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后，伊麗娜沒有再做進一步傷害自己的行為，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一頁就這么翻過去了。

她的“噩夢”依舊揮之不去，甚至愈演愈烈——

幾乎每天晚上，伊麗娜都會被自己的噩夢驚醒，有時甚至一晚上會持續(xù)三次。

因為這些噩夢，伊麗娜的精神狀態(tài)也變得越發(fā)地消沉，也越發(fā)地敏感，以至于一度影響到了日常生活。

但與此同時，她卻并沒有耽誤自己在安全部的“特別顧問”工作，甚至沒讓過來咨詢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任何的異樣——“辦公室”里的伊麗娜依舊是那個雖然有點自卑但仍舊充滿活力的13歲孩子，精心地為每一位來訪者提供著自己的知識、經(jīng)驗和對相關(guān)案件的看法。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幾乎每次工作完成回到自己的房間，伊麗娜都像是丟了魂一樣，經(jīng)常長時間坐在沙發(fā)或者床上發(fā)愣，乍一看好像是一個死人。

亞歷山德拉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選擇多陪陪伊麗娜——每當伊麗娜在睡夢中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亞歷山德拉就會“出現(xiàn)”在她的身旁哄她入睡；每當伊麗娜發(fā)呆的時候，她也會抱著她進行安撫。

當然，這也引起了伊麗娜的“反抗”——每當亞歷山德拉過來安慰她的時候，伊麗娜都會不停地說著對不起，而這反而增加了亞歷山德拉“得手”的難度。

結(jié)果，就是亞歷山德拉的身體也跟著神經(jīng)衰弱了。

陳看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只好又找到了卡奈爾——原因無他，辰星現(xiàn)在一邊進行著馬斯卡瓦的建設(shè)一邊在希布里搞開發(fā)，塔露拉在圣駿堡和烏薩斯眾貴族們扯皮，柳德米拉等人還在折騰敘拉古和萊塔尼亞那點破事，諾諾和可可是技術(shù)官員不管人事工作，而伊里奇或者約瑟夫他們是男的，也不好插手。

雖然卡奈爾也很忙——由于是“機器人”的緣故，她的工作量其實比陳他們這些“人類”是要大得多的。

但陳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這樣吧，你去讓亞歷山德拉休息一個月吧，她這一個多月一直在照看這個孩子也是難為她了——”了解了情況的卡奈爾嘆了口氣，“還有，以后再給服刑者配人的話，只要人手足夠，一個服刑者需要配兩個人，每人負責半個月，完全一對一的精力消耗太大了，如果不夠的話也應(yīng)該保證有輪換，哪怕一組人負責幾個服刑者呢，也比這個強啊……”

“這是我的疏忽，我請求……”

“好啦，你也別自責了，畢竟伴隨獄警制度就算是紙面成型也還不到四個月，根本就沒經(jīng)歷過檢驗，咱們是摸著石頭過河，之前并沒有這樣的案例可供咱們參考……”卡奈爾輕輕地拍了拍陳的肩膀，“我也是沒想到亞歷山德拉會累成那個樣子……”

“那這孩子……”

“交給我吧——”卡奈爾比了個“OK”的手勢，對陳微笑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我還需要去確認一下。”

相比其他人，比如亞歷山德拉，卡奈爾的方式就奇特得多——

先是拉著伊麗娜在納吉薩待了了幾天，又帶著她去了圣駿堡。

而在此期間她就干了一件事——帶伊麗娜去各處游玩，兜風撒野，吃大餐聽音樂會。

畢竟本體并不是生物，身為薩拉托夫公爵的卡奈爾雖然是烏薩斯工資最高（兼項最多）的政府官員，但除了皇帝的“房產(chǎn)稅”以外根本就沒花過錢——這讓卡奈爾賬上的財產(chǎn)堆得和山一樣。

帶著伊麗娜“驕奢淫逸”對于她來講完全不在話下。

就這樣，卡奈爾帶著伊麗娜在納吉薩和圣駿堡的“花花世界”里逍遙了整整一個星期。

當然，每到晚上，卡奈爾還是會將伊麗娜戴上手銬和腳鐐，關(guān)到警察局的“小黑屋”里，第二天早上再放出來。

而一到白天，她就會繼續(xù)帶著伊麗娜去各地“逍遙”。

講道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卡奈爾的所作所為是鬧劇，甚至有人覺得她就是想找個由頭去無節(jié)制的花錢。

但出人意料的是，卡奈爾這招居然真的立竿見影——

一周之后，回來的伊麗娜不但變乖了，精神狀態(tài)也有了很大的提升，也不會再做噩夢了。

當然，這也是“有條件”的——伊麗娜以自己曾經(jīng)自殺/自殘為由要求戴一段時間的手銬和腳鐐，而沒法反駁的卡奈爾只好由著她的性子。

不過總的來說，就算是這樣，卡奈爾的“秘密作戰(zhàn)”還是成功了——而這樣的成功搞得大部分人一頭霧水。

“為什么你的招數(shù)會管用啊？”陳對于這件事十分的不解。

“很簡單，因為她的過去——”卡奈爾笑著說道，“你需要做的是從她的過去入手重建她的相關(guān)認知?！?/p>

“過去？”

“這孩子幾乎是從記事就被人給囚禁了，基本上就沒嘗過自由的滋味，唯一‘自由’的時光還是在到處東躲西藏，和真正的自由差遠了——因此，對于她來說，關(guān)在監(jiān)獄沒有自由的日子和以前并沒有什么變差的地方，反而還能收到這里幾百人的輪流“溺愛”，飲食衣物等生活待遇也要好得多。她也就不覺得這是對她自己的懲罰，才有了‘自己在這里不是個囚犯’的想法。

所以，真正解決的辦法就是手把手地告訴她‘自由’到底是什么，這樣才能讓她明白自己其實在監(jiān)獄里已經(jīng)失去了自由——而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之后的時光開始變得平平無奇，伊麗娜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學習和“勞改”，柳德米拉、陳和卡奈爾等人時不時會來探望，而獄警們依舊“我行我素”，在觀察期解除后恢復(fù)了“常態(tài)”，二十幾個人圍著一個連手銬都沒有的伊麗娜轉(zhuǎn)，把規(guī)定直接拋在腦后——只不過這時的伊麗娜只會微笑一下，不會再有其他過激的行為了。

經(jīng)過一年多的等待，1101年5月14日，伊麗娜終于迎來了刑滿釋放的日子。

當然，由于伊麗娜的所有檔案都處于嚴格保密的狀態(tài)，監(jiān)獄的工作人員里知道真實具體日期的人只有被提前通知的亞歷山德拉一個，其他人只知道伊麗娜的刑期而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柳德米拉寫的“伊麗娜自首時間”是11月14日，而不是其他大部分人以為的15日——雖然柳德米拉逮捕她的日期的確是15日，但畢竟14日伊麗娜就已經(jīng)有了自首的行動，只是因為昏倒而未能被確認。

而亞歷山德拉也遵循著柳德米拉的安排，沒讓伊麗娜收拾東西就先把她接出來了，在領(lǐng)伊麗娜出門的時候并沒有讓人發(fā)現(xiàn)伊麗娜已經(jīng)“開溜”了。

所以，伊麗娜實際上是秘密地離開這里的，也讓一票準備開“歡送會”的家伙們撲了個空。

就在一群人懊惱自己“上當了”的時候，亞歷山德拉已經(jīng)帶著伊麗娜登上了開往圣駿堡的飛機。

“姐姐！”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伊麗娜和亞歷山德拉無話不談，而她和亞歷山德拉的關(guān)系足以讓“正牌”的姐姐柳德米拉嫉妒萬分。

“怎么了？”

“我們要去哪里??？”伊麗娜低著頭小聲說道，“是要把我送到孤兒……”

“想什么呢！”沒等伊麗娜說完，亞歷山德拉就打斷了她，“當然是去你姐姐那里了——雖然她因為開會并沒有自己過來?！?/p>

2個小時之后，飛機抵達了普爾科沃機場。

而柳德米拉，則已經(jīng)再航站樓的出口處等候多時了。

“伊麗娜！”略帶哭腔的柳德米拉快步上前，直接把她一把抱住，“對不起，姐姐不但沒能減輕你的懲罰，甚至還沒有親自把你接出來……”

“不要哭了姐姐……伊麗娜受到的懲罰都是應(yīng)得的……”伊麗娜的眼角同樣擋不住自己的淚水，“而且，姐姐能來這里接我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伊麗娜知道姐姐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兩個人相擁而泣，留下一個亞歷山德拉靜靜地看著兩人，露出了微笑。

“走，一起來我家吧……”柳德米拉對“電燈泡”發(fā)出了邀請，“至少吃了飯再走……”

“不了——”亞歷山德拉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說好和男朋友出去吃飯了，他人已經(jīng)到停車場了?！?/p>

“是安德烈吧……”

“對，內(nèi)衛(wèi)的副隊長。”

“那好，不打擾你倆了?！?/p>

出了機場，柳德米拉直接把她接到了自己在圣駿堡的家——莫伊卡94號。

剛踏入大門的伊麗娜就被這里華麗的裝飾嚇傻了——華美的浮雕、宏偉的水晶吊燈、昂貴的家具和無法用價格估量的各類藝術(shù)品讓伊麗娜在大開眼界的同時又一次懷疑起自己姐姐的身份——她不會是個“大貪污犯”吧——畢竟她的職務(wù)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肥差……

“姐姐，你去自首吧……”伊麗娜輕輕地拉著柳德米拉的衣角，“你貪污受賄的罪行遲早會包不住的……”

“啊？！”柳德米拉被伊麗娜冷不丁蹦出來的這句話搞懵了，“什么自首啊？再說貪污又是什么玩意？”

“姐姐，你家里這么多的貴重家具和藝術(shù)品，按照你的工資是肯定不夠的，這說明你一定有‘貪污受賄’的行徑——所以，姐姐你還是去自首吧，要是自首的話大概率就不會被處以死刑了……我不希望自己再失去姐姐你這個唯一的親人了…..”

聽了這話，柳德米拉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不禁揚起了嘴角——

“哈哈哈哈哈——”聽伊麗娜講講述完畢之后的柳德米拉笑得前仰后合，“我還以為你說的是什么呢——這些東西不是姐姐買的，而是這間房子原先主人的所有物，我只是接受了這間房子作為自己家而已。伊麗娜放心，姐姐是不會去貪污受賄的——雖然姐姐的位子的確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p>

“再說了——”柳德米拉摸了摸伊麗娜的頭發(fā)，“姐姐的封地可還有收入呢哦——姐姐現(xiàn)在可是有大半個卡西米爾呢，講道理并不是買不起這些東西好吧……”

這下輪到伊麗娜難堪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低著頭遮蓋起自己通紅的小臉。

“沒關(guān)系的——”柳德米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伊麗娜的心是好的，又沒辦錯事，不用這樣低著頭的。”

“……”

“好啦……”

在二人相擁的時候，女仆敲響了房門，柳德米拉明白對方來意，也就放了手，趕緊幫伊麗娜換好衣服。

在這里換上了適合室內(nèi)的著裝之后，柳德米拉又拉著她來到了小餐廳。

廚房里，正在忙碌的是尼古拉-莫洛佐夫——聽說伊麗娜來了，在柯什金進入工業(yè)部領(lǐng)導(dǎo)軍工統(tǒng)籌工作之后成為設(shè)計局一把手的尼古拉還特地請了個假，罕見的下了廚房。

“你的面子還真大呢——”看著在廚房忙活的尼古拉，柳德米拉不禁對伊麗娜笑道，“老元帥都沒有這樣的待遇?！?/p>

一家人在駿堡的第一頓飯是在柳德米拉家里的小餐廳進行的——除了“機器人女傭”之外只有這一家三口在場。

看著桌子上豐盛的飯菜，伊麗娜再一次留下了眼淚——雖然監(jiān)獄的伙食其實很好，但這完全不一樣——這畢竟是一個真正的家。

而柳德米拉，則把她抱在了懷里，一邊摸著伊麗娜的臉蛋一邊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

但不一會兒，伊麗娜突然“掙脫”了柳德米拉的懷抱。

“請給我找個工作吧——”伊麗娜站起來轉(zhuǎn)身面向柳德米拉，“雖然伊麗娜沒有錢，但也不能在這里白吃白喝，就算是給姐姐當仆人甚至奴隸伊麗娜也心甘情愿……”

“閉嘴——”柳德米拉輕輕給了伊麗娜一個頭槌，“這是你自己家，有什么白吃不白吃的！”

“可是……”

伊麗娜的眼神攻勢又開始了——伴著淚水的雙眼直接勾走了柳德米拉的魂魄。

柳德米拉實在是抵抗不了這一套。

“那這樣吧——”柳德米拉松口了，“既然你想找事干，那你就來我這里吧?！?/p>

柳德米拉的“我這里”，自然指的就是烏薩斯國家安全部。

伊麗娜一聽就懵了。

“可我這樣一個留著案底，剛剛被放出來的犯人怎么可能去到安全部這樣的地方工作呢？”

“并不是哦——”柳德米拉笑道，“第一，從你走出那里的時候起，你就已經(jīng)不是犯人了；第二，就算是犯人又怎樣？烏薩斯的這票領(lǐng)導(dǎo)們有幾個不是‘通緝犯’出身呢？這里還有人刑期沒完就已經(jīng)是安全委員會成員了呢~”

遠在駿堡的W突然打了個噴嚏。

當然，伊麗娜的“疑慮”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就算柳德米拉不養(yǎng)她，不說伊麗娜坐牢時賺下的大筆津貼，單憑喀山公爵被查抄之后剩下的那些財產(chǎn)，伊麗娜都可以一輩子過及其奢侈的生活。

更何況，柳德米拉還給伊麗娜準備了“別的禮物”——她直接拿出了自己在喀山的爵位和土地“送給”了伊麗娜。

至于原因，則是一張發(fā)黃的信——

“親愛的伊麗娜：

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了——無論是死于間諜的槍口，政敵的刀下，還是刑場的絞索。

你的媽媽已經(jīng)變成了人質(zhì)，父親已經(jīng)不能再回頭了，家族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被綁在了別人的戰(zhàn)車上，整個家族不復(fù)存在幾乎已經(jīng)是時間問題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讓你離開家族。

但衛(wèi)隊的作風我是明白的，單單把你送出去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伊麗娜今后將會作為沒有姓名的奴隸而不是家族的一員活著——這樣，抄家之后伊麗娜就不會受到責罰了，還能夠名正言順地得到剩下的財物——畢竟你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以父親的能力，只有這一種辦法了——其他的方法是瞞不過別人的。

當然，在此期間父親也會命令你去犯罪，但別擔心，所有的罪行都會由父親承擔，孩子你是無罪的。

而在你“自由”之后，要是沒有別的契機，那就做個普通人好了——政治一旦染上往往就是粉身碎骨。

還有一點要記住，父親死后不要直接去找你的媽媽伊麗莎，她也一樣處于危險之中，你去了會讓她染上殺身之禍的——甚至你自己也會被波及。

已經(jīng)沒有資格說愛你的父親

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布斯洛夫

1090年1月”

“所有的爵位、土地和財產(chǎn)本來就是你的——”柳德米拉對看完信的伊麗娜說到，“這是后來在圣駿堡找到的部分你爸爸的遺物——看到這玩意的時候我們也不敢相信?！?/p>

從沒有身份的孤兒、舊貴族的“寵物”、衣不遮體的奴隸、任人擺布的棋子、可以被任意丟棄的替罪羊、四處流竄的逃命者、被逮捕判刑的囚犯，一夜之間變成了舊公爵的女兒，公爵之位的擁有者，伊麗娜雖然接受了現(xiàn)狀，但內(nèi)心卻滿是波瀾。

一周之后，伊麗娜回到了喀山，在自己的受封儀式于重建的教堂完成之后，她選擇在公爵城堡大門的入口處長跪不起——不僅代表她自己，也代表她的父親，代表“喀山公爵”這個名字對這里造成的苦難而向這里的人民道歉。

從上午十點到晚上7點，整整一個白天，伊麗娜都靜靜地跪在那里，一動不動、默不作聲，直至太陽下山，夜幕降臨。

而聞訊而來的民眾們同樣和她跪在了一起，把她圍了個水泄不通——無論是普通人、喀山公爵惡行的受害者、甚至是伊麗娜所犯罪行的受害者，都選擇了原諒這個孩子，并對伊麗娜接手公爵之位表示了接受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