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拉德伸出一只手阻止自己撞到甲板上時,手腕突然疼痛起來,毯子纏住了他的腳,他扭動著掙脫了,身子從下鋪上掉下一半，胸前的皮膚一貼在冰冷的甲板時就刺痛著。警報器就在他頭骨里幾英寸的地方,震耳欲聾；他剛睡著沒幾分鐘,它就把他給弄醒了。但可不是它自己的突然失控把奧拉德從床上推下來的——當?shù)刂亓龅耐蝗桓淖冊斐闪诉@一點。

　　

　　“——啥情況？”

　　

　　他看見了宿友們臉上那半睡半醒的困惑表情,就知道他不能從這群持槍船員身上得到答案?，F(xiàn)在似乎一切都正常了,但有幾秒鐘,似乎重力場幾乎處于直角,就像是一艘瀕于傾覆的海船。

　　

　　“準備緊急亞空間跳躍！”一個警告的聲音從中傳來?！拔迕?！”

　　

　　科德斯開始祈禱,當兩個女人手牽著手跪在地上,頭縮在膝蓋上時,萊瑟補充著說道。奧拉德自己站了起來,雙手緊握在頭上,默默祈禱?！暗刍时幼o我！讓我活著,為明天服務！”

　　

　　二十名炮手肩并肩地蹲在鋪位室里,當嚴謹號的船身劇烈地顫抖時,他們擠得滿滿的。

　　

　　奧拉德感覺他的靈魂跟骨頭一起在顫抖，回想起13年前他第一次跳躍的情景，那是他在帝國海軍服役的第一年。那是一場亞空間風暴,嚴謹號的導航儀僥幸脫逃。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被翻了個底朝天,聽見里面有著竊竊私語的聲音,而他恐懼的咆哮被吸進了虛無。無聲無息。

　　

　　然后是寧和,無論內外。

　　

　　格里爾中尉出現(xiàn)在門口,她的帽子歪了,灰白的齊肩頭發(fā)還沒按照規(guī)定的方式扎在腦后?？ㄅ粮噬傥驹谟掖霞装逑露说呐陂L身后蹲下,年輕的臉上滿是汗水。

　　

　　“實體空間攻擊,某種定向重力波?！敝形菊f，盡管奧拉德只聽懂了一半。“通訊因超載而癱瘓。各就各位,準備炮組射擊?！?/span>

　　

　　這位上了年紀的軍官向后退了幾步,差點被卡帕甘絆倒?？ㄅ粮拭撓滤募忭敱忝毙卸Y,不知怎的從她身邊溜進了宿舍。

　　

　　“你聽見甲板女主人的話了。他厲聲說,竭力裝出自信的樣子。按照泰拉標準已經十四歲的他缺乏他的前輩們的低沉和莊嚴。然而,他還是第二炮兵連的軍官,這顯然不是演習。船員們跟著他走出另一扇門，到他們自己的位置上去,有些人衣服只穿了一半,到了那里,另一個守衛(wèi)和多伊爾少尉已經在等著了，多伊爾比卡帕甘年長四歲。

　　

　　奧拉德在四號炮組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現(xiàn)在完全清醒了,赤著腳在槍炮圓廳里面找著東西。

　　

　　”測試火炮！“命令響徹火炮甲板。

　　

　　隊長羅西隔著門豎起大拇指,認可了卡帕甘的命令

　　

　　奧拉德跟其他炮組成員一起,調試著他們的武器，嚴格按照標準流程檢查了仰角,橫移,自動裝彈機和發(fā)射機械。奧拉德是工作控制炮塔和40碼長的火炮左右移動，而卡索內特則負責垂直控制桿。莫奧瑞則負責監(jiān)督裝彈和點火，而作為隊長,羅西負最后的責任,負責按動扳機——一個涂成鮮紅色掛在主后膛一側,就在自動裝彈機饋線下面的沉重牽引鏈。

　　

　　當他們完成時,奧拉德用他自己相當大的重量把炮塔鎖在空擋位置。齒輪的嘎吱嘎吱聲和發(fā)動機的鳴叫表明,在一英里長的炮臺甲板上,其他船員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偣灿?0門大炮,對于一艘輕型巡洋艦來說,是相當可觀的火力。然而,由與缺乏大多數(shù)帝國戰(zhàn)艦常見的魚雷發(fā)射管,這種安排可以節(jié)省船員和空間。

　　

　　測試期間,警報沉寂了一段時間,但甲板依舊沐浴在微弱的琥珀色應急燈光下。羅西的臉被藍色的射擊提示照亮了,它的小屏幕展暫時處于休眠狀態(tài),等待著射擊中尉的彈道命令,后者將從主戰(zhàn)略室接收目標數(shù)據和射擊方案。

　　

　　卡帕甘少尉從炮塔的狹窄門縫中探出頭來。

　　

　　”干得好,第四組！”他宣布?！坝挚煊譁?這就是我們喜歡看到的。當我們看到這場斗爭的另一方時,會給你們雙倍的火力?！?/span>

　　

　　船員們猶豫著歡呼起來,但卡帕甘已經離開,他那抱怨三個船員遲到的斥責聲音提高了。萊瑟的道歉又飄回到甲板上。

　　

　　“法肯是什么玩意？”卡索內特問。她看了看其他人,很是疑惑。

　　

　　“是你，”羅西說,搖了搖頭。

　　

　　“我現(xiàn)在寧愿喝點酒，莫奧瑞嘀咕道。他彎曲粗壯的手臂,調整著裝料針的握法,粗狂的虛空鯨魚紋身和解剖學上有些夸張的女人在他深棕色的皮膚上凸出來?！边@感覺不對。

　　

　　奧拉德不得不同意。他不確定定向重力波是什么,但這玩意聽起來很厲害，而且很罕見地影響到了一艘正在亞空間航行的飛船。

　　

　　他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來等待,直到琥珀色的燈光與新的警報器結合在一起--三組警報器標志著全船的行動準備。在其他地方,虛空盾被升起,引擎被啟動。瞄準器投向虛空。奧拉德只是模糊地意識到了這一過程,但還是心懷感激。

　　

　　“目標數(shù)據輸入！”喊聲在火炮甲板上回蕩,從一個少尉傳到另一個少尉,幾秒鐘后格里爾中尉在爆裂聲種重復了一遍。

　　

　　羅西雙手捧起眼睛,注視著射擊提示中閃爍的數(shù)字和符號。他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他說出的話是一連串單調的音節(jié),跟一個機仆說的話沒有什么兩樣。

　　

　　“后30度鎖定,下降12度鎖定,負載通道三,三十秒后保險絲鎖定。”隊長吸了口氣,其他人都走過去服從。奧拉德一邊往后拉,一邊看著橫鏡在他杠桿上方的天花板上移動?！澳腔斓皫缀跏侵睕_過來的，很快,報告情況?！?/span>

　　

　　“鎖定在船尾30度。”奧拉德靠在制動手柄上咆哮道。羅西根據一堆數(shù)字來想象目標的能力總是讓他印象深刻。炮手三次試圖通過船長測試,但他沒有把數(shù)字轉化為行動的頭腦。對他來說,這就像是異形的閑聊。

　　

　　“鎖定12度下降。

　　

　　“從第三頻道裝載并鎖定,30秒保險絲確認。點火啟動?！?/span>

　　

　　清晰的開火指令。羅西命令他們躲進炮塔前的隔音半掩體，遠離上方和后面建筑大小的后膛。通過掩體室的門,射擊手柄的鏈條在他的手中繃緊。炮長的眼睛盯著墻上黯淡的紅光。

　　

　　開火的流明燈亮了,讓他們都沐浴在猩紅色的強光中。

　　

　　羅西開火了。

　　

　　奧拉德不太明白的機械和煉金術的連鎖反應導致了雷鳴般的轟隆聲在炮塔中回蕩，被其他炮臺的轟隆聲放大，只隔了幾秒鐘,刺耳的聲音便從開始邁向結束，幾乎同步的側面。幾秒鐘后,墻壁停止振動,他們返回主炮塔，羅西放開手柄,回到提示屏幕,那里現(xiàn)在一片空白。

　　

　　他們撞到什么東西了嗎？他們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的。在激烈的炮火漩渦中,不僅無法分辨哪一發(fā)炮彈在哪里引爆,而且也無法從中學到什么。如果他們離目標足夠近,那就是對目標計算結果的贊揚。如果沒有,那一定是某個仆人出了問題。

　　

　　“準備開火！”通訊又響了。

　　

　　在一聲罕見但又更令人擔憂的命令在火炮甲板響起之前,雷格斯又射了一槍。

　　

　　“到武器庫報道,準備接舷戰(zhàn)！”

　　

　　卡帕甘少尉的聲音相當尖銳,他把這個命令傳給他手下的炮組。一隊藍盔藍甲的衛(wèi)軍士兵,手持霰彈槍和登船擋板,走向甲板上的三個武器柜門，而炮長和他們的副手——四號炮組的羅西和莫奧瑞--則排隊領取兩把重型激光手槍和兩只沖擊警棍,外加每人一個能量彈夾。

　　

　　羅西留下了一把手槍,把另一把遞給了卡索內特,而奧拉德和莫奧瑞拿到了警棍。

　　

　　嚴謹號的速度足以避開大多數(shù)比這艘船大的敵人，但其威力仍足以勝過任何較小的武器。這是奧拉德第四次拿著武器,前幾次他都是把武器放回柜子里不用。

　　

　　這艘船正在遭受炮火襲擊,但在下層炮臺則幾乎沒有任何跡象，虛空盾似乎也保持得很好?？諝庵信紶柍霈F(xiàn)的靜態(tài)模糊標志著發(fā)電機在故障后重新啟動，但沒有明顯的炮彈撞擊船體的聲音,也沒有任何超壓警報鳴叫的聲音。

　　

　　“裝備撞擊！”突然的警告聲傳來,接著是警報器的雙響聲。

　　

　　羅西第一個進入射擊室。奧拉德緊隨其后?？ㄋ鲀忍貏傔M入艙門，飛船就瘋狂地顛簸起來,莫奧瑞重重地被扔向自動裝彈機。他倒在地上,鮮血從太陽穴上的傷口中流出來,搖搖晃晃地搖著頭，就在這時,卡索內特倒在奧拉德身上,兩人砰地撞在墻邊的隔音墊上。羅西幾乎單膝跪地。

　　

　　“黑暗的深淵,那是什么？”卡索內特啐了一口,從奧拉德身上掙脫出來。

　　

　　羅西擠過去看了看莫奧瑞,他四肢著地,鮮血從傷口中流出。

　　

　　“莫奧——”

　　

　　羅西的呼喊消失在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他們都跌跌撞撞地穿過炮塔,撞向外墻。不遠處的金屬嘎嘎作響,伴隨著壓力下降警報的刺耳呼叫和應急門的砰的一聲。在路障倒下之前,奧拉德聽到了火焰的噼啪聲。

　　

　　紅色和琥珀色的燈光閃爍著,電路損壞了,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地獄般的頻閃燈,奧拉德試圖站起來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回頭看了看。莫奧瑞的情況很糟,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羅西扶著他的肩膀,好像肩膀脫臼了。卡索內特冷酷地面對奧拉德的目光,抓住他伸出來的手扶起自己。

　　

　　“我想我聽到了中尉的聲音。”她說?！昂孟袷潜蛔擦??！?/span>

　　

　　“撞擊嗎？盡管處境艱難，但奧拉德還是笑了。誰會蠢到撞一艘戰(zhàn)艦？”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槍聲在甲板上回蕩,接著是受傷的炮手的尖叫聲。閃爍的燈光在炮塔的門口投下長長的影子。奧拉德接近了，手指在棍棒上彎曲,拇指撫摸著扳機,準備就緒。

　　

　　咕噥聲和咆哮聲——無言的或者難以理解的——伴隨著新一輪的槍聲。影子越來越大,靴子的聲音越來越近。奧拉德站在那里顫抖著，即想要戰(zhàn)斗,又想要躲避。他把警棍拉過肩膀,準備反手打擊，又看了卡索內特一眼。她對著他的目光點了一下頭,兩人心照不發(fā)地走到過道上。

　　

　　就在他們前面六碼遠的地方,有一只綠皮膚的怪物,跟奧拉德差不多搞，但有著長而結實的手臂和傾斜的寬闊肩膀。它的下巴很長,有著兇狠的尖牙，短而粗的鼻孔向外張開,紅眼睛閃閃發(fā)光。一只帶爪的手舉起了手槍,一縷黑煙從槍口飄出。怪物的另一只手拿著卡帕甘少尉的血跡斑斑的襯衫，他血跡斑斑的殘骸在衣服里晃動，幾乎無法辨認。

　　

　　卡索內特尖叫一聲，向前跳去。手槍轟鳴，她的頭顱消失了，油膩膩地涂抹在奧拉德的臉上，骨頭碎片劃傷了他的皮膚。他無聲地吼叫著，警棍從他的手指上掉下來，雙腿在他身下彎曲。他喘息著，抽泣著，抬頭一看，一只綠色的拳頭揮了下來，帶來了黑暗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