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二章 俠劍
潼關(guān)處看似戰(zhàn)況激烈,潼關(guān)以西卻十分安靜,偶遇幾方村莊落處,村中雖不富裕,卻也平和。
軍馬蹄疾,自潼關(guān)至華山所費也不過日余。
趙留白下馬上山,不一會兒便看見一處路碑,指引華山派所在。依路碑標注路線步行約五里,就可以看見一處建筑群。
“來者何人!”還未待趙留白靠近,便有十余人從周遭樹林中圍了上來,每人皆著成制的飛云青布衣,腰佩成制的飛云鋼劍,想來他們皆是華山弟子。
趙留白趕緊拱手行禮說道:“家?guī)煹绖τ吾t(yī),趙子虛,遣弟子趙留白遙訪貴派掌門風(fēng)說物,還請通稟?!?/p>
“掌門?風(fēng)老掌門早已云游去了,如今是華山派掌門是周霄顏周掌門?!币幻A山弟子趕緊說道。
“那周掌門可在?”
“不在?!?/p>
趙留白不禁大急,問道:“周掌門去了何處?在下的確有十萬火急之事告知?!?/p>
“掌門去向,我等弟子如何能知曉?!?/p>
趙留白又問:“那不知這期間華山派由誰主話?還請通稟?!?/p>
可是那些華山弟子不再回答,而是退回了林中,直接把趙留白晾在了那兒不管了。
“當真是諸事不順?!壁w留白不禁撓頭,此刻到底是在這兒等周掌門回來還是直接北上去尋五臺山蒼云寺主持空毋?一時之間,他也拿不定主意。
正猶豫時,一聲大笑從華山派大門口傳來,只見一名身著金絲鳴鳳藍衣的中年男子負手站在門口,笑道:“久聞趙子虛前輩大名,今日得見前輩高徒,真乃少年英雄,管中窺豹,時見一斑啊?!?/p>
趙留白疑惑地拱拱手,不知來人為誰。
此時,退去的華山派弟子紛紛現(xiàn)身,行禮齊稱:“掌門。”
趙留白恍然,笑道:“原來是周掌門當面,失敬?!?/p>
周霄顏擺擺手道:“誒,何必客氣,趙賢弟遠道而來,定有要事,走,我們里面談。”
“請。”趙留白緊隨周霄顏身后,走進華山派。
門派大廳中,趙留白也不愿拐彎抹角,直接拿出他師父的信件,遞給周霄顏。隨后打開木匣,取出里面的風(fēng)起劍。
周霄顏面色凝重地看完信件,沉思片刻,忽然看向趙留白,或者說,趙留白手中的劍,眼眸閃爍,說道:“這劍……”
趙留白呈劍,說道:“師父特令我交于華山派掌門?!?/p>
周霄顏接劍,心情略顯激動,緩緩拔/出劍身,只覺陣陣寒意撲面而來,明明炎夏,卻有縷縷水霧在劍鋒上凝結(jié)。
“好劍!”周霄顏極力地壓抑住臉上將要失控的表情,收劍,裝作若無其事地放在桌上,又沉思片刻,說道:“令師所求,乃造福蒼生之事,我華山派自是義不容辭?!?/p>
趙留白趕緊起身行禮說道:“多謝!”
“不必客氣?!敝芟鲱仈[擺手,“這皆是我等應(yīng)盡職責(zé)。”
趙留白再次拱手,說道:“既然周掌門答應(yīng),在下也不多留,還需北上聯(lián)絡(luò)五臺山蒼云寺,如此,應(yīng)對瘟疫,我等也多幾分把握?!?/p>
周霄顏挽留道:“賢弟不多待幾日嗎?蒼云寺那邊,我可以遣弟子前往?!?/p>
趙留白致謝,說道:“身負師命,自當親為,不敢假借于人?!?/p>
周霄顏道:“那祝賢弟一路順風(fēng),令師所需,我華山派會盡快準備。”
趙留白點頭,匆匆而走。
周霄顏見趙留白走遠,這才露出臉上興奮的表情,拿起風(fēng)起劍,緩緩拔/出劍身,貪婪地打量一遍又一遍,嘴里喃喃道:“好劍,當真是好劍!俠劍風(fēng)起,可真是久仰大名了!時隔三十三年,我周霄顏定會讓你再次名動江湖的!”
“看來,雜家來的不是時候了?!币膊恢螘r,門口早已經(jīng)站著一個身上裹著黑披風(fēng)的人,面容陰柔又隱約剛毅,雌雄莫辨。
周霄顏恍然回神,提劍一指,待見著來人樣貌,驚慌松手,恭稱道:“谷公公!”
“叮!”卻不想那谷公公忽然出手,一劍斬在脫手的風(fēng)起劍上,風(fēng)起劍旋飛而出,劍身整個兒地沒入側(cè)墻內(nèi)。
谷都收劍,陰柔之聲嘶啞而出,訝異道:“受我丑鋒一劍而不碎,竟還當真是俠劍風(fēng)起?”
這片刻,周霄顏早已定住心神,微微拱手問道:“草民不知谷公公駕臨,有失遠迎,不知谷公公來這偏蔽處,有何貴干?”
谷都輕笑一聲,往主位上坐去,說道:“華山毗鄰長安,合弟子七百眾,哪怕是陛下,也不敢說你這兒是偏蔽之處吧?”
周霄顏一驚,轉(zhuǎn)頭向屋外看了一眼,又似無事發(fā)生般地回過頭來,面露汗顏道:“豈敢豈敢,不過是一群避世之人,在這兒鉆研些小家子把戲罷了?!?/p>
“哼!鼠輩。”谷都看周霄顏一副心驚膽顫的模樣,不禁好笑,便說道,“陛下若是想對華山派不利,你華山派還能安穩(wěn)到此時?”
周霄顏趕緊接道:“公公說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真要我華山派覆滅,何須陛下起念?我周霄顏定第一個不令陛下憂患。”
谷都笑了起來,說道:“你倒是會拍馬屁?!?/p>
周霄顏拱手道:“發(fā)乎于心?!?/p>
“既然你如此忠心……”谷都似笑非笑地看著周霄顏道,“陛下令你五日之后,帶領(lǐng)華山全部弟子布防潼關(guān),你可愿意?”
“……”恰做行禮動作的周霄顏深埋著頭,一時之間,沒了動靜。
“嗯?”谷都的右手稍稍摸上了劍柄。
“哈哈哈哈!”周霄顏忽然大笑起來道,“公公此言,令某喜不自禁?。∧吃缈茨前操\不快了,只可惜華山與長安為鄰,若華山有動,恐令陛下猜疑,才忍耐至今,陛下旨意,終于是來了?!?/p>
谷都深深看一眼周霄顏,見他行舉不似作偽,也跟著大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周掌門果然是忠義之輩,那五日后,雜家在潼關(guān)城,恭候周掌門大駕?!?/p>
周霄顏應(yīng)和一聲:“定讓那安賊有來無回!”
這聲附和讓谷都心情大好,轉(zhuǎn)身走到門口,身形忽然消失。
周霄顏笑看谷都消失,輕步走到側(cè)墻邊,取下插/入墻內(nèi)的風(fēng)起劍,感受到來自劍鋒的寒意,雙眼漸漸冰冷起來,收劍。
門派練武場,周霄顏匆匆而來,看見正在指導(dǎo)弟子的妻子林魚悅,拉著她的手臂往一邊走去,囑咐道:“魚悅,明日晚丑時,你帶三百弟子悄悄下山,準備些藥材送往陜郡,然后切莫停留,自陜郡往浙江去游玩半月?!?/p>
突如其來的吩咐讓林魚悅感覺到不對勁,趕緊問道:“霄顏,發(fā)生了何事?”
周霄顏嘆息一聲,說道:“哎,還能有何事!安賊造反,恐怕會危及到長安,陛下令我五日后帶弟子往潼關(guān)布防?!?/p>
林魚悅有些氣憤,說道:“我華山自立宗以來,從未參與俗世,而且華山并非朝廷屬臣,陛下豈能隨意調(diào)動?”
周霄顏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天下太平,我華山不參俗事自然無人理會,可亂世當頭,咱們恐怕是做不了局外之人的?!?/p>
林魚悅皺眉問道:“那夫君你覺得安賊可有勝算?”
“安賊來勢洶洶,李唐國運未竭……不好說?!敝芟鲱佌J真思考起來,他明白林魚悅的意思,可是,這賭太大了,他不敢隨意壓碼,“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之,夫人你先外出替為夫辦些事兒,順便避兩日風(fēng)頭,此處,為夫還頂?shù)米?。?/p>
“也好,只是望夫君記得,若遇時變……”
“曉得?!?/p>
二人商定,便又談些別的,緩緩回到練武場。
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趕緊跑過來,拉住林魚悅的手,看向周霄顏問道:“爹,剛剛看你神色匆匆,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周霄顏用手指點了點少女的額頭,說道:“無事,你啊,只要把你的武功練好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哦。”少女鼓起臉,表情抗議。
“唉?!笨粗鴽]個正形的丫頭,周霄顏無奈地搖頭嘆息。
此刻,華山下的谷都與另外兩名宦人碰頭。
谷都向兩人說出他與周霄顏談判過程,總結(jié)道:“這個華山新任掌門,可比那個姓風(fēng)的識趣多了?!?/p>
“可能放心?”一個宦人不覺穩(wěn)妥,質(zhì)疑道,“他若是裝的……”
谷都冷然一笑道:“司馬忠,你且放心,雜家也非無戒心,只不過,那些華山宗門中人不過是區(qū)區(qū)百數(shù)棋子罷了,他們?nèi)羰亲R趣也罷,若敢臨陣倒戈,那就讓他們與叛軍一同葬身在這長安城下?!?/p>
司馬忠點頭,遙望東方,心中閃過一絲擔憂,叛軍不退反進,遠攻潼關(guān),幾乎是將自己置于絕路,那領(lǐng)軍之人若非傻子,又到底在謀劃什么?如今信息不全,而谷都似乎勝券在握,他也不敢操心太多,怕亂了已有布置。
另一名宦人郭求老看司馬忠擔憂,安慰一聲道:“陛下乃是天子,安賊掀不起大浪的?!彪S即深深地看一眼谷都。
司馬忠點頭,緊隨二人離去。
谷都的信心自然是來自鐵壁一般的潼關(guān),而且鎮(zhèn)守潼關(guān)者,正是當世名將封常清與高仙芝。他們只需要拉入更多的武林人士做炮灰,減少大唐甲士的損失便行了。
可他們?nèi)绱舜蛩?,那些江湖人士莫非傻子?華山派基業(yè)全在華山,華山又毗鄰長安,周霄顏當然無從選擇,但是許多江湖中人自然明白朝廷打算,一部分還在猶豫,一部分在被谷都警告之后便直接投奔叛軍去了。
當然,這些小事在谷都看來無傷大雅,些許武林人士,在大軍對陣之時,哪怕武道封神,又有幾人能擋得住強弩連射?谷都的打算,不過是想蹭些許封常清與高仙芝二將的功勞罷了,作為天子近侍之臣,功勞大小并不重要,有無才是最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