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把紙團揉皺，扔在那邊。

那邊堆滿了紙團了。

在科技如此發(fā)達的時代，作為最為前沿的研究者，伊森卻還是很喜歡用紙筆來輔助工作，因為對他來說，計算設(shè)備的幫助實在杯水車薪，他需要的是一種超凡的預見和想象。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當他用筆在紙上隨意勾畫時，他覺得線條似乎真的由他主宰，他好像真的在掌控著一切。

伊森長舒一口氣，躺倒在老板椅上，疲憊的結(jié)束了所有的計算和設(shè)計。腳尖輕輕點地，他的視線隨著椅子旋轉(zhuǎn)，朝向窗外。伊森看著窗外的一切，在這座漂浮在空中的研究院中。

在二十年之前，人們還在為有限的空間和資源悶悶不樂。就像是在盤子里，有一塊看上去不錯的雞胸肉，但它突然爆炸了，甚至噴到了盤子外面，涂滿了整個桌子——雖然整張桌子都灑滿了香味，你大概只會覺得惡心。人們就這么灑滿了這顆星球。

不過，事情不會太糟。延續(xù)那個比喻的話，下面該出場的就是餐廳的服務(wù)生。他該為這塊奇特的，舉世僅有的雞胸肉的逝去而道歉和哀悼，以及，更重要的，換一塊桌布。

人們就這樣找到了新的桌布。

二十年前，在這個星球的某處發(fā)生了一種奇怪的災(zāi)害，當?shù)氐目臻g完全扭曲，隨后破開一個豁口，像黑洞一樣吸收了所有的東西。于是，當?shù)氐膸资f居民再也沒有回來。但有點不一樣的是，黑洞捕獲了光，所以我們沒辦法看到它，但這個扭曲的奇點并不一樣，他實際上向外放出了一些東西，不過這種信號似乎不是人的神經(jīng)能處理的，因此人們只能描述他做“不可視的”。

當然，我們知道，服務(wù)生在換桌布的時候沒有辦法避免的露出了桌子的真容。那么許多猜測，像是這桌子也許是木質(zhì)的，也許是橡木做的，有沒有可能是鋼材等等，都結(jié)束了。人們發(fā)現(xiàn)，這塊桌子居然是，咳，是什么不重要，想象力并非沒有極限。

人們因此發(fā)現(xiàn)了將世界聚合在一起的力量，或者說是世界運轉(zhuǎn)賴以維持的力量，于是人們?yōu)樗x予了一個名字，維力。意為維持，或者維度。借助這本原的力量，一切看起來都變得歡欣愉悅了。從維力之眼中溢出來的龐大能量，在人們懂得利用之后把所有人帶上了天，更廣袤的空間——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目的，自第一個裂隙爆發(fā)后，維力之眼睜開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并且集中在地面上。

但實際的情況并不只是如此簡單美好。

伊森現(xiàn)在百分之兩百的確定，一周之內(nèi)會有新的維力眼出現(xiàn)，而且這次，會以一個恐怖的覆蓋面積吞沒大半個星球，留下殘缺的另外一半慢慢走向湮滅。

自從人們開始利用維力，伊森就開始了他的貢獻。在十年間，他以超凡的——也更像是巧合，或者說注定般的想象力，構(gòu)造出了那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如何作用在一切之上。

不過，之所以說是百分之兩百，并不是夸張之舉，而是伊森也找到了減緩這個過程的方法。不過需要一個重要的人來配合他。

晚上，市中心的咖啡店。

“嗨，你好。我是伊森，很高興你能應(yīng)約前來?！币辽桥宋帐帧?/p>

“我是阿爾茜?！彼⑿σ幌?。

兩人就坐，店內(nèi)響起舒緩典雅的夜曲。

“看來你已經(jīng)點好了?！卑栜缍似鸨?，“素昧平生，怎么找到我呢？”

“啊，對。我也不知道什么東西適合口味，就點了這里最貴的?！币辽蛄艘豢冢园櫫讼旅?，“很高興以前沒來過這兒?！?/p>

“長話短說，咱們得去拯救世界?！币辽荒槆烂C。

“嗯。不錯的建議。如果你不是維力研究院的首席，我會覺得你瘋了。不過，也許天才的想法和正常人，總是不太一樣對嗎？”

“這個反應(yīng)很好，比我預想得好的多。那我們稍微展開說說，現(xiàn)在我手邊就有一些例證可以說明這一點，我選在這個時間和你見面，是因為我推算出，接下來馬上就會有一個維力眼在北方邊緣工業(yè)區(qū)出現(xiàn)。而這是前所未有，在空域中出現(xiàn)的維力眼?！?/p>

阿爾茜愣了一下，隨即又顯出輕松的樣子。

“那現(xiàn)在看來你不僅是個天賦異稟的瘋子，還是個先知先見的預言家。不過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應(yīng)該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那邊協(xié)調(diào)工作吧？”

“那些不重要，我們現(xiàn)在有更大的麻煩……”

“不重要？數(shù)萬人的生命不重要嗎？不值得你傾斜出一些該死的腦細胞嗎？”那些有些悲傷的往事操控著阿爾茜，猛地站起來，打斷了他。也差點打翻了咖啡。

正在這個時候，音樂暫停了一下，廣播了一則通知：

邊緣工業(yè)區(qū)確認出現(xiàn)了維力眼，損毀了部分工業(yè)設(shè)備，但未造成人員傷亡……

周圍產(chǎn)生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你比較瘋狂一點。很抱歉冒犯你，我知道，你和維力眼有很多緣分。你是在第一次爆發(fā)時，處在維力眼正中心的人，也是唯一，唯一個從里面活著出來的人。”

除去阿爾茜，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因為當時連同去救援的救援隊員，也一并消失在維力眼中了，只有年幼的阿爾茜，在失去意識后，發(fā)覺自己醒來后憑空，出現(xiàn)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看來你還是個善于挖掘細節(jié)的歷史學家。”阿爾茜沒好氣的笑笑。

“你看，這就是我要說的。一周之內(nèi)，會有一個巨大的維力眼，吞沒大半個星球，然后永遠的湮滅他們?！?/p>

阿爾茜只是盯著伊森。

“我沒理由騙你，如果你需要證據(jù)，我可以給你舉出更多將會出現(xiàn)的維力眼，如果你需要什么擔保，我可以拿我的一切成就做保證……”

“不必了。我相信你，我只是，有點，不太喜歡。維力改變了太多東西，對么？”

“嗯?！?/p>

“如果沒有維力，我可能還得住在擁擠的小房子里；但如果沒有維力，我也許，我也許還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和我的父母兄弟。維力也許對世上所有其他人是一場賜福，但是代價是十幾萬的生命，而我只是一個可悲的幸存者。而更可笑的是，維力帶走了我的一切，而我卻不得不依賴于它生存?！辈]有太多感情，這些事情早已遠去，現(xiàn)在對她來說，這些只是過往，她只記得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些，而早已沒有了感受。

“我無法真切的感受你的痛苦，我很遺憾?！?/p>

“沒什么。自從我醒來之后，我的生活只剩下一個動力。我想知道為什么只有我幸存，我想一定是有人救了我。我要找到那個人。”

“那么，你找到他了嗎？”伊森躲開阿爾茜的視線，看著一旁。

“不，沒有。我走遍了浮空城，問過無數(shù)人，他們只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帶走數(shù)十萬人的災(zāi)難，對于其他的細節(jié)則幾乎沒什么了解。也包括一些維力研究員，他們給我的答案是……”

“讓你來問我，對嗎？”

“嗯?！卑栜琰c點頭，“所以我才會答應(yīng)你的邀請，即便你的短訊看起來荒謬透頂?！?/p>

“很遺憾，我也沒法告訴你這些。我不是預言家，也不是什么超凡的天人，我只是比其他人對維力想象的多一點?！币辽痛怪邸?/p>

“沒關(guān)系，我知道。所以我才為此活著?！卑栜缧π?，“我們來談?wù)勀愕挠媱澃伞！?/p>

“好。很高興你能配合我?！币辽龀鲆粋€不專業(yè)的專業(yè)假笑——那是他用來在發(fā)布會上回應(yīng)熱情記者的表情。

“看上去你連這個也料到了，還說你不是先知?！卑栜缑蛄艘豢诳Х?。

“好吧，就當是那樣吧。那么，想必你知道，如果沒有維力，這個世界不復存在。但是你可能并不了解我們到底生活在一個什么世界中?！币辽它c，“要完整的說明這些很困難，但是我可以給你做一個比喻，一個我給很多人做過的比喻，但他們都不相信，因為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而你會理解?！?/p>

“是嗎？受此殊榮，萬分榮幸?！卑栜缤兄掳汀?/p>

“現(xiàn)在假設(shè)有一個巨大的球，而我們的世界就像是球上的一個巨大的點。當然，球上有其他的點，實際上，球上有無窮無盡的點?！币辽p手比劃了一個球體。

“而如果從球體的外表面上，任何一對點都是彼此孤立的，也就是說，沒辦法從表面上由一個點進入另一個。但是，就像我強調(diào)的，那只是表面的情況，如果我們能夠進入球的內(nèi)部，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伊森攤開雙手，露出球的里面。

“內(nèi)部，實際上是一個類似于時空亂流的地方，我把他叫做維力空間，他實際上并不是真正空的，而是充滿了維力。這些維力起到了一個奇妙的作用，就是連通表面的各個點，也就是，如果我們能夠在進入內(nèi)部之后再次返回到球的外部，那么我們就可以從一個點到達另一個?！?/p>

“那么，伊森老師，我有問題，什么是時空亂流呢？”阿爾茜很配合的舉手提問。

“好的，我正要解釋這一點。剛才說過，我們的世界是一個點，那么其他的點是什么呢？是其他的‘我們的世界’，只不過會和我們現(xiàn)在的世界有一點點不同，比如可能存在一個‘慢一秒鐘世界’，也就是比我們的世界慢了一秒。就像現(xiàn)在，是八點三十二秒……”伊森看了一眼手表。

“那么那個世界就是八點三十一秒，那個世界的伊森，剛才正說到‘就像現(xiàn)在’這幾個字，對嗎？”阿爾茜回答道。

“嗯?！?/p>

“那這不就意味著我們可以穿越時空了？”

“不。不是，這些世界并不是獨立的，也不是完全關(guān)聯(lián)的，他們是以一種非常復雜的狀態(tài)相互影響，核心就是維力，我們的世界會影響其他的世界，其他的世界同樣會影響我們的世界。維力眼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維力空間開啟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進入到維力空間了?！?/p>

“那么，之后我們再從另一個維力眼中出來嗎？”

“不，維力空間中并不只有維力，就像是一個熔爐，把所有進入其中的東西融化成維力。在等到下一次維力眼開啟之前，我們就湮滅了。而且，在維力空間中導航非常困難，我們必須要從同一個維力眼中再出去。”

“所以最關(guān)鍵的是，怎么從維力眼中逃逸，對嗎？”

“嗯。其實，從維力眼中出來并不是一件難事，就像是在太空中，依靠著相互作用的力，你可以在其中穿行，在維力空間中也是類似?！币辽p輕一推，果盤被推到了桌子邊。

“如果是這樣，那當時幾十萬人，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回來？”

“因為，你知道，世界是依靠維力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你進入維力空間后，就不再屬于任何一個點了，也就是說，不通過一些手段的話，你沒有辦法再和原來的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當然，現(xiàn)在的維力研究也沒有萬全之策，實際上，也許永遠也不會有完美的方案?！?/p>

“那么，你已經(jīng)有不完美的方案了對嗎？”

“嗯。是這樣的，通過產(chǎn)生一個維力脈沖鏈接，可以讓你在一定時間內(nèi)維持與原來世界的聯(lián)系，之后通過維力，額，牽引，如果定向正確，就能夠產(chǎn)生維力空間中的移動。大概就是這樣。不過這些都需要人實際操作，因為維力世界的計算是相當抽象的東西?！?/p>

“所以至少需要兩個人，對嗎？”

“對。一個人在維力眼之外操作，另一個進入維力眼，執(zhí)行方案。而之前也提過，維力空間中有一些像是核心的東西，這些東西就是導致維力眼開啟的主要因素，如果可以通過特殊的裝置引導他們的維力，就可以延緩維力眼的開啟。至少可以推遲大概幾十年。我想到那個時候人們應(yīng)該對此有更深入的研究了。”

“預言家居然也有不確定的事?！卑栜缧πΓ八?，為什么找我呢？你看我，又不強壯，也不像是聰明絕頂?shù)臉幼樱瑸槭裁词俏夷?？?/p>

“有很多原因。首先，你是唯一一個進入過空間而又出來的人，也許是有什么我也不知道的作用導致了這一點，你知道，力量和智慧在面對世界的本原時發(fā)揮不了一點作用。其次，也正因為你進入過維力空間，你可能更容易接受這個提議，因為他有相當?shù)奈ｋU性，我實際上沒法保證你能活著回來——你完全可以不接受，我也許可以在找找別的人選，不過，這可能有點脅迫的意味，但我真的沒辦法，即使不是唯一，你是最好的人選?！币辽氐哪樕脖砻髁怂谶M行復雜的思想斗爭。

“你剛才說，時空亂流，對嗎？所以，我有可能在其中看到二十年前的世界，也就是說，也許這是我僅有的知道真相的機會，是嗎？”阿爾茜盯著伊森的眼睛，眼神中是堅決、悲哀和狂熱。

“額，可以說是這樣。不過這也說不好，沒準有人真的是什么道術(shù)大師?！币辽^目光。

“就像你說的，如果真有什么江湖術(shù)士，即使不是唯一，你是最好的人選?！卑栜缈吭谏嘲l(fā)上，有點無力，又很放松，“給我們的時間并不充足，我們有什么計劃嗎？”

“我必須得說，維力不是精細周密的東西，邏輯和理論在其中不那么好用，更需要混亂的認知。計劃其實很簡單，回到最初的維力眼誕生的地方，然后運行相關(guān)的設(shè)備，短暫的重新開啟維力眼，之后由我來導航，你進入維力眼中尋找一個特定的核心，之后按我說的處理它。就這樣。”

“作為一個要拯救世界的方案來說，聽起來有點像是瘋子教醉漢冬夜回家別凍死在樓梯口?！卑栜缗?。

“這樣的話，點一杯龍舌蘭嗎？”伊森打開菜單。

“不，不必了。在這世界上活著我就已經(jīng)給醉的不輕了?！?/p>

“那么，我等會去做一些準備，現(xiàn)在浮空城上的人已經(jīng)基本不知道地面上是什么情況了。說真的，維力空間要是有什么生命，來了都覺得像回家一樣，到處是爆發(fā)的維力眼。想安全的到達目的地，還得費一番功夫?！?/p>

夜幕更深了一些，伊森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廣袤無垠的浮空之城。剛才，他把智腦中所有的研究記錄都盡可能用其他研究員能看懂的模式歸檔。

他靠在窗邊，從他身上流露出一種恐懼。正像他說的，他并沒有什么天賦，他只是自然地發(fā)覺自己被維力引導，引領(lǐng)他越過了世界的邊界。這一切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做的越多，越覺得自己的無力，因為一切都像是被什么安排好了，只不過是無窮可能中具體的某一個而已。

他關(guān)上實驗室的最后一盞燈，燈下是二十年前他和家人的合影。

“你最近才剛拿到駕照嗎？”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后，阿爾茜問道。

“抱歉。我平常不怎么出遠門，你知道，就在我的研究院周圍活動?！币辽葎澚艘粋€圈。

“那真遺憾。要不，我可以給你講講別的地方的事?！卑栜缣袅颂裘济谶@么多年尋找答案的路上，涉足了浮空城的各個角落。

“好啊，愿聞其詳?！?/p>

“那么，要不先從東邊的玄城開始說……”

從浮空城到地面原本只需要半天的時間，但是為了規(guī)避越來越多的維力眼，他們只能繞路，把半天的時間豐富到了原來的十數(shù)倍。

伊森看看時間，距離他推算的爆發(fā)時刻已經(jīng)不到一天了，盡管他們距離原爆點已經(jīng)比較接近了，但還是比原本的速度慢了一些，但每當這時——

距離飛艇不遠的地方，驟然睜開了一個填滿馬賽克的眼睛。

“嗨，伊森，前面！”

“當然，我看到了?！币辽欀碱^，“看來我還真是天神轉(zhuǎn)世。”

“啥？”阿爾茜扶著伊森的駕駛座，“大師你出門不看黃歷嗎？”

“當然，不過，有件事還是值得你高興一下，我以前曾經(jīng)參加過F0方程式飛艇比賽?！币辽α艘幌?，“而且……”

“而且你最好是破了什么世界紀錄對嗎？”

“不，是我把賽道撞出一個口子?！?/p>

“那你確實是個瘋子?！?/p>

飛艇在接近維力眼的地方驟然加速，所有引擎啟動，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但這些在維力眼跨越世界的牽引中，顯得蒼白無力。在強烈的拉力下，飛艇開始旋轉(zhuǎn)，像是馬桶里的臟東西被沖水沖進下水道一樣。

“喂，我們要被吸進去了！”阿爾茜大叫起來。

“別吵，這里很關(guān)鍵?！币辽o盯著儀表盤，打開了他改裝的維力引擎——那是一個能裹挾維力流動的特別引擎，能讓他們在進入維力空間前抗衡這種拉力。

伴隨著飛艇的猛烈自轉(zhuǎn)，阿爾茜已經(jīng)分不清楚眼前的斑斕是眩暈后的視覺錯誤，還是來自維力眼的“不可視”之色。但此時伊森還是維持著清醒，他得精確地控制維力引擎適時的開關(guān)變速，好讓他們能在將要旋轉(zhuǎn)進中心前的一瞬間掙脫拉力。

飛艇的自轉(zhuǎn)越來越快，阿爾茜已經(jīng)幾乎沒法保持清醒，她回憶起了這種感覺，和二十年前相同的感覺。她已經(jīng)記不得那時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像是溺水了一樣，意識漸漸地被剝離，她的身體也和別的一切剝離開，像是胸腔中的氣體，血管中的血液，都各自成了獨立的個體，像是在拓撲上分開了，隨后就是一種窒息感，最后失去意識。

“醒醒。該干活了?！币辽男蚜嘶杳灾械陌栜?，不過，嚴格的說不是昏迷，而是意識和身體分裂。

“我死了嗎？”阿爾茜緩緩的睜開眼，“你也死了？”

“不，還不到那個時候呢?！币辽亮瞬聊樕系难E。

阿爾茜看清了面前的伊森，和墜落在一旁被大地親吻到變形了的飛艇。

“時間快到了，我們得快點?！币辽鸢c在地上的阿爾茜。

“你是怎么做到的？”兩人朝原爆點快步走去。

“沒什么，我說了，就算把賽道撞出個口子，輪子飛出場外，我也還是毫發(fā)無傷?！币辽呑哌呎{(diào)試設(shè)備，“我們當時離原爆點還有一段距離，但跟我預期的不太一樣，時間不太夠了。我正好借力而已。”

“時間不夠，為什么呢？”

“呃，你的經(jīng)歷很吸引我，你講得很好，所以我開的慢了一點，想多聽會你的故事?？纯催@兒，和當年大不相同了，維力確實改變了很多東西。”

“什，什么？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當時應(yīng)該打斷我的。抱歉?！卑栜缬悬c落寞，她摸著殘垣斷壁，回憶著過去的時光。

“不。恰恰相反，我反而是想確認一件事。你相信命運嗎？”

走到原爆點，伊森馬上要開啟維力眼了。

“命運？不，我不知道。為什么說這個？”

“你可以相信他，也可以不相信，但最終它存在在那里，而你無法驗證。這就是命運。”伊森打開原爆點，那個二十年前的維力眼，張開了一條縫隙。

“來吧，帶上這個，這個可以讓你短暫的聯(lián)系到這個世界；還有這個，導航設(shè)備；這個是通訊設(shè)備，維力傳輸?shù)男畔?；這個……”

“你呢？你會有事嗎？”阿爾茜問道。

“最危險的是你不是嗎？”伊森偏開目光，“我們得趕快了，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所有設(shè)備正常工作。阿爾茜進入維力眼。

不過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的痛苦，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是進了另一個世界。

“現(xiàn)在能看到什么？”通訊器另一頭傳來伊森的聲音。

“嗯，很難描述，這里面很混亂，我暫時還看不到你說的核心。”

“沒關(guān)系，按我說的前進?！币辽逻_指令。

維力空間中的一切比阿爾茜想的還要光怪陸離，她看到了各個時代的，各個世界的，甚至是各個維度的存在，而他們無一例外的停滯了。

“說真的，伊森，我們真的不能到別的世界去嗎？”

“不，不可能。因為那會改變一切。只有在維力空間中，這一切才允許存在?！?/p>

阿爾茜不再作聲，她按照伊森的指示，最終來到了維力核心。

“我到了，伊森?！?/p>

“很好，下一步，就是……”

“等等。不，等等?！卑栜缂贝俚卮驍嗔怂?。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p>

“什么？”

“不，不。這是幻象嗎？這是我的幻覺嗎？”

“你現(xiàn)在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一定程度上真實的，因為你現(xiàn)在并不是在用感覺去知覺，而是維力。你看到了什么？”

“我想我遇到二十年前的我了?！卑栜绲穆曇襞d奮地顫抖起來。

“是么。完全有可能。不，你現(xiàn)在得把你自己的，哦，二十年前的你推出去，用維力沖擊。”

“什么？”

“要快！否則會出現(xiàn)嚴重的時空問題?！币辽Z氣急切。

“但，不，我想，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也許會有別的人，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是不是？”

“阿爾茜。抱歉，我騙了你?！?/p>

“什么？什么騙了我？”

“在一定程度上來看，我確實是先知?！?/p>

“你在說什么？”

“我是先知，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命運。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只不過是窺見了命運的一角?！?/p>

“什么意思？”

“就是你，那個人就是你?！?/p>

“是，我？所以那個人一直都不存在嗎？我追尋了一生的人，不存在嗎？”

“不，他存在，他現(xiàn)在，就在和我講話，就是你。”

“不。我要等一會，還有時間不是嗎？那個人會出現(xiàn)的?！卑栜鐒×业那楦袛D出了幾滴眼淚，滑到維力空間中，漂浮著。

“阿爾茜，看看你的身體，她是不是開始消散了？”

“什么？”

阿爾茜的身體逐漸變得半透明。

“這是因為，如果你此時決定不拯救你自己，就不會存在二十年后的你。在維力空間里，時間并不是遞進的，他們是同時發(fā)生的，也同時影響。即便不在一個世界，也會產(chǎn)生聯(lián)系……”

“好了，伊森。我知道了。”阿爾茜不再作聲。

她接住二十年前的自己，用維力脈沖發(fā)射到一個維力眼。

“她會到那里去，伊森？”

“你知道答案，不是嗎？”

“伊森。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

“不，沒有了。”盡管看不到阿爾茜，伊森還是測過了目光，不對著維力眼，“現(xiàn)在處理核心吧。之后我指引你回來?！?/p>

“好?！?/p>

按照伊森的指示，阿爾茜把設(shè)備放在核心上，但是在放上去的一瞬間，設(shè)備消失了，或者說，化成維力了。

“怎么回事，伊森？出現(xiàn)問題了！伊森？”阿爾茜朝著通訊器喊叫道，但是沒有人回應(yīng)。

“伊森？伊森？”阿爾茜重復著。

“我來了。阿爾茜。”伊森出現(xiàn)在阿爾茜面前。

“怎么回事？你怎么進來了？那外面的導航怎么辦？”阿爾茜抓住伊森的肩膀，“不，不。計劃是假的，對嗎?！?/p>

“很抱歉。但不完全是假的。”伊森抓著阿爾茜的手腕，同時開始積蓄維力脈沖。

“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維力眼嗎？這是因為，如果兩個世界太過相像，維力就會試圖將兩個世界融合在一起。也就是通過維力空間實現(xiàn)這一點。然而，讓兩個世界相像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進入維力空間，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因此，你就是在兩個世界中產(chǎn)生維力眼的因素?！?/p>

“什么？”

“原本這個世界的你應(yīng)該消失了，但是，你并沒有消失，這導致和另一個世界產(chǎn)生了重疊，所以維力想要消除這個世界來平衡這一點。于是有了維力眼?！?/p>

伊森苦笑著。

“然而，也正是因為維力眼，這個世界才有了維力，才知道了世界的本原，實際上，不僅是因為你，也是因為存在了我。我天然的對維力的構(gòu)造有抽象能力，所以，我想這是命運?！?/p>

“你真的瘋了嗎？伊森？”阿爾茜不可置信地看著伊森。

“不。我說了，存在著無數(shù)的世界，而我們的世界也是其中之一，我們是無窮種可能的其中一種，并不是不可預知的，但是需要充足的維力來做支撐，也需要一個能夠完全掌握維力的思想載體。點和點之間并不是不會轉(zhuǎn)移。我想掙脫命運，故意放慢了速度，但是，實際上，即使我什么也沒做，飛艇還是及時到達了原爆點。不會改變?！?/p>

“所以你現(xiàn)在要干什么？”

“你的出現(xiàn)并不是命運之外的東西，實際上，意外也是命運的一部分。而作為‘意外’的你，必須完好的回到原來的世界，否則殘缺的世界會被直接融合。那么一切努力都白費了?！?/p>

“不，不，那你呢？你如果消失在這里，世界就不會融合嗎？”

“不。我并不重要，因為我們的世界是因為你才從另一個世界中產(chǎn)生的?！?/p>

伊森的維力脈沖就緒了。

“那，那么為什么不找一個別的人來做這件事，為什么是你？你自己也說了，你是命運中重要的一環(huán)?！?/p>

“別人的命也同樣重要對吧？很巧我的家人也曾住在原爆點附近。不過，他們住在邊緣。但盡管如此，原爆點同樣吞噬了他們。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再被維力眼毀滅?！币辽c點頭，“即使當年沒有什么人拯救你，這沒什么，阿爾茜，如果你需要一個人讓你不那么孤獨，現(xiàn)在我來做那個人吧?！?/p>

“不，伊森，不。”

“更何況，導航設(shè)備可不是一般人用的來的?！币辽π?，“也許我真是個天才呢？這是這個世界，也是我的命運?！?/p>

維力脈沖發(fā)射，阿爾茜飛出了維力空間。

伊森轉(zhuǎn)頭擁抱維力核心，真正的延緩設(shè)備嵌入進了他的心臟中——他依靠這個維持生命。

維力核心蠶食著伊森，但也變得溫和，躍動的維力光芒變得暗淡。

阿爾茜再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躺在她曾經(jīng)住過的那家玄城的旅店。

阿爾茜推開房門，走進大廳。

“早上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嗎？”一個服務(wù)生問道。

“哦，你好。你，看起來有點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叫我伊森就好。住店期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來找我?！狈?wù)生微笑著回答。

“是么，多謝了。誒，最近有什么維力眼的消息嗎？”

“哦，之前廣播過呢，根據(jù)研究院首席卡洛的推算，近幾十年都不會有毀滅性的維力眼......”

“哦對了，女士，要來杯龍舌蘭嗎？本店推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