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的黎明》【第二十七章 懦弱】

林中木屋的壁爐火焰靜靜地躍動著,室內(nèi)的溫暖空氣讓玻璃蒙上一層水霧,在晶瑩中倒映出搖曳的光影,恬靜祥和的色彩在每個人的臉上輕輕晃動,配合著細微的鼾聲回蕩。自從“復(fù)活”以來,連續(xù)戰(zhàn)斗的貝拉沒有機會好好休息,在等待女王夢游歸來的片刻間,她抵抗不了襲來的倦意,枕在西琳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指尖輕柔撥弄那銀色的發(fā)梢,安詳?shù)膫?cè)臉上更能現(xiàn)出昔日的影子。
“……有時,我真的會想,是不是崩壞意志……將她的‘靈魂’注入到了這里?!?/p>
在寧和的氛圍中,注視著這一幕的奧托與符華都難以表述,他們同樣是第一次遇見如此獨特的崩壞獸。貝拉對人類沒有本能的敵意,一切聽從西琳的安排,性格與資料記載的那個女孩一樣,軟弱而且自卑。貝拉仿佛是西琳的影子。
“因此,我更不能原諒崩壞意志,它竟然如此操弄我的朋友的靈魂,把她變成扭曲的姿態(tài)。”
“扭曲?說得對,崩壞獸是一種扭曲的生命形式,”符華閉上眼,不再看那擁有龍鱗龍尾的異形少女安睡的模樣,“不過,能從姿態(tài)中看出她對自己原本形態(tài)的渴望。我活了這么久,第一次知道崩壞獸可以化作人形。”
“說起這個,死之律者的力量不能剝離出人類基因成分嗎?”奧托更關(guān)注技術(shù)性問題。
“我不知道,貝拉的基因組很復(fù)雜,我分辨不清。”
“……”奧托瞥見披著毛毯的西琳右腕處污染的純黑之色,不由得別過視線,“興許你對她坦率一點會更好——或者說,你覺得對她好是對以前的那個她的傷害嗎?”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西琳捂住右腕,惶惑地看著奧托。
“我制造過卡蓮的克隆人,我最開始的感覺應(yīng)該和你現(xiàn)在感受到的一樣。”
西琳攏了攏領(lǐng)口處的毯子,“……后來,你感覺怎么樣?”
“因為她們都不是她,活下來的都成為了另外一種人,”回憶孫女的面容,奧托暗暗捏緊了十指,“或許,你最終不得不接受貝拉已死的事實,但是她轉(zhuǎn)世重生、蘇醒記憶來陪伴你,你會逐漸將她視作不同的個體,然后慢慢接受她走進你的生活,還有你的心靈……”
西琳最開始是想否認的,但還是遵從內(nèi)心的指引,“你說得對,可能……確實如此。”
“——你還能支撐多久?”符華冷不丁的質(zhì)問中斷了兩人的經(jīng)驗之談。
西琳捏捏失去知覺的手腕,苦笑道:“最多一會兒?!?/p>
貝拉的軀體慢慢飄向奧托那邊。
“請帶她去找導(dǎo)師?!?/p>
懷中就是少女的體重,與審判級崩壞獸毫無關(guān)系,奧托沉默了半晌,然后鄭重點頭。
“我來切除,跟我走?!奔热粵Q定了行動,符華立刻起身。
“好……”
黑斑蔓延到了上臂,即將越過肩膀,西琳壓著掌心的疼痛處,跟在符華身后。
一切,似乎與五百年前沒什么區(qū)別,奧托又一次目送。
木門打開,聽著噔噔噔的木頭踩踏聲遠去、消失。
奧托打開通訊器,準備聯(lián)絡(luò)在巴比倫塔進行善后工作的雪狼小隊。
那一刻,他幡然醒悟:
“這樣的電話,我未來還會打很多次吧……”
?
兩人一直向人煙稀少的南部山岳地帶走去,直至西琳再也走不動,跪倒在地。
“我……我、我快壓制不住了,它、它想控制我的大腦……”
引路的符華轉(zhuǎn)過身來,依舊是冷若寒霜的面龐,比西伯利亞的冰雪更加蒼白。
“它想讓你做什么?”
“我不清楚……可能是攻擊您,還有阿波卡利斯叔叔……”
“那你直接動手吧,不必壓制了,任由它來吧?!?/p>
“等等、您在說什——”
符華輕輕踢了一腳。
在卷起的狂風與炸裂的音爆中,西琳消失在原地,大地犁出一道深痕,席地的狂飆從中撕開了一片灌木與針葉林,緊接著是一記沉悶的“嘣”,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十多公里外的雪山峰頂突然削掉了一截。
微微屈膝,縱身跳到山頂上足球場大小的蛛網(wǎng)裂紋中央。
“……咳咳咳,為、為什么要攻擊……”
煙灰有些嗆人,符華料想剛才的奇襲應(yīng)是被空間靜止部分抵擋了。
“我是根治療法支持者,而且這里才是我們原本要走到的目的地。”
“……哎?”
符華抓住西琳的手臂,將她向上空高高拋起,物質(zhì)與空氣高速摩擦產(chǎn)生離子電荷,橘黃色的光耀飛升天外。之后,舉重若輕的小巧一躍,跟上空中飆升的軌跡,以如影隨形的一招踐踏刺入地表,只不過對方提前通過崩壞能感知躲過了這一擊。
符華在真空中逼音成線,與環(huán)形山陰影中的西琳交流。
“既然都到月球了,可以輕松點,不用顧忌次生災(zāi)害了?!?/p>
“——為什么呀?。肯扇?!”西琳完全不明白為何要戰(zhàn)斗,她背靠陰面躲在死角中,“不是說切除手術(shù)嗎?”
“這就是手術(shù),西琳?!睙o機質(zhì)的聲音聽上去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
踢飛腳邊的砂石,將數(shù)公里外的環(huán)形山挖出一道缺口。
“你先做好反擊的準備,再來出聲暴露自己,”符華慢慢走向月球表面撕裂的豁口,松開雙排扣灰色風衣的前襟,拉緊黑皮手套,“來,試著攻擊我看看。”
“……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不得不做了,仙人!”
熾烈的火焰從暗影中席卷而出,滔天的火海頓時將符華包圍。
“你認真一點,”符華左腳邁前半步,重重一踏,卷起的氣勁將萬度火光驅(qū)散,逼退到數(shù)十米開外,“這是真空,不能直接用炎之律者的力量將空氣改寫成等離子體,但竟然不針對我的肉身使用超自然發(fā)火,而是在體外制造無意義的火焰——別低估對手,西琳?!?/p>
“直接點燃本體,您會死的!”
“我說了——”符華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在西琳的空間感知中,符華的質(zhì)量與萬有引力忽然不存在了,“發(fā)生什么了?”當大腦還在搜索可能的原因時,思維甚至顯得遲緩了,只聽身后傳來幽然的嘆息:“——別低估對手?!?/p>
刺穿胸膛的手刀從心臟瓣膜上切下了律者核心,剎那間,西琳的意識就中斷了。當五感再度啟動,西琳迷迷糊糊地以為自己沉沉睡了一覺,但身后自己原本的肉體癱倒在那里,生冷地告訴她,根本沒有那回事——她的確是死了一次。
符華無感動地甩掉指尖的鮮血,淡漠審視新再生的西琳。
“別在對手面前露出怯弱的神情?!?/p>
“等——”
手刀一橫,殘缺的身體緩緩倒下。
再生頭顱花費了大概1.5秒,西琳再度驚醒。
“到底是為什么——”
“——我已經(jīng)殺了你兩回了,你還要問理由嗎?”符華指了指腳邊的人頭,意在說明自己對她做了多么大的惡事,“我不喜歡你,西琳?!?/p>
“……?”
“不要把不解與委屈寫在臉上——平心而論,我不認為你是預(yù)言之女,你也是不應(yīng)該成為救世主的那種人。”
“什么?”西琳此時此刻才恍然知曉戰(zhàn)斗的原因,“您……原來您與導(dǎo)師的看法……”
“你的過去太成問題了,還有你的性格。”
關(guān)于性格,西琳不止一次被人指摘,甚至連導(dǎo)師都提起過。這點在某種意義上也算西琳的禁忌,與“尸體”一樣構(gòu)成內(nèi)心惶恐不安的誘因。如今,符華再度提起,似尖刀刺傷少女的心靈。她為此自卑,但越是自卑,就越是體現(xiàn)出性情的懦弱。
“如果你是預(yù)言中注定毀滅崩壞的人,那么你懦弱而極端的性格就是天然的缺陷,因為你沒有安穩(wěn)幸福的童年——天命女武神大多出身貧寒,許多都是孤兒,有著與崩壞的血海深仇,但你不同,作為救世主你的內(nèi)心充滿對生命的不安全感,還有一些多余的情感——”
漆黑的眸子似乎洞徹了怯懦的心靈,西琳不禁退了半步,捂住胸口。
“怯弱、畏懼死亡,害怕失去,這些都是崩壞滋生的溫床,就連女武神都必須舍棄的某些情感弱點,你都通通保有。你的力量、天賦,加上你的情感,使你的未來充滿迷霧,無從得知導(dǎo)向何方。我不能預(yù)測你的未來,你可能根本不是那個——”
“——可是,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變的!!我會努力克服!”
“……”符華審慎地打量西琳憂郁與彷徨的神色,并決定再次刺激她,“不,你接受訓練時太年長了——況且,你對某個人還懷有不應(yīng)該的感情……”
西琳的面色瞬間蒼白。
“如果你能改投我的門下,我可以教你‘不動’的心法?!?/p>
“不……動?”
“就是抹殺所有感情。”符華古井無波的神色在西琳看來駭然異常,她驚懼地想從那張面具似的臉上找出一絲玩味或嘲諷的笑意來說服自己,世上怎么可能有這等無理由的惡意呢?
“不動的極致,同樣是可以飛升的?!?/p>
“請容我拒絕……我有無法舍棄的感情?!睆母拍钍澜缯賮砹碎L劍“古老月光”,西琳將導(dǎo)師賜予的信物握在手里,她的恐懼是因為有一種無法割舍的眷戀。
“是嗎,太遺憾了。我再補充一點,你對那四十七研究員的愧疚,也是你的弱點,”符華取下手套,收入風衣的口袋里,“不必要的慚愧拖累了你——生物之出生、死亡,不過是概念世界的緣起緣滅而已,一切都是物質(zhì)的流轉(zhuǎn),那些人從具體、有形的皮囊中解脫,無可挽回的事后你還會內(nèi)疚、思念與哀悼……”
銀牙咬得咯吱作響,西琳終于大聲反駁:“不行嗎?。课铱墒怯星楦?、有心的,他們不應(yīng)至死卻因我而死——我為他們悲傷有什么不對???”
“那好吧,我已經(jīng)殺了你兩次了,你試試再挺過四十五次來贖罪吧?!?/p>
哪怕聲線毫無起伏,西琳也感覺到戲謔的意味了。
“誰、誰會束手就擒啊!”
與使用者的意志相呼應(yīng),長劍泛起深黑的瘴氣,這反而令西琳困惑不已。
符華趁機再度消失,但西琳早有準備地調(diào)轉(zhuǎn)長劍,向身后的人影肩部刺去:“不過是五行遁術(shù),盡使用低級的秘儀才低估了我吧!”然而,事態(tài)再度出乎西琳的意料——符華右手的兩根指尖夾住了長劍的劍刃,空出的左手向西琳的頭部揮去。
沒有聲響,拳頭止步于數(shù)寸之外。
并非靜止空氣制造的甲胄,而是空間完全凝固,形成無法撼動的障壁。
“只是拳頭是無法……”
一股勁力猛然沖破了頭蓋骨,闖入顱腔之內(nèi)。
西琳的意識再度陷于一片漆黑。
“第一,防御未知敵人的攻擊時,不要自信滿滿只用一種手段?!?/p>
不過是隔山打牛與空手入白刃的粗淺功夫罷了,符華隨意將西琳的尸體一腳踢開,長劍飄落在地。月球的重力加速度比地球小很多,但西琳還是搶在落地之前完成了再生,單手一撐,調(diào)整姿勢,順勢將長劍再度呼喚到手中。
然而條件反射之后,西琳還是一臉茫然,未弄明白自己是如何受傷的。
“既然如此……”
月球的表面忽然出現(xiàn)了盛大的光團,憑空創(chuàng)造的氮氣被高密度壓縮成電漿體,依靠理、空、炎與風的力量在體表維持一層貌似輕薄,實質(zhì)厚達數(shù)百毫米的高熱甲胄,故意釋放比太陽亮度更高的強光,使人類無法逼視。
顛覆熱力學定律的炎之律者之力,將十萬度的超高溫鎖在鎧甲的表層,凡物只要觸碰就會化作灰燼。如果放在地球上,以此為中心的整個半球都會成為夏天吧,不,甚至地殼會瞬間熔融,高熱體直接突破軟流層向地核直墜。
面臨閃光與高熱戰(zhàn)術(shù)的符華,嘆了口氣,閉上雙眼。
“我上了!”
靜謐的瘴氣與長劍的深淵之息互相纏繞,化作漆黑的螺旋,吞噬了甲胄釋放的強光。
符華大概猜得到西琳的戰(zhàn)術(shù),以強光令肉眼無法看清動作,同時由于包裹著死亡瘴氣的劍刃不能觸摸,所以在只能使用崩壞能感知,預(yù)判彼此動作的前提下,作為崩壞之女的西琳當然在信息獲取上更勝一籌。這是取得領(lǐng)先優(yōu)勢的基本戰(zhàn)術(shù)。
死亡的濃霧覆蓋了大半個月球,濃霧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在西琳的感知范圍內(nèi)。
“很好,上仙在試圖隔絕瘴氣,”西琳全神貫注于應(yīng)對來自土遁術(shù)的奇襲,“土遁只能從泥土中消失與出現(xiàn)——”悄悄將周身的巖石固定,在空間中設(shè)下雙重障壁,就像神州古代大城市的內(nèi)城墻與外城墻一樣,距離自己最近的土塊其實被空間障壁雙重擠壓,只要符華出現(xiàn)就會立刻縮緊,制造空間的牢獄。
“第二,在動手前,不要提醒敵人?!?/p>
在黑霧中,符華突然從幽暗的真空中閃現(xiàn),將飄蕩的死亡視作無物,右手徑直抓住了長劍的強劍身,握緊了靠近十字護手的那一半劍刃。
“怎、怎么能直接抓?。 ?/p>
西琳比符華還擔心瘴氣的威力,她想催動瘴氣,卻已來不及了。符華奮力一扭,長劍倒轉(zhuǎn)一劃,毫無滯塞地貫穿了炎之鎧甲,頓時黑霧消散,光輝黯淡。尸體再度撲倒在地,符華伸手將已瞬間再生好的下巴捏住,指尖夾住柔軟的舌頭,把西琳提了起來。
“第三,秘儀不是無解的,你要明白‘鋼’之秘儀的防護是有界限的。”
以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鋼鐵之軀出名的英雄中,無論是阿喀琉斯(Achilles)、齊格飛(Siegfried),還是巴特拉茲(Batraz),都擁有類似“罩門”的虛弱部位。說到底,大概是因為作為秘儀起源的神話,并不認為消化道仍然是體表吧。
當焰風直接從口腔灌入體內(nèi),只能保護身體外圍的秘儀之力對此愛莫能助。
“咳……咳咳——”肺葉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整個呼吸道與消化道都被碳化了,積壓的熱力無法通過再生排出,水分子被高熱分解,西琳差點嘔出氫氣燃燒的藍色火焰。在腹部與胸口,灼熱的力量四處亂竄,靜謐寶石讓上皮組織不斷再生,感知痛覺的神經(jīng)持續(xù)恢復(fù),為西琳帶來綿延無盡的劇痛。
“啊啊啊——啊啊,住——”
無法忍受的激痛讓西琳滿地打滾,火焰甚至通過鼻淚管鉆入鼻腔與眼瞼,盡管晶狀體仍然受到鋼之力的加護,但灼燒視覺神經(jīng)的高熱讓視野忽明忽暗——再生力與熱力在彼此對抗,其結(jié)果就是渾身燒傷的痛感永遠維持。
一般而言,對于三度燒傷,燒傷會累及皮膚的全層,此時痛覺消失。極嚴重的燒傷,往往不會疼痛,這可能是生物進化過程中形成的自我憐憫吧??上?,西琳此時享受不到了。
“第四,要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要任由它發(fā)動?!?/p>
持久的痛覺攻克了脊髓,肉體失去掙扎的力量,撲倒在地的額頭被符華抓住。在朦朧的視覺中,冰冷、無慈悲的面容讓西琳心中顫抖。此時,熱力透過枕骨大孔,鉆入了顱腔,大腦受創(chuàng)的瞬間,鋼之秘儀解除了——皮下脂肪與水分沸騰,碳化現(xiàn)象滲透到了肌膚表層,水分熱解的氧氣開始反應(yīng),點點火星從額頭開始蔓延。
“玄鳥散?!?/p>
符華沒有動作,但招式的勁力卻自然而然從掌心爆吐。烈火一閃而逝,席卷了少女的身軀。融合了理之律者與死之律者力量的西琳,即便在無意識中也能創(chuàng)造物質(zhì)與細胞,可謂是某種意義上的不死之身,但此時此刻,創(chuàng)造的有機物不斷成為火焰的養(yǎng)料。原本只是額頭的小火苗,但隨后猛烈擴散到全身。
肌肉組織扭曲蜷縮,人體化作了昌盛的火炬。
“別大意,我的火焰沒那么容易消失,不燃盡目標是不會停息的……你試著通過再生力把火焰控制在皮膚,不要讓痛覺神經(jīng)恢復(fù),但要讓結(jié)締組織與肌肉組織保持功能。”符華散去掌心的火焰,注視著在火中緩緩皺縮、變小的人影。
超自然的火焰寂靜地燃燒,在真空中沒有一絲聲響。在萎縮到原本一半左右時,尸體就不再減少體積了,此時應(yīng)該是再生與消耗恰好相抵的平衡點。符華茫漠地觀察著,面上既沒有擔憂,也沒有憐憫,只是仔細審視著那塊“燃料”的輪廓與變化。
“只有這種程度?”
符華轉(zhuǎn)過身,決定拾起跌落的古老月光。
“……別碰?!?/p>
依言停下動作,符華更想看看西琳做到了什么地步。然而,與她的構(gòu)思有點不一樣,少女的嬌軀突破了紅蓮的裹衣,從爆燃的焰色中伸展而出。并非控制再生力將火焰維持在不影響感官的程度,而是以更快的再生速度,在火焰點燃更多細胞之前就再生完畢——確實,火焰忠實地燃燒,并燒盡了自己附著的部分,但在高溫導(dǎo)致氧化反應(yīng)、分子結(jié)構(gòu)破壞與電子轉(zhuǎn)移之前,物質(zhì)的創(chuàng)造與細胞的分裂就已經(jīng)完成了。
“……荒、荒謬!竟有這種再生速度!”符華都不禁怔住了,她完全能理解原理,但細胞層面的再生比分子、原子層面的化學反應(yīng)更快,即便是她在短時間內(nèi)也難以接受有誰可以做到,“終焉律者……都做不到這種事……”
“原來……您還是上紀元的先驅(qū)者?!?/p>
再生肉體后,西琳創(chuàng)造出單衣為自己披上。
“您有與終焉律者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所以,才和我戰(zhàn)斗吧?”
符華感覺西琳為自己腦補出了什么不存在的情節(jié)。
“——那我、更用力一點也沒關(guān)系吧!”
抬手之間,長劍隔空移動到了手中,與符華一模一樣的秘儀,西琳消失在大地之上。雖然丟失視野,但對符華這等以“氣”感知外物的絕世高手而言,影響并不嚴重。
只見符華凌空一躍,急速翻身,在空中倒轉(zhuǎn)向下,探手一抓,直取長劍的劍尖。
西琳從正下方鉆出,長劍挺腰上舉,直直透過了符華勢如閃電的爪功。
空間錯開之后,在光學環(huán)境中扭曲的長劍直刺向符華柔軟的腹部,作為艦長早年的武器之一,空間障壁與一般的鋼之加護是無法抵擋它的鋒銳的,但符華比西琳的身材更高,手腕更長,這就是一點微妙卻關(guān)鍵時刻具有決定性的優(yōu)勢。
錯開的攻擊似乎意味著以傷換傷,但厄琉西斯秘儀會取消一切致命傷,保持施法者的不死性,再加上不可思議的再生力,似乎根本不用懼怕任何攻擊,本應(yīng)是這樣的……然而,先一步湊近對方身軀的符華的掌心,釋放出輝煌、熾熱的紫色電光,如大海洶涌咆哮的雷霆產(chǎn)生沖擊力。在離上腹還有半寸之距時,長劍伴隨著主人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出。
“西琳,你是屬于天賦不錯,但在戰(zhàn)斗時不喜歡思考,由著性子與靈感來的類型,實力發(fā)揮根本不穩(wěn)定。不思考后面的戰(zhàn)術(shù),打到哪里算哪里——這只會讓你不斷在膨脹與吃虧之間來回擺動?!?/p>
環(huán)繞周身的雷霆如舞動的紫蛇,符華垂袖而立,漫步靠近。
“……原來掌中雷威力這么大嗎?”腹部的再生速度因為雷法的效果而大大減低了,數(shù)秒之后仍然能看到大片焦黑的皮膚,西琳不是沒有在艦長的指導(dǎo)下修行東洋道教系的秘儀,但“掌中雷”據(jù)她所知,只是用以發(fā)出雷音、震懾目標、破除幻象的小手段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釋放雷霆的攻擊術(shù)法。
“如果在月球讓上仙使用五雷正法就糟糕了,必須搶先一步!”
這一次,在防御端西琳不敢怠慢,不止是崩壞能應(yīng)用的空間障壁與流體裝甲,超高溫甲胄也用上,甚至在體表加持了冥河斯提克斯之加護與厄琉西斯之秘儀,唯有強光與死亡瘴氣似乎根本無效,便免去了這兩項贅余。
崩壞能與秘儀的雙重庇護,這是西琳以前根本沒考慮過的戰(zhàn)斗方式。
口誦真言(mantra),模擬天神本尊做出法?。╩udra),黃金的雷電從此不可見的三十三天之忉利天而來,天神之王因陀羅的雷電包覆在劍上。面對施施然閑庭信步的符華,西琳對這樣的輕蔑感到不忿與委屈,高高躍起,從上而下的雷光如瀑布宣泄而下。
“西琳,你是認定我只會神州本土發(fā)源的秘儀嗎?Om Indraya svaha……”
符華后發(fā)先至,緊隨著西琳的高跳。在半空中,一記橫切的手刀將雷光從中斬斷,紫色與金色的雷蛇在右臂上彼此攀附,交錯的光芒照亮了西琳茫然、詫異與驚恐的神情,但是正面作戰(zhàn)難以突破銅墻鐵壁的防御。
腳下輕微一動,符華出現(xiàn)在西琳的后方:
“第五,佛教密宗也傳入了神州?!?/p>
前一次因為黑霧遮蔽了視線,西琳未能看得分明,而這一次面對面發(fā)動,不可能還認不出來,畢竟西琳也學會了這種秘儀——縮地。晉代葛洪《神仙傳·壺公》載:“費長房有神術(shù),能縮地脈,千里存在,目前宛然,放之復(fù)舒如舊也。”
“這不是旅行用的秘儀嗎?!”
所謂五行遁術(shù),遁,逃避也,換言之就是特殊的逃命方法,并非戰(zhàn)斗用;縮地術(shù),云游之法也,同樣不是戰(zhàn)斗用。對于西琳而言,按秘儀的功效與適用場合分門別類,使用時方能有所取舍,可惜,這一點反過來限制了西琳的想象力,從未思考過白刃戰(zhàn)時的需要。興許,這也不能全怪西琳未活學活用,四年來她博聞強識、進步神速,掌握的秘儀近百種,若是一一像符華那樣深刻掌握并運用自如,委實不可能。
說時遲那時快,西琳頓悟到原來縮地術(shù)還能這么用的瞬間,符華對準背后崩壞能防御薄弱的部位,手刀直直刺下,雷法與真言咒制造的雙重打擊攻入五臟六腑,麻痹了肌肉。
不等輕飄飄的肉體墜落而下,符華便翻身來到上方,調(diào)整姿勢,施展千斤墜的功夫轟然踩下,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與遮天蔽日的濃煙,月球新添了一個隕石坑。
“……不對,目標軟綿綿的,沒有‘鋼’的觸感?!?/p>
“——正是如此!!”
從虛空中,西琳忽然闖出濃煙,右手的長劍纏繞著青色的雷火。五雷正法的力量與未知的雷電再度激烈碰撞,一股巨力從掌心傳遞到肩膀,符華為對方不可思議的崩壞能儲量暗暗咋舌,運轉(zhuǎn)功力,身體一輕,飄然離開了地表,向外太空電射而去。
“瑣羅亞斯德教的雷電就沒辦法了?明明祆教也傳入神州了呢!”
不理會西琳的嘲諷,符華專心致志于卸力,但真空無處借力,只能越飛越遠。此時,一顆明亮的行星讓符華產(chǎn)生了靈感。還有四年就會發(fā)生“金星凌日”的現(xiàn)象,屆時金星距離地球最短,而現(xiàn)在那顆啟明星在盛大的太陽之光中,反射著淡金色的光。微微調(diào)整身姿,跨越四千多萬公里的距離,符華向金星追去。
然而,以空間移動進行追擊的西琳更快,瞬間出現(xiàn)在符華的跟前。迫不得已,兩人再度進入了白刃戰(zhàn)的距離。真空中沒有媒介,無法發(fā)動遁術(shù),而縮地術(shù)彼此都有防備。在崩壞能的感知力上,西琳自認天下第二。近距離作戰(zhàn)時,符華的一舉一動都能感知,甚至預(yù)知動作的軌跡與力道,盡管武藝上完全不是對手,但西琳以崩壞能感知作弊的技巧是超一流的。
正因為優(yōu)勢如此之大,當陷入膠著時,西琳的心態(tài)更容易急躁。
無論是空間切割,超自然發(fā)火,還是流體創(chuàng)造,符華都能以毫厘之差躲過,尤其是劍刃斬擊,以手背敲擊劍脊撥開攻擊的高超技巧,從西琳的劍勢中獲取了動力,向金星靠攏。斬擊需要切割垂直貫穿人體軀干的中線才能造成最大傷害,劍術(shù)此等武術(shù)技巧,符華無疑遠在西琳之上,因而與其說西琳用作弊法追上了符華,毋寧說作弊也只能勉強在符華面前支撐而已。
然而,符華也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那就是西琳在月球上是如何躲過雙重雷電,并在煙霧中展開反擊的??粗A一邊思考,一邊縮地閃避與招架劍刃,被虐了那么多次的西琳也漸漸打出幾分火氣。面對更多瑣羅亞斯德教的秘儀,符華不得不放棄保存實力的想法,采用道教系的術(shù)法加快速度。
太陽系中,作為背景的群星與太陽的光輝如此耀目,八大行星只不過是海岸砂礫,難以覺察,但在靠近金星與地球的公轉(zhuǎn)軌道面區(qū)域,兩道急促的流光互相追逐,時而彼此碰撞,時而彼此疏遠,追天之行超越了時間與速度。
嚴格來說,秘儀并非增加物理學上的速度,而是直接縮短抵達目的地需要的時間,因而經(jīng)典物理學角度的機械能并無變化——正因如此,符華與西琳擦肩而過時,激烈的交鋒才沒有引起更大的能量激蕩。四千多萬公里的距離,電磁波都需要一定的時間,而在星際間互相追逐的兩人輕而易舉忽視了這個限制。
那淡金色的“維納斯”在視野中漸漸放大,與地球的體積和質(zhì)量都相近,但地質(zhì)地貌遠遠不同。九十倍標準大氣壓的大氣層、四百五十度以上的地表高溫,還有百分之九十五濃度的二氧化碳,根本不適合人類生存。不過,超凡的兩人直接無視了這些,一邊受到金星引力的牽引,一邊在大氣圈中進行著立體的交鋒。
以昏黃的大氣作為背景,深紫與鮮紅的兩道流光交纏,堪比液體阻力的濃密大氣未能造成絲毫影響,卸開的力道也足以激蕩大氣。西琳能預(yù)知對方的動作,而經(jīng)驗豐富的符華也是一樣,不動感情的內(nèi)心宛如精密的機械,精準預(yù)測西琳的劍道。
在諳熟彼此的招數(shù)之后,互相感知預(yù)判的兩人越來越接近一個悖論:
西琳預(yù)知符華裹挾著雷法之力的拳掌攻擊自己的心口,緊跟著轉(zhuǎn)變劍道,而符華也因此轉(zhuǎn)變架勢,重新選取攻擊目標——兩人在電光火石間誰也沒碰著誰,看去就是不斷揮空。攻敵必救的策略導(dǎo)致雙方只能不斷擺出起手式,然后又收回,接著又做出下一個起手式。
金星濃郁而昏沉的大氣讓視覺效果越來越差,最后令兩人干脆閉上眼睛,不斷進行細致入微的感應(yīng),戰(zhàn)斗變得渾如在意象世界的地步。但是,符華必須率先打破這個僵局,因為她的感知力不如西琳。
顏色相近的雷霆碰撞,掌心都觸碰到了一起,比昏黃大氣的自然雷電更輝煌、強盛,激烈沸騰的熱量攪動著如大海的云層,翻涌起巨大的波浪與漩渦,哪怕在地球的天文射電望遠鏡上也清晰可見。不斷壓抑的力量終于爆發(fā),在貫通天地的雷霆之樹海中,符華與西琳各自受到?jīng)_擊震飛,兩條流星在大氣中劃出明亮的軌跡,分別墜向距離上千公里的兩處。
然而,已經(jīng)熟悉對方崩壞能的兩人基本不受空間的限制,遙遙隔著地平線的兩端,緊貼著赤紅大地的火焰卷地而來,與爆發(fā)的熔巖和硫化氣體一道,沖起熾熱的烈風與怒濤,在金星球面的切角頂點處轟然相撞,只有數(shù)億年歷史的脆弱玄武巖地層被這兩股偉力摧枯拉朽地撕開,裸露出下方翻滾的熔巖層。
沒有板塊構(gòu)造的星球地表直接裂開,形成綿延數(shù)千米的鴻溝。
緊隨那超音速的烈火疾風之后,突破爆散的沖擊波,兩人徑直突入這極端殘酷的溝壑之間。密密麻麻如參天樹海的龍卷風接地,吹起不可思議的數(shù)百度的硫酸雨,不過符華周身如大氅飄揚的火焰將其盡數(shù)蒸發(fā),并將隱藏在龍卷之中的巖盤燒成飛灰。
忽然,溝壑中的熔巖釋放熾烈的白光,由于違反物理常識的超高溫,電子紛紛脫離原子核的吸引,大量的硫元素在空間之力的牽引下彼此融合,隨后更多、更輕的原子核也參與進來。頃刻間,轟然升騰的蕈狀云在金星表層炸裂,抵達的瞬時溫度超過億度,半徑超過四千米的火球直接沖撞橘紅色的天空,將疾風形成的上百條龍卷吹散。
此時待在哪怕一千公里外也能瞻仰這凡人難以想象的力量與偉業(yè),強烈的核反應(yīng)光足以讓方圓五十公里的人類失明,超音速的爆炸波將飛揚的塵埃與碎石吹飛。震蕩波通過類似軟流層的巖漿地幔遠遠擴散,甚至傳播到金星的對跖點,引發(fā)明顯可感的地震,還有火山帶更多的巖漿噴發(fā)。
“……再打下去會摧毀這顆星球,”西琳感受到核爆的蕈狀云已超過五十千米寬,“必須趕緊結(jié)束……奇怪,從之前開始,右臂怎么就——”話音未落,蕈狀云從圓心貫穿了,一道純白的光耀將后文憋了回去。宛如盤古開天辟地的盛景,符華屹立大地的一拳撕開了天空與烏云,將硫色的濃煙消散殆盡。
律者之力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接下來會是秘儀的戰(zhàn)斗嗎……西琳還不能在戰(zhàn)斗中很好地對種種秘儀運用自如,無法控制力道,也無法任意收發(fā),堪稱熟練的技法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幾種而已。但現(xiàn)在似乎不得不做了,沒有退路,戰(zhàn)斗與否不由西琳決定——白銀的光華從右肩流溢,一直覆蓋到劍身上。
“Claidheamh Soluis……”
“——住手吧!戰(zhàn)斗沒有意義了。”符華放下架勢,垂手而立。
原本打算壓制西琳并逼發(fā)其陰暗面,結(jié)果勢均力敵不得不打出真火就得不償失了。
“說到底,為什么要戰(zhàn)斗我也不清楚……”西琳嘟囔著嘴,緩緩從天空降落,不過她明顯感覺到右臂已揮灑自如,“難道這之中隱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治療秘術(shù)?”而符華反倒沉默不語地望著西琳活動肩膀的這一幕。
“西琳,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定……嗯,堅定不移的懦弱?!?/p>
“……呃,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
“不,不是在批評你,我是在稱贊,”符華合攏手心,這一帶四分五裂的大地隨著她的動作逐漸合攏,兩人從巖漿中飄起,落在堅實的大地上,“西琳,你并未對我滋生敵意,而這正是問題所在?!?/p>
“為什么我要產(chǎn)生敵意?”
“西琳,我殺了你幾次?”
“……十七?”西琳當時哪有心思去暗數(shù)這個。
“二十三。我殺了你二十三次,正常人不應(yīng)該立刻要殺我泄憤嗎?”
“……好像,確實如此?!蔽髁詹桓掖_定。
“你與我皮膚接觸過,知道我體內(nèi)的崩壞獸基因吧,那你為什么不殺我?”符華的話語一針見血,“你害怕?——你害怕錯殺我?就像巴比倫塔四十七位研究員那樣?!?/p>
顫抖的肩膀逐漸岑寂,西琳憂慮地瞄了一眼符華的臉色,苦澀地點頭道:“我……我搞不清誰是敵人了,我真的能決定嗎……決定誰是敵人,然后毫無負擔地殺死它?”
符華閉上眼,似乎在思索,但其實什么也沒有想,原本寧靜的水面泛起了復(fù)雜的漣漪。
“我之前說討厭你的性格,是認真的。但是,我更多的是喜歡?!?/p>
“……喜歡,我的性格嗎?”西琳在幼年時就被指責怯弱,懦弱不堪的性子是缺失父愛與穩(wěn)定的家庭關(guān)系直接養(yǎng)成的,童年對人格的塑造沒那么容易通過教育逆轉(zhuǎn),“可是我自己很討厭……我的軟弱?!?/p>
“不擅自決定誰是敵人,這是正確的。過于冷酷往往無所得,最終離棄正道?!?/p>
符華的語氣頗有幾分現(xiàn)身說法的意味,認識到這點的西琳噤若寒蟬,不敢多問。
“西琳,你確實十分軟弱,作為女武神根本不配。”
不顧西琳的哀慟與委屈,符華繼續(xù)說下去:
“但作為救世主——之前我故意說錯了——你其實應(yīng)是合格的?!?/p>
“您……您說什么?”
“‘崩壞’是類似廣義上‘破壞’與‘墮落’的概念,其物質(zhì)世界的對應(yīng)物‘崩壞能’不僅毀壞器物,還會讓人心墮落。憂郁、恐懼、憤怒、憎惡、悲傷、破壞欲……這些都是崩壞的影子,崩壞意志隨時可以由此趁虛而入——對崩壞充滿仇恨的人生往往是諷刺劇,因為他們距離崩壞意志最近,以復(fù)仇欲望作為動力的人,崩壞意志控制他連一秒都不需要?!?/p>
“意思是說,所有人心中都有崩壞,而負面情緒的生長就是崩壞力量的滋長嗎?那我豈不是……”西琳對崩壞意志畏懼、警戒、敵視的情感是掩飾不了的,被符華這番話嚇得俏臉煞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呆在原地。
“不,你不會傷害其他人,對吧?無法傷害其他人,可能是怯弱;但保護其他人,可謂是善良。在面對崩壞時,這二者沒有背離——你不會傷害人類,這就可以了,世界需要的不是主動向崩壞復(fù)仇的惡鬼,而是絕對不會傷害人類的弱者?!?/p>
一閃而逝的悲傷,西琳在崩壞能網(wǎng)絡(luò)中隱隱覺察。
“當復(fù)仇的怨念留在空白的情感中,遲早會為崩壞意志做成后門。西琳,我希望你永遠不會親身體會這一點?,F(xiàn)在你的情況很好,崩壞意志要控制你,除了強行侵蝕你的心靈與欺騙你之外,別無他法?!?/p>
“……我、我還是第一次被這么夸贊性格?!?/p>
“如果你沒有為情感動那一瞬的殺意,我對你的評價也不會這么高?!?/p>
“嗚哇哇——別說了,請您別說了!”
“安心吧,你是幸福的。與我的戰(zhàn)友不同,你所愛的人不會死去,”符華轉(zhuǎn)過身去,隱藏起面容,“如果你真的不動情感,反而才可怕。只有當是凡人被推上神壇時,下方的凡人才會放心。完全的懦夫不能承擔救世的偉業(yè),但用情至深的善良懦夫可以?!?/p>
“嗚嗚,別說了,求您了……”西琳直想鉆進地縫,把羞紅的臉埋在夯實的土里。
“我身上應(yīng)該聚集了對你而言十分忌諱的要素,但你還是沒有對我下殺手?!北缐墨F基因、高濃度崩壞能、虐殺、無感情、語言羞辱……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很忌諱。“我確信了你的懦弱,還有,你的善良——我沒有見到逆熵盟主,那么他的律者核心被你吸收了,你在愧疚,是嗎?”
“……是的,但我沒有消去諾基安維塔寧先生的意志,他還在這里?!?/p>
西琳輕撫胸口,六合一的融合律者核心在心臟中律動。
“看來我對你的評價還要更高一層。我擅自決定的手術(shù)讓你受苦了,西琳,我道歉。”
符華微微躬身,這使得西琳更加慌張,手足無措地站著。
“請、請不要這么說——我是真的發(fā)火了的!我開始討厭您了、我生氣了!請您不要道歉?!?/p>
“那我收回前言,你的性格我確實很討厭。扭曲也好,善良也罷,不能抵達完美正是人之所在,正是如此,討厭與愛憐是相通的?!?/p>
過猶不及,但在愛憎分明與一味膽怯之間,似乎一味膽怯更好。
這真是諷刺,愛憎分明的人對世事看得更清楚,對情感關(guān)系認識、處理得更恰當,卻在崩壞意志超越人智的命運設(shè)計與陰謀詭計面前,更容易走上“必須”與人類為敵的道路。所謂惡魔最懼怕一根筋的人,恐怕就是這個道理:聰明的凡人終究不能比惡魔更聰明,自以為是的機關(guān)算盡反而會陷進圈套,一門心思對抗惡魔、軟硬不吃的家伙才是最頭疼的。
“所以,正因世上有你這樣的人,才需要我們?!?/p>
“……阿波卡利斯叔叔也說過類似的話,這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朝一日,第一律者被崩壞意志控制,你會殺他嗎?”
這個問題西琳不是沒有思考過,正因?qū)o所得,所以此時才支支吾吾地給不出回答。看著如打霜的花朵低垂的小臉,符華知道這個問題過于簡單而復(fù)雜。
“……別無他法嗎?”
“在必要時刻?!?/p>
“……”
“正因如此,才有我、奧托,還有█████,”符華負手而立,背對西琳,太陽透過橘紅的天穹落下深沉昏暗的日景,稀薄的影子留在荒涼的大地上,“奧托確實是個惡棍,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的目光我們不能達到,但只要有我們一日,某些不得不做的事,就由我們來代勞……譬如,現(xiàn)在——蛇!你還想看到幾時??!”
西琳恍惚間還未明現(xiàn)狀,當符華一聲怒喝落下,有一股勁力從右臂涌起,一路橫沖直撞穿過肩膀與脖子,在右臉上撕開一條長達十多厘米的裂口。仿佛從錦帛里鉆出來的長針,漆黑的虛幻長蛇瞪著鮮紅的眸子,一副猙獰神鬼之像。
“啊……咳咳——這、這……”
黑蛇似乎是從掌心生出,一路鼓起肌膚與肌肉,甚至將右側(cè)的脖頸撐大了一圈,活生生以利齒將右頰咬開,挺立著兩米多的細長身軀。喉嚨被壓迫,說話斷斷續(xù)續(xù),西琳無比驚懼地望著這從自己體內(nèi)竄出的怪物。
“終于出來了——既然無法通過激發(fā)西琳的黑暗面引蛇出洞,那就只好拖延時間到此刻了?!狈A緩緩抬起右掌,左手捏住劍訣,腳踏七星,昏黃的天地中漸漸燃起飛燼玄靈的業(yè)火,全身的輪廓被火光滲透,點點星輝似的火焰自虛空升騰。最初還是虛幻朦朧的火光,隨后不斷凝實的力量扭曲大氣,化作神鳥的實影,在空中盤旋翱翔。
符華全力催谷,勉強將功力推上早已跌落的頂峰,她要使用折斷的神劍切除崩壞。只可惜,符華還是漏算了一點:低估了艦長與西琳的情誼。西琳以驚恐戰(zhàn)栗的目光不斷示意,傳達“快逃”的意志,同時在不受控制的右手掌心中,升起的蓮花隱隱探顯神首的模樣。
“原來……他把梵顱法寶(Brahmashira)也教給你了?!?/p>
至高無上的攻擊系秘儀之一,來源于歷史悠久的印度教秘儀系統(tǒng),在《羅摩衍那》與《摩訶婆羅多》中都提到過,被眾仙與天神限制為不可使用的禁忌之力。如果完全釋放,擁有在字面意義上摧毀宇宙的力量。顯然,西琳沒有抵達那個高度,哪怕崩壞意志強迫她釋放,威力比起完全效果來應(yīng)該微不足道。
一擊必中,一擊必殺。
西琳根本掌握不好此等法術(shù),更遑論收回了。在《摩訶婆羅多》中,大英雄阿周那也只能收回自己的法寶,而不能收回馬嘶釋放的梵顱法寶。
“——強行釋放?”符華將功力完全復(fù)蘇還需數(shù)十剎那,哪怕不足一秒,但仍會導(dǎo)致天差地別的后果。梵顱法寶瞄準在金星的天地之外,遙遙對準了那顆蔚藍色的星球,“撐??!——西琳!撐??!你想讓它把地球粉碎嗎!?”
此時此刻,西琳的意識深處,同樣是生死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
在這凄厲的深淵中,干枯的怨念從中滿溢,這里是從第一次“天外之音”以來匯聚的無數(shù)嗟嘆與悔恨的淵藪,崩壞意志將它們種植在西琳的心間,以時光、思念與命運澆灌,讓罪惡與扭曲的荊棘成長茁壯;以滋生的負面情緒不斷干擾西琳的意識與判斷,將倒映內(nèi)心的“古老月光”染成幽邃的色彩。
在那間別室之前,初次誕生的渴望,還有突破過去后,誕生的迫切追尋某人的依戀,往雙色的混沌中添入誤會的種子,以律者核心作為誘餌令人生的道路分歧,并在視覺中遺留詛咒,以試探撼動對自我的信賴。
在陰差陽錯之中,命運的浪尖必然將少女推送到崩壞意志的血盆大口前。
深淵的最深處,沸騰的惡意形成了磅礴的漩渦,漆黑的巨蛇從中探出頭來,撕咬著少女的身體,要將她完全拖入黑暗之中;一切生靈與文明的惡主人,伸出混沌的臂膀,要將淺游戲水者溺死。在深淵咆哮的狂風中,一幕幕血腥的歷史強調(diào)人類不過是崩壞意志搭建的舞臺上的可悲伶人,所有人被迫全身心奉獻給一場無聊的悲劇,然后無聲無息地匆匆退場。
這是愚蠢而荒謬的故事,是痛苦不堪的旅途,是終歸虛無的死亡,除了為物質(zhì)世界帶來稍許喧嘩與騷動,找不到一點點意義。在本紀元的這一場次上,西琳扮演崩壞的玩偶,在舞臺上翩翩起舞,然后悚然落下。
“不行……我……即便如此,我也想回……回去那里……”
深沉的力量抓住了意識海中西琳的雙腿,哪怕她拼命抵抗,仍不免緩緩滑落。
“我……我不能是你的偶人,我要回去……”
如昏暗洞窟中驚起的蝙蝠,深淵的落穴中激蕩著無數(shù)悔恨記憶,不時刺傷西琳的心。洞口的光輝越來越遠,似乎成為渺茫的歷史,那再也回不去的如夢似幻的四年。人生的前十年是受害者,西琳生而無罪卻被命運安排到苦澀的童年中,隨后的四年是解脫的天堂,卻終究要在無邊苦海中掙扎。西琳與一般人沒有什么不同,若非崩壞之女,她只是一個懦弱至極的孩子,在苦痛中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暗自啜泣。
“我能成為……預(yù)言中的人嗎……我想相信……”
盡力伸出的指尖,碰不到上方的光輝。
“——把你的痛苦分我一半吧!西琳?。 ?/p>
一只寬厚的大手握緊了西琳的手掌。
“……諾基……安維塔寧先生?”
灰發(fā)灰眸的男人,出現(xiàn)在意識海里,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
六合一的律者核心里,西琳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位鄰居。
“你不是說沒見證崩壞意志,我就不可信任嗎???現(xiàn)在我見到了——快相信我!我還沒有承受崩壞的侵蝕,快把你的負擔分我一半??!我能忍受!”瓦爾特勉強一瞥下方那呼嘯的漩渦,黑暗中閃爍的猩紅眸子正無言地瞪視著他,渾身不寒而栗,“快!另一只手也給我,我把你拉起來!!”
“——請您放手吧!您、您根本不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大!……我通過試探是欺騙您的,我只是夜郎自大了而已,不要管我了?。 ?/p>
“你哪來那么多廢話!”情急之中,瓦爾特激動地大吼,但他必須保持距離,不然真的會被直接一把拉下深淵,“快把手給我!哪怕我被侵蝕也好,至少你要活下去!你不是天選之女嗎???我聽到了那位的話,救世主不能死在這里!!”
飽含情緒的怒喝,沒有得到熱切的回應(yīng)。
“……先生,您知道我是個懦弱的人吧?”
“啊……?”
“不相信您,我很抱歉?!?/p>
“事到如今還——”
細微的電光崩裂,將瓦爾特彈飛出去。
“西琳,你——?。??”
“我不想害您……”
代表少女的淡白光點,落入深淵,消失不見。
“——西琳??!”
脆弱的第一律者瓦爾特·楊,除了吶喊咆哮,無能為力。在清醒世界的符華眼里,西琳的身軀突然痙攣,張嘴吐出一塊灰色的結(jié)晶,裹挾著鮮血與內(nèi)臟的碎片,滾落在地。耀眼的電光開始閃耀,虛無中誕生物質(zhì),開始將瓦爾特還原。
“原來之前是用這種方法金蟬脫殼?不過逆熵盟主,此時你也愛莫能助了!”
符華抬手一扇,揚起的勁風將律者核心遠遠吹走,拋出了金星大氣層。只要擺脫金星重力的牽引,他自有無數(shù)種方法返回地球,這個無需擔心。
重要的是……梵顱法寶。
在發(fā)射之前,符華全力運轉(zhuǎn)遁術(shù),她要做到幾乎不可能的事——在攻擊抵達之前,搶先救下一些人。
從金星隔空移動到地球,跨越四千多萬公里,達成非人偉業(yè)需要付出非人的代價。將全部心神都灌注到秘儀的觀想中,符華運轉(zhuǎn)十成功力,不僅要達成這種轉(zhuǎn)移,之后還要轉(zhuǎn)移回來施展“神劍”,僅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達到,唯有借助外力……
消散的羽毛釋放光輝,符華在零落的片羽中意識消散,向地球轉(zhuǎn)移。
?
“……主教大人,這孩子是……崩、崩壞獸嗎?”
琥珀好奇地打量奧托懷中的貝拉,伸手接過。
“對,我是從木屋那邊趕來的——上仙與西琳的戰(zhàn)斗估計白熱化了,通知巴比倫塔收尾工作的女武神都快行動起來,我們立刻進行資料轉(zhuǎn)移!”奧托披上一件防寒的大氅,跑出??吭诟咚缘倪\輸機,抬頭仰望那正在降落的天命醫(yī)療機。
還在半空之中,醫(yī)療機的尾部機艙忽然打開,一根手杖墜落在地,扎在雪里。
土壤翻動,符華猛然從雪下鉆出,雙蛇杖恰好映入眼簾。
“上仙,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
“別說話!趴下??!”
符華抄起雙蛇杖,杖頭釋放的無形波動擴散開來,將兩人籠罩住。在一切迅速行動都顯得蒼白虛弱的剎那間,天空被火云覆蓋,金色的宏光撕碎了雪云與陽光,世界末日的景象突入每個觀察者的眼里,驚天動地的巨響擾動著大氣層,部分電離層的電荷都順遂而下,整個半球的蒼穹彌漫著不自然的極光。
“——能救到嗎?”
符華心里沒底,不過突然插入梵顱法寶與地球之間的醫(yī)療機遮擋了烈光,濃厚的陰影遮蔽在兩人身上。法寶從天而落,無人可知曉其軌跡,無人能復(fù)述它墜落大地的模樣。
醫(yī)療機的一扇窗戶打開,伸出一只手腕。就像用手接住龍頭中流出的水柱時,分散的水流飛濺到各個地方——梵顱法寶的威光四射,不可思議的烈焰焚燒大地,將西伯利亞的雪原頃刻間變成了劃上數(shù)千刀的破布,其中一記爆散的光輪,將巴比倫塔攔腰斬斷。
強大的暴風差點將奧托吹飛,但符華猛地捉住他,把雙蛇杖塞了過去。
“你快去找受傷的人!我要回去金星一趟!”
“……哈啊?”
符華一躍而起,準備跳躍回到金星。但是在那之前,她略微停留在一個地方。
醫(yī)療機中,與艦長對視一眼,沒有言語,彼此確認信念就已足夠。
再度跳躍,符華重新回到了金星的那塊廣漠平原上。
“……我……我剛才殺掉了多少人?地球怎么樣了……”
在強迫發(fā)動梵顱法寶后,黑蛇的控制力似乎衰弱了,還是說西琳哀極而剛呢?符華無從得知跪在地上喘息的西琳的心理狀態(tài),不過,這是一個好機會。
“傷亡應(yīng)該很小,法寶被█████擋下來了。”
“這、這樣啊……”西琳勉強擠出一絲蒼白的笑意,“太好了……不愧是,導(dǎo)師……”
“我的術(shù)法只有在崩壞意志浮現(xiàn)在表面時才能生效,所以,只能委屈你至此了?!?/p>
可能是錯覺,西琳從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些微歉意。
“沒關(guān)系,來吧?!?/p>
“我會將崩壞意志,連同它在你內(nèi)心種下的魔根一并鏟除——”
玄鳥的烈火再度爆燃,符華的身影化作一縷流光沖上天空,頓時云消霧散,在濃厚的橘黃大氣層中,浩然博大的火之巨鳥蒸發(fā)硫酸驟雨,在閃電與日光中顯露身形。它不斷變化著身姿,仿佛擁有生命的火焰無可捉摸,既像是神州神話中神鳥畢方之態(tài),又像是一把從云霄直插而下的巨劍。此番宏偉之盛景超越凡人的感知與想象,自九天之外橫亙的巨劍與金星一起,合像小孩子玩的劍玉,轟然墜落的太虛神劍似乎能將星球一刺而穿。
太虛劍氣第五蘊——神蘊。
神者,變化無極,無形無相,無往不利。作為無形之劍,無法可擋,甚至能摧毀心中之魔障,若傷肉體,不損精神;若傷精神,不損肉體,乃隨意隨心之劍,收發(fā)自如,妙不可言。盡管在上紀元終焉之戰(zhàn)后與五百年之前失卻了此等偉力,但在羽渡塵與本紀元的秘儀幫扶之下,折戟斷劍之余威重振,以薄暮之回光返照,力圖將此光輝傳遞到西琳的心間。
當上百千米的劍刃俯沖而下,西琳并非能一動不動,黑蛇在試圖控制西琳的肉體,強迫她離開攻擊范圍。盡管左手死命扣住翹起的巖石,但右半邊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祈禱著攻擊會更快抵達,但在右半腦被侵蝕的情況下,騰出左手略微勾住巖石尖端已是極限。西琳不是不想攻擊黑蛇,但沒有效果,打擊、斬擊之類的物理沖擊會穿透黑影,而雷電、火焰等能量攻擊都會傳導(dǎo)到自己身上。
“不行——要抓不住了!”
黑蛇嘶嘶怪叫的大嘴近在咫尺,自己卻無能為力。
屈辱與悲哀涌上心頭,似乎又回到在概念世界初次遭遇試探的場景,面對“復(fù)活”死者的誘惑,西琳的內(nèi)心確實產(chǎn)生過動搖,畢竟母親阿黛拉伊達,還有阿加塔、阿芙羅拉、加莉娜……她們都是無辜者,沒有任何理由非死不可。當然,還有未曾有幸交談過一句的塞西莉亞,她……
西琳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在昏黃的曠野中,那縹緲的白色人影是?
“……塞西莉亞,師姐?”
幻象,肯定是幻象,她不可能在這里。
那……為什么呢?崩壞意志此時讓塞西莉亞出現(xiàn)有什么意義?西琳不會在這點上又動搖一遍。那是誰?有什么目的?——西琳啞然地盯著縹緲的女性緩步靠近,她好像是瞬間移動到自己的跟前。
“別……別過來。我身上……”
“謝謝你,西琳,你終于……能聽到我的聲音了。”
清脆悅耳的女聲,與塞西莉亞溫婉可人的外表相稱,當然也和西琳的想象相符。
“我……你……這……”
塞西莉亞的倩影柔和地擁抱了西琳,沒有重量,只是一縷和煦的春風拂過。
“西琳,不要害怕。我和你在一起,導(dǎo)師將我們的思想相連,但你卻被崩壞的黑紗蒙住了內(nèi)在的眼——現(xiàn)在你看清了,不要閉上。我陪你?!?/p>
“師姐……”
太虛劍神正氣浩然,火光如同圣潔的洗禮,沐浴著天火的西琳漸漸清晰地感覺到塞西莉亞的溫度,還有心靈緊緊相依的溫暖。黑蛇在光輝中如玻璃上的污漬,被一點一點拭去,蒸發(fā)為漆黑的粒子,最終消失無蹤。
面部的缺口再生愈合,異物侵占的冰涼感隨即抹去,還有無可言喻的自由感,思想被解放了,思維與人格都從久遠的牢籠中釋放,就像在山洞中生活了一輩子、只能從倒影上觀察事物的人,某一天掙脫了鎖鏈,親眼感受了世界。第一個結(jié)終于解開。
“……我、我好累,可以睡嗎,師姐?”
“可以哦。”
“太……太好了,醒來能見到導(dǎo)師的,對吧?”
“嗯。”
“……真的,太好……”
太虛劍神施展結(jié)束,符華輕盈落地,只見西琳安然地靠在一塊翹起的巖石邊,睡著了。古老月光再度泛起皎潔的月色,清幽的光華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終于……”
保持止水的內(nèi)心久違地映出微笑,符華俯身將嬌小瘦弱的少女抱在懷里。
“我們可以回家了,西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