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蒂婭仔細地聽著，她的藍眼睛里出現(xiàn)了亮晶晶的淚花。

“他們……外婆的朋友們……死得好慘……冬妮婭……”她用袖子擦了擦臉，抱住了外婆。

“不，娜蒂婭，冬妮婭沒事。戰(zhàn)役結(jié)束的后兩天，冬妮婭的傷就好了，她沒事，娜蒂婭?！卑材葥崦鹊賸I的頭，溫柔地說。“一年后，我也參了軍，并且很幸運地分配到了冬妮婭的衛(wèi)生隊里，那個時候她剛剛晉升少尉……帽子還舒服嗎，娜蒂婭？”

娜蒂婭乖巧地點點頭，她摘下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帶著洞的船形帽，抹平褶皺，放進安娜的手心里?！巴馄牛乙院蟛幌?yún)④?，我想當警察，就像哥哥們那樣?！?/p>

“哦，是嗎？看來我的娜蒂婭雄心不小?。α?，奧爾佳，”她把臉轉(zhuǎn)向自己的女兒，“說起警察，伊萬和阿廖沙最近在干什么呢？”

“他們兩個跟安德烈一起，在法國執(zhí)行任務(wù)，”奧爾加捋了一把頭發(fā)，“聽說那里出了些亂子，不過具體內(nèi)容不清楚?！?/p>

“上帝保佑……”安娜伸出右手，在胸前擺著十字。

夕陽偷偷爬進窗戶，顏色越來越紅艷，稍稍帶著點紫色。

“喲，這么晚了?！眾W爾佳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好了，媽，我們該走了。娜蒂婭！”

娜蒂婭乖巧地從外婆的腿上跳下，跑到母親身邊。

“外婆，再見了?！毙」媚锬钅畈簧岬鼗仡^，揮了揮已經(jīng)出汗的小手。

“去吧，孩子?！卑材纫矒]揮手，目送著她們下樓。

母女倆來到大街上，兩只手緊緊地握著。

“媽媽，你說爸爸和哥哥們以后會不會離開我們？”娜蒂婭說話了，聲音里有一點哭腔。

“傻孩子，當然不會?！?/p>

“可是，外婆的朋友們……”

“娜蒂婭，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不會發(fā)生戰(zhàn)爭。即使有，上帝也會保佑他們平安歸來的?！眾W爾佳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你今天聽到的故事，都是你外婆以前經(jīng)常講給我聽的。冬妮婭被上帝保護著，這不，她沒事?！?/p>

“可別人……”

“別人也都被上帝保護著，可他們?yōu)榱巳ソo更多的人帶來和平與安寧，為了你外婆和冬妮婭，甘愿放棄這份被保護的權(quán)利，所以，也就只有冬妮婭和你外婆活了下來?！?/p>

“媽媽，”小姑娘搖了搖頭，“爸爸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上帝?！?/p>

“是嗎？”母親笑了一下，“可是我覺得，上帝是存在的，他一直在看著我們……”

街上的路燈一盞一盞地被點亮，這輛出租車跟隨著車流，駛向了遠方。

安娜站在一個小柜子前，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放著一把繳獲來的銀短刀，幾枚勛章，一個身份牌，還有一張照片。小刀的刀柄上，雕刻著兩個“S”，像兩道銀色的閃電。她把手伸進抽屜，捧出那張照片，像捧著一塊易碎的寶石。

照片攝于柏林會戰(zhàn)之前，在這張照片中，幾個女戰(zhàn)士盤腿坐在一起，正沖鏡頭咧嘴笑著。冬妮婭在照片的正中央，肩膀上扛著三顆星，摟著自己的妹妹安娜。安娜手里正攥著那把小刀，這可是冬妮婭送給安娜的戰(zhàn)利品……有什么東西落在了手上，這東西還出現(xiàn)在自己的臉旁，濕濕的，咸咸的。老人把照片貼在胸前，眼淚簌簌的流過臉頰。

故事并沒有講完，老人實在不忍心把它講給自己的孩子聽。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除了會讓人扼腕嘆息之外，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娜蒂婭還這么小，很幸運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這種殘酷的事情。

冬妮婭·伊萬諾夫娜·葉爾紹娃，近衛(wèi)第13師衛(wèi)生隊隊長，上尉軍銜，安娜的好友兼上級。柏林守軍投降前夕，冬妮婭因保護一名德國兒童被滾落的手榴彈炸傷，次日，冬妮婭傷情惡化，犧牲在安娜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