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第四部官方外傳小說《THE BOOK》(三)

以下是已經(jīng)動漫化的部分。
第三章
Confutatis
Confutatis maledictis
Flammis acribus addictis,
Voca me cum benedictis.
Oro supplex et acclinis,
Cor contritum quasi cinis,
Gere curam mei finis.
?
?
一
杜王町的商店街上有一間小型的舊書店。剛才,我看見一個同年級的朋友進了書店,我便也跟著走了進去。我裝作偶然遇見他的樣子,兩個人開始漫無邊際地閑聊起來,甚至聊到了大掃除值日等等。通過交際,我發(fā)現(xiàn)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年,與仗助君和億泰君不同。他的身高和體型都與我差不多,并沒有參加學校里的任何社團活動?,F(xiàn)在,書店里只有我們二人,店主大叔一個人悶在收銀臺后面的小屋里。“差不多該回去了吧?!薄麆傉f完,外面就傳來了雨聲,而我們二人都沒有帶傘。
“再在店里等等吧,雨肯定馬上就會停的?!?/p>
我向他說道。我們一邊在書店里等待雨停,一邊興致勃勃地聊起了漫畫。
“廣瀨君,你看小說嗎?”
他一邊瀏覽著陳列在書架上的袖珍本舊書,一邊向我問道。
“偶爾會看,但沒有漫畫看得多,而且我只看我喜歡的漫畫的小說版?!?/p>
“漫畫的小說版?你是指把漫畫里的內(nèi)容直接改寫成文章嗎?”
“出場人物是相同的,但內(nèi)容上會有所創(chuàng)新?!?/p>
“這和同人志好像沒什么區(qū)別吧?”
外面的雨聲仍舊嘩啦嘩啦地響個不停,書店的店門早已關了起來。那個同年級的少年從書架的高處取下了一本袖珍本圖書,開始翻閱起來,而我的目光則集中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校服袖口挽著,露出小臂上的一道紅色抓痕。我若無其事般地向他問道:
“喂,我看到你的手臂上有一道紅線,那是抓痕吧?是被誰抓傷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后留下的傷痕?!?/p>
那個朋友若無其事般地回答道。
“什么時候?在哪里?”
“就是最近,在學校的時候弄的。我在學校的某間教室里望見了窗外的滑梯和秋千……”
“滑梯和秋千?我們學校里應該沒有這些東西啊?!?/p>
“你這么說的話確實沒錯……不過,我的確記得自己看到了。難道是我看花眼了嗎?為什么我的手臂會被抓傷呢……”
他不停地翻著書,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的動作仿佛是完全出于下意識的行為。
“真奇怪啊,手臂明明被抓傷了,可自己卻忘了是怎么回事……”
他用左后托住書,右手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嘩啦嘩啦,剩下的書頁越來越少。突然,雨聲在一瞬間變大,然后又恢復了正常,原來是有人打開店門走了進來。那位朋友向入口處瞥了一眼,然后又繼續(xù)將目光集中在書本上。
“對了,你知道岸邊露伴這位漫畫家嗎?”
聽到我的詢問,他的臉上露出了極大的興趣。
“他可是最棒的漫畫家,我認為他的作品已經(jīng)達到了藝術的境界?!?/p>
說著,他仍不停地翻著手中的書。而且他并沒有注意到,手中的書已經(jīng)翻到了最后一頁。他翻過底頁后,連封底也翻了過去,接下來,他竟然無意識地把書翻到了自己拿書的左手上。就在他回過神來,臉上露出驚訝表情的時候,從我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
“謝謝,我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p>
站在我身后的正是岸邊露伴。那個同年級的少年已經(jīng)昏了過去,不知道他是否聽見了漫畫家的話。因為他倒在地上時受到的沖擊,他手上和臉上皮膚開始一片片的剝離。一塊塊薄薄的皮膚翻卷著,宛如雜志的一頁頁紙張,無法想象那是肉體的一部分。皮膚表面排列著一行行的文字,那是他自己的記憶和心理。
“讓你久等了,因為今天是截止日期。我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十六頁完全處于白紙狀態(tài)呢?!?/p>
我在進入舊書店之前曾打電話把他叫到這里來。我不知道這個我行我素的人是否會來,但我覺得他應該也對整個事件感興趣,因為這些在將來都會成為他創(chuàng)作漫畫的素材。
“你沒寫完原稿就到這里來,沒關系嗎?”
“沒寫完?你在說什么?。课乙呀?jīng)寫完了,剛剛才送到出版社那里?!?/p>
岸邊露伴彎下瘦瘦的身體,卷起那個同年級學生的袖子,確認著他皮膚上的紅色抓痕。隨著岸邊露伴抬起那個少年的手臂,皮膚如紙般紛紛散落。
“已經(jīng)有近三十名學生的手臂上留下這種抓痕了,而且不僅僅是男生,還有女生,甚至還有老師……中等部里也出現(xiàn)了有抓痕的學生?!?/p>
“這種現(xiàn)象應該也是那家伙的【替身】的能力吧。”
“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同一天被抓傷手臂,也不可能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抓傷。因為現(xiàn)在是冬天,所有人都穿著長袖衣服,即使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抓住手臂,也不可能隔著衣服抓出這種傷痕的。而且,我在上課時確認過所有同學的手臂,他的手臂在那時還沒有抓痕?!?/p>
我們本來準備搜尋手臂上有抓痕的男生的,但看來犯人已經(jīng)對我們的行動有所察覺了,所以才會想出這種對策。那家伙肯定是想通過增加與自己擁有相同特征的人,來避開我們的搜尋。
“還有更可怕的事情呢——他們所有人都相信手臂是被自己抓傷的……”
岸邊露伴低頭望向已經(jīng)變成書本狀態(tài)的昏厥少年,口中說道。
“我們來檢查一下,也許能像貓那時一樣發(fā)現(xiàn)抓痕出現(xiàn)的原因?!?/p>
雖然有些對不住那位同年級的朋友,但除此以外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那位同學的臉像紙一樣卷曲著,岸邊露伴翻弄著他的臉,就像在看雜志一樣。我們一同閱讀起那位同學被文字化的記憶。
“看來,他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少年,并不是【替身使者】。也就是說,他并不是我們正在搜尋的犯人。嗯,他的成績位于中上游,噢,這里還寫著他喜歡的女孩子的名字。”
“請不要只注意這些。”
“你還是那么一本正經(jīng)啊。嗯,他的愛好是看書,看來他一有時間就會去看書,最近看的書是創(chuàng)元社出版的《書的歷史》。說起來,你知道人類歷史上最暢銷最持久的是哪一部書嗎?”
“應該是圣經(jīng)吧?”
“趁著我們現(xiàn)在在舊書店里,我就告訴你一些關于書的小知識吧。書的歷史和圣經(jīng)之間存在很深的關系。只要查閱書是怎么起源的,肯定就會涉及到圣經(jīng)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為了宣揚神的圣訓,教會便出版了圣經(jīng)。因為當時還沒有印刷機,所以是由修行僧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的。古騰堡(注9:第一位使書本得以大量生產(chǎn)的西方人,專門印刷圣經(jīng))就是為了出版圣經(jīng)才發(fā)明的印刷機。書的歷史就是宗教的歷史。神的圣訓被印刷機無數(shù)次地印刷出來,不久便遍布全球了。”
“我對宗教不是很了解。”
“開始思考文明的時候,宗教是不可避免的問題,因為它牽涉到政治、藝術、科學等所有因素。喂,你看看這個?!?/p>
岸邊露伴指著那位同學的臉的內(nèi)側向我說道。他的記憶已經(jīng)被文字化井顯示在皮膚上,但有一個地方很奇怪,只有那里的文字密度是最高的。在一行行的文字之間,還額外排列著一些細小的文字,這些文字被硬生生地擠進了這塊狹小的空間。這些文字的字體與其他部分的不同,給人一種仿佛是正文后的補記一樣的印象。
【咔、咔、咔、咔、咔……我的頭仿佛要裂開了。必須用指甲在手臂上抓撓,咔、咔、咔,皮膚剝離,夾在指甲縫里。必須在身體上打穿一個大洞,讓空氣從中通過,否則腦袋就保不住了。大家的聲音都那么討厭,讓我感到越來越難過。聲音從窗外的秋千和滑梯處傳來,他們玩得那么悠閑?;斓埃∥蚁肴プ崴麄?。立在廣場上的時鐘指針一動不動,不知道這種狀態(tài)會持續(xù)到什么時候。我的腦袋仿佛要裂開了。必須在身體上打穿一個大洞,讓空氣從中通過。必須抓傷手臂,讓熱度和空氣從中通過,這樣我的頭才不會裂開。咔、咔、咔……】
書店內(nèi)異常安靜,只能聽見外面的雨聲。我和岸邊露伴交換了一下眼神。
“只有這部分顯得比較混亂。”
“看來他還對文章進行了校正,硬生生地在這里插了一段不同的場景。”
直覺告訴我們,這部分的內(nèi)容恐怕是其他人寫上去的,而并不是這位同年級少年自己的經(jīng)歷。
“看來,他以為這段文字是自己過去的記憶呢。”
“難道犯人的【替身】擁有編造記憶的能力?可是,不管怎么說,寫在上面的只是記憶而已,為什么手臂上會出現(xiàn)抓痕呢?”
岸邊露伴低頭望向地上的一本書,那是那位同學剛才拿在手里的袖珍本圖書。
“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在讀到非常棒的漫畫或小說時,出場人物的痛苦仿佛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樣,這個少年身上發(fā)生的現(xiàn)象就讓我有這種感覺。我覺得,他記憶里的這段經(jīng)歷也許是真正存在過的,因為它太過真實了,甚至令肉體都受到了影響。而且,心和身體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心里寫入這樣一段話也能令身體受傷,這就如同【替身】受了傷,【替身使者】本人也會受傷的道理一樣。”
我隱約意識到了犯人的【替身】的真面目。如果他說得沒錯,織笠花惠肯定是被人植入了交通事故的記憶,這令她的肉體產(chǎn)生了被車撞飛的錯覺,所以,她才會在家中受到那么嚴重的傷,仿佛遇到交通事故一樣,而寢室里的家具卻完好無損。
“還有,你剛才提到了【編造記憶的能力】,準確的說,這種表達方法并不正確。犯人恐怕并不能隨心所欲地編造記憶?!?/p>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織笠花惠的死因是失血過多,而不是猝死。她是因為受傷后長時間沒有得到處理才死去的,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為什么犯人沒有讓她猝死呢?如果犯人能夠隨心所欲地編造記憶,隨心所欲地令對方受傷的話,完全可以為對方植入因心臟病發(fā)作而死去的記憶,而且,這樣做的風險還比較小。如果當時有人發(fā)現(xiàn)了受傷的她,那她就有可能獲救。這樣看來,犯人所植入的記憶恐怕是有一定限制的?!?/p>
“限制?”
“按照我的想法,犯人恐怕只能為對方植入【自己的記憶】。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好幾個疑點,比如織笠花惠沒有猝死的理由。因為犯人本人并沒有猝死的經(jīng)歷,所以他無法為對方植入猝死的記憶?!?/p>
“那空中飛車的事件又怎么解釋?織笠花惠身上被保險桿撞擊的傷痕位置很高,通常根本無法想象,簡直就像被浮在空中的車撞了一樣?!?/p>
如果犯人不能隨心所欲地編造記憶的話,她身上是不會留下那種傷痕的??墒牵哆吢栋閰s鎮(zhèn)靜地回答道:
“我們可以這樣猜測,事故的記憶存在于犯人的孩提時代,在發(fā)生事故的時候,犯人的身材還非常矮小。因此,保險桿的撞擊傷痕位于右腿的根部附近。在將這種經(jīng)歷植入身高達到一米六九的織笠花惠的體內(nèi)時,保險桿的撞擊傷痕也被刻印在了同一位置,所以才會造成如此奇怪的現(xiàn)象,仿佛沒有一輛車會擁有這種高度一樣。犯人的【替身】只能植入【自己的記憶】,這樣想的話,就可以接受了吧?”
岸邊露伴取出鋼筆,開始在那位同學的臉的內(nèi)側寫字。
“醒來的時候他會什么都不記得,在舊書店的時候一直只有自己一個人?!?/p>
他醒來后應該不會記得我的存在,也不會記得自己變成了書的狀態(tài)。接著,岸邊露伴用鋼筆將犯人寫下的文字畫上橫線,清除了這段記憶。
“這樣一來,不好的記憶就會消失,只是不知道他手臂上的抓痕是否也會消失?!?/p>
“犯人竟然能夠操控記憶,這和你的【替身】簡直太像了……”
“說到這里,還有一些疑點無法弄清。例如,在犯人與織笠花惠隔著窗戶面對面的時候,他為什么要脫掉校服的上衣呢?”
“從結果來看不是很好嗎?正因為他脫掉了上衣,我們才知道他手臂上有抓痕。如果不是她養(yǎng)的貓托莉尼特看到了那一幕,我們幾乎毫無線索。”
“你不覺得奇怪嗎?在如此寒冷的冬天,有必要在戶外將手臂露出來嗎?”
“也許他不想讓血濺到自己的衣服上……”
“織笠花惠和犯人之間隔著窗玻璃呢,血不可能濺到他身上。也許犯人的這一舉動正是我們查明他【替身】的最重要的一點。雖然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正確答案,但如果某天和犯人當面對峙的話,這些細微的疑點也許就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p>
說完,我們同時陷入了沉默。書店內(nèi)充滿舊書的氣味,今人感到心情平靜,仿佛置身于寺院中。
“仗助那家伙怎么樣了?”
岸邊露伴有話沒話地向我問道。
“在那件事發(fā)生后,他僅有一天沒去上學,不過,現(xiàn)在神經(jīng)還繃得緊緊的呢?!?/p>
在上周的夜里,仗助君的母親手臂出血,昏倒在地。幸運的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人正是仗助君。借助他【替身】的能力,他的母親很快就得到了治療,恢復得也很快,甚至沒有留下傷疤??墒?,流失的鮮血是不會重新回到身體里的。他的母親需要盡快輸血,仗助君就將她送去了醫(yī)院。五天后,他的母親已經(jīng)平安出院了,但仗助君自己卻一直處于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
“也許是他的發(fā)型成為了犯人的目標?!?/p>
岸邊露伴嗤之以鼻。他和仗助君之間的關系很差,兩個人只要一見面,氣氛肯定就會變得十分惡劣。如今,除非在街上偶然擦肩而過,否則他們兩個人是不會見面的。
“【替身】當時也許就隱藏在某件東西里,比如送到的信封里……”
據(jù)說,仗助君的母親打開信封后手臂馬上就開始出血,昏倒在地??墒?,信封里卻空空如也。信封本身是市面上的常見貨,從中找不出任何線索,也無法通過寫在信封上面的【至東方仗助】的字樣來確定犯人。
仗助君的母親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醫(yī)生問起她是怎么受傷的,她的母親做出了如下的回答——
“我突然用剪刀刺傷了自己。”
無法想象仗助君聽到母親如此回答后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他一直閉口不語,我們也不知道對他說什么好。不過,仗助君肯定不會放過犯人的。
“請你也清除犯人在仗助君母親身上植入的記憶吧?!?/p>
“確實這么做比較好。雖然仗助那家伙不會領情。那么,我們這就回去吧?!?/p>
那位同年級的少年翻卷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因為岸邊露伴的能力【天堂之門】已經(jīng)解除了。他仍在昏睡中,不久就會自己醒來,所以我們并沒有叫醒他。
我和岸邊露伴走出了舊書店。天空中萬里無云,天邊亮起美麗的晚霞。正因如此,僅在舊書店周圍響起的雨聲聽上去才顯得那么奇怪。當路上的行人通過時,腳下發(fā)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岸邊露伴聽著這聲音,偏頭問道:
“這聲音是康一君弄出來的嗎?”
“因為露伴你遲遲不來,我不這樣做很難留住他啊。”
一條蜥蜴般的尾巴從我們面前橫穿而過,那是我的【替身】——名叫【回音】。
“不知道犯人的【替身】是什么形狀,叫什么名字。”
在步行的途中,我向他問道。
“名字?這種【替身】的名字有很多都取自于西方的音樂?!?/p>
“真的嗎?”
“開玩笑的。”
【回音】解除了【嘩啦嘩啦】的雨聲后,周圍突然變得無比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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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異常的疲憊感偶爾會消除,但直覺告訴她,這種狀態(tài)并沒有那么簡單。明里在筆記本上寫道——
【我懷上你的孩子了?!?/p>
到了深夜,等到大神照彥來到樓頂時,她便發(fā)出聲音,喚起他的注意。她的喉嚨尚未完全恢復,只能發(fā)出嘶啞呻吟般的聲音。即便如此,對方好像仍舊明白了她的意思,從樓頂垂下釣線和魚鉤。她將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張鉤在了魚鉤上,然后拽了幾下釣線,他便用釣線將紙拉了上去。她非常期待他能將自己從樓層的夾縫間弄出去,但他并沒有那么天真。
“感謝神,神賜予了你祝福?!?/p>
他并沒有垂下軟梯或繩索,她拼命地控制著自己祈求獲救的心情。
她發(fā)出的聲音還無法傳到外面,如果她此刻能夠大聲叫喊的話,恐怕早已沖著外面的道路大叫不已了。自己的身體里正在逐漸形成一個新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馬上逃出這里,到醫(yī)院去接受手術。她想去墮胎,將繼承了那個男人遺傳基因的胎兒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
大神照彥扔下來幾本關于妊娠和生產(chǎn)的書籍,因為他必須要照顧明里的健康。根據(jù)書本的記載,在妊娠后的第十一周之前,可以通過簡單的方法進行墮胎手術。從第十二周開始,由于胎兒身體已經(jīng)達到了一定的大小,只有通過分娩才能取出胎兒。
最初的小細胞不斷分裂,不斷膨脹,最后長成人形。肉團和人類之間的分界線究竟在哪里呢?據(jù)說,過了第十二周以后,墮胎時必須提交死產(chǎn)免責書,也許是因為從文件上已經(jīng)能判斷出腹中的胎兒屬于一個生命體了。如果可以的話,她自己也希望能在那之前從這里逃出去,到醫(yī)院去做手術,可是,她的愿望并沒有實現(xiàn)。
炎熱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夜里逐漸變得寒冷起來。大神照彥扔下了厚毛毯和冬天穿的衣服。十二周很快就過去了,那只貓并沒有來。肚子已經(jīng)不再脹大了,但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身體發(fā)生了各種各樣的變化。她經(jīng)常會感到惡心,在下水道前嘔吐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頓繁。她翻閱關于妊娠的書籍,想找到緩解這種妊娠反應的療法,書上寫著【妊娠反應是受到心理因素左右的,請不要生活勞累】。看來沒有什么有效的方法了,她生氣地將書向墻上扔去。
每當新的一天到來,她就在墻上劃一道線,當墻上的線超過一百道的時候,她開始考慮自殺。自殺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用掉落的玻璃碎片割破手腕,可以將衣物掛在管道上上吊,也可以絕食餓死??墒牵幌氲侥侵回堃苍S明天就會來了,她就想再多等一天。只要有一線生機,她也想要盡力去把握。就這樣,她一直拖延著沒有去死,勉強地活在墻縫里,不久,妊娠反應消失了。她的身體終于安定下來,仿佛飛機的劇烈搖晃消失一般。
某天早晨,出現(xiàn)了一只面目丑惡的老鼠,開始翻弄袋子中的食物。
遠處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優(yōu)美的音樂。
她忘記了從老鼠那里逃開,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她在不久以前就感到了胎兒在肚子里蠕動。
可是,此刻,她開始感覺到腹中麻酥酥的觸感。
有一個物體正在自己身體里面爬動,卻不受自己的意識支配。
那并不是異物,反而可以說與異物完全對立。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可以比他與自己更親近的了。
這肯定是遍布在地球上的奇跡。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和其他動物就開始不斷地重復這種做法,借以繁衍生息。
每次出現(xiàn)胎動時,一個人待在墻壁夾縫間的寂寞感就會變淡。她一整天都在數(shù)著腹中胎動的次數(shù)。她甚至知道胎兒什么時候在睡覺,什么時候又睜開眼睛,開始爬動。
她一邊望著明信片一邊落淚。站在草原上的兩匹馬看上去仿佛是母子。流在這個嬰兒身上的一半血液是那個男人的,這是自己絕對不能容忍的,一定要將這個嬰兒殺死??墒?,不知從何時開始,她開始考慮怎樣把嬰兒生下來,而不是怎樣將嬰兒殺死。
在大神照彥扔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物資中,有很多妊娠用的衣服和營養(yǎng)價值很高的食品。已經(jīng)進入冬天了,氣溫越來越低,她很擔心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是否能安全度過這個冬天。肆虐的寒風并沒有刮進夾縫里,但夜里非常的寒冷,簡直可以將人活活凍死,她在睡覺的時候要將大神扔下來的所有衣服和毛毯都裹在身上。自來水管道里的水沿著墻壁不停地滴落,并沒有上凍,但罐頭瓶里的水卻已經(jīng)開始結冰,無法再飲用了。她曾經(jīng)在筆記本上多次要求大神扔下電熱毯和石油暖爐等取暖器具,雖然大神并沒有提供這些取暖設備,但他卻從樓頂扔下了小火爐和燃料煤氣,甚至還扔下了一個燒水壺。大神肯定是在經(jīng)歷了激烈的思想斗爭后才決定為她提供火源的,他應該會想到她可能會利用點火冒起的煙來求助,但他覺得必須降低她被凍死的危險性。
與《十五少年漂流記》(注10:《十五少年漂流記》,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所著。故事講了十五名少年在包風雨的襲擊下,漂流到無人的荒島上,憑著堅韌的意志力和過人的智慧,終于克服了惡劣環(huán)境,安全地返回了故鄉(xiāng))中的少年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她的生命得到了保障。自從拿到小火爐后,她可以在任何時候燒開水,可以用冒著騰騰熱氣的開水洗澡。她望向鏡中,自己皮膚粗糙,毫無血色,嘴唇青紫。身上的氣味肯定也很難聞,雖然她自己感覺不出來。今后一定要讓自己變得更加清潔,因為一旦生病的話,就會牽涉到腹中孩子的生命的。
她將包裝用的紙箱鋪在地上,睡覺時身上裹著層層的毛毯和衣服。由于衣服和毛毯之間并不能完全毫無縫隙,在下雪的時候就會積滿厚厚的雪。不久,外面?zhèn)鱽砹耸フQ節(jié)的音樂聲。每年,商業(yè)街在進行圣誕節(jié)促銷的時候都會播放“鈴兒響叮當”或者“平安夜”這類的歌曲。街上此刻肯定已經(jīng)人山人海,相當熱鬧了——她一邊想著,一邊將杯中的開水倒入口中。那個杯子是別人扔在這里的,本身也并不是一個杯子,而是一個有裂紋的茶碗,她就把它拿來當作杯子使用。她身上披著好幾層毛毯,啜著杯中的開水,呼出的空氣變成一片白霧,雪花緩緩地落在墻壁上。
肚子已經(jīng)圓鼓鼓的了,仿佛囫圇吞下了一個小西瓜。胎兒的活動也異?;钴S。她用嘶啞的聲音對著自己的孩子說道:
“能在你出生前離開這里就好了?!?/p>
她并沒有放棄逃跑。她總是將寫好的信放在身旁,準備等那只貓來的時候系在它的項圈上。為了不讓雨水打濕信上的文字,她用了好多塑料袋將那封信層層包裹起來。購物袋還是有很多的,大神在提供食品等生活物資時,都是裝在家美優(yōu)超市的塑料袋里一起扔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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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經(jīng)聽不到“平安夜”的音樂聲的一天,她被孩子的活動弄醒了,她她掀開裹在身上的層層毛毯,小心的起身,不去碰翻裝滿開水的水壺。水壺里的水在夜里還是溫的,但到了早晨就會變涼。她想重新燒開水,便將水壺放在了小火爐上。她將手放在火上取暖,卻聽見一聲動物的叫聲。
一只貓正站在遠處,脖子上戴著紅色的項圈,一身淡茶色的毛,正是以前來過這里的那只貓。她突然動了一下,那只貓仿佛受到了驚嚇,但并沒有逃開。心臟的跳動開始加速??赡苁遣煊X到了這一突發(fā)情況,腹中的孩子也毫不客氣地動了起來。她凝視著那只貓的眼睛,慢慢地從袋中拿出昨天吃剩下的香腸。那只貓仿佛起了興趣,來到了觸手可及的范圍。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撫摸著貓的后背,那種溫暖的觸覺令她的心頭涌起一陣火熱。她想就這樣一直撫摸下去,但是,她還有該做的事情,她必須讓那只貓將自己的【話】傳達給某人。
她將那封信夾在貓兒的項圈上,并且用繩子系緊,以防掉落。繩子是她扯碎塑料袋做成的。
她松開手,那只貓叼著香腸跑進了銀行和雜居公寓之間的窄縫里。那道縫隙只有十五厘米左右的寬度,人是無法進去的。她一直望著那道縫隙,直到貓兒的背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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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教學樓后面的垃圾場上扔著幾張椅子和桌子,所有的桌椅都變成了很奇怪的形狀。椅子靠背變成了螺旋狀,桌面上到處都是毛刺,桌椅的腿兒都各自纏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疹人。還有的椅子和桌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某種新的產(chǎn)物,甚至叫人弄不清楚一共有多少件這樣的作品。在聽過億泰君的說明以后,我才知道這些東西原來是椅子和桌子。
“我看見它們是從仗助的班級里搬出來的,應該是那家伙的杰作吧?!?/p>
我能夠想象得出煩躁不安的仗助君毆打桌椅時的情景。歪斜扭曲的桌椅原原本本地反映出了仗助君此刻的心境。在他煩躁不安的時候,被他【替身】破壞掉的東西經(jīng)常會像這樣扭曲變形。
由于尚未查明加害她母親的犯人,他這么做也是無可奈何的。傷害她母親的人肯定就是殺害織笠花惠的犯人。根據(jù)岸邊露伴的【天堂之門】的調查結果來看,仗助君的母親也被植入了記憶。據(jù)說,仗助君的母親體內(nèi)也被寫入了【用剪刀刺傷雙手,企圖自殺】的字樣,就像那位同年級的朋友一樣,文中并沒有包含可以確定犯人的信息。
在意識到犯人是明確的【敵人】后,我們曾在一起商量過對策。最后,我們決定裝出【放棄事件調查】的假象?!緮橙恕孔⒁獾轿覀儾迨诌@一系列事件后,應該會時刻監(jiān)視我們的舉動的。如果我們大張旗鼓地搜尋手臂上有抓痕的少年,【敵人】可能就會發(fā)動攻擊。那樣一來,也許就會像仗助君的母親一樣,連自己的家人都會被卷入到危險中。這一點是必須回避的。
但我們并沒有放棄搜尋【敵人】。我們分頭調查了杜王町的每個公園,調查那里是否安設有【滑梯】和【秋千】等游樂設施,調查哪里立有【時鐘】。
【咔、咔、咔……我的頭仿佛要裂開了。必須用指甲在手臂上抓撓,咔、咔、咔……否則腦袋就保不住了。大家的聲音都那么討厭,讓我感到越來越難過。聲音從窗外的秋千和滑梯處傳來,他們玩得耶么悠閑?;斓埃∥蚁肴プ崴麄?。立在廣場上的時鐘指針一動不動……】
根據(jù)岸邊露伴的看法,寫在那位同年級少年身體里的文章是【敵人】自身的經(jīng)歷。如果他沒說錯的話,我們所要搜尋的人物應該住在可以從窗戶看見公園的地方,或者曾經(jīng)住過,否則是無法從窗戶看見【秋千】和【滑梯】的。
犯人住在公園旁邊,而且現(xiàn)在是葡萄丘學園高等部或中等部的在籍學生,手臂上有抓痕。只要找到這樣的少年就可以了。
我們首先搜尋了符合條件的公園。在杜王町零星散布著大約二十多個公園,有完全覆蓋著森林的大型公園,也有位于公寓之間的小型公園。其中,同時存在【秋千】、【滑梯】和【時鐘】的公園很少。
可是,我們對這些公園的周邊居民進行了調查,感覺不到那個似乎是【敵人】的少年的存在。時間一天天流逝,我們毫無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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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二月下旬,期末考試開始了,我被山岸由花子拽到了市立圖書館里。圖書館是仿照車站前面的商店街而建造的西洋式建筑,由于墻壁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荊棘,所以被通稱為【荊棘館】。我被按在一樓閱覽室的座位上,被迫做起了習題集。各位看過漫畫的讀者想必知道,我反抗的話會沒命的。當由花子逼迫我在【荊棘館】里學習的時候,突然遇到了她的一位小學女同學,并交談了起來。由花子有著外國模特一般的體型,那個女同學則瘦得像根花莖一般。
“由花子,你也經(jīng)常來這里學習嗎?”
“只有和廣瀨君一起學習的時候才會來這里?!?/p>
由花子將我解釋成了她的戀人,那個女同學則再次向我施了一禮。
“你好,我只聽說過你的名字?!?/p>
“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對方并沒有回答,而是可愛地笑了起來。她的名字是雙葉千帆,就住在由花子家的附近。她們之間的關系看上去并不是特別親密,但見了面也會彼此打招呼。
多虧由花子強迫我在圖書館學習,我順利地通過了期末考試。仗助君也勉強通過了,億泰君則沒能順利通過。億泰君毀滅性的考試結果在學校里廣為流傳。他本人展示了拿回來的試卷,上面的確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不毛之地。就連其他班級素不相識的女同學在走廊里和億泰君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會看著他竊竊私語。如果億泰君注意到她們的舉動而轉過身去,她們就會尖叫著跑開。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平易近人,但由于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就像電影里的不良少年一樣,所以有不少學生見到他都覺得他會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在我們?yōu)槠谀┛荚嚸Φ貌豢砷_交的時候,岸邊露伴已經(jīng)掌握了關于織笠花惠的一些情報。這幾年,有人向她的銀行戶頭里存了一大筆錢,據(jù)說足夠她自己用一輩子的了。而且,她在一年前患上了子宮癌,雖然手術成功了,但已經(jīng)喪失了生育能力。
這時,我們已經(jīng)將杜王町的所有公園都調查完畢了。我們縮小范圍,將目標集中在【滑梯】、【秋千】和【時鐘】都具備的公園上,還搜尋了能看到這些東西的窗戶。符合條件的窗戶屈指可數(shù),我們調查出現(xiàn)在住在那里的人以及曾經(jīng)住過那里的人,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中高年級的少年。也許【敵人】記憶中描寫的廣場位于其他城鎮(zhèn)的公園里,那樣的話就麻煩了。
這天早晨,我正在做著美夢,感覺春天馬上就要來臨時,卻突然被鬧鐘叫醒了。被窩外面冷得令人絕望。我拉開窗簾,窗外雪花紛飛。那一天是我們葡萄丘高中舉行畢業(yè)典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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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三月十七日。
在趕往學校參加畢業(yè)典禮的路上,雪開始越下越大。雪花足有校服上的紐扣那么大,從緊閉的窗戶望出去,看到的除了雪還是雪。雪花從上空啪啦啪啦地掉落,仿佛要發(fā)生天地異變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將地面覆蓋得一片雪白。我在教室里從老師手中接過通信簿,便離開了學校。雖然勢頭有所減弱,但雪還在不停地下著。地上的積雪足有二十厘米厚,所以我沒有騎自行車回家,而是選擇了乘坐公交車。穿過校門,一直走到車站前的公交車終點站,我渾身發(fā)抖地等待公交車的到來,卻偶然見到了仗助君。
仗助君正望著公交車終點站中央的圓形水池。他和我一樣沒有帶傘,肩上和頭發(fā)上都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你平時騎的山地車去哪兒了?”
“放在學校里了?!?/p>
傷害仗助君母親的犯人最終仍舊沒有抓到,但過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他總算恢復了冷靜。我們一起上了一輛公交車,車內(nèi)擠滿了葡萄丘高中回家的學生。車上沒有空座。我們只能抓住吊環(huán)站在車里。公交車向前駛去,一邊隨著車子搖晃,我們一邊看著窗外不斷逝去的白色景象。
“好像從我們小時候起,就沒有再下過這么大的雪了。”
仗助君低聲說道。在我們四歲的時候,杜王町下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他恐怕就是指那次吧。
“不,我覺得那天晚上的積雪要更厚一些?!?/p>
公交車駛入了二杜隧道。窗外一下子變暗了,仿佛正行駛在黑夜里一樣。仗助君凝視著自己映在窗上的臉。
我以前曾聽仗助君說過,他在四歲時的一個下大雪的晚上差點兒死去。
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來敘述一下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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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一九八七年的冬天。仗助君突然開始發(fā)高燒,而高燒的原因不明。仗助君的母親在深夜里開車將他送往S市內(nèi)的醫(yī)院。
那天晚上,杜王町下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雪。很不走運,他母親的車輪陷在了農(nóng)田道正中央的積雪里,動彈不得。雖然纏上了防滑鏈條,但車輪還是不住地打滑,根本無法向前行駛。
仗助君的臉色很差,看上去片刻都不能耽擱。他母親想向人求助,但當時的杜王町尚在開發(fā)之中,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如此多的住宅和車輛。周圍只有被雪覆蓋的廣闊田地,根本看不到人家。當時,幫助他母親的是一個男子高中生。
當時,仗助君的母親正在無法動彈的車內(nèi)干著急,突然從后視鏡里看到一個人影。那是一個身穿校服的不良少年,梳著一個牢固的大背頭,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下雪的夜晚里站在農(nóng)田道正中央。不良高中生向車中望去?!舅勘轶w鱗傷,好像剛剛打過架一樣,臉上殘留著淤青和傷痕,嘴唇也裂開了。仗助君的母親非常的警惕,但【他】望著蜷縮在副駕駛席上的四歲的仗助君,開口說道:
“這孩子生病了吧?我來推車。”
【他】毫不猶豫地脫掉校服上衣,塞在后車輪下面?!舅縼淼狡嚭竺妫_始用兩只手盡力推車。意識模糊的仗助君看到了【他】的樣子。
“快點兒踩油門啊,開動以后不要停下來……否則輪胎又會陷到雪里的?!?/p>
仗助君的母親一邊在心中祈禱,一邊踩動油門。纏著防滑鏈條的輪胎咬住制服,車子終于開動起來。
仗助君平安無事地抵達了醫(yī)院,馬上接受了治療,然后住進了醫(yī)院。從那晚開始的五十天里,他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中,他想起了那個幫助自己的少年。被輪胎上的防滑鏈條碾過后,【他】的制服肯定已經(jīng)支離破碎了吧。仗助君想象著【他】頂著風雪回家的的背影,終于挺過了高燒的折磨。
之后,仗助君的母親曾經(jīng)尋找過那個少年,但沒有找到。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高中生是什么人。
為了幫助素不相識的人,將自己的衣服塞在車輪下面,普通人恐怕無法做出這種行為。難道對于【他】來說,自己的制服就如此一文不值嗎?不,不會的?!舅窟@樣做完全是出自真正的善意?!舅康呐e動改變了仗助君今后的人生和生活方式。至今,【他】仍是仗助君【憧憬】的人。
據(jù)說,仗助君的背頭就是模仿了【他】的發(fā)型。當初他剛進高中的時候,不良學長們曾嘲笑過他的發(fā)型。不過,在與仗助君說話之后,那位學長的鼻子形狀就有所變化了。平時的仗助君并不會過分的胡鬧,但如果有人嘲笑他的發(fā)型,他的態(tài)度就會瞬間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據(jù)說,他認為嘲笑他的發(fā)型就是在侮辱小時候救過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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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著防滑鏈條的輪胎碾壓在路面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仗助君利用窗玻璃的鏡子效果,整理了一下頭發(fā)。
“頭發(fā)有點兒不固定啊。”
說著,仗助君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可我卻沒看出來他的頭發(fā)哪里亂了。
“想象不出你梳其他發(fā)型是什么樣子?!?/p>
“如果我放棄這個發(fā)型的話,那我就不是【東方仗助】,而是另外一個人了。”
他的臉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仿佛在責怪我剛才所說的話。
自愿脫下穿在身上的衣服,只為了幫助他人。【他】的這種行動已經(jīng)深深地銘刻在仗助君的心里。對于仗助君來說,【他】仿佛已經(jīng)不僅僅是救命恩人,更像是一個父親般的存在。仗助君在成長的過程中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也許正是【他】的背影代替了仗助君的父親,為他指明了前進的道路。
“你現(xiàn)在還想見到他嗎?”
“老實說,我有些害怕見到他。我至今仍想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和性格,但同時還感到有些害怕,因為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p>
停了片刻,仗助君繼續(xù)說遁。
“不過,如果有機會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的。”
順便一提,在漫畫連載時,當救了孩提時代的仗助君的背頭少年出現(xiàn)的時候,熱心的讀者產(chǎn)生了種種猜測,因為大家覺得他可能是為后文做鋪墊的一個伏筆人物??墒?,在此之后,他一次都沒有出場,JOJO的第四部就直接結束了。在對這位少年產(chǎn)生的種種猜測中,最多的一種看法認為——“他應該是被敵人的【替身】能力弄到了過去的仗助君本人”。大家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在漫畫的回想篇中出現(xiàn)的少年,無論從體型到服裝都酷似高中時代的仗助君。
公交車駛出二杜隧道后,窗外再次出現(xiàn)一望無際的雪景。由于這里已經(jīng)遠離了市中心,所以只能看見樹木和農(nóng)田。進入路旁分布著人家的小路后,公文車會時不時地停下,讓乘客下車。由于我一直都是騎自行車上下學的,所以幾乎沒有機會乘坐公交車,窗外的風景對我來說也就顯得十分新鮮。
在不斷流逝的景色中,突然出現(xiàn)了【秋千】和【滑梯】。它們從眼前劃過,消失在后方。突然看到這一幕的我,連忙將腦袋緊貼在車窗上,發(fā)出了“咣”的一聲。
“怎么了?”
仗助君向我問道。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個公園……”
“公園?這種地方會有公園嗎?”
我們已經(jīng)調查了杜王町所有的公園,剛才那個地方不應該有公園的。
我和仗助君在下一站下了車,公交車在一陣引擎聲中開走以后,周圍變得一片寂靜,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雪吸收了一樣。大氣很冷,我們哆哆嗦嗦地向來時的路走去。只見路旁零星散布看一些人家,有一個角落被樹叢圍了起來,有孩子玩耍的聲音從那里傳來。那并不是公園,而是一個被田地圍攏起來的兒童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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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學長,你緊張嗎?”
千帆一邊踏在雪上,一邊向走在前面的蓮見學長問道。在從結業(yè)典禮返家的途中,雪越下越大,整個杜王町已經(jīng)是一片雪白。停在道旁的汽車和自行車、店鋪的招牌和圍欄上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千帆已經(jīng)有好幾次差點兒滑摔倒了,但蓮見學長則平穩(wěn)悠閑地走在前頭。他看著雪景,并沒有產(chǎn)生任何感慨,恬淡得一如往常。千帆滑了一下,慌忙抓住路旁的樹,但是學長仍在繼續(xù)向前走去,二人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在一片白皚皚的雪景中,只有穿在學長身上的校服是黑色的。學長并沒有回頭,只是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冷冷說道。
“我不緊張。而是感到非常激動?!?/p>
千帆正帶著學長前往自己家中,他和父親還沒有見過面。
“沒關系,我父親很平易近人的?!?/p>
千帆的父親曾經(jīng)對她說過,如果交了男朋友的話就把他帶到家里來看看。
千帆拉住學長伸過來的手,在難行的道路上繼續(xù)前進,不久便進入了自家所在的住宅區(qū)。她一邊介紹著,一邊幾次偷偷望向蓮見學長的臉。
他們已經(jīng)交往兩個月了。有一天,二人在意大利餐廳用餐的時候,千帆被一個男人騷擾了,這件事也讓二人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騷擾她的男人不知道后來怎么樣了。這件事并沒有成為眾人議論的話題,好像只被當成了一次普通的吵架。
千帆不知道學長為什么能夠非常熟練地使用刀子。便向他問起,按照他的解釋,是因為他曾經(jīng)經(jīng)常和福利院里的朋友一起擲飛刀,把這當作一種消遣。二人開始交往后,千帆才從蓮見學長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無從得見的地方。他家墻上貼著一張印有草原照片的明信片。他的手臂和身體上有不少傷痕和淤青,據(jù)說是在少年時代的交通事故中留下的。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擁有超越常人的記憶力,所以經(jīng)常會感到意識混亂,此時就會拼命抓撓手臂,才會留下這些傷痕。二人一起去過他度過自己少年時代的福利院,千帆也看到了他和以前的老師、朋友交談。她與去了S市女子高中的好友在家庭餐館里見面,并將蓮見學長的事情告訴了對方,對方非常為她高興,并請她吃了晚飯。
二人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以前,她總是在這里和學長道別的,但今天,二人轉向了同一個方向。千帆和學長學長穿過住宅區(qū),又向前走了一會兒,便看見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棟西洋風格的平房建筑,是由千帆的父親自己設計的。
“你家還養(yǎng)花?。俊?/p>
學長從門外向庭院里望去,花盆和花壇上也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自從母親離開以后,這些花就沒有開過?!?/p>
父母離婚的原因在于父親的老情人。在一段時間內(nèi),千帆特別恨那個女人,但如今,她已經(jīng)沒行任何感覺了。
千帆用鑰匙打開家門,父親經(jīng)常穿的皮鞋就放在地上。學長脫下的鞋子放在父親皮鞋旁邊,看起來尺寸幾乎相同。
“你的鞋號和我父親一樣呢?!?/p>
“你總是在意這些無聊的事?!?/p>
客廳里正播放著古典音樂。由于父親喜歡收集木制家具,所以連揚聲器都是木制的大家伙。客廳旁邊就是廚房,從中飄出一陣燉牛肉的香味。父親正在做飯。每次父親先從公司回到家的時候,他就會負責做晚飯。千帆招呼了一聲,廚房里響起了關水龍頭的聲音。父親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父親望著學長,緊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不滿意的表情。他盯著學長從頭到腳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用手指著學長說道:
“你這家伙,真是個招人討厭的小鬼。你就是勾引我女兒的那個男人?你認為我會同意嗎?”
學長一動不動。
“算了,我聽說你今天要來,我就做了燉牛肉,過來吃吧?!?/p>
父親親切地拍了拍學長的后背,原來他生氣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感覺還真像,無論是眼睛的形狀,還是臉的輪廓都像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一樣。
“先把書包放下吧。”
千帆看到學長一直緊緊攥著書包,便向他說道。他搖了搖頭,然后面向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叫蓮見,請多關照。我想總有一天,我要和您好好聊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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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明里望向鏡中,確認自己的目光是否正常。她的心已經(jīng)堅持了好久。如果沒有逃脫的希望,她在很久以前就會瘋掉的。過年了,人們可能正在休假吧。之前經(jīng)常能夠聽見的上班族雜亂的腳步聲也消失了,在這個夾在混凝土巨大墻壁之間的夾縫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整整一天都聽不到任何聲音。由于妊娠的緣故,她感到胸口很憋悶。她讀著早已經(jīng)能夠背下來的與生孩子相關的書籍,望著印有草原照片的明信片,填著字謎,度過了一天。
到了夜里,大神照彥仍舊會來到樓頂,將食品和補給物資扔下來,然后便走開。他們之間維持著奇怪的平衡,這種平衡很有可能會在某天崩潰。她覺得,那個男人沒有立即殺死自己,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努力維持這種關系的并不僅僅只有他。她自己的喉嚨壞掉了,無法大聲叫喊??墒牵緛砜梢酝ㄟ^敲水管的方法來喚起別人的注意的。當然,她無時無刻不在考慮這種方法的可行性??勺罱K,考慮到父母的安全,她就沒有這么做。
還有一件很稀奇的事——除了大神以外,從來沒有人出現(xiàn)在樓頂上向下看。本來,無論是公司的大樓也好,還是雜居公寓也好,樓頂上都會圍起一圈防止跌落的護欄,如果不翻越護欄的話,是無法看到大樓夾縫底部的。公司里很少有人會到樓頂上來,而且,如果放上一塊禁止進入的警示牌,也可以防止別人進入此地。也許大神就是通過這樣做來防止別人到樓頂上來的。
可是,即便他真的這樣做了,在這近半年的時間里,竟然從來沒有一個人望向大樓之間的夾縫,這可能嗎……?
由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明里只聽到過大神照彥的聲音,所以當雜居公寓的樓頂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時,明里感到特別恐懼。
“那個……不好意思……”
那個聲音有些顫抖,好像感到很冷一樣。那是在一月上旬的一個黎明前。明里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象過這個瞬間,她一邊在心中祈禱這不是夢境,也并非幻聽,一邊掀開了身上的毛毯。
“真的有人嗎……?”
一束手電筒的亮光從樓頂射入大樓夾縫里。明里瞇起眼睛向上望去。通過身體輪廓和聲音來判斷,那是一個女人。
明里有很多話想說。可是,那些話全都堵在胸口,令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她只能拼命地揮手,表示“我在這里”??墒?,她只能發(fā)出很小的聲音,無法傳到樓頂。但是,對方好像發(fā)現(xiàn)了她。因為她感覺到對方好像大吃了一驚。那個女人看著明里,口中說不出話來。但很快,那個女人便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我已經(jīng)通知警察,但是警察不相信那封信上的話,所以我一個人先過來確認一下。”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大,遠遠散播開來。明里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腹中的胎兒也在蠢蠢欲動。如果能從這里逃出去的話,孩子就應該可以安全出生的。
“請放心,我馬上就把你救出去。真是太慘了……不過,等等……”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不久便有些猶豫地說道。
“請先聽我說?!?/p>
有什么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是一捆紙。
“請先看看,我感到很為難……”
那是用橡皮筋捆起來的很多賬單。
“你不用把錢全部給我。只要給我一半就可以。即便你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救你。我的車子就停在大樓前面,后備箱里放著繩梯,我可以馬上拿過來?!?/p>
在系在貓項圈上的信中,明里也寫了自己藏起大神照彥的錢的事。這恐怕也是他沒有殺死她的原因之一。
只要能從這里逃出去,將所有的錢交出去都沒關系。明里接受了那個女人的條件,但她無法用聲音告訴那個女人自己已經(jīng)同意,便只好重重地點頭。那個女人則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請你先等一下?!?/p>
那個女人離開了樓頂,大樓夾縫里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由于那個女人拿走了手電筒,所以周圍很黑。太好了,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見到家中的父母了。但在欣喜的同時,她也產(chǎn)生了懷疑。
她雖然在信中寫道自己藏起了一大筆錢,但她隱瞞了具體數(shù)額。包中也許有幾百萬日元,也許有幾億日元??墒?,那個女人剛才說【即便你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聽上去簡直就好像她早已清楚地知道包中放了多少錢似的。
自己可不能再上當了。她開始猜測,是否系在貓項圈上的信已經(jīng)落人了大神照彥的手中。這并不是不可能的。這會不會是他讀到那封信以后采取的將計就計呢?為了擺脫這種膠著狀態(tài),他的確需要采取一些手段。如果剛才那個女人是大神照彥設下的圈套,也可以理解她這么做是在要求得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她的目的就是將自己帶出去,然后讓自己把她帶到藏錢的地方,這樣她就能從大神照彥那里拿到自己的那一份錢了。當然,一旦他們知道藏錢的地方,自己就再沒有任何用處了。
可是,如果這種推測屬于事實的話,那自己目前的處境豈不是相當危險?
不,不對。很遺憾,這并不是最壞的情況,反倒不如說這是一個機會。因為自己已經(jīng)意識到了,而對方卻并不知情。我何不裝作上當受騙的樣子,從這里逃出去昵?我將藏錢的地方告訴那個女人,在她尋找藏錢地點的時候,也許就有逃走的機會。這個計劃成功的希望遠比一直留在這里要大得多。
明里打破鏡子,從中挑選了一塊三角形的碎片,作為武器,藏在了上衣里面。
過了不久,上面?zhèn)鱽砹艘魂噭屿o,一條繩梯從樓頂垂了下來。
“小心一點,不要掉下去?!?/p>
樓頂邊上亮起了手電筒的燈光。繩梯沿著墻壁,從樓頂一直垂到大樓夾縫的底部,其細長的樣子宛如一條蜘蛛絲。垂直高度大概有三十米左右。明里一心想要出去,便馬上手抓繩梯,腳也蹬了上去。一加上明里的體重,繩子馬上繃得緊緊的。
明里爬了一段高度后,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心中不禁涌起一陣喜悅,心想自己終于能夠從這里出去了。她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緊緊地抓住了繩梯。樓頂上的風讓她感覺十分舒服。大樓夾縫里沒有一絲風,總是淤積著渾濁的空氣。
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該怎樣告訴那個女人藏錢的地點。明里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暗自思索。自己爬到樓頂后,那個女人肯定會問自己藏錢的地點在哪里,或者要求自己帶她去??墒?,自己不能告訴她實話。如果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大神肯定就悄無聲息地躲在附近的某處。
必須離開這里,走到有人的地方。只要周圍有很多人,就算自己已經(jīng)毫無用處,對方也不會做出危險的事情來。
自己需要【移動】。需要能夠從【移動】轉變?yōu)樘油龅臅r間??墒牵绻约豪侠蠈崒嵉貙⒀b滿錢的旅行包的所在地說出來,恐怕就一步都無法離開這里了。
因為,他想要知道的【魔法的語言】就是【大樓夾縫】。
旅行包就在這里。就在這禁閉了自己半年多的大樓夾縫里,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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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里將大神照彥叫到樓頂上來的那一天,她是帶著包過來的。起初,她打算亮出這一大筆錢,質問大神照彥這筆錢是從哪里來的,還有織笠花惠那個女人在電話中所說的是否屬實。
可是,當她在樓頂上等待大神照彥的時候,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尚未聽大神照彥的解釋,就擅自闖進他的家里,并將他家里翻了個底朝天,連天花板都不落下,自己的做法實在是有些過分。她覺得,如果將這些錢給他看的話,事情反而會變得更加復雜。在她開始想要將旅行包藏在某處的時候,手表上的指針顯示,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了。他很快就要來了??墒?,樓頂上一片空曠,根本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她只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那并不是什么好辦法。公司旁邊建了一幢雜居公寓,那幢大樓的樓頂高度與公司大致相當。大樓與大樓之間只有不到一米的間隙。也許自己可以用力將旅行包扔到隔壁大樓的樓頂上。
她馬上就執(zhí)行了這個方案,結果卻失敗了。當時天上正下著細雨,雨水令她的手打滑了。失控的旅行包并沒能越過隔壁大樓頂上的鐵絲網(wǎng),而是咣的一聲撞在鐵絲網(wǎng)上,激起一陣水霧后,掉在了大樓夾縫里的管道間。
在被大神照彥從樓頂上推落以后,她一邊生活在兩道巨大的墻壁之間,一邊趁著大神照彥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看護著管道深處。那里塞滿了空瓶子和腐爛的紙張,黑色旅行包就掉在那些垃圾上面,從管道接縫處滲出來的水,以及雨水正滴落在旅行包上。那個旅行包是用防水布料做成的,而且里面的東西都事先放在了塑料袋里,所以即使浸在水里也沒關系。她很擔心大神照彥某一天會發(fā)現(xiàn)旅行包,但他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也許是因為從樓頂上無法看見管道的角落,而且旅行包的黑色又非常不顯眼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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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能把【魔法的語言】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必須說旅行包是放在山中,或是某個公共場所的儲物柜里,要由自己帶著她過去。在通過車輛或徒步移動到那里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機會逃跑的。
明里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在腦海中展開杜王町的地圖。哪里最適合藏錢呢?
突然,周圍變得異常耀眼。樓頂上發(fā)出一束光,直接照在了自己臉上。這種照射方法太直接了,就像在電影里,警察盤尋嫌疑犯時的做法一樣。明里被亮光晃得什么都看不見了,只好中斷攀爬,牢牢地抓緊繩梯。
“起初還是一個一無所知、微不足道的單純小姑娘,不經(jīng)意間卻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這么重的疑心?!?/p>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中充滿憐憫。明里瞇起眼睛,只見繩梯盡頭亮著兩束手電筒的燈光。
“你看看她的表情,她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她知道你并不是來救她的?!?/p>
等到明里習慣了耀眼的亮光后,她看到了一個人影正站在那個女人身旁。
“即使把她弄到上面來,她也不會說出我想知道的話。她所說的話不會有一句是真的,而只會讓我更加迷茫。我們在這個狹窄封閉的劇院里的公演以失敗告終了,她已經(jīng)知道你是在演戲了?!?/p>
明里感到非常失落,仿佛全身都被灌滿了重鉛一樣。此刻,她渾身無力,只能盡力附著在繩梯上,不讓自己掉下去。
“她注意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首先是靈感,然后是觀察。你看,鏡子都已經(jīng)碎在地上了?!?/p>
照在明里臉上的光稍微偏了偏,照向大樓夾縫底部。
“她打算上演一幕將計就計的好戲,這可是會引發(fā)流血的悲慘事件啊?!?/p>
“先把她弄出來吧,說不定她就會說出來了?!?/p>
“外面的風吹在她身上,會令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她也許會一邊哭泣,一邊乞求我的許諾,然后說出我希望知道的答案??墒?,我不會這樣做,因為她知道,即使那樣做,自己也不會獲救。這樣一來,她反倒可能發(fā)揮出超越自身的能力進行抵抗。而且我也不喜歡賭博,所以我不想知道她上來以后究竟是痛哭流涕,還是會進行悲壯的反抗。你把她放下去吧,讓她回到原來的地方?!?/p>
他這句話就意味著,明里爬到中途的蜘蛛絲馬上就會啪地一聲被割斷。在那一瞬間,明里想無視他的話,繼續(xù)爬到樓頂上。她想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他們的身邊,然后撕咬他們的身體。
“她現(xiàn)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團不衛(wèi)生的細菌,如果她上來以后反抗,被她咬傷的話,傷口會染上很多細菌,然后腐爛。仔細看看她,你能想象出她曾是一個人類嗎?所有人看到她都會百分之百地扭過頭去。我讓她茍延殘喘到今天,你知道這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嗎?好了,請回到下面去吧,上面不是你應該待的地力。我重申一次,我可以在一瞬間割斷繩梯。只要你繼續(xù)向上爬一步,你就會和繩梯一起掉下去。如果從這個高度掉下去的話,你腹中的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吧?!?/p>
明里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正在上面用手電筒照著她,她不想露出哭泣的面容。
重新向下爬也需要一定時間。望著自己逐漸遠離的樓頂,明里感到十分惋惜,心中仿佛要滲出血來。等到明里到達地面后,樓頂上的人開始將繩梯向上拉回。頭上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哦。不過,我真的是那只貓的主人,大神希望我能把貓借給他用一用,我本來并沒有想像剛才那樣演戲。我特意讓那只貓跑到大樓夾縫里,是不想讓你喪失生存的希望。如果你的心崩潰,導致你無法說出藏錢的地方,那可就糟了。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fā)生,我們要讓你看到【希望】。因為只有【希望】能一直支撐你的心。喂,我們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通過電話嗎?”
明里剛剛才回憶起來。如果她的記憶力沒有被時間風化,早就應該想起那是半年前自己在電話里聽過的聲音。那個女人就是織笠花惠。
“我先走了,我以后會經(jīng)常和大神一起來看你的。對了,你知道嗎?他已經(jīng)結婚了,但結婚對象并不是我,而是最近剛剛認識的一個人。反正這種事是無所謂了。”
不久,兩個人便從樓頂上消失了,大樓夾縫里再次充滿了深深的濃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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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孩子們在外面玩耍的聲音傳到了屋里。向窗外望去,只見孩子們正用手團起地上的秘雪,互相打雪仗呢。從年齡來看,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是小學生,但其中也有正在上幼兒園的小孩兒,還有中學生。這個兒童福利院和我以前上過的幼兒園很像。這里有圍墻,有大門,有孩子們生活的建筑,有廣場和玩具。
這些建筑里有一間屋子,好像是學校辦公室的迷你化。屋里擺放著三張書桌,窗戶旁邊放著一套略顯破舊的沙發(fā),供來賓使用。我和仗助君并肩坐在沙發(fā)上。暖爐上放著水壺,水壺口靜靜地冒著熱氣。
有幾個小孩兒正在窗邊向屋里張望。仗助君做出嚇唬人的動作,孩子們便一哄而散。
“以前竟然沒注意到這里有這樣一個地方?!?/p>
“不過,我們要找的地方恐怕并不是這里……”
我們向廣場望去。那里有被積雪覆蓋的【秋千】和【滑梯】,但我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時鐘】。杜王町里有幾個公園里同時具備這三樣東西,而這里只具備兩個條件。與這里相比,杜王町的那些公園更有可能是【敵人】記憶中的場所。
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員為我們端來茶杯,并向里面注滿了茶。那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她在我們對面坐了下來,同我們閑談起來。談到今天的天氣,她說,由于大雪的緣故,院長還沒有從外面回來。我們編造了一個謊言,說學校給我們留的作業(yè)就是參觀學習兒童福利院,然后請她介紹了一下這間福利院的概要和歷史。
“孩子們都開玩笑地說你用不可思議的力量治好了那個小女孩的傷喲?!?/p>
那位女性職員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我和仗助君則交換了一下眼神。
那是我們剛才下車后,剛剛來到福利院后發(fā)生的事。一個在廣場上玩耍的小女孩不小心摔倒在地,雙手手心部在地面上擦傷了。那個小女孩擦傷雙手的地方是建筑墻根突出的部分,那里并沒有積雪覆蓋,凍得硬邦邦的地面突起出來,宛如一個制作蘿卜泥用的擦子。因此,那個小女孩的雙手手心的皮膚被刮破,上面又是泥,又是血,慘不忍睹。就在小女孩不??奁?,那位女性職員束手無策的時候,仗助君來到了她們身邊。他用兩只大手捧起了小女孩的小手,下一瞬間,小女孩立刻停止了哭泣,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等到仗助君展開雙手的時候,小女孩手上的傷痕和難以忍耐的疼痛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治療手段?難道你真的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嗎?”
我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向放在柜子上的小飾物瞥了一眼,那是一個懷抱嬰兒的陶制圣母像。此時,仗助君搖了搖頭。
“那本來就不是什么嚴重的傷,我是學校的保健委員,所以很熟悉這種治療。與此相比,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問你,是關于時鐘的事。”
“時鐘?”
“這家伙非常喜歡時鐘,不停地拍攝車站和公園里的時鐘照片?!?/p>
仗助君拍了拍我的肩膀。哎?要按照這種設定進行下去嗎?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嗯,我一看到時鐘就覺得異常興奮。怎么說呢,我能夠從時鐘的長指針和短指針中感受到一種浪漫,覺得它們就像一對戀人一樣。一個在不停追趕,一個被不停追趕。對了,這個廣場好多年前是不是也有一個時鐘昵……”
這里現(xiàn)在沒有時鐘,但也許以前有。如果是那樣的話,這里也應該被列入【敵人】記憶的候補場所。可是,那位女性職員并沒有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哈,這個我就搞不懂了。不,我指的不是你的興趣,而是這里是否曾有時鐘……”
“最近被撤走了嗎?”
“我在這里工作僅僅一年,以前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這里有人知道嗎?”
房間里只有她一個大人。
“院長可能會知道,但正加我剛才所說,由于大雪的緣故,院長還沒有從外面回來。我去問問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你們在這里等我五分鐘。”
當那位女性職員站起身來的時候,通往走廊里的拉門被拽開,一個小學高年級左右大小的少年走進屋內(nèi)。
“喂,我想用一下剪刀,能借給我嗎?”
那個少年對女性職員的說話語氣就像在和家人說話一樣。女性職員取出名冊,寫上了少年的名字。她還詢問了那個少年從什么時候借到什么時候,做什么用途,并把它們一一記了下來??峙率且驗檫@里還有不少很小的孩子,所以要小心注意刀類物品的使用。少年拿著剪刀走出房問,那位女性職員則說著“我馬上回來”后,也走出了房間?,F(xiàn)在,這個好似辦公室的房間里便只剩下了我和仗助君兩個人。
房間里裝飾著孩子們畫的畫。據(jù)說,這間福利院生活著大約十五個孩子,他們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無法與自己的父母居住在一起。據(jù)說這樣的福利院在全國范圍內(nèi)超過五百所。仗助君從沙發(fā)中站起身來,望向裝飾在柜子上的孩子們的畫,并向那個陶制的小圣母像伸出手去,用手指撥弄著圣母懷中的嬰兒,開口說道。
“據(jù)說這個孩子將水變成了葡萄酒,他會不會也是一個【替身使者】?”
剛才,在仗助君治療那個小女孩手上傷勢的時候,其他孩子們都圍在周圍,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當然,治療小女孩傷口的是【替身】的能力。
仗助君的【替身】是一個中世紀時代的武士形象,名字叫做【瘋狂鉆石】(注11:瘋狂鉆石(CRAZY DIAMOND),綜合型的人型替身,各方面的表現(xiàn)都很強,特殊能力是可以完全修復被破壞的物體,包括有機物和無機物)。他的力量很強大,足以破壞一切。如果被他的拳頭擊中,混凝土的墻壁也會在一瞬間化作粉末。而且。他還能修復受損的東西,可以在一瞬間治愈割傷或骨折。
破壞和再生是兩種互相對立的東西,為什么能夠毫不矛盾地聚在一起呢?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也許仗助君本身也帶有這種兩面性。說起來,我的確覺得仗助君頗有些雙重人格的昧道。他總是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印象,但如果被人嘲笑他的發(fā)型,他就會在一瞬間毫不留情地將嘲笑他的人痛打一頓。
不經(jīng)意間,窗外擠滿了孩子們的臉孔。所有孩子都停止了打雪仗,全都帶著好奇的表情向屋里張望。他們的目光主要都集中在仗助君的頭發(fā)上。我很擔心,害怕小孩子用手指著他的頭發(fā)說好奇怪啊。仗助君則扮出一副怪相,哇地一聲大叫,嚇唬著孩子們。孩子們?nèi)夹χ鴱拇斑吪軄砹恕?/p>
房門打開,剛才那位年輕的女性職員回來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關于時鐘,我還是沒有弄清楚,我無法與在這里工作過很長時間的人取得聯(lián)系……”
“那就沒辦法了。”
我和仗助君互相望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決定回去。還是應該將搜尋的注意力放在杜王町里的公園上。從事件發(fā)生后,時間逐漸流逝,我們都覺得罪犯仿佛離我們越來越遠,但我們還是束手無策。
我們向那位女性職員道謝后,便開始道別。這時,房門打開,剛才那個借剪刀的少年走了進來。
“用完了?”
“嗯?!?/p>
那位女性職員從少年手中接過剪刀,然后在名冊上蓋了印章,那個印章應該是用來表明借用已返還的。那個少年走出房間后,仗助君用食指撓著臉頰,開口問道:
“我說,只是借一把剪刀,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有必要特意為此做一本名冊嗎?”
那位女性職員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
“這所設施比較特殊,據(jù)說以前有一個孩子用剪刀刺傷了自己的雙臂?!?/p>
打雪仗好像又重新開始了,外面?zhèn)鱽砹撕⒆觽冃[的聲音。房間里則充滿了沉默。她臉上露出自責的表情,仿佛說了不應該對來客說的話。
“……你剛才說什么?”
仗助君重新問道。
“你剛才是不是說,用剪刀刺傷雙臂?”
他的母親就是因為被植入這種記憶,才用剪刀刺傷雙臂的。而根據(jù)岸邊露伴的推測,那種記憶正是出自【敵人】曾經(jīng)體驗過的經(jīng)歷。
“在福利院里,以前有小孩子做過這種事嗎?”
仗助君繼續(xù)逼問,那位女性職員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不住向后退去。
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打聽出來。由于規(guī)定不能將孩子們的事情告訴給不相干的人,那位女性職員并沒有說得很詳細。不久,這所設施的院長——一位中年女性終于從外面回來了。
“這里以前有沒有一個遇到過交通事故的少年?那個少年是不是用剪刀刺傷了自己的雙臂?”
我向福利院的院長詢問道,院長則立刻換了一副表情。
“你們是葡萄丘高中的學生吧?你們是琢馬的朋友?”
院長口中說出了蓮見琢馬這個名字。我們本來還想問一些關于他的事情,但院長只肯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和年齡。
不過,她告訴了我們關于【時鐘】的事。廣場上以前好像的確有一個【時鐘】,但在七年前,【時鐘】發(fā)生嚴重老化,最后被撤走了。很明顯,我們這次找到了線索。
我們離開福利院后,聯(lián)系了一些朋友,盡量收集了與蓮見琢馬有關的資料。一個朋友的哥哥還保留著葡萄丘學園中等部1997年畢業(yè)相冊,其中有一張蓮見琢馬身穿長袖上衣的照片。仗肋君看著這張照片,開口說道: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張臉,對了,一個月以前,我曾經(jīng)在車站前的環(huán)島路上和他說過話。這個混蛋胸口別著一支鋼筆,和一個女學生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