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wǎng)三/霸傘】落秋思(五)
在薄薄的陽光下,一名五毒男子不緊不慢地將手中長笛端起:“你們的黨羽都在何處?早些交代,少受點苦?!?/p>
“你娘那個賤人,跟一個漢人茍合生下了你這么個小雜種,居然還敢腆著臉面留在五毒……你不過就是她生的小賤種,有什么資格繼任我圣教靈蛇使?不過仗著大祭司曾是你那**娘親的老相好,還真當(dāng)自己成了圣子就能借清剿之名把我們這些知情者殺人滅口了嗎?哈哈哈哈做夢去吧!老子今天就是死,也啊——”那人已然在被曲珮的靈蛇絞殺至死的邊緣,面容扭曲,手跟腳都在半空掙扎著,撲騰著,卻依舊癲笑著,“哈哈哈恨只恨當(dāng)年我單單只是召了毒尸咬斷她脖子挖了內(nèi)臟踩碎了骨頭丟進毒池,怎么就沒順便把你這小雜種找著了一道掐死呢,桀桀桀……”
“還是請你去死吧?!鼻樕钪獜倪@些亡命之徒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也沒有折磨人的喜好,但是平白聽人辱罵心里自然不舒服,而他的兩只蛇寵分明感應(yīng)到了主人情緒,不經(jīng)猶豫地將那人勒殺了;不過須臾,這“人”便被毒藥腐蝕了個面目全非,化作紅黑交雜而腥臭的一灘污漬,被浪花卷走了。
曲珮隨意但仔細(xì)地擦著手:他本不想這樣復(fù)雜地處理事情,若在平時只需將這種東西丟在祭壇遺跡附近不管就好——這本該是五毒教中的家務(wù)事,奈何這群人到處惹是生非還做出有損圣教名譽之事,不將尸體處理干凈的話大概會被鯤鵬島的守衛(wèi)當(dāng)作可疑人員抓起來問究罪責(zé)吧?
“目前暫無第四人遇害的消息傳出,看來果真如我預(yù)料,他們的目標(biāo)仍在那個叫方聞的蓬萊弟子身上……”他貼掌上去悉心安撫著靈蛇,又暫作思考,“你說……先前受凌辱至死的遇害者皆是年輕女子,可他分明是個男子,縱然扮上女相,本質(zhì)上也還是個男子,為什么會被盯上?而那些人對于目標(biāo)的篩選條件……”
靈蛇不能人語,只能相互磨蹭著,附和一般發(fā)出“嘶嘶”聲響。
“我知你孤寂,等諸事了結(jié)了我們便立即啟程返回教中。”
而清風(fēng)過處,有水畔茶樓傳來的酒香;亦有不知從哪兒飄來的小花,正落在他的衣襟上。
“胡鬧!鬧得這樣大的事我若不提你們還打算瞞到什么時候去!方聞,你翅膀硬了?”
屋子里原先和諧融洽的氛圍蕩然無存,雖然一早就預(yù)見到方殊辰了解到方聞出過的事時會怒火沖天,但這副隨時隨地就要把人抓過來吃掉的模樣真有夠嚇人的——原是躺在床上休養(yǎng)的尹渚都默默把被子拉過頭頂開始裝睡了。
方聞就站在一旁,他沒想到這人會如此激動,神情也有了幾分慌亂無措,為避免影響尹渚休養(yǎng)就把人帶回自己房間了:“父親,你先息怒!我真的已經(jīng)沒事了!而且身上中的毒……那個……一個五毒弟子已經(jīng)替我解了——”
“五毒弟子?呵,他會這么好心?你可知中原人都是怎么看待那什么五毒教的嗎?”得見方聞又如此維護一個陌路人,方殊辰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一副釋然的樣子,手中的茶杯險些都要被他生生捏碎,“他們殘害世間,人人痛恨!得而誅之!方聞,你說是不是我跟你爹把你養(yǎng)在一個太好的環(huán)境下了,讓你以為東海之外有那太平天下?你當(dāng)鯤鵬島上的守衛(wèi)都是干什么吃的,要你逞勇?還是說你想看看你爹找來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具你的尸體他是會哭會笑?”
自方聞記事起就沒見過方殊辰這樣失態(tài),縱然父親跟爹爹在家中老是因一些小事而起了爭執(zhí),或時干脆拎到外面打上一架,也不會這樣口無遮攔……可見他真的氣得不輕。
“聞兒知錯了?!狈铰劧虝旱亻]上眼睛,好歹是將事情都坦白了,多少有些如釋重負(fù)的樣子,“你莫生氣了……”
方殊辰氣得哼哧哼哧,說話的口吻依舊是一點兒也不客氣:“知錯了,下次還敢是不是!”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了!”方聞連連擺手。
方任翲的海雕就扒在窗邊,咕呱亂叫了兩嗓子,看熱鬧不成反倒面對上方殊辰斜視一眼,頓感不妙,獻殷勤般的拍著翅膀給他扇起了風(fēng)。
“你們這是……吵架了?”方任翲剛好奇地探了半截身子進來,就被元匪移控制在了屋外,過一會兒才重新聽見他略顯急促的聲音,“阿聞,別忘了我們先前的約定??!”
“你答應(yīng)他什么了?”即便方聞聲辭懇切,方殊辰的臉色也并沒有因此好上半點,反倒在聽見這話后更嚴(yán)肅了。
心想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方聞便如實交代了。
“你真是……越大就愈發(fā)不叫人省心了……”方殊辰不禁有幾分無奈,手捂住半邊臉:才一會兒沒看著人,這孩子被忽悠去干什么不好,怎么就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啊?”見方聞還一副稀里糊涂的迷蒙模樣,方殊辰似乎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聞兒,你知道世家們爭著要他們弟子贏下東海擂是為何求?你興許不知其中一點,便是為了繼承人的暗中考核……方任翲多次向你提及內(nèi)門考核多半就是為了這個,你都沒在意么?”
一直當(dāng)那位蓬萊少主是說著玩玩,他自然就沒上過心啊……
“罷了罷了……你凡事盡力便好。”還是自己過分激動把人嚇著了,為了不過多影響孩子心態(tài),方殊辰另尋話題轉(zhuǎn)移注意力,“另外,我知你于那位柳公子有感恩之心,事后帶他過來一趟,我做主替你答謝一番,珠寶金銀還是什么別的,應(yīng)承一二都不是問題……如今蓬萊海禁雖除,但仍要對外來者多加提防?!?/p>
方聞含笑看著他:“我知道了,父親?!?/p>
……
天邊,是淡淡的灰藍(lán)色;耳邊,有新掛上的風(fēng)鈴的悅耳聲響。
“你該不會……”獨孤峪見人一回來就盤腿靜坐在墊子上不言不語,還當(dāng)他是表明衷心后被拒絕了顧自黯然神傷呢,“嘖……”
柳應(yīng)知道有人進了自己屋子,卻沒有當(dāng)即作出反應(yīng):是自己表現(xiàn)得太明顯被方殊辰察覺了什么嗎?縱然為同道之人,“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就這般為人所不齒?
也怨不得柳應(yīng)以己度人,方聞被他雙親二人養(yǎng)得很好,風(fēng)度翩翩又謙遜有禮,卻沒有寵壞;又或許是養(yǎng)得太好了,純真質(zhì)樸而心無城府,實在是……招人覬望。
察覺有人站在門口半天沒說話,柳應(yīng)轉(zhuǎn)身過去問道:“有事嗎?想買什么東西的話叫小伍陪你去,我煩著呢?!?/p>
“你有什么好煩的?”方殊辰可不算有耐心的那種人,這一個兩個的都盯著自己兒子不放,要不是方聞?wù)f這小子幫過他忙算半個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柳應(yīng)心驚于這人功力深厚而無聲無息,哪敢有脾氣,當(dāng)即請他落座:“方、方伯父……”
“跟你不熟。”方殊辰連茶都不屑于喝上一口,直說了,“你們來東海是為了什么?日前門主閉關(guān),少主尚未掌權(quán),蓬萊大小事宜由幾位長老跟宗主各自負(fù)責(zé)……你可別誆我說霸刀弟子大老遠(yuǎn)的過來是為觀光游玩?”
“我們?nèi)私^無歹意!”柳應(yīng)見人已經(jīng)將手放在傘柄上游移,自知絕不是這位的對手,便將所知所求全盤托出,“老太君壽辰在即,我同表妹遠(yuǎn)赴東海是為各尋一份別出心裁的壽禮……我同她自小便被定了娃娃親,可我二人對彼此并無情誼,便想借此機會讓老太君出面解除這門婚事……某雖不才,尚善鍛造一技,幾年前曾偶然得到一塊絕境天原所產(chǎn)寒鐵,心說若能得到東海蓬萊的‘隕海晶礦’,定能鍛出絕世神兵,博老太君一笑!”
方殊辰聽完卻是在心中犯起了難:要說這批礦不能動或者不能讓給外人?騙人是不好的,再者自己答應(yīng)了方聞,對自己兒子食言太不像話;而這批隕海晶礦的的確確就記在他的名下,還想著自己也用不上,傳給后人也是不錯的,可要是放任柳應(yīng)開采,豈不是平白便宜這毛頭小子……
對了,這混賬小子好像還看上他家方聞了來著!
“我姑且相信你的這番說辭,但是……”方殊辰看似面容溫和,其實神情疏離,輕描淡寫道,“你不得再糾纏我家聞兒。”
“這……???”
這“糾纏”二字從何說起?是自己湊得太近讓方聞不快了?
見他猶豫,方殊辰心中警鈴大作:還說不是另有所圖!這混賬小子就是對方聞有意思!要是不把這苗頭掐掉,日后還指不定怎么哄騙自家那蠢兒子以身相許呢!
“這隕海晶,我就當(dāng)成人之美了,到時候替我向你家老太君賀句壽?!?/p>
竟這樣爽快?
柳應(yīng)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對面方殊辰不經(jīng)多想繼續(xù)添加籌碼:“還不夠?那我再加十斛海珠,十斛珊瑚,你拿我手書赴俠客島上各大商會,自會有船隊給你親自送到霸刀山莊……我?guī)е∧兀霉P來,我現(xiàn)在就寫!”
乖乖,這就叫財大氣粗嗎!
柳應(yīng)人都快傻了,又聽方殊辰還要再加百丈鮫紗,他連忙制止:“方前輩,您太客氣了,我……”他還沒想好怎么說,心里本就有事,這下更是頭疼,連嘴角都是不上不下的——只知道再任由方殊辰這樣狂放下去,山莊上下還當(dāng)是他把自己給賣了!賣去蓬萊打漁撈蝦么?誰要啊!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話都不會說了?”方殊辰只是笑笑,“柳公子,我就將話挑明了罷,你跟方聞注定是陌路人,我希望你能離他遠(yuǎn)一些……你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p>
原來這才是他不惜一擲千金的意圖!
柳應(yīng)正要開口,門外就傳來海雕凄厲的喊叫聲,方殊辰當(dāng)即神色大變,一個旋身就飛了出去。
能讓這人如此失措的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方聞出事了!
“纖秋!方聞在哪?他被什么人帶走的!阿鳴,青雪,你們有沒有……唉!”
看著三只癱軟在地上無力揮翅嗚嗚哀號的海雕,方殊辰咬牙不已:它們?nèi)齻€都守不住人,到底怎么回事!說到底還是自己不該這時候走開,才會讓歹人有機可乘!
“是毒?!眾檴檨磉t的醫(yī)宗弟子很快做出了診斷,“非是致命的劑量,但是也不能大意,若是用在人身上,起碼一兩個時辰調(diào)動不起內(nèi)力……代門主,我們已經(jīng)派了人手去追尋方小公子下落了,相信很快——”
曲珮也是在這時出了聲:“方前輩若是信得過在下,便跟上來吧。”
瞧見一抹紫色衣角飛出視野,方殊辰微瞇了眼,短促地哼了一聲:“五毒弟子……”
……
“為何下一輪的地點要設(shè)在如此偏僻之地?”
說是主擂臺被劍圣傳人的重劍損壞了暫時無法進行接下來的比賽,這人自稱是幕后負(fù)責(zé)人之一,在向方聞出示過證明后將人領(lǐng)了出來,一路上卻總是悶聲不吭,問一句答一句,偶爾講句話聲音也是像被掐著嗓子,低低啞啞的。
方聞終于察覺了不對,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當(dāng)即止住了腳步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過瞬息,那方才還會有一下沒一下搭話的人整個腦袋都扭轉(zhuǎn)了,骨頭不住發(fā)出可怕的咔啦咔啦聲,不給方聞留下駭怪的時間,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縱是他及時遮捂口鼻,也還是吸入了不少——
是毒物!
“小美人兒,你家里長輩沒告訴過你莫要隨便跟生人走么?”從暗處走來的男人長了一張瘦削的臉,面色近乎慘白,而身形骨瘦如柴并不耐看,像是隨時都會受風(fēng)摧折。
方聞一時覺得把握不住身體平衡,暗暗后退幾步,眼睛花得不得了,腦子里更是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話不成句道:“你……有何企圖……”
“我能對你做什么呢?讓我想想……嗯反正我的同伴都已經(jīng)被曲珮做掉了,你好像跟他有些熟了,但應(yīng)該也沒熟到為你豁命的程度,說不定他壓根不會在乎你這個人質(zhì)……不若讓我風(fēng)流一番,雖沒試過男人,但能跟你這樣的美人兒死在一處也是極好的……”
然他話音未落,一柄泛著幽藍(lán)光澤的短刀已經(jīng)直直刺入了他的喉嚨,鮮血恣濺,分明是一擊斃命。
“方聞!”
那是誰的聲音……
他再沒有思考的能力,最后似乎是倒在一個極其溫暖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