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禁衛(wèi)》第七章

第七章
蓋瑟爾
每個月瑞克禁衛(wèi)連隊都會聚集在阿爾道夫接受檢閱。這一般都是由瑞克元帥來進行的,這是他檢查自己的騎士團人員是否齊備、武器與盔甲狀態(tài)是否良好的機會。這對在上一次檢閱后執(zhí)行守夜儀式并宣誓加入騎士團的新晉騎士們來說意義非同尋常,事關(guān)一個可以追溯到瑞克禁衛(wèi)的訓練和測試還沒有那么正式和嚴格的時代的傳統(tǒng)。從近代開始,一位新晉騎士的第一次檢閱已經(jīng)成為他最終被接納為騎士團成員的象征,對阿爾道夫的貴族家庭來說,這是他們參加儀式并沐浴榮譽的絕佳機會。
由于瑞克禁衛(wèi)剛剛從米登海姆凱旋歸來,而且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們不久將再次出征,這次檢閱意義更加重大。當宮廷幾天前宣布皇帝將親臨視察時,這完全變成了一場盛會。
騎士們穿上了全套的瑞克禁衛(wèi)板甲,只有頭盔沒戴,取而代之的是一頂飾有騎士團徽章和紅白羽毛的飾冠帽,這是代表皇帝統(tǒng)治的顏色。他們不會在瑞克堡里,而是在皇宮的庭院里,在皇帝的視線下列隊。
那天早上,當?shù)聽柆敽退男值軅冃褋頃r,很顯然,西布里克特和蓋瑟爾并沒有從昨夜的外出中回來。他們最后終于出現(xiàn)了,蓋瑟爾依舊挺直著腰板,而西布里克特臉色蒼白,顯然是因為昨夜的放縱。他們現(xiàn)在都是真正的兄弟騎士,而非新兵,因此享有更多的自由。但這并不意味著其他人會因此讓西布里克特的生活變得更寬松。全靠蓋瑟爾才確保了努恩人能在指定的時間和其他人一起報告。
到場的還有眾多瑞克禁衛(wèi)騎士的家屬們。馮·法爾肯海因伯爵夫婦、馮·普羅克托男爵夫人等,此外,德爾瑪高興地看到,他的母親和祖父也來到了阿爾道夫。德爾瑪這一天倍感榮幸,因為他被選為新騎士小隊的旗手。天氣燥熱難耐,宮廷仆役們舉著罩篷跑來跑去,為人群中的貴族遮陰。新晉騎士們的盔甲被炙烤得灼熱,但他們寧愿被活活烤死,也不愿在皇帝面前顯露出任何不適。
卡爾·弗蘭茨本人并未讓人覺得他感覺很熱。他平靜地坐在馬背上,身旁坐著他的冠軍路德維格·史瓦茲漢默,似乎他可以在那兒待一整天。當瑞克禁衛(wèi)準備開始時,赫爾伯格騎著馬靠近皇帝,向他敬禮,并占據(jù)了他另一側(cè)的位置。瑞克元帥的目光轉(zhuǎn)向史瓦茲漢默,兩個人對視片刻,然后,瑞克禁衛(wèi)開始行進。
皇帝受到了瑞克禁衛(wèi)兵團的致敬,當先的是瑞克禁衛(wèi)的號手,他們騎馬而來,其他人則步行前進。當新晉騎士們登場時,他下了馬,沿著隊列走來。騎士們精神抖擻地站在那里,目視前方,但當皇帝走到他們面前時,他們誰也沒忍住不偷偷地看一眼。就在那一瞬間,他們每個人都相信自己對這位偉人有了一些獨特的見解。這個在卡爾·弗蘭茨眼里最平凡的時刻,對他們來說,卻意義非凡。
至于卡爾·弗蘭茲,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好奇心,知道在他們瞥向自己的時候,不要與他們的眼光交匯,以免使他們羞慚。他真正注意到的騎士只有一個,臉上刻著一種特殊的、全神貫注的神情。那是唯一一個在他走過時目不斜視的人。事實上,西布里克特·馮·馬茨幾乎沒注意到掠過自己臉上的陰影。他從大清早開始就頭痛欲裂,舌頭干得像沙漠一樣。呆在盔甲里烘烤了幾個小時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這種新的酷刑。
閱兵結(jié)束后,帝國展示的軍事實力又一次給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瑞克禁衛(wèi)也分成了幾個中隊返回他們的駐地。新晉騎士們被留到最后,他們中的一些人被允許離開去迎接他們的家人,但是德爾瑪作為旗手,必須留在原地,作為他們的集結(jié)點。他又看向自己的家人,看到管家在照顧祖父。然而,他的母親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德爾瑪掃視了一下?lián)頂D的人群,遠遠地瞥見了她。她在和一個人說話,所以德爾瑪動了動位置,以便能更好地看清楚。她和她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格里斯麥耶。德爾瑪感到十分驚訝;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倆在自己面前彼此說過一句話。他們現(xiàn)在談些什么呢?
另一個中隊的旗幟在他的視線中飄過,他們走了。當他再次看到他們時,德爾瑪意識到他們不是在簡單地交談,而是在爭吵。他聽不清這些話,但很明顯,他的母親幾乎是在對騎士大喊大叫,她一只手放在臀部,另一只手在拽著自己脖子上的項鏈。與此同時,格里斯麥耶已經(jīng)身體后傾,幾乎就像感覺自己會挨打一樣。盡管德爾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不論他是不是旗手,他都不能坐以旁觀。他開始朝他們走去。但之后一切都結(jié)束了,他的母親氣沖沖地離開了,留下格里斯麥耶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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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爾瑪站在武裝室里,全神貫注地思考。在閱兵后他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她是那么地難過,讓他無法問出她與格里斯麥耶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她只是緊緊地抱住他,懇求他從遠征中活著回來。德爾瑪?shù)男娜缤凰毫寻阃纯?。看到這樣的母親,他的內(nèi)心十分痛苦,不愿離開她。然而,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他童年的心被一個男人的精神所動搖。他本想安慰她,可是發(fā)現(xiàn)自己卻躊躇不前,等到管家宣布他們馬上就要回到莊園的時候,他才松了一口氣。內(nèi)心中松的一口氣卻加深了他的負罪感。他能遵守他對騎士團的誓言嗎?在他知道這樣做,他就永遠不能向他所愛的人——將生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做出任何保證,保證自己的安全時?
更糟的是那些關(guān)于他父親與格里斯麥耶之間的新問題。德爾瑪并不是個善于保守秘密的人。秘密,他母親從小就教育他,只會導致謊言,而謊言會導致詛咒。在鄉(xiāng)村,尤其是作為領(lǐng)主的兒子,他從小生活在他的鄰居們的眼皮底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的所見所聞都不可避免地會傳到他母親的耳朵里,所以他沒有什么要刻意隱瞞的。但現(xiàn)在她對他保守著秘密,格里斯麥耶也是如此。
然而,在他所有的懷疑和不確定之中,至少有一項成就足以令他自豪:他是瑞克禁衛(wèi)的騎士。騎士團對他的要求相當高,但至少是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即使在他生命中的其他支柱動搖的時候,騎士團也將支撐著他。
在他沉思之際,周圍同伴們的討論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們沒人能忍得住不討論今天發(fā)生的事。那些有幸與皇帝交談了幾句的人不斷地向任何愿意傾聽的人重復著那些話,每個人都談到,因他看向他們眼睛的方式,他們現(xiàn)在對那位偉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然而,盡管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總有一位發(fā)言者更關(guān)心自己的個人問題。
“我就不明白,”哈登伯格一邊從鎧靴中拔出酸痛的腿,一邊嘟噥著。“為什么我們的營地離皇宮這么遠?我發(fā)誓我能從腳上看到熱氣在蒸騰??纯催@個?!惫遣裼媚_踢了踢普羅克托,普托克托皺著眉躲開。“他們應該把我們的要塞建在皇宮邊,這樣我們就不必每天都來回跑了?!?/p>
“如果你不盯著每一對露出的蜜桃發(fā)呆,那么我們就可以走得更快點?!逼樟_克托打斷了他的話。
“啊,”哈登伯格嘆了口氣?!翱墒窃谶@樣炎熱的天氣里,它們確實膨脹得那么可愛,我怎能抗拒呢?”
“你真惡心,哈登伯格?!?/p>
“對于你的意見,兄弟,我一點也不在乎?!?/p>
“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想,”普羅克托反駁道。
“那就留著你的處男吧,我得說。不過,要是真有哪位太太肯收下它,我肯定會驚訝萬分的?!?/p>
其他的一些騎士都笑了,而哈登伯格則夸張地鞠了一躬。驚慌失措的普羅克托哀求地看著法爾肯海因,但他的朋友也在欣賞他的尷尬。
“對,他說到點子上了,”博赫丹說,他正在房間的另一邊忙碌?!盀榉劳蝗灰u擊或暴亂,我們應當待在皇帝身邊。在奧斯特馬克,當夜幕降臨時,一個守衛(wèi)應該和他的主人在一起。在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博赫丹搖了搖頭?!叭藗冇肋h無法確定外面有什么?!?/p>
“誰能說得清?”法爾肯海因大聲說,對奧斯特馬克人插進他們的談話表示不滿?!案赡苁窃谌鹂私l(wèi)成立之時皇宮中沒有足夠的空間。”
“也許只是你記不清皇宮的樣子了,兄弟。”博赫丹濃重的口音更增添了他的輕蔑之意。“你缺勤這么多次,肯定已經(jīng)忘了吧?!?/p>
法爾肯海因?qū)@種無禮的話感到很憤怒,但哈登伯格的反應更快。
“更有可能是皇帝想要離我們的馬廄遠一點。”他轉(zhuǎn)向德爾瑪說:“萊因哈特兄弟會告訴你,那是一個多么令人討厭的地方,因為他在那里待的時間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多?!?/p>
德爾瑪不愿被卷入這場爭論,但他也不愿回避。他走到他們中間,把胸甲掛在架子上。“你不該這樣無禮,我的兄弟,”他輕輕地告誡哈登伯格。德爾瑪轉(zhuǎn)向博赫丹說:“我的朋友,你的關(guān)心是對的,因為保護皇帝是我們的最高職責。如果我們不能保護他,我們還算什么?但是從這里到那兒并不是很遠。我們在那里設(shè)置了崗哨,以應對較小的威脅,如果威脅足夠大,他們知道如何發(fā)出警報。這樣一來,整個騎士團就可以騎馬突擊了,任何想威脅我們皇帝生命的圍攻者都很快會發(fā)現(xiàn)自己被包圍了。因此,任何這樣的攻擊要想成功,敵人將不得不封鎖兩個而非一個地點,分裂和削弱他們的力量。這是合理的原則。”
自負的奧斯特馬克人盯著德爾瑪看了一會兒,然后點頭表示同意。他們都滿意了;甚至連哈登伯格也沒有油嘴滑舌地反駁。法爾肯海因讓自己平靜下來,在和平得多的氛圍中,他們開始解開盔甲。
“這是為了防止瑞克禁衛(wèi)對他們的皇帝倒戈相向,”西布里克特從角落里大聲說。“這樣他在和他的衛(wèi)隊之間還能有些防御工事。”
房間里死一般寂靜。法爾肯海因吸了一口氣,但德爾瑪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安靜下來。
“重復你的話,”德爾瑪說。
西布里克特將目光從解開一半的脛甲中抬起來。他說這話只是隨口。他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不經(jīng)大腦就把它說了出來。他可以很輕易地收回這句話,但接著他看到了德爾瑪臉上的表情:寬闊、開放的臉上嚴肅的表情,眉頭因反感而緊皺。西布里克特看到他那副可笑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相反,他站起來,做好了準備。如果注定要發(fā)生,那就讓它發(fā)生在這里吧。
“兄弟們!”維拉科爾出現(xiàn)在門口喊道?!澳銈冞€穿著半甲干什么?你們都遲到了。毫無疑問,你們浪費了一整天的時間聊天。我應該把你們的舌頭拔出來!回到你們的任務上來。在沉默中!你們誰也不許再說一句話。我不能割掉你們的舌頭,但我可以掐掉你們的葡萄酒配額。是的,馬茨兄弟,我想這會引起你的注意。現(xiàn)在抓緊時間!”
維拉科爾瞪著他們所有人,不耐煩地敲著他那不存在的手指,他的手抽搐著。騎士們迅速彎腰穿上盔甲,德爾瑪也十分順從地加入他們的行列。西布里克特慢慢地喘了口氣,松開了背后本打算用來收拾德爾瑪?shù)某林氐慕饘僮o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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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在他們離開時博赫丹咒罵道?!笆鞘裁醋屇阏f出這種話來的?”
西布里克特聳聳肩?!暗俏艺f錯了嗎?”西布里克特轉(zhuǎn)頭對大步走在他們身邊的諾德領(lǐng)人說?!拔艺f錯了嗎,蓋瑟爾?”
“這并不重要?!?/p>
“這對我很重要!”
“馬茨!馬茨!”騎士們聽到背后傳來的腳步聲。是普羅克托。他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西布里克特·馮·馬茨,”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的兄弟德爾瑪·馮·萊因哈特要求你為你所造成的冒犯向他道歉?!?/p>
“告訴我,普羅克托,”西布里克特轉(zhuǎn)向他說。“這是萊因哈特,還是你寶貝的法爾肯海因在替他說的?”
普羅克托看上去有些受折,但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是從萊因哈特那兒來的,是他的助手之一?!?/p>
“他的助手之一?”西布里克特難以置信地回答?!八霝榇藳Q斗?”
“別決斗,別決斗......”奧川姆模仿著早已退役的韋斯舒博的口氣說。
普羅克托無視了艾維領(lǐng)人?!八膊辉溉绱耍绻憔芙^,他別無選擇?!?/p>
“西布里克特......”蓋瑟爾開始說。
“他那該死的狹隘的傲慢!”西布里克特啐了一口?!拔也粫槿R因哈特的自欺欺人傾向道歉的!既然他這么想成為騎士團的冠軍,那他就得證明自己的能力。告訴他,我會在西城門外等他?!?/p>
普羅克托被西布里克特激烈的反應弄得有些不安?!笆裁磿r候?”
“現(xiàn)在!”西布里克特對他咆哮道。普羅克托匆匆離去。受夠了。受夠了。和這些令人難以忍受的瑞克領(lǐng)人一起訓練了幾個月,忍受著他們的浮夸和對天生高人一等的自以為是。然后是科瑞格里茨的事和格里斯麥耶騎士冷酷的算計目光,德爾瑪曾為與他交往而感到病態(tài)的驕傲?,F(xiàn)在呢?
“西布里克特......”蓋瑟爾帶著警告的口吻開口了。
“不,蓋瑟爾,”西布里克特打斷道?!斑@已經(jīng)足夠了。你能和我一起,也可以自己離開,但別試圖阻止我。你對萊因哈特有過不滿,你沒能壓倒他。但我手里會有一把劍。讓我看看他要怎么擋住。”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出樹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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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克要塞的威廉門洞開,瑞克禁衛(wèi)騎士團再一次穿過它啟程。有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們離開,但卻安靜而有序,因為騎士們正在向戰(zhàn)場進軍。前路已經(jīng)凈空,所以他們暢通無阻地穿過城市,經(jīng)過皇宮,來到河邊。他們需要的補給早在凌晨就已裝船。運輸船會比騎士們前進地更快,以便提前為他們準備過夜的營地。
在他們過橋的時候,臉上新添了一道擦傷的西布里克特靈巧地從腰間取出一枚金幣,把它拋向水面。蓋瑟爾疑惑地看著西布里克特古怪的行為。
“賭注的結(jié)算?!蔽鞑祭锟颂亟忉尩?。
蓋瑟爾知道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不該,決定不再追問下去。于是,他檢查了一下自己與前方騎士之間的距離,然后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瑞克禁衛(wèi)行軍的壯觀場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