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坐下來的半小時里, 樸志晟第三次松領(lǐng)帶。

? ? 江連闕看不下去：“系著不舒服的話，就解了吧?！?/p>

? ? 樸志晟沒說話。

? ? 他不是不舒服, 他是躁得慌。

? ? “這才九月——”樸志晟低頭看劇本，語氣涼涼，“你辦公室就開空調(diào)？”

? ? 江連闕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我辦公室有浴室，你要不要現(xiàn)在去洗個冷水澡，冷靜一下？”

? ? 樸志晟冷嗤。

? ? “我說你今天, 怎么一直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江連闕起身接水，飛快地摸摸他的下巴，“也沒有剃胡子?！?/p>

? ? “女朋友喜歡。”樸志晟嘴角一扯, 驕傲自豪地向異國戀人士炫耀, “留著給她摸?！?/p>

? ? “嘖?！苯B闕聞到了酸臭，“你們復(fù)合了？那你真得好好謝謝我?！?/p>

? ? 樸志晟手一頓, 眼中僅有的三分笑意也消散開：“沒有?！?/p>

? ? “你沒有說實話？”

? ? “說了?！?/p>

? ? “她什么反應(yīng)？”

? ? “她沒有反應(yīng)?！?/p>

? ? 江連闕：“……”

? ? 最初攛掇他去告白、去說心里話的人是江連闕, 現(xiàn)下方法不奏效, 他感到費解：“不應(yīng)該啊, 正常女生就算拒絕也會把話說清楚的, 何況你這個是前任, 如果想跟你撇清關(guān)系，肯定會直話直說?！?/p>

? ? 話一出口，他突然想到什么。

? ? “等等, 你是怎么跟她講的？”江連闕一臉狐疑, “你不會是把她綁起來, 或者銬起來……然后再告訴她，你喜歡她吧？”

? ? 樸志晟沒好氣地翻白眼：“我沒有。”

? ? 江連闕松口氣：“哦，那就還好……”

? ? “我趁她喝醉時說的?！?/p>

? ? 江連闕：“……”

? ? “之后，我一直在等她回復(fù)?！睒阒娟衫渲粡埬?，“可她一直沒有反應(yīng)?！?/p>

? ? 他等啊等，等啊等。

? ? 百思不得其解，姜竹瀝為什么還不來告訴他，她也喜歡他呢。

? ? 為什么還不來找他復(fù)合呢。

? ? 如果她朝他招一招手，他一定會搖著尾巴撲過去的。

? ? “你真的活該單身一輩子……”江連闕大開眼界，世界上竟然有這種男人，“我現(xiàn)在感到費解的是，你前女友怎么能看上你呢？她眼神應(yīng)該挺不好的吧？”

? ? 樸志晟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 ? “那我就勉為其難，再給你講講道理?！苯B闕十分嫌棄他，“且不論她當(dāng)時喝醉了酒，到底有沒有聽見你說話……你永遠(yuǎn)不能指望一個姑娘，先向你低頭?！?/p>

? ? “為什么？”

? ? 江連闕被難住了。

? ? 為什么？哪有為什么？

? ? 在樸志晟的意識里，語言是蒼白無力的，是無效的。比起深情款款的句子，他更喜歡干脆利落的做法，他的世界是非分明，非黑即白。

? ? 這種風(fēng)格被沿用進(jìn)電影里，他的風(fēng)格簡潔明快，情感濃烈，沒有一絲閑筆，反而受到追捧。

? ? 可放到現(xiàn)實里，江連闕心情微妙，只覺得他太過偏執(zhí)，絲毫不懂變通，也永遠(yuǎn)學(xué)不會妥協(xié)。

? ? “因為你現(xiàn)在是在進(jìn)行求偶行為。”江連闕只好搬出教科書，“雄孔雀為了繁殖后代，還要辛辛苦苦地開屏比美呢。你作為一個男人，服個軟是能要了你的命嗎？”

? ? 能要掉半條……

? ? 樸志晟張張嘴，說不出話。

? ? 他心里有道過不去的坎，午夜夢回反反復(fù)復(fù)，天亮之后卻難以啟齒。無論是對于江連闕，還是對于姜竹瀝。

? ? 不過……

? ? “我試試看?！?/p>

? ? 如果獎勵是，她回到他身邊。

? ? 那妥協(xié)好像……也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 ? ***

? ? “我們今天先到這里吧，我大概了解你們的情況了?！?/p>

? ? 下午四點，周進(jìn)收收桌上的文件，隨和地笑道，“事后安排敲定下來，我會另外再給各位發(fā)通告?！?/p>

? ? 夏蔚眉眼彎彎：“謝謝周導(dǎo)，您辛苦了?！?/p>

? ? 姜竹瀝也禮貌地道謝。

? ? “我還約了另外一個公司的幾位明星，得在晚飯前趕到?！彼χ酒鹕恚熬筒环钆懔??！?/p>

? ? 簡單地做過告別，他推門離開。

? ? 茶話會只進(jìn)行了一個多小時，比姜竹瀝想象中要短暫很多。周進(jìn)像傳聞里一樣溫文耐心，不管她提出什么問題，都會得到好脾氣的解答。

? ? 她很期待跟這樣的人共事。

? ? 周進(jìn)一離開，夏蔚和何筱筱明顯放松下來。

? ? 桌上還放著沒吃完的茶點，何筱筱用小叉子切下一塊抹茶大福，托著腮笑：“這年頭網(wǎng)綜真是不值錢，一個十八線小網(wǎng)紅，也敢來參加?！?/p>

? ? “這年頭，連分不清高低筋面粉的人，都敢報名參加美食節(jié)目?！苯駷r漫不經(jīng)心，“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 ? 她也是剛剛聽周進(jìn)介紹完，才清楚狀況。

? ? 這年頭美食節(jié)目不好做，《今天我也很甜呀》的第一季是典型的小投入高回報，邊播邊放，意外地小爆了一把，這才趁熱打鐵想做第二季。

? ? 程西西是第一季的成員，原本沒有簽第二季的約，可節(jié)目開啟第二季之后，粉絲讓她回歸的呼聲一天比一天高。她的片酬水漲船高，周進(jìn)猶豫不決，是勸她回歸，還是找個人替換她原本的位置。

? ? 何筱筱聽說了這件事，主動帶著夏蔚來見縫插針。

? ? 姜竹瀝這人，遇強則強，倒也不怕人剛：“你沒必要陰陽怪氣，也不是沒撕破過臉了，有什么話，直說。”

? ? 何筱筱啪地把叉子一扔：“這個圈子沒你想得那么簡單，你連公會都沒有，拿什么跟我們爭？趁早退出！”

? ? 公會相當(dāng)于主播的經(jīng)紀(jì)公司，但凡平臺上有點兒名氣的主播，都簽了公會。他們從中抽成，幫忙控評、公關(guān)、刺激土豪打賞。

? ? 姜竹瀝是JC有點兒名氣的主播里，唯一一個單打獨斗的人。

? ? “我喜歡，你管我？”她毫不在意，“你們兩個人，如果加起來都搶不過我一個，不更說明我能力卓然？”

? ? 何筱筱氣急敗壞：“你——”

? ? “不過，”姜竹瀝話鋒一轉(zhuǎn)，“你沒必要把我當(dāng)成你的競爭對手，因為我不是來抱大腿的?！?/p>

? ? 她抬眼，一字一頓：“是周進(jìn)他自己，邀請我來的?！?/p>

? ? 言下之意，她們根本不是一個段位。

? ? 何筱筱氣得全身發(fā)抖。

? ? “筱筱姐，你消消氣，”夏蔚趕緊打圓場，“別跟新人一般見識?！?/p>

? ? 說實話，夏蔚有些忌憚姜竹瀝。

? ? 她沒想到周進(jìn)此前心心念念的那位主播“甜藥”，竟然就是這個人。

? ? 那次的砸書事件后，她就找人查過。這姑娘沒什么背景，家庭條件中產(chǎn)，有個很厲害的妹妹，學(xué)芭蕾拿過不少獎，可也早在四年前就去世了。

? ? 直播這兩年正火，像她這樣的小粉紅主播一抓一大把，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 ? 可那天樸志晟當(dāng)眾將她帶走，極大地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讓她很想一探究竟，看看這兩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

? ? 于是她半遮半掩地，向外放了一點點消息，隱晦地提到樸導(dǎo)，和那個小網(wǎng)紅。

? ? 八卦營銷號都是狗鼻子，最擅長捕風(fēng)捉影。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她根本不用放什么石錘，借刀殺人，營銷號就能把他們的十八代都扒出來。

? ? 然而事情走向，完全出乎她的預(yù)料。

? ? 她向外放消息，消息發(fā)多少刪多少，根本傳不到營號手上，就會被人中途截斷。

? ? 夏蔚這才警惕起來。

? ? 姜竹瀝背后一定有人，是她連對方名字都查不到的那種大佬。

? ? 但，至于那人是樸志晟，還是JC直播一直在捧她的江連闕……

? ? 她不敢確定。

? ? “不吃了！心煩！”何筱筱想來想去，越想越氣，“蔚蔚，我們走?！?/p>

? ? 夏蔚站起身，臨走前，忍不住回頭看了姜竹瀝一眼。

? ? 二十出頭的女生，長發(fā)如瀑，專心致志坐在那兒，拿著小叉子吃抹茶大福。眉梢似有若無落著靈動的笑意，不知道在笑誰。

? ? 從頭到尾，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 ? ***

? ? 對于“夏蔚是何筱筱的藝人”這件事……

? ? 姜竹瀝覺得十分邪門。

? ? 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 ? 不過沒關(guān)系。

? ?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 ? 心滿意足地吃完大福，姜竹瀝還覺得不夠，又打包了一份。

? ? 她也做過幾次大福，可總也調(diào)不好抹茶粉的比例，成品總是發(fā)苦。她想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JC公司的茶歇是怎么做的。

? ? 慢悠悠走到電梯間，何筱筱和夏蔚竟然還在。

? ? 姜竹瀝：“……”

? ? 冤家路窄，這電梯可真是慢。

? ? 夏蔚主動上前打招呼：“姜小姐，你不是科班出身？”

? ? “不是?！苯駷r搖頭。

? ? “你也沒有簽經(jīng)紀(jì)公司？”

? ? “沒有?！边€是搖頭。

? ? “那你……”

? ? “別問了?！狈路鹂赐赶奈档男乃迹误泱憷湫?，“人家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就懂怎么抱大腿了。這是天賦，咱們可學(xué)不來。”

? ? “高中？”夏蔚不解。

? ? “你知道樸志晟？”

? ? 夏蔚點點頭。

? ? 這名字如雷貫耳，就算不談那些國際大獎，他的名字也一直在類似“你認(rèn)為哪位幕后的顏值最該出道”這種問題里高票徘徊，想不知道也難。

? ? “高中的時候，我們是同學(xué)。樸志晟不喜歡她，她巴巴地上攆著去?！绷助Q告訴過何筱筱，他倆是真的分手了，她才敢這么講，“最后還不是被人睡完就扔?！?/p>

? ? 姜竹瀝忍無可忍。

? ? 扯掉耳機，正想懟她。

? ? “叮咚”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三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轉(zhuǎn)投過去，看見后面一個人影。

? ? 身形頎長，正裝筆挺，樣子挺拔清俊。他低著頭回消息，唇抿成一條線，大概長期居于上位，眉梢眼角都積攢出的迫人氣勢。

? ? 夏蔚微怔，如有所覺般地，心頭一跳。

? ? 樸志晟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眼。

? ? 目光猝不及防，落到姜竹瀝身上。

? ? 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兒，他十分意外。怔愣三秒，逼人的氣場陡然柔軟下來。

? ? 安靜膠著地對視一陣。

? ? 他看著她，突然輕聲開了口：“竹瀝?！?/p>

? ? 聲線低啞，聲音卻故意放軟，怎么聽，都像是在撒嬌。

? ? 夏蔚和何筱筱蹭地瞪大眼。

? ? 別說她倆了，連姜竹瀝都沒見過他這幅樣子。

? ? 這比走在路上，一根電線桿突然長出五官，對著你狂笑，還要可怕。

? ? 她簡直見了鬼：“你……你們坐電梯吧，我去走樓梯?！?/p>

? ? 剛剛轉(zhuǎn)過身，就被人拎小雞似的拽進(jìn)了電梯。

? ? 樸志晟握著她細(xì)白的手腕，微微低頭，專注地望著她。看了一會兒，他抬起手，手掌落到她臉頰上，粗糙的拇指緩緩從她唇畔刮過，擦落幾粒糖粉。

? ? 青年聲音低沉，像溫柔的大提琴：“你背著我，偷吃了什么？”

? ? 電梯太小，姜竹瀝退無可退，背上冒冷汗。

? ? “我……”

? ? 太可怕了。

? ? 這到底是什么十八級地獄的噩夢啊。

? ? 要不是被他按著，她都想抽自己兩耳光，讓自己醒醒。

? ? “這是送給我的嗎？”見她不答，樸志晟垂下眼，指指她手里的小盒子，“你吃到了好吃的，所以也想跟我一起分享？”

? ? 姜竹瀝要哭了：“你被鬼附身了？”

? ? 她認(rèn)識他快十年了，從沒聽他一次性說過這么多話。

? ? 內(nèi)容還這么騷。

? ? 樸志晟沉默一陣，有些受傷：“你不喜歡我這樣？”

? ? “也不是，就是感覺……”她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糟糟的。”

? ? 媽的。

? ? 樸志晟快窒息了。

? ? 為什么這么可愛。

? ? “叮咚”一聲，電梯終于到達(dá)一樓。

? ? 姜竹瀝拔腿想跑，發(fā)現(xiàn)腿肚子已經(jīng)軟了。

? ? 她像只虛弱的樹袋熊一樣，被樸志晟強行掛在身上。

? ? 夏蔚直覺不該再看下去，拽著何筱筱想走。何筱筱不甘心，望著站在角落里那對顏值惹眼的戀人，她只覺得扎眼。

? ? “樸志晟?！彼罂绮阶哌^去，指著姜竹瀝，“你喜歡她？”

? ? 樸志晟沒理她。

? ? “你知不知道她在做直播？這四年來，JC直播的老板江連闕，幾乎沒有落下她的任何一場直播，次次最捧場，次次高額打賞。”何筱筱冷笑，“他投進(jìn)去有小幾百萬了，說她跟金主沒什么，你信嗎？”

? ? 姜竹瀝正想反駁。

? ? 江連闕確實約過她，她沒答應(yīng)。

? ? 她也喜歡錢，但還沒到要為此賣.身的地步。

? ? 然而樸志晟先了她一步。

? ? 他沒有看何筱筱，語氣仍然清淡，整個人的氣場卻冷下來：“有什么關(guān)系？”

? ? 何筱筱難以置信：“被綠也沒關(guān)系？”

? ? 他明明是……那么，那么驕傲的人。

? ? “可那本來，就是我的賬號?！?/p>

? ? 何筱筱愣住。

? ? 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臉色煞白，一瞬間血色盡失。

? ? “不過，要論執(zhí)著程度，我可遠(yuǎn)比不了你啊?！睒阒娟晌㈩D，沒有溫度的目光掃射而來，“你說呢，佛擋殺佛小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