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之物》【all卷】(18)
all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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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的晚霞如火欲燃,燥熱的氣溫讓每一個路人面露焦色,行色匆匆,卷兒等在原地,鼻尖沁出汗光,眸色點漆:“你怎么在這兒?”
炸背了個薄薄的黑色雙肩包,微笑說:“這不是下班時間嗎?我路過這里?!?/p>
卷兒了然點了下頭,隨后走去路邊:“我也是準備回家,在這兒打車。”
炸跟著走了兩步,調(diào)皮的視線在卷兒臉上轉(zhuǎn)了一圈,笑嘻嘻地問:“晚上有空嗎?我們一起吃飯?!?/p>
卷兒看了炸一眼,局促笑著:“不了,家里有事?!?/p>
卷兒有意無意地離遠了些炸,狀若自然地等車,下班高峰期,車水馬龍,夏天里的聲音充滿酣暢,炸的味道并不如一般alpha強勢,也不似普通溫和,像熱烈歡躍的汽水,甜而不膩,爽口清涼。
炸站在卷兒身邊插著兜,眼含憐惜地望著卷兒微粉的臉:“你有個孩子嗎?”
突然的話題,卷兒詫異地看向炸,眨了眨眼,炸語氣微悵,看著那潮水般的巨大車流通行綠燈:“今天殼總抱了個小孩子出公司,大家都在猜這孩子是誰的,我猜是你的?!?/p>
炸又自顧搖了搖頭,看著卷兒眼神肯定:“不,我確定是你的?!?/p>
卷兒沒有回答,終于有輛空車在他面前緩緩停下,準備離開時,炸拉住他的手說:“你有很多心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炸溫柔的眉目含著憂愁,溫文爾雅,蕙質(zhì)蘭心,很像一位知心朋友,卷兒承認他自己有訴說的沖動,可是僅僅閃過一瞬這樣的想法。
他并沒有什么需要值得來發(fā)泄的事情,所謂的訴說,也只不過是給人看自己微不足齒的歷歷過往。
過往這種事,他沒有什么回顧的,未來已經(jīng)夠他煩惱,沒有多余的心思再去一一復盤自己曾經(jīng)的每件事。
卷兒掙了掙手腕,從炸手里脫出,笑了笑說:“炸先生,交朋友需要看清人。”
卷兒回了家,先去找了小唱。
小唱屋子里沒有開燈,夏天的傍晚仍然明亮,夕陽漏進窗子,小唱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握著筆寫字。
殼在吃穿上,從沒有虧待過他們,卷兒的心里,有了一種奇怪的滿足,他鄙視自己這種小小的虛榮,明知道殼是個怎樣的人,卻還是忍不住會微微傾心。
這好像是一種病。
卷兒不認為自己是個喜歡受虐的人,可是他好像也解釋不通為什么會對殼產(chǎn)生一點點的眷戀和依賴,他把這種想法歸為自己不夠獨立,想依靠他人生存,宛如離不開枝葉的花朵。
“卷爸爸?”小唱見自己的卷爸爸在門口低著臉發(fā)呆,有些驚喜,下了椅子跑過去,小手一拉,握著自己爸爸的幾個指頭,看見那手心還留著薄薄的紗布貼著,眼里滿是疼惜,“卷爸爸手還疼嗎?”
卷兒見小唱仰著頭看他,圓潤的臉肉乎乎的,那雙眼睛漂亮得就像星星,自從小唱大了些后,他就很少再抱小唱,一是忙碌,二是小唱會避著自己。
卷兒蹲下來用手臂圈著小唱,大概這輩子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眼前這個孤單又缺愛的孩子:“小唱,會恨卷爸爸嗎?”
卷兒突然說這種話,小唱明顯一愣,又聯(lián)想到自己老是不理卷爸爸,結(jié)合以前種種,便明白了卷爸爸為何說這種話。
小唱從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以前所有的冷漠只是為了讓卷兒多關(guān)注自己,可是小唱也漸漸明白,他也需要多關(guān)注自己的爸爸。
小唱摟著卷兒的脖子,笑容甜甜:“卷爸爸多愛我,我就對卷爸爸多愛好多好多?!?/p>
小孩子的繞口表白,惹得卷兒噗嗤一笑,把小唱抱在懷里,夢一樣美滿,不知不覺便熱淚盈眶,手一遍一遍撫摸小唱的頭發(fā)。
卷兒陪著小唱吃了晚飯才回去,見殼坐在客廳看報紙,心里也清楚,殼知道他早就回來了,但是由著他在小唱那里待在晚上。
殼沒有看他,依舊拿著報紙看,冷冰冰的眉目像是凍結(jié)著千年寒霜,難以融化。
卷兒放輕腳步地走去殼身旁,落下溫順眉目:“二少爺?!?/p>
殼倏然將報紙在手中捏成團,清脆撕裂的紙張聲讓卷兒禁不住抬頭,殼站起身,幽冥一樣的深邃目光夾雜著無盡怒意,是卷兒猜不透的萬千情緒,咽著口水微微后退。
殼抓著卷兒肩膀,滿目痛斥:“你早和他認識,早和他背著我來往。華立風帶你去見過他,你們有什么目的?你們都知道,就耍的我團團轉(zhuǎn),卷兒,我還真以為,你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棋子,你現(xiàn)在種種行為,都令我對你刮目相看!”
一點就著的殼,終于抓到了人,剛剛隱忍許久,現(xiàn)在如數(shù)爆發(fā)。
卷兒皺著眉,臉上一絲絲痛苦,殼的手抓疼著他的肩,他感覺殼的手指頭幾乎要掐進骨肉里那樣狠厲,伸出手想掙開,便被殼又是吼:“原來我才是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殼壓低著聲音從喉嚨里泄出怨恨,對眼前的人恨不得千刀萬剮,這種怒意淹沒了他的理智,可是每當真的這樣想時,心口就又疼得喘不過氣,被剮的人仿佛是他一樣。
卷兒第一次在殼生氣的時候釋放出一點信息素,希望殼能冷靜下來,肩膀疼得他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二少爺,我和十爺關(guān)系,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深?!?/p>
殼冷笑:“不深?孩子都四歲了,你們還想怎么深?”
卷兒眼中似有放棄之意,他其實沒有什么理由來給殼解釋太多,就算解釋了,殼也會找其他角度來對他指責,從頭到尾,他都是被殼嫌棄的一個玩具。
其中是非黑白,個中曲折事態(tài),好像根本不用他來說,殼從來不會站在他的立場上假想那么一下。
卷兒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微微挫敗,嘴角拉了拉,聲音發(fā)悶:“二少爺,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覺得我和什么人有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覺得我那么的深不可識,這些都隨你想,我都不會反駁一句的。”
殼被卷兒這般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更加點燃渾身怒火,通紅的雙眸似乎要在卷兒單薄的身上活活戳出幾個洞,可是他瞧著卷兒疼得發(fā)汗的臉,咬得發(fā)白的唇,滿腔怒火一點也不舍得往卷兒身上撒,最終推開卷兒,臨出門時,將那過道屏風旁的昂貴蘇窯落地書瓶踹在地上,好在地毯柔軟,僅僅只是里頭的畫軸灑了出來。
勃然大怒的人誰也沒帶,自己開著車離開了家,卷兒走到那滾落在地上的書瓶,把東西整理好,去找了小唱睡覺。
小孩子睡得都早,卷兒去的時候,小唱已經(jīng)按照規(guī)律作息入睡,卷兒躡手躡腳地鉆進小唱的被窩里,側(cè)躺在床上枕著手臂,靜靜凝望著小唱熟睡的臉頰。
好像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和小唱一起睡覺了,明明小唱還這么小,卻仿佛疏隔久遠,窩在他懷中哭著吃奶的那些日子,就像是遙遠的回憶。
卷兒勾著小唱耳朵旁的頭發(fā)陷入回憶,想起他剛知道懷小唱那會兒,已經(jīng)是四個多月了,天天從早忙到貪黑,肚子鼓起來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還以為是最近體重胖了,小肚子出來了。直到在去送貨的路上頂不住烈日,中暑暈倒了,被人送往醫(yī)院才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
自己已經(jīng)過得很苦了,要不要讓孩子一起來到世上和他一塊受苦呢?
懷孕四個多月,說不好拿掉孩子,也可以引掉,除了風險極大之外,還有一個讓卷兒猶豫的原因。
四個多月的胎兒已經(jīng)會在肚子里動了,卷兒摸著肚子時,他第一次感受到肚子里有微弱的動靜,這是和他連接血脈的幼小生命,一個將來會長大,會說話會哭會笑的人。
那奇特的動靜就像孩子在和他對話,讓他不要拋棄自己。
卷兒在走廊里哭了很久,醫(yī)生喊了他幾聲,他眨著哭腫的雙眼說:“我不做手術(shù)了……”
未來是什么樣子,他猜不到,至少此刻他不愿意親手讓一個生命在自己肚子里離開人世。
“小唱……”卷兒咽了咽淚水,手指在小唱的臉邊流連,又一次問了白天問的問題,“你會恨卷爸爸,把你生下來嗎……”
小唱的家庭不完整,唯一一個父親也過著低三下四的生活,小唱現(xiàn)在不懂,等將來長大了,還會那樣摟著他說,會很愛很愛自己的卷爸爸嗎。
小唱動了動臉,迷迷糊糊間竟然看見自己的卷爸爸在自己身邊躺著,瞬間不瞌睡了,挪了挪身子爬進卷兒懷里,小腦袋貼著卷兒溫暖的胸膛,濃濃軟語:“卷爸爸,你來了?!?/p>
卷兒拍拍小唱的背脊,枕著小唱的頭頂輕輕說道:“嗯,卷爸爸今晚和你睡覺。”
小唱心滿意足地閉緊眼睛,兩只手抓著卷兒的衣服,像是怕他爸爸跑了一樣:“好……”
小唱沉沉睡去,卷兒也捱不住困意,進入夢鄉(xiāng)。
半夜的時候,卷兒聽到些外面有什么聲響,只是半夢半醒的,懷里又有緊緊抱著他的孩子,他沒在意,又轉(zhuǎn)而睡著了。
殼喝醉了,被司機接了回來,一回來就紅著臉暈著腦袋找卷兒,在外屋絆了一腳,黑暗中打翻了什么,到了小唱臥室門口,打開門進來看見卷兒和小唱睡得很香,他站床邊一直看,就像來索命的黑無常。
殼給兩人拉了拉被子,又出去關(guān)上了門,尋思著怎么把小唱和卷兒印在他的戶口本上,印一輩子,兩輩子,千千萬萬個輩子,都想把人緊緊握在自己手心,誰都不能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