這個家里,右腿不聽使喚的姑夫是主宰者,因為他會裁縫,能做各種各樣的衣服和褲子,還會做男女壽衣和出殯用的白幡,鎮(zhèn)子上男女老少是死是活都少不了他,所以這個男人雖然跛腿,但是有手藝能賺錢,家里的日子過得也算寬裕,全鎮(zhèn)的人也都還喜歡巴結和討好他,就連鎮(zhèn)里的領導也對他尊敬幾分。

楊冷的姑姑最是懼怕自己的瘸腿男人,每次吃飯都把最好的飯菜擺在他面前,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敢動筷子。平日里一日三餐吃什么,添置什么物件,到誰家隨多少禮份子錢等等所有的事情也都是請示過了才敢動,這個家里的錢都鎖在瘸腿男人睡覺地方腳底下的一個木柜子里,鑰匙則常年掛在他的后腰上叮當作響。楊冷知道今天這些油條也一定是姑夫指使姑姑去買然后姑姑坐在旁邊等姑夫吃完了才敢自己狼吞虎咽的。

楊冷懼怕姑姑不敢靠近她,自從來到這個家,姑姑幾乎沒有正眼看過她。比起姑姑,楊冷更懼怕姑夫,別看這個男人平日里總是大聲地哼著小曲,還和鄰居們講一些很葷的笑話,但是他的粗暴是藏在骨子里的只需瞬間就會暴發(fā)的那種,有幾次他罵著罵著自己的老婆就會突然把屁股下的木頭凳子輪起來咂向姑姑的腦袋。楊冷懼怕姑姑,也不愿意靠近這個瘸腿的姑夫半步,在這個家里,她就像一只瘦小的蝴蝶,每天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空氣,小心翼翼地咀嚼著他們吃厭了的飯菜。

姑姑正吃著油條,看見楊冷進來了,就把屁股往相反方向擰了擰,從后腦勺冒出一句:一大早死到哪里亂鉆去了?不知道天好該晾被子嗎?楊冷正想著自己應該怎么說時,姑夫說道:你娘的你知道天好你怎么不去晾?趕緊把油條給楊冷吃一根,你一天到晚豬一樣胖還就知道吃吃吃,孩子也生不出了,你娘的吃再多有個鳥用!男人一罵街女人就怕了,姑姑使勁地瞪了楊冷一眼,但還是把捏在手里的最后一根油條甩給了她。

姑姑出去晾被子了,楊冷拿起已經(jīng)變形的油條往嘴里咬了一小口,片刻間滿口的香軟,這樣好吃的東西她在家里時一年也吃不到一次。姑夫說:冷啊,別生你姑姑氣,她對你不好我對你好就是了,她要敢炸天我就直接讓她上西天找你祖先去!來,姑夫給你錢你去集上買五尺布,喜歡什么顏色就買什么顏色,回來姑夫給你做件新衣服穿!楊冷說:謝謝姑夫,我不了,還有幾件衣服,都沒穿破呢。聽她這么一說,姑夫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大起來:讓你去買你就去買,姑夫有的是錢,你姑姑無能生不出孩子,我以后就把你當自己親生的了!楊冷見姑夫生氣,心里害怕起來,忙說:那我去買。

楊冷去賣布料的地攤兒買了五尺印著小藍花的布,回來交給正在裁衣服的姑夫,姑夫看了一下面料說:冷真有眼光,這面料適合你,姑夫給你做件有花邊兒有下擺的好看衣服,讓鎮(zhèn)上的女孩子們眼羨眼羨!楊冷小聲地說了一個字:好。然后就要轉(zhuǎn)身出去找姑姑問今天接下去要干什么活,姑夫卻突然一把拉住了她,揉揉她的手說:冷長得真標致,嗯,就是還瘦了點兒,晚上我讓你姑姑燉肉吃,得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哈哈!楊冷看看姑夫一臉的油光和正在燦笑的小眼睛,心里莫名的緊張起來,抽回手就往外跑。這時太陽照進西窗,把縫紉機和這個跛腿男人圈在光線里,楊冷不敢回頭,想起以前姑夫無故就發(fā)火的那些猙獰模樣,心里竟然顫抖了起來。

楊冷找到姑姑,胖女人正嘟著嘴坐在房子后面的大石頭上摘芹菜。因為經(jīng)常有趕集路過的人在這里坐下歇腳,大石頭已經(jīng)被磨得油光綻亮了。楊冷說:姑姑你休息一下我來摘吧。姑姑用眼睛剜了她一眼說:從你來這個家,我就沒過一天順心日子,你姑夫為啥發(fā)火?還不是因為多養(yǎng)了一個人?摘菜摘菜,你以為摘菜就可以吃飯活命了嗎?真是喪氣死了!說完就把芹菜往楊冷身上一扔,轉(zhuǎn)身回屋去了。

山里天黑得早,一到下午三四點鐘,鎮(zhèn)上就看不到什么人影子,本來就是個不大的小鎮(zhèn),等趕集的人們一散,街道上立刻死一般的寂靜下來,這種寂靜就是偶爾聽到一兩聲狗叫也覺得格外刺耳。再看看西邊的太陽,在中午時還是又熱又紅的,這會兒在落山之前也好像一片圓形的麥面粉一樣淡寡寡、冷冰冰的了。

吃完晚飯,姑姑就一臉諂媚地對自己男人說:你今天干不少活了,我給你燒點熱水燙燙腳解解乏。男人說:只管去燒。一會兒,姑姑佝僂著腰揣著一大盆冒熱氣的水進來了,她把盆放在姑夫腳下就開始蹲在那里給男人洗腳。姑夫只管看著楊冷說:冷的媽也算可憐,長得那么俊卻被拐進山里來,逃了那么多次都沒逃掉,還活活的被自己丈夫打!唉,這種女人也是不識實務,最后怎么樣?還不得乖乖地生了孩子過日子?女人天生就是該狠狠管理,就像我做衣服一樣,該怎么裁還不是剪刀說的算?法制社會,法制社會有個屁用?只要我有錢,鎮(zhèn)上領導再一個個地穿了我做的衣服吃了我家的飯,哪個不得跟我客客氣氣的?老子我在鎮(zhèn)上混了這多年就是靠手藝和人緣吃干飯!

姑姑瞄了楊冷一眼說:沒辦法,有些人就是不識實務,就是自己犯賤。說完又伸出手給男人按摩兩條腿。這時,瘸腿男人突然大聲呵斥道:你這臭女人還真是苯得要死!孩子不會生連按摩也找不到地方!你這一直往上摸是想讓我起反應馬上上炕搞你是吧?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還他媽有啥搞頭嘛!

聽到這話,楊冷雙耳刺紅,站起來正要往屋外走,卻被姑夫叫住說:冷啊,你別走!來來來,你給姑夫按摩幾下看看好不好。姑姑也馬上對一臉驚詫的楊冷說:你聾了嗎?沒聽見你姑夫叫嗎?趕緊的,全靠你姑夫干活養(yǎng)你吃飯穿衣服呢!姑姑這么一說,楊冷硬著頭皮走回來,學著姑姑的樣子蹲下來給姑夫洗腳。姑夫說:腳已經(jīng)洗好了,你給我按摩按摩腿,這條腿一天到晚酸得要命!楊冷又用兩手去給姑夫按腿,姑夫高興地說:還是冷的手軟,你姑姑的手硬得像豬蹄子一樣,讓她摸了只會倒胃口。正想再說下去,楊冷卻立刻把盆揣了直起身就走出去了。姑姑慌忙看看男人的臉,正要吼點什么,只聽瘸腿男人說:你娘的還愣著眼睛站在那里干什么?還不趕緊拿毛巾把腳給我擦干凈了!

一直到了睡覺的時辰,楊冷才進到屋里來。姑姑已經(jīng)睡了,姑夫還在燈下縫一條男人褲子前開門上的褲勾,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了。楊冷沒有像以前那樣走過去問姑夫要不要幫忙剪剪線頭兒或者倒點兒熱水,而是徑直脫鞋上了炕,在姑姑的左手邊緊貼著墻睡下了。這面炕原本是很大的,楊冷剛來的時候睡得離姑姑和姑夫很遠,今年春天,因為添置了一臺拷邊機和一張裁剪用的大桌子,所以姑姑又請人把炕改小了好多,楊冷睡覺時也不得不緊挨著姑姑的左胳膊,姑夫則是睡在姑姑的右邊。

睡到半夜,楊冷就被一陣蹊蹊嗍嗍的動靜弄醒了,她半睜開眼睛一看,姑夫正騎在姑姑的身上不停地動著,嘴里喘著粗氣,姑姑在下面也不停地哼嘰起來,聲音有點像夏天臥在泥窩里的母豬的鼾聲,楊冷使勁閉上眼睛,一動都不敢動。這時,姑夫的動作更激烈了,還開始大聲地說起了一些難以入耳的臟話,楊冷感覺自己渾身冰冷,但是又一動也不敢動,只能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緊握的雙手上,她把顫抖的全身都緊貼在炕上,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在重重地下沉,仿佛炕就是她的靠山。

一會兒,聲音停止了,夜又恢復了平靜。累了一天的楊冷又驚又怕的硬躺了幾個時辰后終于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她開始做夢,夢見媽媽披頭散發(fā)的在山路上奔跑,后面跟著一群村里的人緊追不放,媽媽大喊:救命啊!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楊冷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隨后,楊冷又睡著了,但是緊接著又夢見媽媽死了,可憐的媽媽連個藏身的棺材都沒有,被姑姑和村里的人像埋只死狗一樣埋在爸爸的墳邊。

正做著夢,楊冷突然驚醒了,她發(fā)現(xiàn)有一只大手正在自己身上游蕩,先是撫摸了一會兒她的臉,接著,那只手就順著她的脖子往下走,摸了摸她的胸,然后又突然轉(zhuǎn)移到她大腿根那里了。楊冷感覺腦袋里“嗡”了一下,可頓時又清醒了,她在黑暗里悄悄轉(zhuǎn)頭一看,果然是姑夫,這個又丑又胖的男人,此刻正側著身體,隔著姑姑的身體把手伸進她的被子。楊冷不敢聲張,她用力將那只手擋了出去,自己順勢翻了個身,又把身子下的棉被壓緊,隨后,她聽到了姑夫重重地躺下去的聲音和隨之而來的重重的酣聲,楊冷緊咬牙關,她感覺自己全身冰涼,她的手在不停地抖動,她睜大了雙眼看著厚重的窗簾,她盼望天能早點亮起來。

三個小時以后,天終于亮了。吃完早飯,楊冷就扛把鐵鍬出了門。按照以往,這是她上山撿樹枝的時間,她必須每天從山上撿回來三捆干樹枝才能保證這個家里一天做飯和燒炕所需,在她沒來之前,這些撿柴的活計是姑姑做的。楊冷今天沒有去撿樹枝,而是徑直跑到了媽媽的墳上,因為昨天夜里她突然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把媽媽的尸骨扒出來,另外找個自己能記住的地方埋了,然后等有一天自己長大了好帶上媽媽走出這些該死的大山。

楊冷開始用鐵鍬鏟土扒墳。她說:媽媽,你別難過,你別害怕,我知道你不喜歡爸爸,所以我今天來把你重新安葬到離爸爸遠一點兒的地方,媽媽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在這山里呆得太久的,我現(xiàn)在還太小了,等我再長大一點兒,最多就五年,最少就三年,我就帶你出山哦媽媽!楊冷邊說邊扒著土,不一會兒就在墳上挖開了一個大洞,她看到了一只手,但是這只手上的肉已經(jīng)完全腐爛了,附在手骨上的只有一些淤泥、雜草和衣袖的碎片。楊冷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媽媽的肉身已經(jīng)不在了,躺在墳里的只剩下了一堆白骨,但是她沒有停止,她繼續(xù)快速地挖著已經(jīng)打結和僵硬了的黃土。

楊冷換了個方位,沒幾分鐘就挖到了媽媽頭骨的部分,她又沿著墳的四周把墳土松動了一遍,這才轉(zhuǎn)到媽媽頭骨的上方。她先是摟出了媽媽的頭骨,接著又依次把媽媽全身的骨頭都拽了出來。她脫下上衣,把這些骨頭包住,打了個結,然后順著山路就往高處跑,她跑到一個高大的楊樹林里,揮起鐵鍬挖了一個小小的坑,把媽媽的尸骨放進去,用土埋好,把周邊的土抹平,在上面掩了一些樹葉,又在旁邊放了一塊黑色的大石頭做好標記,這才放心離去。

回到家,姑姑馬上發(fā)現(xiàn)她的外套不見了,就訓斥說:你一個人還不值一件衣服錢怎么就把衣服弄丟了?還不趕緊回山里去找!姑夫黑著臉對姑姑說:說的都是娘的操蛋話!一件衣服值幾個錢?讓冷趕緊吃飯!姑姑不敢說話了,楊冷就去鍋里拿吃的,今天和以往不同,楊冷把鍋里的剩飯和剩菜全部吃光了還不算,她又從墻上的一個塑料袋里拿了一個大白饅頭吃,這些饅頭都是姑夫叫鎮(zhèn)政府食堂的老張頭給弄出來的,老張頭貪錢,他每次給領導做飯都故意多做一些饅頭,然后以一個饅頭兩毛錢的價格賣給楊冷的姑夫。

楊冷吃著饅頭,她能感覺得到姑姑投過來的恨恨的眼光,但是她就當沒看見,還是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剛剛把媽媽從墳里扒出來又轉(zhuǎn)移到別處埋了,她現(xiàn)在是又累又餓,而且,她想只有多吃一些東西自己才能快點長大。正這時,王鎮(zhèn)長帶著一個年輕的姑娘推門進來了。

楊冷聽姑夫他們說起過,這個王鎮(zhèn)長是市里的一個什么干部,近兩年被派來這個鎮(zhèn)上掛職,一個月下來一次,每次只住一周就又回去了。楊冷覺得這個王鎮(zhèn)長并沒有什么正經(jīng)事情做,每次來鎮(zhèn)上都會到姑夫家的裁縫店里來閑坐幾回,聊一些有用沒用的閑話和笑話打發(fā)時間,有時說得晚了,還睡在姑夫家隔壁的陽光旅館里。楊冷的姑夫見了這個王鎮(zhèn)長就像見了親爹一樣,不僅留他在家里好飯好茶招待,有時還送他一身新衣服。正因為有這個王鎮(zhèn)長常來常往,瘸腿男人在鎮(zhèn)上的面子越來越大,就連鎮(zhèn)里的正經(jīng)書記和鎮(zhèn)長也對姑夫刮目相看。

王鎮(zhèn)長一進來就把那個姑娘介紹給姑姑和姑夫,笑著說:這是北京來的大學生,是我的一個朋友介紹來我們這里體驗生活的,這幾天就住你們隔壁的陽光旅館,你們都給我照顧著點兒!姑夫忙說:王鎮(zhèn)長放心,有啥要求盡管提,我們一定照做。姑姑也忙說:吃飯就吃我們家里吧,姑娘想吃啥我就買啥。王鎮(zhèn)長說:吃飯不用你們管,鎮(zhèn)上有食堂,我會和老張頭兒交待的,你們隔壁住著照顧好她的安全就行。

這時,那個叫彩素的姑娘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里的楊冷,她對王鎮(zhèn)長說:我挺喜歡那個女孩子的,不如讓她和我一起住也好做個伴兒。王鎮(zhèn)長看看楊冷的姑夫,眉毛挑了幾挑,瘸腿男人忙說:姑娘,那可不行,她一個農(nóng)村孩子,粗糙得很,又不懂規(guī)矩,可不能給你添麻煩讓你見笑!姑姑見男人反對就也連忙說:那是真不行,她不我們親生的,從小沒個娘教育,也沒上過學,好多規(guī)矩都不懂,太生性了,我們正處處教育著呢!姑娘你自己住吧,有什么事知會一聲就行了!姑娘見家人都不同意,就對楊冷笑了笑,楊冷揚揚嘴角,并沒有說什么。

王鎮(zhèn)長和楊冷的姑夫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有時還講幾句黃色的笑話,他們每說一句,在一旁添茶的姑姑就低聲下氣地跟著笑幾聲。楊冷發(fā)現(xiàn)那個王鎮(zhèn)長說話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地回頭看看那個叫彩素的姑娘,眼神里有些東西和姑夫眼神里的東西簡直一模一樣,楊冷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些人,她覺得彩素是個善良人的樣子,而包括姑姑在內(nèi)的另外三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吃過晚飯,彩素就過來叫楊冷和她一起去外邊走走,姑夫同意了。彩素一邊走一邊拉起楊冷的手說:你叫楊冷是吧?你這個名字我倒是很喜歡,因為這世間真正溫暖的東西越來越少了。楊冷說:姐姐你從哪里來?是坐客車來的嗎?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大吧?你們都住高高的樓房嗎?彩素說:我是先坐火車再轉(zhuǎn)客車才來到這里的,我家其實也是農(nóng)村的,并不比你家富裕,但是我讀書還行,畢業(yè)以后會在北京找個好工作,你以后好好讀書,到時候來北京找我。楊冷說:我該怎么坐車才能去到北京呢?彩素說:小姑娘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從你家門前這里坐小客車,坐到縣城再轉(zhuǎn)去北京的大客車就行了,不過坐普通火車也是可以直接坐到北京,只要車前面寫著北京兩個字的都成,你現(xiàn)在還小,以后說不定這里就直接開通高鐵和飛機了也不一定!

第二天一早,楊冷早早地背回了三捆干樹枝,然后她坐在門前一邊洗姑姑和姑夫的襪子一邊往車站的方向看,她想一定要記住每天從這里開過幾趟客車,還要記住每一趟都是幾點的,這樣以后自己萬一要走也就方便了。這時候,她看到了王鎮(zhèn)長和老張頭走過來了,一邊走還一邊說著什么,他們從她身邊路過的時候楊冷趕緊閃身往屋子里去拿肥皂,但是她馬上又快速地折了回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楊冷突然覺得這個王鎮(zhèn)長要起什么壞心,她把洗衣盆放到窗戶底下,然后就下意識地跟在他們后面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么。只聽王鎮(zhèn)長對老張頭說:你把這個藥放進她的菜湯里就行了,她媽說了,這孩子吃藥怕苦,在家里也是這么糊弄著吃的,她神經(jīng)有點衰弱,再加上學習緊,所以只能靠這個藥調(diào)理睡眠了。

楊冷聽了這話就趕緊往回跑,姑姑見她襪子還沒洗好就黑著臉迎面罵道:這點兒小活計到現(xiàn)在還沒干好,還真是個吃閑飯的料,我看像你這樣的人將來也應該像你媽一樣被拐賣給別人做老婆天天挨打才會老實了!聽姑姑罵到了媽媽,楊冷頓時怒目圓睜,她想也沒想就一頭向姑姑撞去,可是這個女人太胖了,楊冷覺得自己仿佛撞到了一面厚厚的肉墻,不但沒把對方撞倒,自己倒被反彈了回來,同時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這時瘸腿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罵他的女人道:你娘的就知道和一個孩子論短長,我看這衣服倒應該是你去給我洗干凈!說著又給了楊冷一張十元的票子,笑著說:別聽你姑姑咋說,盡管去買好吃的,看她能反天不成!姑姑說:你這么慣她將來還有什么用場呢?男人說:娘的我不慣她還慣你嗎?我不僅要給她買好吃的好用的,將來還要送她去念書上大學,不然你娘的給我生個孩子試試!

楊冷瞪了姑姑一眼,走過去接了姑夫給的十元錢,轉(zhuǎn)身就往彩素住的地方跑。彩素就住在姑姑家隔壁的旅館里,這家旅館平時很少有人住,所以顯得異??帐幒屠淝濉罾浯┻^又長又暗的回廊,走到最里面的一間,在門口停下來使勁敲門,里面的彩素問了聲:誰?楊冷說:姐姐,是我。彩素開門讓她進去,說道:你家里不是不同意你來嗎?楊冷說:今天我和姑姑吵架了!彩素說:你個小鬼頭,火氣倒不小,我也正好巴不得有人和我做伴,那你就留下來別走了。楊冷說:等一下如果我姑姑和我姑夫來找我姐姐你就說沒看見就好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楊冷姑姑沒好氣的叫聲,叫了一會兒,楊冷的姑夫又出來叫了,又過了一會兒,瘸腿男人又來敲彩素的門問道:我說大學生同志,你看見我們家小楊冷了嗎?彩素向楊冷“噓”了一聲,對門外說道:沒看見呀,楊冷她不在我這里!楊冷的姑夫走了,又過了一會兒,外面的叫喊聲也停止了。彩素說:你個小搗蛋,你這是搞的哪門子怪嘛?正說著,又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老張頭來送晚飯了。飯菜很簡單,一只大饅頭,一盤青椒炒肉,一碗黃瓜雞蛋湯。見老張頭走了,楊冷上去一把把湯碗奪過去放到了一邊,彩素說:小姑娘,你這是怎么回事?楊冷說:有人在湯里給你下藥了,你不能喝。彩素說:這怎么可能?我初來乍到和誰都無冤無仇??!楊冷說:就是王鎮(zhèn)長讓老張頭給你下的藥。彩素一時間怔住了。楊冷說:姐姐,以后你在這里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們這里有好多壞人,他們表面上都是好人,可實際上都是壞人。

睡到半夜,楊冷突然聽到房間的門板那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楊冷用手把彩素搖醒,兩人都開始緊張地攥緊了對方的手,黑暗中,她們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在顫抖。突然間,門開了,走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身影,楊冷使勁眨了眨眼睛,她認出來人正是王鎮(zhèn)長。這時,只聽彩素大叫一聲說:誰!接著,她又隨手拉亮了床邊的電燈。二人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高高大大的王鎮(zhèn)長,只見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衣褲,右手里還拿著一把鑰匙,無疑的是,他剛才就是拿著這把鑰匙打開了彩素的房門。

看到齊刷刷地坐在床上的兩個女孩子,王鎮(zhèn)長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又一臉堆笑著說:你們都還沒睡???我這一進來嚇到你們了吧?別害怕別害怕,我這不是不放心才過來看一看嘛,好啦好啦,你們睡你們睡,我再去別處巡查巡查。兩個女孩子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楊冷看看彩素,只見她整個人都僵硬在那里,眼睛里有一股陌生和憤恨的光。王鎮(zhèn)長走了,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彩素大聲地罵了一句“衣冠禽獸”!

天亮了,彩素和楊冷把那碗黃瓜雞蛋湯倒給了鎮(zhèn)政府食堂養(yǎng)的一頭大肥豬吃,二人只原地站了十幾分鐘的功夫,那頭先前還四處拱泥的大豬突然就倒地大睡了。彩素對楊冷說:這個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呆了,我得趕緊回去了。楊冷說:姐姐,我以后還能再見到你嗎?彩素把楊冷拉回住處,她先是在一個本子上寫了一個地址和電話號碼,接著又給了楊冷一雙新鞋和幾條花裙子。彩素說:妹妹,謝謝你救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你要是在家里呆不下去了,隨時都可以按上面這個地址來找我,我會把你安排好的。

上午九點,二人趴在旅館的北窗前,終于看到了那趟開往北京的破舊的小客車。車子快開到時,彩素向楊冷揮了揮手,三步并作兩步就跑到公路上去了。彩素上車后,坐在座位上透過模模糊糊的車窗又揮手和楊冷告別,趴在旅館窗下的楊冷也向她揮著手,看到客車啟動了開遠了,楊冷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不停地叫著:姐姐,姐姐!小客車越開越遠了,消失在遠處山的盡頭,楊冷想那個地方就應該是姐姐說的山外的世界了,想到這,她飛快地跑到了姑姑家旁邊的那塊大石頭邊上,把彩素給她的寫有地址和電話的本子埋到石頭后面一處高高的草叢里。

正這時,姑姑眼露兇光地趕來了。楊冷看著姑姑,必里不由一抖,因為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姑姑這樣兇神惡剎般的樣子。還沒等她多想,姑姑的拳頭和巴掌已經(jīng)像石頭和皮鞭一樣落到了她的身上,姑姑打著,還是不解氣,又撿起旁邊的石頭往楊冷的頭上、臉上和全身一處亂砸,一邊砸一邊叫喊道:你個小無賴,和你媽一樣的賤貨,我打死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亂跑,我讓你天天冷著個臉,我讓你和你媽一樣的德行,不打死你都不知道我們山里人的規(guī)矩!

楊冷被打得一陣眩暈,接著又感到自己的渾身都在淌血,她疼痛難忍,開始無助地發(fā)出叫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媽媽被爸爸和姑姑暴打時的場景,迷迷糊糊中,她還能聽到屋子里的姑夫在和做衣服的客人在高聲談論布料好壞和討要加工價格,她也能看到幾個鄰居在自己眼前晃動,議論著她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要靠姑姑養(yǎng)活卻不感恩待德,還敢到處亂跑連睡覺都不回家,聽著聽著,楊冷就沒了知覺。等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自己正躺在姑姑家灶屋里的柴草堆里,頭發(fā)散了,頭繩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抹了一把臉,就著月光一看,滿手都是斑斑血跡。

楊冷餓了,想起身去找點兒吃的,但是動了幾動都沒爬起來,反而覺得更加頭暈目眩起來。正這時,從外面的黑暗中踱進來一個蹣跚的身影,楊冷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可惡至極的姑夫。瘸腿男人先是開了燈,又扭頭朝她這里望了望,接著就若無其事地背對著楊冷往尿桶里尿尿,尿完了,就徑直向楊冷走過來,楊冷驚恐地把身體往柴草堆里挪了挪。瘸腿男人先是當著她的面拉上拉鏈系好褲帶,然后就蹲下來用手抿抿楊冷的嘴說:你姑姑打你沒錯,誰讓你敢在外面過夜了?以后乖乖聽話就好了,只要你聽我的話,姑夫讓你吃香的喝辣的,還保證連你姑姑在內(nèi)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楊冷把頭扭向一邊,不發(fā)一言,瘸腿男人把她的頭扳過來,又用手捏捏她的臉說:等著吧,你是逃不掉的!說完就一瘸一拐地關了燈然后就出去了。

楊冷伏在柴草里,仿佛又看到了媽媽從前的樣子。她咬咬牙,這一次總算站了起來,她走到鍋灶旁,掀開一對扣在一起的白漆盆,里面還真有幾塊吃剩的玉米餅子。黑暗中,楊冷用力的咀嚼和吞咽著,有幾次想要哽咽嗚咽,可她硬是忍住了。吃完了,看看天也快亮了,她從柴堆里抽出一根最粗的楊木棒,然后拄著這根木棒出了大門。

此刻的街上還是黑燈瞎火的空無一人,楊冷走啊走,大概走了半個小時,終于走到了鎮(zhèn)政府門前。一看,看門的男人正披著件大衣坐在木頭椅子里打盹兒,她輕聲進去,又辯了辯方向,就直奔王鎮(zhèn)長的門前。之前,她聽姑夫和王鎮(zhèn)長聊天時聽見說鎮(zhèn)里為了特殊招待王鎮(zhèn)長,專門給他裝了一道厚厚的紅色的鋼鐵門,說是有了這道門,人坐在里面就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非常安靜。楊冷站在那里開始敲門,不知道是因為天冷還是因為害怕,楊冷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搖晃著。

王鎮(zhèn)長開門了,一看是滿臉有血的楊冷,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冷聲冷氣地說道:小丫頭,你敲我門干什么?門衛(wèi)怎么會讓你進來的?楊冷說:我來找你要錢。王鎮(zhèn)長斜了她一眼說:要錢?要什么錢?你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楊冷說:你要是不給我錢,我就把你給彩素姐姐下藥半夜又去開我們房門的事告訴別人。王鎮(zhèn)長聽了,把臉一拉,沉默了片刻說:好啊,你要多少錢?楊冷說:200元。王鎮(zhèn)長狠狠地斜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來一疊十元面額的錢說:就這些,只多不少,全都給你!記住了,以后要是敢在哪里亂說傳到我的耳朵里,看我怎么收拾你!楊冷拿了錢就往回走,這時,天已經(jīng)完全放亮了,楊冷把錢塞到褲袋里,頓時覺得口袋里鼓鼓的,她邊走邊用手捂緊褲袋,她還從來沒有拿過這么多錢。

路過車站時,剛好有一班車正要開走,楊冷大叫了一聲把車攔住,一時間,車上的人都把眼光聚集到這個滿身是血的女孩子身上。一個女乘務員走過來問道:這孩子去哪里的?你一個人出去家里人知道不?楊冷說:去北京!說完就從褲袋里往外拿錢買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楊冷回頭一看,第二排座位里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正撩起衣服給孩子喂奶??吹竭@場景,楊冷突然站起來對司機大叫一聲音說:停車!停車!我要回去找我媽!司機搞不清楚狀況,連忙把車停到路邊,楊冷就在人們的議論聲中跳下了車,順著原路往回走。

走著走著,從后面來了幾個年輕的男人,聽著說話就是本地人,可再看穿衣打扮,又好像比本地人洋氣。楊冷聽鄰居們說過,這幾年,鎮(zhèn)上有好多年輕力壯的男人出去外面的大城市打工,都很能干,給家里掙回來不少錢。這時,楊冷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男人手里拎著一個軍綠色的大包,包身是長方形的,長度有兩尺長,楊冷看著看著,突然從背后喊住了那個人說:叔叔,你這包是從哪里買的?多少錢?男人詫異地說:在北京買的,25元錢,怎么了?楊冷說:叔叔,你把這包賣給我吧我有急用,我給你30元。沒等男人說話,同行的另外兩人說了:哎呀,這小姑娘哪來的呀?一開口就要花錢買你包,還多給出5元,怎么這么會做買賣呢!拎包的男人說:不賣,賣給你了,我拿什么裝行李?楊冷說:叔叔,你就賣給我吧,我真的需要這樣的大包!要不我給你40元吧!一聽說40元,拎包的男人對另外兩個人眨了幾下眼睛說:好啊,40元,拿去!

楊冷出了錢拿了包,心里頓時高興起來,覺得身上也沒那么疼了,肚子也沒那么餓了,她開始往自己家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眼看著就快到埋著媽媽的地方了,楊冷又用盡全身力氣飛奔起來。到了近前,楊冷四處打量了幾眼,覺得此處并沒有什么人來過,于是就坐下來喘氣,隨后,她一邊用樹葉把剛買來的大包埋好一邊對媽說道:媽,我想好了,再難也不能把你落下,我要帶著你一起走。

楊冷回到姑姑家時,看見那兩個人正坐在炕上吃飯。楊冷開門走進去,姑姑黑著臉道:打完了還不長記性!又死到哪里去了!還管不了你了,給我滾回灶屋去!三天不許吃飯!楊冷正要走,姑夫卻抬手給了老婆一巴掌,大聲罵道:臭婆娘!哪里就有你說話的份兒了!冷啊,來,過來吃飯,我看她敢把你怎么樣?楊冷走上前去,二話不說,抓起兩張大餅就往外走,這次她沒有去灶屋,而是去了放雜物的廂房,那里有個小炕,雖然長時間沒升過火涼得能冰死大活人,但是往上面一睡總比蜷在灶屋的柴火堆里要舒服些。吃完大餅,楊冷把旁邊幾條破麻袋往炕上一鋪,又找來一捆麻繩當枕頭,她就勢一躺就睡下去了。

正在沉沉地睡著,姑夫又來叫她吃飯,瘸腿男人站在外面用手里的拐杖把窗戶框敲得“嗙嗙”作響,大聲說道:冷啊,趕緊起來吃飯,今天晚上有肉吃!聽見他叫,楊冷把眼睛閉得死死的不理他,瘸腿男人叫了半天不叫了,楊冷再一看發(fā)現(xiàn)窗前已沒了人影,她就又把身子蜷了蜷,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睡到下半夜,楊冷就覺得身邊好像有東西在動,她猛然一驚,整個人也隨之坐了起來,就著月光一看,姑夫正在她旁邊擺弄著一疊被子。楊冷說:你進來干什么!誰讓你進來的!瘸腿男人說:冷啊,姑夫這不是心疼你怕你冷給你拿被子來了嘛!楊冷一聽,這才感覺到自己真是冷極了,于是她本能的把屁股移了移,坐到了姑夫剛鋪好的褥子上,同時也用手接住了姑夫給她散開來的被子。

誰知,就在她接過被子的一瞬間,眼前的這個瘸腿男人竟突然像一堵墻一樣向她猛撲下來,一下子就把她按在下面。瞬間,楊冷感覺自己的心跳到了胸腔之外,她又想起了那個可惡又可怕的夜晚。楊冷開始奮力掙扎,她要開口叫喊,可是瘸腿男人突然從旁邊拎過來一團布把她的嘴狠狠地堵住了,被堵住嘴巴的楊冷一陣窒息,瞳孔也有些放大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想媽媽一定也和自己一樣有過這些可怕而無助的遭遇。楊冷開始憤怒了,覺得有一團火在胸口燒起來了,她開始用兩只手亂抓眼前這個魔鬼的臉,她想起他右腿有病患,就抬起左腿使勁去頂他的右腿。瘸腿男人果然中招了,他喘了幾口粗氣后就一邊用手按住楊冷一邊把楊冷枕著的麻繩拽出來想把楊冷死死纏住,楊冷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的,就更加奮力掙扎起來??墒切⌒〉臈罾淠睦锬艿值米∫粋€大男人的力量,沒多久她就掙扎不動了,這時,她的手和腳也已經(jīng)被麻繩牢牢捆住,她把頭扭向一邊,一雙眼睛直直地往窗口那里看,她想起媽媽說的,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夜當中最黑暗的時刻。

正在絕望之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狗叫聲,接著又傳來了一個老太太的叫聲,楊冷聽出來了,來人正是住在街盡頭的老李太太,只聽老李太太大聲叫著:裁縫家有人嗎?都還睡著吧?可不得了了!我們家老頭子剛剛兩腿一蹬他上了西天了!前天讓你們趕的那件壽衣做好了沒有???我得趕緊給他穿上好讓他安心上路??!瘸腿男人聽見這叫喊聲,悻悻地往楊冷身上看了看,又低下聲音狠狠地說道:今天的事兒你要敢聲張出去我就馬上把你劈了喂狗!說完下了炕開了門出去了。一會兒,只聽他站在門外對老李太太說道:做好了做好了,大娘你給的是急活計我哪能不往快了趕哪!大娘你別難過啊,人死不能復生,快點把衣服拿去給大爺穿上要緊!

正這時,楊冷又聽到了姑姑開門和打哈欠的聲音,再往窗戶那看時,已經(jīng)有了微微的光亮。她一邊靠住墻把嘴里的破布慢慢地蹭出來,一邊又把纏在身上的麻繩抖落到了地上,做好了,她用兩手抱住自己的頭,又開始不停地顫抖起來。一會兒,她聽見老李太太走了,姑姑和姑夫也回屋去了,外面又恢復了寂靜。她定了定神,查看了一下看自己的錢還在褲袋里,就走過去打開廂房的門往左右看看,沒有一個人影,她又探頭往遠處車站那里看了看,估摸了一下時間,突然,她奪門而出,跌跌撞撞地往車站的方向跑去。

可是還沒等跑到車站,楊冷的姑姑就追了過來,這個女人雖然長得肥胖,但是跑得卻非???,她三步兩步的就趕上了楊冷,然后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一把就抓到了楊冷的衣領。這時,瘸腿男人也柱著拐杖趕來了,他面露兇光,一到楊冷面前就輪起了手里的拐杖,于是,在這個太陽剛剛升起的小鎮(zhèn)的街頭立刻就傳出了楊冷的陣陣慘叫聲。

今天是趕集日,街道上已經(jīng)有幾個拉著貨車提前趕來搶占攤位的男人和女人,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來制止眼前這個瘸腿男人的暴力行為,他們一邊卸著貨一邊商量著今天的叫價,都好像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這邊發(fā)生的一切。

瘸腿男人繼續(xù)用力地打著,發(fā)泄著心里的怒火,楊冷突然間感覺心里一緊,原先緊握著的雙手也不自覺地松垂了下去,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一股氣息,游離出了自己的身體里,回頭再看看自己滿是鮮血和塵土的臉,正在泛出一種青里發(fā)紫的顏色,她想自己可能快死了。這時,楊冷的姑姑察覺到了楊冷的變化,立刻用手捅了捅丈夫的腰說道: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打出人命了。

瘸腿男人這時已處于發(fā)瘋狀態(tài),哪里還聽得進老婆的話,仍舊揮動著手的拐杖,正這時,王鎮(zhèn)長走過來了。一看情形不對,王鎮(zhèn)長制止住了瘸腿男人,同時馬上伸出手來掐住楊冷的人中,一邊掐一邊厲聲說道:老裁縫,你他媽的這是想犯罪不是?竟敢在大街上把一個孩子往死里打!趕緊的趕緊的,趕緊去你家!說話時,楊冷又開始有了一絲知覺,她想張口說話,可是空氣中除了有一股重重的塵土味哪里又容得下她的半絲氣息傳出來。

到了家里,王鎮(zhèn)長把楊冷撂到炕上,又讓楊冷的姑姑趕緊打盆水把楊冷身上和臉上的血跡擦干凈,這才說道: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你們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地對待一個未成年的兒童。楊冷的姑姑說道:她不知足,我們白白養(yǎng)她不知道感恩,還三番五次地要逃跑。王鎮(zhèn)長說:也行,我來這幾次,也看出來了,看來你們都不太喜歡這孩子,可是一直這樣鬧騰下去我怕遲早要出大事,不如這樣,過幾天我回市里就把她帶出去,然后再找個合適的人家送了算了,這一來,也能給你們減輕負擔,這二來,人家要孩子的也不會白白要的,多少也會給你們一些錢,可是話說回來了,送出去了就算是人家的人了,你們以后可不許再去找。楊冷的姑姑沒說話,看看瘸腿男人,瘸腿男人拍了拍大腿說:白養(yǎng)了這么久就這么送人了倒是可惜了!得,送就送吧,鎮(zhèn)長你做主就行,反正我整天看她那個喪氣樣子也是心煩得很!

三個大人又悄悄地說了一會兒話,王鎮(zhèn)長就走了。瘸腿男人立刻對著楊冷的姑姑大聲說道:還死矗在我眼前干什么!還不趕緊給她弄醒過來喂點兒吃的,你沒聽見鎮(zhèn)長說嗎?這兩天必須得把她喂好了看緊了!楊冷的姑姑一聽,趕緊去灶屋做了一碗雞蛋疙瘩湯,端過來時,看楊冷已經(jīng)睜開眼睛了,就一臉堆笑著說:冷啊,別怪姑姑和姑夫心狠,我們這也是為你好,你說你兩眼一碼黑的往哪跑呢?我們家就是再不好那也是你親戚家不是?你要是跑到外面,人家還說不定怎么整你呢,最后把你賣了都說不定了!楊冷不說話,也不去看她的臉,只顧一口接一口地吃著她勺子里的面疙瘩。

第二天下午,楊冷開口說話了。楊冷對姑姑說:和王鎮(zhèn)長走之前我要回槐樹村我自己家一趟,我想去我爸和我媽的墳上看看,順便再去老劉家把他家大兒子結婚時借我家的一條新被子要回來。姑姑和瘸腿男人換了一下眼色,姑姑說: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鎮(zhèn),又走了好長的山路才來到老劉家,要了被子又轉(zhuǎn)身來到了楊冷爸媽的墳上。楊冷一到墳前就跪下去連磕了三個頭,姑姑看她這樣也坐下去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在嘴里念叨著自己這些年的苦楚。楊冷說:你先這里等下,我去那邊尿泡尿。姑姑一聽,立刻警覺起來,說:你可不能走遠了,你要是再敢逃跑看我不當著你爸媽的面打死你才怪!

楊冷走到埋著媽媽尸骨的地方就蹲了下去開始假裝尿尿,一邊蹲著一邊迅速地扒出了媽媽的尸骨和那只大包,她回頭看看姑姑,只見胖女人往這邊看了幾眼后又繼續(xù)跟死去的爸爸念叨著,她就急忙打開被子把媽媽的尸骨裹進去然后又把被子緊緊地卷好塞進包里。楊冷走回來時,姑姑問道:你這只大包從哪來的?你怎么突然多出這么一個大包了?楊冷說:是我媽媽偷著藏到這里的,我怕時間長了會爛掉所以今天扒出來連被子一起帶回去。姑姑臉一陰,鄙夷地說:像你媽這種女人還真就活該她受罪,有了孩子還不肯好好過日子,一天到晚就想著藏東西想著逃跑!

晚上吃過飯,楊冷的姑姑就盯著楊冷身邊的大包說:你明天就和鎮(zhèn)長到市里享福去了,還不如把這條新被子留給我們呢,好歹我們也養(yǎng)活了你這么長時間,總不能一點兒東西都落不著吧!楊冷一聽,就使勁的用手護住了大包說:你們把我送人我沒意見,但是這條被子和這個大包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我就是死你們也別想拿走!楊冷的姑夫使勁地瞪了老婆一眼,說道:是你的你拿走!我們又不缺死人用過的東西,我們嫌晦氣還來不及!

第二天天黑時分,王鎮(zhèn)長準時來了,也不落坐也不喝茶,帶了楊冷就往車站走,說是得趕上今天最晚的一班車。一會兒,車來了,上了車,他讓楊冷坐在第三排里面靠窗的位置,自己則坐到第一排靠車門的位置去了。車子剛開出沒多久,王鎮(zhèn)長就在前面開始“呱呱呱”地吐開了,原來這個王鎮(zhèn)長暈車,而且暈得還很嚴重。楊冷坐在那里,一邊往槐樹村家里的方向看著,一邊注意著前面王鎮(zhèn)長的動向,一會兒,吐得沒了力氣的王鎮(zhèn)長就把頭歪在靠座上睡著了。楊冷注意到,這最后一班車里加上司機和自己在內(nèi)也一共只有三男兩女五個人,楊冷打定主意,就開始往窗外看。

小客車開得不慢,外面雖然已經(jīng)黑了,但是隱約還能分辨出一晃而過的大山的影子。又過了一會兒,天完全黑下來了,司機開了車燈,車燈一開,車里也隨著亮了起來,楊冷看看車上的其他幾個人,這幾個人坐在那里也都已經(jīng)歪著腦袋睡著了,楊冷看看他們的臉,覺得個個都是又陌生又可怕。這時,楊冷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有個高高的山頭正在向這邊移過來,原來是開到了一個大大的轉(zhuǎn)彎地帶,楊冷看了王鎮(zhèn)長一眼,然后她突然打開車窗抱起大包迅速地跳了出去。

楊冷沒有往前跑,沒有往后跑,也沒有沿著跳下來的地方往山里跑,而是橫穿過馬路然后筆直地往對面的山林里跑去。她拼命地跑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她蹲坐在一處灌木叢里往自己跳下車的方向眺望,這里不但隱蔽而且地勢也高,能遠遠地看到馬路上偶爾駛過的車輛的燈光。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楊冷看見有一輛車從遠處開來了,速度開得非常慢,車燈也特別亮,再仔細一看,車邊有幾個人在隨著車子奔跑,其中有兩個人還拿著手電筒往四周照著,楊冷知道這是那輛車開回來找她來了,她心里一抖,更加縮緊了身體,同時用兩只手捂緊了自己的嘴,她的牙齒在不停打顫,發(fā)出“磕嘣磕嘣”的聲音,她感到自己從沒有這么害怕過,她很想哭出聲來,可她還是咬緊牙強忍著。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兩個拿著手電筒的人開始下了公路,向著公路的右方一左一右地往山林里搜索去了,兩只手電筒的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暗,看樣子他們往山林里搜索了好長一段路,后來連手電筒的光也看不到了。又過了一會兒,楊冷又看到了手電筒的光,是那兩個下去搜索的人找不到人又原路返了回來。楊冷的心開始跳得厲害了,全身一直不停地抖著,她很害怕他們會過了馬路往自己這個方向搜索過來,那樣,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她??墒悄菐讉€人并沒有朝她的方向搜索過來,她看到兩個手電筒上了車,手電筒的光也隨之滅了,隨后車子的大燈向著山外的方向快速移動過去,楊冷再也忍不住了,她小聲地哭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快天亮的時候,楊冷悄悄地下了山崗,又移動到了馬路對面,她知道早上從鎮(zhèn)里發(fā)出的第一班車馬上就到了,她只有搭上這班車趕緊逃到北京才能徹底安全。她小心地趴在馬路邊的草叢里等著。一會兒,一輛小客車從遠處駛過來了,她喜出望外,正要跳到馬路上去攔車,可是就在客車開過來的同時她突然改變了主意,她又重新趴下身子把自己原地藏好,也就是在她趴下去的一瞬間,她從客車一閃而過的車窗中看到了姑夫和食堂老張頭的身影。一時間,她用兩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在這個冰冷的早晨,她的衣衫已經(jīng)瞬間被汗透了。

楊冷緩緩神,開始打量起過往的每一輛車。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以后,一個農(nóng)用的三輪車開過來了,車上裝滿了大大的冬瓜,一看就是到城里賣菜的。楊冷看看車上坐的兩個年輕人,應該是一對夫妻,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女的還不時唱上兩句。楊冷打定主意就一下子跳上了馬路,對著三輪車上的兩個人大喊起來:叔叔,阿姨,你們是到北京去嗎?帶我一程吧,我給你們路費!女的一看有人攔車,就讓男人把車停住,說:小姑娘,你去城里怎么不坐剛才過去的那個客車?我們這個三輪跑得慢你不嫌慢嗎?楊冷說:阿姨,我不嫌慢不嫌慢,前面那輛車我沒趕上,再說,我暈車,一坐那個客車就想吐,求求你們行行好,帶我一程吧!女人說:行啊,只要你不嫌慢就行,咱都是山里人,可別說啥求不求的,來吧上車吧!

楊冷上了車,把頭繩摘下來,頭發(fā)立刻披散開來遮住了她半張臉。楊冷說:阿姨,我怕風吹,拿頭發(fā)遮遮。女人說:你去北京走親戚去嗎?楊冷說:我姐姐在北京工作,天冷了,我媽讓我給她送床新被子去呢!這時,女人的丈夫回頭笑著說:這小丫頭哦,看看長得瘦不拉嘰的,原來還有個這么好的姐姐呢,這年頭能在城里混份穩(wěn)定工作不容易啊!你告訴我你姐姐單位在哪里,我們干脆一直把你拉到地方算了,你看你背個這么大的包也夠累的吧?唉,城里壞人多,你媽怎么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呢?楊冷說:沒事的叔叔,我有我姐電話,我一到城里,打個電話她就會來接我了,再說北京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我哪哪的都熟悉著呢!

就這樣,三輪車一路走著,夫妻兩個繼續(xù)有說有笑地說著家長里短,楊冷看著他們恩愛的樣子,就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她的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這樣有說有笑過,尤其是媽媽,自從她記事以來,就看見她經(jīng)常眼含著淚水、一臉憂傷,對自己也是一幅冷漠的樣子。

楊冷想著媽媽的樣子,又用雙手抱緊了懷里的軍綠色的大包,大包熱熱的,軟軟的,她覺得自己和媽媽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親近過,她覺得此刻的媽媽是自由的,也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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