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昔日好時光（第三部分）

曼特普本來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但是他現(xiàn)在并不在，他去探尋他那些所謂的高深莫測的知識了。當然，還有艦隊統(tǒng)帥耶奈赫，至少說曾經(jīng)可以。被困在賽特星的幾個世紀里，他的這位流亡同胞已經(jīng)成為了和他最為相近的同伴，甚至可以說是親密無間的朋友。他們曾多次坐在一起探討商議作戰(zhàn)計劃，就編隊和禮儀問題進行過友好的辯論，并以古代延續(xù)下來的方式一起磨練過武器技藝。但耶奈赫慢慢的變了。近年來，艦隊統(tǒng)帥被一層陰霾所籠罩，他變的越來越離群索居——盡管現(xiàn)在賽特的本土動植物已經(jīng)基本消失殆盡，但他還是全然不顧的進行著長時間的“狩獵之旅”，在結束狩獵后直接回到他的旗艦——軍團號（Akrops）的艦橋上閉門不出。除了他和曼特普，賽特的其他有自我意識的居民要不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要不就是太過于惹人厭，完全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瓜葛。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余地了。

應該說，幾乎沒有可以選擇的余地了。他還可以去尋求那個人的建議。那位戰(zhàn)術奇才，實際上，就是他教給了歐提克斯關于戰(zhàn)爭的一切。如果有誰能想出一種解決辦法，即能擺平這場血腥的戰(zhàn)斗，又能避免拋棄大藏骨墓穴的恥辱，那他一定是最好的人選。但是有兩個問題。首先，這位戰(zhàn)術奇才是迦瑟洛斯。如果，他真的能提供一條走出當前困境的途徑，那屈尊去找那個讓自己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的人尋求建議，也是可以令人接受的。最為困擾他的，是第二個問題。

這個問題涉及解鎖曼特普在他的腦中，為他的意識所創(chuàng)造的一個最強大且最不同尋常的組件。不同于他腦內有著明確劃分的次級意識，它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構造，但作為一個信息處理組件，和他全身各處都緊密的連接著。古墓技師稱它為，喚魂觸媒?？梢猿蔀槟撤N渠道——通向他靈魂的最深處，那些他自身的意識思想永遠無法觸及到的地方。它是沉默的，不可知的，無法被直接控制：歐提克斯會向觸媒提出他的問題，它會提供出自己所選擇的答案。這些答案通常以幻想的形式出現(xiàn)——幻象與現(xiàn)實難以區(qū)分，因為會讓你感到無語倫比的真實。

在懼亡者的早期，母國的技師們已經(jīng)確立了一個普遍的真理：觀察某一件事的目的就是為了改變它。盡管對于太空死靈來說他們的記憶組件能夠精準的記錄所發(fā)生事情的理論依據(jù)，但是它的長期準確性仍然受制于其自身偏見。對過往記憶的每一次回憶都會留下自身想法帶來的痕跡，使其出現(xiàn)微小的偏差。經(jīng)過幾個世紀的不斷回溯，即使是這些輕薄如紙的記憶也會變得臃腫不堪，讓記憶變得扭曲重疊，現(xiàn)實是最殘酷的，那些最重要的記憶往往是最先損壞的。

但喚魂觸媒規(guī)避了這一點——就如同曼特普所解釋的那樣——它可以通過其他方式重現(xiàn)記憶，從而規(guī)避自我意識的干預。而且，它不是簡單的回溯往事，它是將過去的記憶數(shù)據(jù)轉化為神圣的銘文，蘊含力量的詞語，可以讓他身臨其境的探尋過去的的真相。它甚至可以將他帶回到他們還是血肉之軀的懼亡者的時代，從他的記憶銘文中產(chǎn)生出難以置信的逼真景象。不論如何喚魂觸媒總是能以某種方式向他展示他需要看到的東西，但有時揭示的真相令人痛苦。

這是一種非比尋常的力量。但要使用這種力量，則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多年以來，歐提克斯越來越排斥這種力量。不過，隨著獸人先頭部隊雜亂模糊的輪廓同平原上的陰霾慢慢融合，任何高昂的代價現(xiàn)在都變得可以接受了。在控制住自己的自傲和恐懼后，歐提克斯向觸媒祈求那位智慧的、高尚的、該死的迦瑟洛斯的洞察力。觸媒應允了，歐提克斯眼前漫漫飄落的灰雪逐漸變黑，他感到他的腳下出現(xiàn)了一張深邃的黑暗巨口，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他陷入了那黑暗之口中。

這真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感覺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情了。對于歐提克斯來說，過去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個逼真至極的噩夢，這些生動的記憶可能根本就是虛假的。

歐提克斯正值青年，作為一個還在發(fā)育期的年輕人，他正努力的達到懼亡者種族那稍縱即逝的體質巔峰期。一輪旭日正在緩緩升起。歐提克斯可以從他位于安特柯夫高聳宏偉的皇家大金字塔的房間里俯瞰整個首都。陽光慢慢的彌漫在整個東方天際，此等絕景是他見過的最美的東西。

根據(jù)王朝之祖伊薩卡的法令，整座內城以皇家大金字塔為中心呈同心圓狀建造。皇家宮殿陵墓的外圍環(huán)繞著一圈樸實無華的生態(tài)花園，如同是一條寂靜無聲的護城河，在花園旁邊，他祖先的墓碑肩并肩地矗立著，就像守護在王座兩旁的石質哨衛(wèi)。祖先的墓碑是如此的巨大，是繼大金字塔的塔頂之后第一批被陽所觸及到的建筑。一個接著一個，根據(jù)祖先外貌雕刻的巍峨聳立墓碑被陽光所照亮，有那么一刻，歐提克斯感到自己與那些已經(jīng)離世的先人還有的深刻的聯(lián)系。雖然死亡使他和祖先分離，但陽光可以讓他們在這一刻短暫的共融交流——在黎明的寂靜中，他們是一個整體，如同高聳與昏暗世界上的島嶼。

這美麗的景象沒有持續(xù)很久;陽光從宮殿陵墓的兩側流下，一側匯聚在無菌的皇家花園中，另一側則在外城中匯聚。很快，從城市中部的中層貴族陵墓，到位于城市邊緣的毫不起眼的貧民小土包，整個懼亡者都城的主城都被絢麗的紅光所籠罩。陽光開始從城墻的內層爬上來，并最終從頂部溢出，淹沒在廣大的帶狀平民居住區(qū)內，直到最后陽光觸及到最外圍的城墻。全新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歐提克斯已經(jīng)預料到今天會非常的熱，因為現(xiàn)在剛開始進入旱季，而且一點風也沒有。雖然太陽才剛剛升起，但當他在更衣的時候，他已經(jīng)能感到他腳下的瓷磚變得溫暖。他是血肉之軀！是啊。他一直都是如此啊——為什么這會讓他如此興奮呢？通常來說，歐提克斯像所有懼亡者一樣痛恨苦弱的肉體，所以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念頭。

實際上，他剛剛從一種血液疾病的病痛中恢復過來，這種疾病讓他臥床不起好幾個月。他曾經(jīng)健壯的身軀，如今已經(jīng)虛弱到必須依靠一個手杖才能維持站立。身上披著的亞麻布織品也變得寬大不合身。家族的長子，迦瑟洛斯，自從他患病后就一直對他冷嘲熱諷。他的哥哥說既然他現(xiàn)在可以下地自由走動了，現(xiàn)在是時候讓歐提克斯開始接受有關軍事戰(zhàn)術上的課程了，所以要求他今天必須非常早的醒來，他已經(jīng)看過日出了，可以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歐提克斯一直希望他的第一節(jié)課是在圖書館中，使用王朝精致的數(shù)據(jù)石板進行戰(zhàn)爭推演?？釔圻@個游戲的烏納斯總是說，總有一天他會教他年輕的繼承人玩這個游戲。但迦瑟洛斯對歐提克斯的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他認為僅僅是靠模擬推演這種紙上談兵的行為并不能提高他自身的力量。他和歐提克斯闡明，歐提克斯必需要在親身實踐中，利用他的智慧學習成長。他甚至不讓歐提克斯帶著他的手杖。如果沒有手杖，那么這將是一個漫長的旅程;當太陽升起后，他的哥哥不僅僅是帶他一起走出皇家大金字塔，而是穿過主城大門，進入平民們居住的廣大的，喧鬧的貧民窟。

就和今天早上一樣，歐提克斯以前只是在他位于金字塔的屋內俯瞰過帶狀平民區(qū)。從他的視角里，平民區(qū)就是一大片從懼亡者都城內蔓延開來的模糊區(qū)域，就像被刺穿的傷口流出的血。當他在上面偶爾看到平民區(qū)時，還是能讓人接受的。但當你真正走進平民區(qū)，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個單調且凌亂的地方。這里的一切都是棕褐色的，狹窄的街道十分擁擠。這個地方的味道也很難分辨。歐提克斯一直生活在都城主城里整潔干凈的大廳和浴室中，對于這種臭氣熏天的環(huán)境他根本無法適應。

與都城主城那些高聳的陵墓和宏偉的紀念碑相比，這里的建筑物似乎都建造的十分低矮。盡管他們生活在一個文明的核心區(qū)域，這個文明知道如何取走一顆恒心的生命力，或者在不接觸行星表面的情況下吸出行星的鐵核。但他們的房子還是用泥磚建造的。

當歐提克斯提出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時，迦瑟洛斯回答道：“對于那些完全不值得被記住的人來說，永恒的意義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