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破局

?

訊問室內(nèi)，四面八方都是白色，玫瑰揣著手坐在椅子上小睡，偶爾會因為失去平衡，忽然驚醒。

?

門口傳來聲響，面部識別和指紋錄入的指令通過后，走進來一位男性軍官。

?

一頭銀色短發(fā)蓋在軍帽下，帽檐陰影里的五官深邃秀麗，領(lǐng)口和肩頭的徽章都表明，這是一位中將。

?

他走到玫瑰對面，將手上的文件“啪”地放到桌上，然后用那雙翡翠一樣綠的眼睛看少將徹底從夢里驚醒。

?

玫瑰先是失去平衡歪了下身子，睜開眼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后揉著眼睛問：“喲，小白花兒，怎么又是你？”

?

對面的中將嘴角扯出個“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笑來，哼了一聲，將文件推到她面前。

?

同時被送過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玫瑰并沒有伸手去拿停在面前的文件。

?

：“不看看？”

?

：“不用了，直接說怎么處分吧?！彼竽蟊橇海б膺€沒驅(qū)散。

?

：“因玫瑰少將違反紀(jì)律，攜海國王室成員在人流聚集區(qū)出沒，行為極其魯莽無禮。且極有可能將王室成員至于危險之中……”

?

：“怎么不說是我綁架王室呢？”中將還沒念完，玫瑰就問。

?

：“嫌罪名??？”那人秀麗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怒色，再次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

：“這次無非是下到基隊訓(xùn)練，你把處分頂下來，高層和海國王室都有面子。這已經(jīng)是調(diào)查取證后最寬大的處理了。”中將指指玫瑰該簽字的地方。

?

：“那可真是感激不盡啊?！彼什莸貙⒆约好趾炆先?，扔下筆。

?

收回簽好字的文件，中將手指輕輕在桌上點著。

?

：“處分的執(zhí)行時間后面再通知你，現(xiàn)在我來挖掘一下這個事情的重點。”他綠色的眼睛微微瞇起來，嘴角掛起個頗為玩味的笑。

?

：“什么重點？”玫瑰雙手抱臂，歪頭問，誰知坐久了，頸椎發(fā)出“咔”的一聲。

?

：“周淺小親王為什么穿著女裝？”

?

玫瑰捂著脖子面色不太好看：“你可真是個提取重點的鬼才…當(dāng)時為了躲使館的人，混進化妝舞會，只有兩套衣服了，沒辦法才換的?！?/p>

?

：“嗯，這個倒是說得過去。那…為什么到湖邊后你在哭？小親王跟你說了什么？”從表情上看，他顯然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那雙綠眼睛盯得玫瑰無處躲。

?

：“私人問題，恕不回應(yīng)。”玫瑰依舊低頭捏脖子。

?

：“如果沒記錯，從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開始算，有兩千多年吧，沒見你哭過，又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

中將坐下來，指指額頭右上角，繼續(xù)說：“我都懷疑“那個”是不是影響了你一部分人格。不過就這次的情況來看，還好，你還算活人?！?/p>

?

玫瑰拍拍手：“恭喜我自己?！?/p>

?

看她的態(tài)度，中將張口正要說些什么，背后忽然響起開門聲，這次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海國小親王周淺。

?

他一夜未眠，事情發(fā)生后很快與王室連線，再三跟他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極力為玫瑰少將澄清，想著這樣能解除她身上的處分。

?

王室的表態(tài)倒也直接，讓周淺默認(rèn)現(xiàn)在這個處理結(jié)果。

?

不然就會對王室的形象造成及其惡劣的影響，要知道小親王穿著女裝在夜店唱歌的視頻，已經(jīng)在十幾分鐘內(nèi)傳遍了木緣星。神秘的身份和優(yōu)美的嗓音讓所有人都在尋找這位“蝴蝶小姐”。

?

幸而化妝舞會帶著面具，他的音色又那樣，還沒人把這個形象和聲音，懷疑到身為男性的周淺頭上來。

?

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周淺一早上都在房間里踱步思索。

?

他提出了探視玫瑰的申請，審批一過就立即趕來這里。

?

玫瑰看到周淺的時候不可置信地盯著對面的中將，兩人立即站起來，向小親王行了軍禮。

?

周淺快步走到玫瑰桌前：“玫瑰少將，真是對不起…”這時他看到旁邊的男軍官，將要說的話收回，問道：“這位是…？”

?

銀色短發(fā)翡翠色眼睛的秀麗男軍官回應(yīng)：“我是負(fù)責(zé)這次調(diào)查的茉莉中將，很榮幸見到小親王殿下。”

?

：“茉莉……？？？”周淺震驚。

?

房間很安靜，安靜到能清清楚楚聽見玫瑰在后面碎碎念叨：“男的叫茉莉很奇怪是吧？是吧？是吧？……”

?

周淺這才聞到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憋住笑意，他問：“嗯…茉莉中將您好。請問玫瑰少將這次的處分是…？”

?

中將打量著眼前的親王殿下，素凈的白襯衣配條深色長褲。襯著一張學(xué)生模樣的臉，在嘴角和眼角綴著小痣，黑亮的眼睛看向玫瑰。

?

他一邊轉(zhuǎn)身去拿桌上剛簽完字的文件，一邊回答：“少將會到基層部隊去一段時間。”

?

：“會不會很辛苦？”完全是出于關(guān)心，周淺脫口而出地問。

?

見他這樣，玫瑰說：“這種處分沒什么大不了的，殿下…”

?

：“殿下不必?fù)?dān)心，我會好好照顧玫瑰少將的。”沒等玫瑰講完，茉莉?qū)⒃捊恿诉^去。

?

聽到這一句，周淺背上如同過了電，心里忽然堵上來一口氣。他抬眼看著茉莉問：“中將您和玫瑰少將是…？”

?

玫瑰背上的冷汗立即飆了出來，忙接話：“茉莉中將以前是我的部下！部下！”說完狠狠給茉莉使眼色。

?

周淺的眼光沒從茉莉身上移走，反而盯得更死了：“原來您和少將還有這樣的關(guān)系，老同事？”

?

：“呵呵?！避岳蛑袑⑵惨谎勖倒?，笑了一聲。這聲音讓玫瑰抖了三抖。

?

：“是啊，兩千多年的同事了，當(dāng)年是她手下的小兵，一路陪著她走到少將的位置。如今有幸成了她的上司，自然要好好報答這份栽培之恩。何況我們私下還有交情…”

?

聽到這里，周淺因為沒有休息好而有些泛紅的眼眶更紅了，他轉(zhuǎn)頭看向玫瑰：“私下的交情？”

?

：“朋、朋友?。∈质煜さ呐笥?！”玫瑰立馬搶答，同時再次向茉莉使眼色，這次的眼神里，帶著點心虛和祈求了。

?

看她這表情，茉莉臉上浮出得意的笑，并沒有留情：“是的，時不時跟她求求婚，追著她一起冰凍休眠，一起上戰(zhàn)場的那種朋友?！?/p>

?

聽到這里，周淺當(dāng)然知道茉莉中將的意思了。

?

玫瑰無語凝噎地立在當(dāng)場，雖然這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幾百次，“小白花兒”在玫瑰身邊的異性面前表明他的身份和立場。

?

但至少在一位外星友人面前，她認(rèn)為，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

周淺聽完，輕輕拉出椅子坐下，淡淡地浮上一個笑容：“那真是遺憾，兩千年了，少將都對您沒有意思?！?/p>

?

這話說得如此鋒利，玫瑰的冷汗又流了下來，封閉房間里有了些煉獄的氣息。

?

看周淺并不退縮，茉莉沒什么大反應(yīng)，他連夜審核監(jiān)控資料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

?

玫瑰和周淺在大街上游蕩，“公主抱”著這位小親王在街上狂奔，以及在湖邊親水平臺對話的情形，他都?xì)v歷在目。

?

雖然不知道他最后在湖邊說了什么，讓少將淚流滿面，但他最后抬手想要為她擦去淚水和擁抱的動作，茉莉是明白的。

?

這位小親王，對玫瑰少將不止是一點點好感。

?

：“是啊殿下，我作為前車之鑒，可以讓您看到，在少將身上，付出再多的熱情和堅持都是沒有用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玫瑰。

?

而玫瑰，現(xiàn)在想她那個冰凍休眠倉了。

?

：“是嗎？我倒不覺得，玫瑰少將救了藍鯨艦隊，又因為我扛下處分。這樣為他人著想，怎么會不懂的別人的付出？她只是對您沒有那個意思。”周淺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

?

茉莉還是溫和客氣地笑笑：“不一樣的，小親王，她是不是一個為人著想的人，跟她會不會愛是兩回事。或者說，目前沒有誰能成為她喜歡的人?！?/p>

?

周淺聽他話里有話，思索起昨晚湖邊與玫瑰的對話中，她提到的被刪除一部分記憶的事。

?

而后他開口：“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我會盡力成為她喜歡的人。”

?

：“什？？！什么！？？”玫瑰瞪大眼睛。

?

：“小親王殿下！千萬不能開這樣的玩笑！”跟著周淺的隨從都慌了，忙上前說道。

?

茉莉中將皺眉，沒想到這位小親王會在這種情況下直接表白。

?

：“這不是開玩笑，我喜歡玫瑰少將，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很特別。關(guān)于這一點，我也曾跟她提起過。只是現(xiàn)在我能確信那是對她的喜歡?！闭f完周淺看向玫瑰。

?

：“當(dāng)然這也要看玫瑰少將自己的意愿的，不過現(xiàn)在既然她沒有伴侶，我當(dāng)然可以自由地追求她。”

?

茉莉中將漂亮的臉上顯出一些憐憫，搖搖頭。

?

：“那么就要看小親王的本事了，您申請的探視時間差不多也到了，請和我一起離開吧。”

?

周淺看看時間，對著此刻石化在原地的少將說：“玫瑰，那，我就先回去了。真的對不起，這次因為我害你被連累?！?/p>

?

玫瑰這時反應(yīng)過來，雙手拍在桌子上及其認(rèn)真地對他說

?

：“小親王殿下！您剛才說的話請務(wù)必收回！茉莉中將說得不是全對，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是不會喜歡上您的！您的付出不會有回報，您的熱情也不會有回應(yīng)。我的一部分記憶和人格都缺失了，而您還有更多更好更合適的選擇，請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

?

周淺聽完，問：“那你缺失的是什么樣的人格什么樣的記憶呢？是善良的人格還是十惡不赦的人格呢？是美好的回憶還是不堪回首的回憶呢？”

?

：“這不是殿下需要關(guān)心的范圍，您只要避開這些麻煩就可以了?！泵倒宓乃{紫色眼眸里映著周淺的模樣，臉上的嚴(yán)肅讓他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威壓感。

?

：“如果你是怕我因此內(nèi)心受到傷害的話，可以打消這種顧慮?！敝軠\站起來，也雙手撐著桌面。

?

：“失落也好，傷心也好，浪費時間也好，只要是自己做的決定，我都能欣然接受。我是一個成年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知道分寸也愿意承擔(dān)相應(yīng)的結(jié)果。所以我受傷與否，同樣不是少將需要關(guān)心的范圍?！彼蛎倒鍦惤恍┙又f

?

：“況且，我不是那種因為害怕得不到，就連爭取也不敢的人。少將偶爾也需要從保護者的姿態(tài)和視角里跳脫出來看一看，你身邊也是有想要保護你的人存在的?！?/p>

?

玫瑰扶額說：“小親王殿下，這不是兒戲，您真的需要三思。”

?

周淺伸手將玫瑰額前的碎發(fā)撩起來，右邊額角的疤痕和那串編號出現(xiàn)在眼前，玫瑰趕緊避開。

?

：“昨天到今天都沒休息好，我就不打擾你了。下次見面再細(xì)聊。”周淺說完，走出房門。

?

玫瑰跌坐在椅子上，胡亂地揉著腦袋，把一頭白發(fā)抓得跟鳥窩似的。

?

周淺一出門，就看見等在門外的茉莉中將，他拿綠眸子撇一眼小親王，拉長語氣說：“殿下還是年輕，這樣未免太魯莽?！?/p>

?

：“是嗎？有時候直接的莽撞，才能破開困局?！敝軠\邁開步子，茉莉則跟上來同行。

?

：“殿下有這個心思值得敬佩，但破了這個局未必是好事?！?/p>

?

：“所以中將是因為知道了破局的結(jié)果，才選擇了沉默嗎？”周淺看著他問

?

：“中將多少知道一些吧？就少將失去記憶的處罰，我想冒昧地問一問。她如果還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后悔因此受罰嗎？她所犯的錯誤，是會讓良心過不去的惡行嗎？如果您不方便說，可以不回答，這畢竟是你們星球的事情?！?/p>

?

聽完這席話，中將沉默了，兩人加上幾個隨從，就這樣默默地在通道上一直走，直至到了軍情處的大廳門口。

?

茉莉抬手朝大門方向：“小親王殿下，就不遠(yuǎn)送了?！?/p>

?

周淺禮節(jié)性地點頭微笑，正轉(zhuǎn)身要走出去，茉莉開口道：“少將的品質(zhì)，就如您所見，從未變過?！?/p>

?

：“感謝中將引路，再會。”周淺微笑著說完，帶著隨從走出門外。

?

王室很快知道了小親王今天的言行，毫不意外地立刻要求他與玫瑰少將斷絕交往。還提醒了周淺，他的婚姻伴侶，只能是海國的王室血脈。

?

不過王室沒料到周淺如此神速，在他們的反對意見出來前，已經(jīng)將自己追求玫瑰的消息放了出去。

?

這種消息，像是在燒得滾熱的油里滴了水，木緣星上上下下整個都炸了鍋。

?

讓周淺頗意外的是，這段不被高層看好的關(guān)系，倒是很受小道消息媒體的喜愛。

?

原本只是透露了他要追求玫瑰，但現(xiàn)在到處飄著的信息都是：“震驚！遠(yuǎn)到而來的海國王子向木緣星女少將求婚！??！”

?

周淺心想，也好，倒是替他們把追求和談戀愛的過程都省略了。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