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wǎng)3/霸明】月明花滿池(十四)
眼前一片黑暗,鉆入鼻尖的是陳舊腐朽的氣味。這種味道陸語很熟悉,童年流離失所時,他和師姐經(jīng)常偷偷鉆入農(nóng)戶家的柴房,蜷縮在灰撲撲的雜貨堆里,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夜。
陸語緩緩動了下頭,覺得后頸酸痛無比,手腳也被什么東西束縛住,掙脫不開。他想起來了,有個陌生的小廝來請他去什么地方,說是柳千庭找他,可剛轉(zhuǎn)了個彎,對方就想用帕子來捂他口鼻。陸語練了一個月的功夫,雖然練成了些三腳貓的功夫,可對方顯然破罐子破摔,要和陸語拼個魚死網(wǎng)破,最后陸語是被另外匆匆趕來的人一棍子敲暈了。
他掙扎了半天,依然解不開手腳的束縛,只能無力地靠在堅硬的雜貨堆上。周圍靜悄悄的,陸語不敢貿(mào)然呼救,暫時靜觀其變,片刻后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匆匆關(guān)上,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男人氣急敗壞的謾罵聲。
“媽的,那小兔崽子竟然拒絕這個交易?他還把山莊圍的水泄不通,我怎么逃得出去。那兩個混蛋,竟然把人捆來就跑了,該死,該死!現(xiàn)在怎么辦……怎么辦……”
那人慌亂地踱著步子走來走去,陸語細細分辨著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個中年男人,聲音甚至有些耳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陸棉有一瞬間的僵硬,下一刻捆綁住眼睛的布料突然被扯開,眼前是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的臉。
雖然陌生,但眉眼間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陸語想起來了,他曾見過已經(jīng)亡故的柳家老爺兩次,眼前這人與對方像極了,只是柳家老爺磊磊落落,一臉正氣,眼前這人卻是十分猥瑣。
“艸,果然是有點姿色,不然也不會把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蹦腥寺冻鲆粋€猥瑣的笑容,掐著陸語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惡狠狠地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陸語淡定的用眼睛斜著看對方一眼,啞著嗓子開口。
“您是柳家的什么親戚吧,”陸語偏開頭,躲開對方的咸豬手,掙扎著坐了起來,冷靜地與對方平視,“前段時間總有人來柳家鬧事,聲音都傳到后院來了。怎么,就是您么?”
陸語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有些激怒了對方,男人竟狠狠扇了陸語一巴掌,抓著陸語的衣領(lǐng)把他拽了起來。
“臭婊子,柳千庭養(yǎng)的玩物罷了,也敢這么放肆,”男人猙獰地笑著,“你也別得意,柳千庭不要你了你知道嗎?哈哈哈!我本以為,我本以為他費了那么大勁才把你弄到手,你肯定很有價值,只要抓了你,我就能讓他把我家的鋪子還回來,甚至,甚至還可以趁機索要更多!”
男人用憤恨的目光瞪著陸語,一臉嘲諷地說道:“可惜男妾終究只是男妾,在他的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這不是當(dāng)然的嗎?”陸語輕輕笑了一下,像是看個傻子一樣看著對方,緩緩開口說道,“他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不會讓我以男妾的身份進門,更不會成天把我關(guān)在后院,連半點自由都沒有。我入了柳府半年多了,今天可是頭一回出門?!?/span>
聞言,男人臉色十分難看,難道真是自己算計錯了?當(dāng)初柳千庭花了相當(dāng)大的代價搶了這個男人進府,把柳家夫人氣得不行,他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捉住了對方的軟肋——
“不對,你在騙我!”男人突然回過神來,瞪著陸語,“如果你沒有那么重要,他為何將這山莊圍得水泄不通,蒼蠅都飛不出去……你肯定是有用,肯定有用的……我得想個辦法……”
陸語輕咳了兩聲,點點頭:“有用肯定是有用的,再怎么說也是花大價錢買回來的一件玩物,莫名其妙就被拐走,傳出去柳千庭臉上也很難看吧,所以他當(dāng)然生氣,要把我找出來。而且你應(yīng)該知道,他做事總是滴水不漏,最好面子,覺得家丑不可外揚,不然,為何前院吵得這么兇,我卻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傻乎乎地被你關(guān)在這里呢?!?/span>
陸語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慢吞吞地說道:“我本來可以去別人家做正妻,卻被柳千庭拐來做小妾,你以為我能有多高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一直裝作乖巧聽話,柳千庭也算寵愛我,不如你和我說說你到底想做什么,然后就說我是自己亂跑迷了路,你無意間遇到我把我送了回來。我答應(yīng)你,我別的本事沒有,以色侍人吹吹枕頭風(fēng)還是做得到的……與其在此等著被捉個殺人綁架的現(xiàn)行,不如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如何?”
男人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陸語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十分誠懇,可男人竟然笑了,仿佛被卡住喉嚨似的發(fā)出一聲干笑,接著越笑越大聲。
“到底是我不懂他,還是你不懂他……”男人笑夠了,斜眼盯著陸語,譏諷道,“不不不,是你不了解他。你以為我沒有派人給他放過消息嗎?是他自己不同意啊,他寧可舍棄你,也要趁著這次弄死我,你以為你回去的枕頭風(fēng)就有用了?我做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原諒的,柳家的武器生意,最講求一個‘義’字,不忠不義是柳家大忌,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他一人意氣風(fēng)發(fā)……”
男人站起身,逐漸逼近陸語,笑容猥瑣猙獰地說道:“我弄不死他,也要惡心死他。再怎么說,你也是他寵愛的男妾,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玷污,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我不好過,你們?nèi)紕e好過!當(dāng)然,我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后路,所以你不能在這里出事?!?/span>
男人在自己的衣服兜里翻找了一會兒,掏出一個藥瓶,從里面倒出一顆散發(fā)著奇異香味的藥丸就要往陸語嘴里塞。
這當(dāng)然不會是什么好東西,陸語心知肚明,劇烈地掙扎起來,對方捏著他的下巴把藥往他的喉嚨里塞,陸語目眥欲裂,狠下心來,一口咬住了對方的手指,竟硬生生地將對方手指咬斷在了嘴里。
濃郁的血腥味沖到喉頭,陸語呸的一聲吐掉那半截手指,側(cè)趴著想要嘔出被滾下腹中的藥丸。
男人捂著自己流血的手指哀嚎,氣急敗壞地往陸語腹上泄憤般地猛踢了好幾腳,也多虧了此舉,陸語竟順利地將那藥丸嘔了出來。
可再這樣被打下去半條命也要沒了。
對方大概是要被氣瘋了,真的想和陸語魚死網(wǎng)破,竟從雜貨堆里翻出一把帶著鐵銹的菜刀。陸語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疼痛沒有如期而至,巨大的聲響在耳邊響起,緊接著,他聽見了以為這輩子在無法聽到的呼喚。
“阿語弟弟!”
陸語猛地睜開眼,先是看見那惡徒滿臉是血,灰頭土臉地趴在自己的腳邊哼唧著,再一抬頭,一個容貌美麗的明教女子正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他,又大又明亮的眼里盛著滿滿的淚。
“阿語弟弟,是我啊,阿姐來看你了?!?/span>
陸語愣住了,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眉眼依舊留存著舊日的輪廓。陸語有些難以置信地輕聲開口,呼喚對方的名字。
“伊蘭姐?師姐?”
“對,對啊,是我?!币撂m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見陸語掙扎著要坐起來,她趕忙將他的手腳解開,上上下下輕輕按了一遍,確認全頭全尾后才放下心來。
久別重逢的姐弟倆緊緊擁抱在了一起,被綁走關(guān)押的恐懼已經(jīng)完全被重逢的喜悅沖散。陸語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與姐姐再見面。
“來,先起來……能走嗎?哪里疼?我背你,我們先離開這?!?/span>
伊蘭半蹲著,想像以前那樣背起陸語,陸語卻往后退了半步。
“我沒事,不疼……再說我都長大了,怎么還能讓你背?!标懻Z有些害羞地站直了身體,他已經(jīng)比姐姐高了大半個頭,他們都長大了。緊接著,陸語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困惑地問道,“你是怎么來到這的,你知道我……我和柳千庭……”
陸語有些難以啟齒,面對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他突然說不出口自己的身份。再怎么說,成為別人的男妾并不光彩,伊蘭姐姐從小就偏愛和保護自己,一定也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說不定恨的要和柳千庭拼命。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些以后再說。走,我?guī)汶x開這——不用管這爛人了,”說著伊蘭又往對方胯下狠狠補了一覺,十分嫌棄地說道,“他們柳家家事他們自己解決,本來就不應(yīng)該把你卷進來。我們走吧?!?/span>
伊蘭臉上一閃而過一抹不悅的表情,很快又變成了對陸語的關(guān)懷與體貼,細心地掏出懷里的帕子幫對方擦干凈嘴角的血跡。
陸語心里說不出的復(fù)雜,忐忑不安地跟在伊蘭身后,腦袋里各種思緒亂轉(zhuǎn)。柳千庭知道自己被拐走了嗎?那個男人說柳千庭拒絕了交易,應(yīng)該沒有因為自己而利益受損吧……可自己在對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為什么會是伊蘭姐姐出現(xiàn),他現(xiàn)在正在忙什么呢?
想見他。陸語抿了抿嘴,竟覺得眼眶有些發(fā)酸。
可剛拐過回廊的轉(zhuǎn)角,他就看見柳千庭匆匆趕來,卻停在幾步遠的地方,像是不敢再靠近,只是一臉擔(dān)心地看著自己時,陸語心里復(fù)雜的情緒全都轉(zhuǎn)變成了委屈。
伊蘭驚訝地看著陸語掙脫了她的手沖了出去,像一只歸巢的燕子般撲進了對方的懷里。她看著柳千庭閉眼抱緊了陸語,像是找回了丟失的寶物般。他在對方耳邊低聲講了些什么,又親了親陸語的臉龐,然后將人按在懷里抱住,目光卻緊緊盯著伊蘭。
伊蘭瞬間明白了,為何在得知陸語的具體位置后,柳千庭將這個“英雄救美”的機會拱手相讓給了她。對方在挑釁,在炫耀,在向伊蘭無聲地宣告。即使久別重逢的姐姐從天而降救了他又如何,這個人最終還是會回到他的懷抱。
他們已經(jīng)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