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我想家,常獨自一人,在夜深人靜時……十年前的我因謀生不得不離開了生我養(yǎng)我三十年的家。——我的老家,有我童年的歡歌,有我少年的夢想,也有我初戀的淚水。在那泥土中有我灑下的青春的熱血和辛勞的汗水;在那熱土上也有我收獲的喜悅和失落的痛苦。……那一切似乎都遙遠了,但仿佛就在眼前。
(一)
我的老家的小村莊緊捱著京杭大運河的東岸,離靠的最近的千年古鎮(zhèn)也有五六里路。我童年記憶中的小村莊上,只有五六戶人家,六七十人。男人在外做手藝(大都是木匠),女人在家農(nóng)耕,每家每戶都有三五個小孩,基本上相差不到八九歲,所以我們那時候伙伴特多。
莊臺前有一條小河,從東南向西而去,然后在村西邊猛然間來了個大轉(zhuǎn)彎,向正北方向奔去,流淌很遠很遠后就連著古老的大運河,一直通向北京。當這條河到了莊臺北面時,突然間分開一條支流向東,幾乎同南面的河流方向平行,形成了一個口朝東方的“U"字形。這條河更像是母親張開了雙臂緊緊擁抱著整個村莊,此時的村莊就是她懷中的嬰兒。
小河里的水,一年四季都是清澈的,(也是我們生活用水。)水清見底,有小魚自由游蕩。夏日里,是我們孩子的天然浴場。河面上擠擠在一起的是菱盤,綠油油的。小伙伴們赤條條地,在水里,在它下面捉迷藏。蜻蜓,蝴蝶,還有不知名的水上昆蟲,為我們跳舞,為我們歌唱。時兒,受驚嚇的大魚從水里沖出來,騰空很高,從我們頭頂躍過,又猛地栽進水里,浪花四濺。
河的兩岸邊,自然生長著蘆葦,綿綿數(shù)百米。秋天來了,像雪花一樣的蘆葦花隨風飄散,在整個村子的上空團團轉(zhuǎn)動,久久不肯離去。參差不齊的樹木也不甘寂寞,排成一條長龍似的,沿著河流的方向遠去。給人的是郁郁蔥蔥,滿眼盡綠。夕陽西下,勞碌了一天的小鳥們飛回了河邊樹上的巢……此時勞苦了一天的大人們也扛著農(nóng)具,牽著老牛向這里走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清晨早起的往往都是女人們?!昂V篤”的捶衣服的敲擊聲;“喔喔”叫的公雞聲;“汪汪”的狗叫聲。把紅紅的太陽叫醒,從那遠遠的田野上爬出來……村莊中裊裊炊煙升起,纏繞著房屋,纏繞著濕漉漉的樹枝?!?/p>
(二)
我的家。為了一個家,父母都耗盡了自己的所有青春年華,不知流了多少淚和血,為之奮斗了大半輩子。
據(jù)我所知,爸媽剛結(jié)婚不久,爺爺奶奶就把在家老大的父親趕出了祖屋。(也難怪他們,我的父輩弟兄五個,只能成家一個,走出去一個。)父母只能借住在堂伯父家留下的兩間草屋(在解放初期,他們一家人逃難去上海了)。在我十歲時,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終于砌起了兩間磚瓦房。那才是我們家,我們真正的家。
我和哥哥妹妹在這新家度過不大愉快的少年時代。我們經(jīng)常打打鬧鬧,也經(jīng)常被父母親“棒”打。那時候,父母親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十分苦,十分累。他們對我們的教育根本沒有“說服講道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犯錯誤,統(tǒng)統(tǒng)挨打。一般都是我引起,因為我最調(diào)皮,最惹是生非,哥和妹都受牽連。
那時候最愉快的事,是夏天的夜晚,沒有電,到處都是漆黑的,只有螢火蟲一閃一亮地飛舞著,樹上的蟬拼命地叫著,天氣越熱越叫得響。家家戶戶都在屋外擱上一張床,吃過晚飯后就睡在上面,這就是“乘涼”。在絲絲涼風中,大人們忘記了白天的疲勞,開始閑言碎語起來……我們只有望著天空數(shù)星星,偶爾有一顆人造衛(wèi)星到了,就讓我們激動萬分。“衛(wèi)星,衛(wèi)星……老師說,它會唱‘東方紅,太陽升…’的歌呢?!?,“假如有一天我也能上天去玩就好了。”……
后來,我們漸漸大了,房子也由原來兩間的變成了三間一廂了。再后來,八十年代初,原來很小的房子被推倒,重新造起來近二百平方的磚混結(jié)構(gòu)的房子。再再后來,十年前將這個家又裝修了一番,水、電、氣,廚房,衛(wèi)生間,浴室間,應有盡有?!嗬狭艘淮?。遺憾的是現(xiàn)在我們都進了城,這里的房屋只能空關(guān)著。
(三)
我的家。爺爺奶奶在的時候是個大家庭,四世同堂。奶奶在兩年前,八十九歲時走了,今年九十三歲的爺爺,為了不讓奶奶孤獨,他也在幾個月前去天堂了。
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最熱鬧的事,就是父輩兄弟姐妹七家人,為爺爺奶奶過生日。早在二十年前父輩們就定下了“規(guī)矩”,爺爺過生日或那天“歸天”,主“會場”放在老大家,也就是我家。奶奶的事就在二叔家。
爺爺?shù)钠呤畾q生日,好像是父輩們第一次聯(lián)手合作。那時候還沒有第四代。盡管他的五兒二女的每個家的生活狀況都不錯,但是家家都是正處于改造房子的時期,所以不熱鬧。兩年后,奶奶的生日就不同了,那時候我的侄女兒和我的兒也出生了,幸福的四代同堂。歡樂的氛圍增加了不少。
爺爺?shù)陌耸畾q生日,我們的大家庭,人口也增加了不少。年輕漂亮的媽媽不是挺著大肚皮,就是懷里摟著嗷嗷待哺孩子。三天前,親朋好友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從遠方向我的家聚集。又是搭臺唱戲,又是煙花爆竹。
爺爺?shù)木攀畾q生日,我們所有八個孫子四個孫女兒都成了家。重孫重孫女兒也有一桌了。最大重孫女兒已經(jīng)上大學了。不僅是唱戲,而且請了當?shù)氐胤綉虻拿摇D翘烊松饺撕?,七鄉(xiāng)八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涌向我的村莊,我的老家。那天晚上,那煙花就放了近一個小時。
現(xiàn)在兩老人都幸福地走了,我們的大家庭也就結(jié)束了。這個村莊再也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了。我們的同輩人都高高興興地離開了這里,他們不是到鎮(zhèn)上,就是去城中,有的更遠的已飄洋過海了……
我的老家。再過十年,二十年,你真的老了。我的老家,等著我拄杖歸來時和你一起再同居,一起變得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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