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井—他在田野里種滿了鮮花
落俗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
一.相親
見到羅浮生的時候,井然已經(jīng)喝完了第三杯咖啡。
玄口掛著的風鈴因為年輕人推門而入的動作伶仃作響。
井然抬頭看了一眼剛進門的青年,那人穿著一身正裝,黑色的西裝里面套著白襯衫。領(lǐng)帶正服帖的擺在正中央的位置。
可能是因為趕時間的緣故,青年的臉看上去透著紅,額角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子。
井然正準備收回目光,就看到剛才還四處張望的青年跟自己對上了視線。
只見那人沖自己笑了一下,然后抱著公文包,小碎步的朝自己這邊跑了過來。
井然有些無措,第一次這么明目張膽的打量別人還被抓了個正著。他搓了搓緊張的手指,又抬手拿起桌上剛續(xù)杯好的咖啡,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想借此來隱瞞自己的無禮和不知所措。
“你好,請問是井然先生嗎?”
頭頂傳來青澀稚嫩的聲音,不知為何,還夾雜著些許的急促和不安。井然抬起頭,視線對上一雙滴溜圓的小鹿眼。
果然是剛才那個青年。
井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和整理自己此時的心情。
他本該是要生氣的。
他昨天才在維也納結(jié)束一場世界巡回演出,剛落地到家就被自己的媽媽趕著逼著來參加這次相親。井然本就是十分抗拒的,但奈何他媽媽堅持了這么多年,說無論如何總是要順一次她的請求的,自己也借著工作的由頭逃避了這么多年。如今算來自己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再不能去拂了長輩的心意。
井然從來不覺得單身算什么可恥的事,三十多年來,他竟也從未想過尋找伴侶,他知道,他的心被另一件事所填滿了,那是他終其一生將會熱愛的生命和藝術(shù)。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很復雜,聽從著父母的建議和安排長大,卻也在不停地任性著,身心都遵循熱愛,一次次背著父母四海為家。
井然覺得自己能來參加這次相親,已經(jīng)是自己無法理解也無可奈何的事情了。這并不會讓他感到些許的愉快或輕松。
但今天這場見面,對方卻遲到了足足47分鐘。
都說處女座的人十分嚴謹和規(guī)矩,在守時這一點更是尤為突出。
井然是該要發(fā)作的。
可就在他看向青年的時候,看清楚對方眼神里遲到后的緊張以及表面上強裝鎮(zhèn)定的神情。他選擇原諒這個青年。
他并不想耽誤這個見面,或許他也有更加熱愛的生命。
“你好,我是。”井然站起身,伸出手同青年輕輕握住?!澳憔褪橇_先生吧?!?/p>
井然只是虛虛握住了羅浮生的手便松開了。羅浮生看了看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又縮了回來撓了撓頭。
“對,真不好意思,我剛剛才下課,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p>
“沒關(guān)系,我也才剛到不久?!奔兇獾某鲇诮甜B(yǎng)使然,井然撒了這個謊。
羅浮生看了看對方杯子里的咖啡,又叫來服務(wù)員,點了一杯牛奶。
“不好意思啊,我喝不慣咖啡?!彼巡藛芜€給服務(wù)員以后轉(zhuǎn)頭朝井然笑了笑。
“沒關(guān)系,您隨意?!?/p>
羅浮生看著對面十分淡定的人,冒到嘴邊的話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他一邊在桌底下使勁的揉搓著雙手,一邊不停地扭過頭看向吧臺,企圖希望服務(wù)生趕緊將牛奶送來解救他一下。
可井然偏偏逆了他的意,緩慢且沉穩(wěn)有力的開口道“我相信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過我的信息了,不過我來得急,還不怎么太了解你,所以我覺得還是需要彼此雙方再重新認識一下為好?!?/p>
井然看著羅浮生抬頭,正一臉感激的看著服務(wù)生,而后又緊張的盯著眼前的牛奶杯,毫無感情的不停點頭。
似乎是覺得這個場景戳中了他的笑點,井然竟輕笑出了聲。
“我叫井然,是一名小提琴家,今年三十七歲了,家里有車有房,父母健在。嗯…其他的就沒什么重要信息了?!?/p>
說完,井然又直勾勾的盯著羅浮生,用眼神示意他介紹一下自己。
“我叫羅浮生,今年二十八歲,是一名美術(shù)老師。家里就我一個人,沒存款沒房沒車,也沒有幾個朋友。”
聽著羅浮生的介紹,井然的眼神不停地變化著,平靜,憐憫,感興趣。
井然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他竟然十分無禮的對一個人沒有朋友這件事情產(chǎn)生興趣。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個人就這么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
并不能算是很深入的了解,井然卻覺得這或許不算是一件糟糕的事。
二.約會
井然依舊是世界各地到處的飛,以至于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半年后的冬天了。
彼時帝都下起了大雪,井然接過藝術(shù)館門前那只被包成大白熊一般的羅浮生手里的票。
“這票很難搞吧?!本簧斐鍪?,掃了掃羅浮生頭上的積雪,又推著羅浮生趕忙進去?!暗榷嗑昧耍坷洳焕??”
進了室內(nèi),溫度算不上很高,但比起室外,算是暖和了許多,至少大白熊需要把自己的圍巾脫下來。
“還好,我經(jīng)常來看展,這里有認識這里的朋友,讓他幫我留兩張票還是可以的。不算很冷,也沒有等多久,只是雪太大了,才堆住了頭頂?!绷_浮生一邊將票遞給檢票員,一邊回答著井然提出的問題。
盡管上次見面就留了聯(lián)系方式,可井然和羅浮生在社交軟件上交流的并不多。
井然總是很忙,忙著世界各地到處飛,忙著參加各種比賽和表演。而羅浮生似乎也很忙,偶爾幾次兩個人之間的交流雖說都是由羅浮生挑起的,但對話框的時間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雙方都隔著十天半個月才回上幾個字。
“你總是會來看這些畫展,那你有想過會將自己的畫展示出來嗎?”井然慢悠悠的走著,用很小的聲音詢問著羅浮生。一轉(zhuǎn)眼卻看見對方眼睛都釘在一副山水圖上。
井然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點頭“雖然我不是很懂這些,不過這并不妨礙一個門外漢覺得這個藝術(shù)很驚艷?!?/p>
“是啊,這是內(nèi)蒙古的烏拉蓋草原,我曾經(jīng)去過哪里,一切肉眼所見的風景永遠比畫像和照片來的更震撼人心??晌覅s在這幅畫中看到了力量?!?/p>
井然扭過頭看著羅浮生眼里的震撼,認同和熟悉,他似乎覺得自己開始讀懂了一點羅浮生。
“你很喜歡旅游嗎?喜歡去看這些風景。”井然開口問到。
“并不是,其實不瞞你說,我參加了一個社團,但他們經(jīng)常會去各種地方寫生,所以我也會跟著去。”羅浮生說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目光也從剛剛那幅畫上收回來。
“烏拉蓋草原…也是你們一起去的嗎?”
“我自己去的。”羅浮生說著,又瞥了一眼那幅畫,而后又收回眼神“我空閑時間并不是很多,畫室里會有很多學生等著我授課。我只有節(jié)假日的時候才會有時間跟他們一起。但我并不是很喜歡在節(jié)假日里寫生,因為人太多了。所以我偶爾會請假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出去,但很少機會,我并沒有那么多時間?!?/p>
“你這么喜歡畫畫,你為什么不選擇當一名畫家呢?”井然有些疑惑,他總覺得人就是該為自己熱愛的事物活著的??闪_浮生好像這么做了,又好像有什么東西困著。
“害,畫畫是賠錢的手藝啊。現(xiàn)在還好,我還能有點機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前的我,哪里只能顧著自己啊?!?/p>
羅浮生話沒有說完,但井然已經(jīng)全然明白了,也明白了上次羅浮生自我介紹時說的那些話了。
看完畫展之后,羅浮生帶著井然去了隔壁一家老飯館吃飯。
“也不知道在這些地方你能不能吃的慣,但這里味道超級棒的。絕對是你想要的味道?!绷_浮生說著,從桌上的紙巾盒里抽出幾箱紙巾擦了擦井然面前的的位置。隨后又熟稔的跟老板娘點了幾道菜品和酒水。
井然發(fā)現(xiàn)越和羅浮生相處,就越是能發(fā)現(xiàn)自己同他的相向性。就比如羅浮生點的這幾道菜,并不算家常菜,但又頂不上名菜的排場。味道比不上五星級酒店,但卻有種莫名的感覺。
還沒等井然開口,羅浮生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掛了電話,羅浮生一臉歉意的朝井然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院長讓我回去授課呢。今天沒請假,偷偷溜出來的?!?/p>
送走羅浮生,井然看了看飯店的招牌和裝修,又盯著對面的藝術(shù)館看了一會,才招手招了輛計程車回了住處。
三.花田
又是一年過去了,井然全世界到處飛,也鮮少有跟羅浮生見面的機會,兩個人都只是在社交軟件上偶爾問候幾句,彼此的交流還沒有移動營業(yè)廳發(fā)的短信多。
井然看了看通訊工具里的上一條消息。還是一周前羅浮生問井然什么時候回來。
井然想了想,敲了兩個字發(fā)了出去,又收回手機,看著眼前首都機場門口來來往往的人?;蛑胤昊螂x別,他們大都喜極而泣或是淚眼婆娑,對于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即將分離的難受。井然總是讀不懂他們的這些情緒。
但突如其來的意外總是能夠讓人們對于一些習慣的事情展現(xiàn)出情緒變化。
就比如馬路對面剛下計程車的羅浮生。
井然愣了愣,推著行李車走了過去。
“你怎么來了?我不是才給你發(fā)消息嗎?”
“我猜的,我看了你的表演,又向伯母詢問了一下你的行程,想著你這小半個月都不用飛了,總是要回家一趟的?!?/p>
“我表演三天前結(jié)束的,所以你是這幾天都有來這里等我嗎?”
羅浮生接過井然的行李車,沒回答。
井然愣了愣,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九歲的年輕人,依舊是平靜地面孔,只有耳廓上的泛紅能看出他此刻不好意思的心情。井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甚至覺得此刻唯一合理的比喻就是他走遍了異國他鄉(xiāng)的所有角落,終于在最不起眼的店鋪里,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琴弦。
羅浮生招過剛剛那輛計程車,將井然的行李都放進了后備箱,又打開后座車門讓井然坐了進去后,自己才上了車給司機報了地名。
“先不送你回家了,帶你去一個地方?!?/p>
羅浮生這么說,井然也不問,他知道對方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和心意,他尊重著并且期待著。
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即使因為塞車的緣故,但這無論如何都并不算上什么令人愉快的體驗。
? ? 羅浮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拿出井然的行李,循著井然的目光看了過去,好在對方只是盯著眼前的房子打量,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神情。
“這里是我家老宅,最近才住回來?!?/p>
話雖這么說,但打開門,井然卻感受到了滿滿的生活氣息,并不像只住了很短一段時間的樣子。整個房子什么都是完全具備的,并且莫名的跟他很搭,甚至跟重新裝修過一樣。
趁著井然打量的功夫,羅浮生已經(jīng)將井然的行李放在了客廳里,并打開了暖氣。
察覺到羅浮生已經(jīng)休息的差不多了,井然才轉(zhuǎn)過頭,用目光詢問著羅浮生。
為什么突然間帶我來你家里?
羅浮生放下杯子,拉著井然的手噔噔噔就上了二樓,打開了最里間西邊的門。
房間里掛滿了羅浮生的畫,有很多井然見過的風景,也有許多井然叫不上名字的地方,還有烏拉蓋草原。
“其實這么多年來我也都有一直在畫,我熱愛它,或許我曾經(jīng)沒有機會全身心投入它,可我現(xiàn)在有機會不是嗎?我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我喜歡畫畫時的我,我享受著我因為這件事情身體里迸發(fā)出來的光芒和力量?!?/p>
井然有些愣怔,霎那間,他的腦子里全都是自己琴房的樣子。多少都是他十分熱愛的事物,他也為之向往和夢寐。他轉(zhuǎn)過頭,看著羅浮生,對方也正好看著他,眼睛里滿是星光。有些什么想法突然在井然的腦子里跳了出來。
有些事情正朝著未知的充滿期待的方向發(fā)展著。
羅浮生又帶著井然下了樓,從后門進了花園。
一入眼的便是巨大的玻璃花房,和花房里一片的白以及星星點點的黃。
井然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是一片雛菊花海。
“因為是冬天,所以我就做了一個恒溫花房來養(yǎng)著它們。這里原來是一片菜地。被我挪了出去,你看,菜地他為花田犧牲了很多,都瘦了。”羅浮生輕松的跟井然說著這些事情,井然卻好像突然看到了羅浮生除草種花澆水的樣子。包括那片菜地,至少它算不上十分犧牲品,它也被保留了。
在物欲橫流,步履飛速的時代,該有多熱愛生活才會去耕一片菜地,種一畝花田。
“我知道你…”羅浮生還準備說些什么,就被井然突如其來的吻封住了聲音。說來也是好玩,兩個人加起來都該八十歲了,結(jié)果連個吻都不會接,只有彼此胡亂撕咬著,牙齒碰撞著。
花房外面空蕩蕩的,方圓十里之內(nèi)竟只有他們這一家住戶。天已經(jīng)黑了,星星都出來了,羅浮生裝在花園附近的幾盞路燈也亮了起來。
花房里面,初次體會愛欲的兩個人早已經(jīng)滾在了花田中央。
井然扯下自己的領(lǐng)帶和襯衫,雙臂勾著羅浮生,眼神迷離的盯著天花板。
他好像在用盡全身力氣表達自己,直勾勾的盯著羅浮生“如果是你的話,我愿意奔赴這一場荒唐。”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身上都沾滿了雛菊花的味道,羅浮生才抱著井然進了房間。
等到羅浮生給井然洗漱完畢,井然又有了清醒的模樣。
羅浮生看著井然身上充滿愛欲的痕跡,有些不好意思,只埋頭緊緊的抱住井然,像是要把他揉碎在自己懷里。
“其實還有一個驚喜,你現(xiàn)在就想看嗎?”羅浮生抬起頭,身體湊近著去盯著井然的眼睛,眼神里都是溫柔。
“你帶我去吧?!?/p>
井然扶著羅浮生爬了起來,走的有些吃力,就被羅浮生打橫抱了起來帶進了畫室對面的房間。
羅浮生將井然放在鋼琴椅上坐下。“我知道你是小提琴家,但藝術(shù)都是相通的,我不懂小提琴,所以我只買了一架鋼琴。你看周圍墻上,那么多格子,我希望它們能很幸運的擁有裝滿你小提琴的機會?!?/p>
井然環(huán)顧著整間房,除卻一面墻被改成了落地玻璃床之外,其余三面墻都裝滿了小格子,像是在等待自己的王回歸。
一瞬間,井然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咕嚕咕嚕的填滿了,有些脹脹的。那份感情像是不滿意被封住,還想要溢出來。
“我的王子殿下,你愿意成為我合法的終生伴侶嗎?”
剛剛同他坐在一起的羅浮生不知何時已經(jīng)單膝跪在了地上,還從身后掏出了一束雛菊花,最中間的那朵花蕊上掛著一枚戒指,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