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一)
? 十二月初,一個毫不起眼的夜晚。噩夢中驚醒,言峰士郎爬下床,他滿臉淚痕,望著遠處。窗外白色一片,本地人來說,正常不過的南日本雪夜;但是士郎眼里,恍若羅馬人耀武揚威進城,恍若那些滿臉要報復的人,在腓尼基城每一寸土地撒下鹽粒。
他做了場夢,自己置身于一片火場。夢中,左邊木屋垮塌,下面有個呻吟者,右邊是個混凝土建筑,沒人被壓死,從哪些受熱過度而破損的玻璃窗看,倒是給煙霧悶死不少人。
絕望絕望,即使士郎扭頭回到眼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居尸首上,反倒和一個死者親密接觸。
不管是第幾次見到這些人,他都會震驚。每次做完這種噩夢,他內(nèi)心里都會質(zhì)問他的主,“士郎這個笨拙的家伙,為什么在災難上就那么有想象力?”
對言峰士郎而言,這既是夢,又是現(xiàn)實。
十年前,也是一個普通的夜。一場大火降臨冬木的新都。他感到臉頰上,有什么滑落下去,也許是眼淚,也許是別的,隨后他打了個噴嚏?;馂脑缇徒Y(jié)束了,現(xiàn)在是2003年末,大雪已經(jīng)覆蓋上災難現(xiàn)場。
想到這,他開始回憶起過去。就是不知怎地,尋常人都能想起來的幼兒園啊,冰淇淋啊什么的回憶,全部都像上了灰。僅僅是上了灰還好,他感覺那些灰塵里似乎充斥著非正面的情緒,他若是彈開那些灰塵,那么這幾天都得像行尸走肉一樣,拿紙巾卷過日子。
過去似乎代表著某種樂,而這種樂并不自然,似乎是抱著潘多拉送的盒子,經(jīng)驗告訴他不要亂打開。他沒資格,也付不起這個責。
想到這里,士郎緊緊攥住胸前的十字架。樂并不來自人間,人間是苦難之地。從小到大的經(jīng)書教育告訴他,只有虔信中找到主,只有主才能告訴他,什么是真的樂。
回到十年前,大火剛剛結(jié)束,熱力散發(fā)帶來一場小雨,柳洞寺僧人都紛紛感慨,老天也和黎民一樣悲哀。
士郎睜開眼睛,他活下來了。不過,這一切是夢嗎?他感受不到身體上有一塊皮膚有灼燒感,但是稍微扭動一下,連著鼻子的呼吸器粗暴地提醒他,士郎剛剛的確經(jīng)歷過災厄。
大火燒到電器上,噼里啪啦作響是真的,煙霧是真的,所以,那個奇跡使者也是真的。小孩子的樂天沖淡了悲傷,他開始想象那個西裝男人是什么人,他干什么。后來,在這十年間,士郎偶然看到電影海報,就像007那些,他都會追溯起過去,但是此時他心里堅信,這是一個天使。
為什么認為他是天使?他養(yǎng)父言峰綺禮問過他,那時候他十歲。士郎這么回答:“上帝先生來過人間好多次,但是他找的都是亞伯拉罕那些人。而我只是個小小的塵埃,也就只有天使了吧?!?/p>
士郎撒謊了,嘴上他是這么說,實際上他害怕祂。他認為,“上帝先生”是他噩夢之源。
上帝要懲罰索多瑪,因為那里沒信徒。亞伯拉罕想去阻攔他,除了羅德與他,索多瑪連第三信徒都找不到。這么一來,這個城市就沒了,陷于火海。
這就是為什么,小時候他不敢碰經(jīng)書,但是言峰綺禮帶他去禱告什么的,他絲毫不敢偷懶。
“也許上帝先生找不到信者吧?!泵看巫鐾曦瑝簦紩f上這一句。既是自我安慰,又是勉勵。每次噩夢,第二天他都會特別勤奮,掃地,擦洗圣象,傳道,言峰綺禮叫他吃個飯,也只敢要一點無酵餅。
“掃吧,掃吧,祂會看見你所作所為的?!毖苑寰_禮總會這么回應他。此時,他臉總會繃起,這幅臉下不知道還壓了多少情緒。而士郎聽完,也會安下心。兩人似乎是互補一樣,互相拿對方作拐杖支撐著過活。
有赤子之心無異于圣徒,但是一個小孩要是長大,他總會去叛逆,因為自己變化了,總會用自己的力量去懷疑固有世界。士郎也有過這種日子,但他守住了過去的虔誠。
言峰綺禮領(lǐng)養(yǎng)了士郎之后,帶著他過了十年清苦日子。不知道為什么,言峰綺禮總有著背負極大罪惡感,認為自己無論如何去洗都是一個罪人。
每個周一到新都傳道,基本上沒用過汽車。士郎那時候抱怨過,為什么要親手拎著這些東西過去回來,不是很麻煩嗎?言峰綺禮默默無語,背上士郎的派發(fā)資料。直到教堂里才回復他,有些人不能放松自己,惡魔一旦上身,以后就只有噩夢。
每個禮拜日里,白天幫助信徒完,會從太陽剛落下,跪到午夜月亮升起,每周一回從不落下。
弱冠年華里,即使士郎不再去害怕頭頂上那位上帝先生,會真的降下天火,即使他知道,那場大火是圣杯戰(zhàn)爭該死的結(jié)果,是一幫利益熏心者,罔顧上帝者亂用奇跡之術(shù),帶來的惡果。只要他看到言峰綺禮所作所為,都會平復心情。
他堅信著,言峰綺禮也是個犯錯者,一直補償著自己參加圣杯戰(zhàn)爭這件事。
回憶到此結(jié)束,他摸著一個印度苦行僧的破碎布條,心情漸漸平復。
可是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鈴聲打破沉寂。這幾天言峰綺禮都會去一個魔術(shù)師家,言峰士郎半夜都會聽鈴聲去接人。
只是,只是,一片雪地中夾雜著紅色,簡直同大火一樣沖擊著士郎腦袋。
言峰綺禮衣服沾上血,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